曾记得胡兰成第一次看到张爱玲的文章时,躺在院子里的躺椅上,看到一半,惊得坐了起来,再看完时,站了起来,激动得不停地踱步,然后是辗转写信要见这位作者……当然,见不见没那么重要,看到好文时的那种感受和震动倒是真的,只是因为欣赏。
我对于喜欢的书,总是反复地读,只是因为愉悦感。去年8月底去北京,往返坐高铁,我带了萨冈的《你好,忧愁》,曾读过几遍的书。停停读读。书、景、火车、行程,本就构成了一种曼妙,这种曼妙无限演绎。
那个冬夜,我重读《红楼梦》,看到一个晴雯撕扇的小细节,宝玉说的一段话:“你爱砸就砸,这些东西,原不过是借人所用,你爱这样,我爱那样,各有性情。比如那扇子,原是扇的,你要撕着玩儿也可以使得,只是别生气时拿它出气;就如杯盘,原是盛东西的,你喜欢听那一声响,就故意砸了也是使得的,只别在气头儿上拿它出气。这就是爱物了。”当时,就发了一会儿呆。道理不是说出来的,是悟出来的。
夏天的某个深夜,窗外蝉鸣,客厅里只留了一盏灯,读龙应台的《大江大海》,那种感觉像在一艘大船中,漆黑一片,跟随着别人的命运颠沛流离、心情起伏。做读书笔记时,摘录下这一段:“台北的剧院演出《四郎探母》,我特地带了老父亲去听,那时,他已80岁。‘我好比笼中鸟,有翅难展;我好比虎离了山,受了孤单;我好比浅水龙,困在了沙滩……’一出戏,他的眼泪一直流,一直流,我也只能紧握他的手,不断地递过纸巾。然后,我意识到,流泪的不只是他,斜出去前一两排一位理着平头、鬓发皆白的老人也在拭泪,他身旁的中年儿子递过手帕后,用一双手从后面轻拍他的肩膀。谢幕的掌声中,人们纷纷从座位上站起来,我才发现,四周多的是中年儿女陪伴而来的老人,有的拄着拐杖,有的坐着轮椅,有的被人搀扶,他们不说话,因为眼睛噙着泪。中年儿女彼此不相识,但在眼光接触的时候,仿佛交换了一组密码……”
喜欢读剧本,是因为想当剧作家?当然不是,也只是喜欢而已。家里有个老式不能活动的躺椅,冬天落雪时,我把被子铺在躺椅上,暖暖地窝着,很享受地读,沉入一种意境中。那真是沉闷高中时代的一点点微光,过去多少年还记得。
现在这个剧作家横行的时代,我从未动什么心思去写个剧本,剧本的要求有多高?画面感、文字感、空间架构感、节奏感、递进转换的能力,作者好像是水墨画家,是摄影师,又像是书法家,还像建筑师,当然,还要有相当的文字驾驭能力和底蕴,眼到手到心到,有到此为止的节制却又回味无穷……一般人根本不能胜任。记得自己高中时代看过的好剧本,那时,剧本是可以当文学书去看的,简净韵味画面感情境感,种种种种,真的给了我太多美好回忆。
电影我也是爱看的,喜欢的电影连续看上两次。换上干净衣裳,用保温杯装上咖啡,留下充裕的时间步行去影院,散场后慢慢步行回家……特别喜欢的影片,再看一遍;不喜欢的,笑笑就好,无须评论。按自己的选择,当个好的观众和欣赏者,这个世界根本不需要那么多的评论家。
面对美景时,也不太喜欢用相机,碰到喜欢的地方,静静坐一会儿,记在脑子里就好。记得陈丹燕写到的这么一个场景:有一次旅行到酒店,已是深夜,月色清明,推开阳台门,映入眼帘的是海,是远远的火山遗址,那个月夜,她想赶紧开一瓶葡萄酒,好好地融入这种震撼中……对,就是这种心情。欣赏,只是好好地沉浸下来欣赏。
记得这样一句话:真正懂得人生的人,只是为了欣赏而赶路。对于人生,我一知半解,但想做一个好的欣赏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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