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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剑飘香(六)

时间:2007/2/14 作者: 玉剑飘香 热度: 82146
    第十一回 纳妃心切贤后力规劝忠言逆耳大王嫉田平

    越王对阿蓼越是思念,就越是想看到她;越是看到阿蓼,对她的思念就越是难以抑止。这种感情差不多成了一种正比例的循环,象滚雪球似地在一日日增长,在每时每刻地折磨着他。学剑,是他见到阿蓼的唯一合法途径,因此已成为他每天不可缺少的必修课程,甚至胜过每天的上朝,以至寝息衣食。每当阿蓼在给他纠正动作,辅导指点时,他总感到仿佛有一股淡淡的幽香从阿蓼身上飘逸出来,直往他鼻子里钻,使他禁不住心荡神驰,意醉如痴,简直要不能自制,产生非非之想。只是碍于君王的尊严,才没有作出越轨的愚蠢举动。而阿蓼越是对他冷淡,敬而远之,他便越感到具有更大的诱惑力,而产生不顾一切也要占有她的欲望。在阿蓼面前,他变得那样温顺可亲,笑意盎然;而阿蓼不在时,他又变得越来越喜怒无常,动辄声色俱厉,大声呵斥,甚至无缘无故地发脾气。这种变化不但王后玉女有所感觉,就是侍奉的宫女们也都看得清清楚楚了。

    今天,他又在后宫焦躁不安地走来走去,等待着阿蓼前来教剑。

    “唯,剑师来了没有?”他这已是第三次问宫女了。

    “禀大王,已经去请了,马上就到。”宫女也是第三次这样回答。

    这时,廊檐下那只学舌的鹩哥,却不知趣地叫了起来:

    “勾践,勾践,你还记得亡国的耻辱吗?”

    越王烦躁地挥手呵斥:“去去去!”

    王后带了玉女从里面走出来,越王见了,便停住了踱步,掩饰地站在一丛凤尾竹前,装作欣赏竹子的样子。

    院角的这丛凤尾竹,长得青翠挺拔,枝叶扶苏,显示着春天勃勃的生机。

    王后、玉女向他施礼:

    “向大王请安!”“向父王请安!”

    “唯!”他挥了一下手,没有回头。

    王后小心地问:“大王,早朝疲乏,回来后为何不进里室休憩?”

    “寡人在此等候剑师教习。”

    王后又迟疑地说:“大王,你近日薪铺不寝,苦胆不尝,神情恍惚,易躁易怒,莫非身心疲惫,玉体欠安?要否请……”

    “唯,”越王打断她的话语,“寡人近日国事冗杂,无暇顾及,莫要乱加猜疑。”

    他顿了一顿又说:“只要寡人铭志不忘复国之业,雪耻之事,不寝薪铺,不尝苦胆,其实又有何妨!”

    王后还是不无忧虑地说:“呵,真是铭志不忘,牢记于心,那固然甚好。”

    她见越王老是盯着那一丛翠竹看,便又试探地说:

    “大王,你莫非喜爱这一丛绿竹?”

    越王的心思被触动了,他不禁有点恼怒,脸上陡然变色,说道:

    “唯,一丛竹子算得什么?”

    说完,飕地拔出佩剑,恶狠狠地向秀竹挥去,“咔嚓!”两株娇嫩的秀竹应声落下。

    玉女看见父亲手持宝剑,阴沉凶狠的样子,吓得双手捂面,不敢出声。

    就在这时,宫女进来禀告:

    “禀大王、王后,剑师到了。”

    越王忙收剑入鞘,脸色和缓下来。王后退后几步,冷冷地看着他。

    阿蓼进来,向越王、王后施过礼,垂立一旁。越王正要发话,王后抢先说道:

    “剑师,你带玉女进里面训练,我与大王在此有事。”

    阿蓼和玉女进里面去了,越王欲要发作,又找不到借口,恼怒地说:

    “唯,你有何事?快说,莫误了寡人习剑。”

    王后对宫女挥挥手:

    “你们都退下,没有传令,不准进入。”

    越王疑虑起来,他看着王后说:

    “王后,你这是……”

    王后注视着越王的眼睛,开门见山地问:

    “大王,你莫非真的要收此女子做妃子么?”

    越王的心一震,心事一下给王后点穿,他毫无思想准备,不禁有点慌乱,欲盖弥彰地说:

    “唯,你说的是何人?”

    王后冷静地说:

    “剑师,阿蓼姑娘。”她又故意追问一句,“大王莫非真的不知?”

    越王渐渐镇定下来,又恢复了常态,他严厉地问:

    “唯,你这是从何处听来?”停了一下,更严厉地,“你为何要如此问话?”

    “我不愿说出何人,更不愿你随意杀人。但愿我只是庸人自扰罢了。”王后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话。

    越王不作声了,又背着手在庭院里踱起步来。他猛然站住,转过身来,说道:

    “唯,寡人为一国之主,一国之王,寡人有权利,要一个、几个,甚至十几个妃子。”

    “喏,大王,你为一国之君,权力甚大,如同其他君王,纳百个、千个妃子,只要为你所喜爱。可是,不知大王可记得那纣王妲己、幽王褒姒之事,以及吴王夫差!”

    越王一向以圣明国主,贤达君王自诩,平昔更是最痛恨吴王夫差。现在听王后把他与历代昏君,特别是吴王夫差相提并论,止不住暴跳起来:

    “唯,你岂敢如此说话!?这剑师岂是妲己、褒姒可比?寡人又岂是纣王、幽王可及?还有那可恶的吴王夫差?”

    王后早料到越王听到这话会暴跳如雷,她就是要用这样的重语来狠加针砭,使越王猛醒,故依然侃侃而谈:

    “大王,古语说:‘树德莫如滋,去疾莫如尽。’你倘若要纳剑师为妃,那越国百姓又将如何看待?”

    越王冷笑一声,反唇相讥:

    “哼,你该莫是量小嫉妒吧!?”

    这句话出自越王之口,王后是万万想不到的。也许是伤了她的心,或者是触到了她的隐痛,她感到委屈,气得眼泪直掉:

    “你,你……大王,我跟你石牢三年,饲马为奴,风雨同舟,患难与共,我岂是如此小人,你莫非还不清楚吗?”

    越王正待再说出更尖刻的话来,以攻为守,把王后堵回去,就听得外面宫女高喊:

    “文大夫、范大夫到!”

    越王恼恨地一挥手:

    “唯,寡人不见!”

    王后拭去眼泪,定下心来,说道:

    “他们是我相请,来此共商此事,大王以为如何?”

    越王想了一下,觉得事情既然已经挑明,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公开在大臣中提出来,如果能首先得到文种、范蠡的支持,并由他们代行此事,岂不更妙,因此也就同意了。他平静地对候在门口的宫女挥挥手:

    “既然如此,有请两位大夫。”

    文种、范蠡确是应王后之召来的。司宫传话说,王后请他们入内宫,有要事相告,至于什么“要事”,就不得而知了。他们进来,问候过越王、王后,侍立一旁,立刻就从对方的脸色上,感觉到这里剑拔弩张的气氛。

    王后眄一眼越王,看他已在苫席上坐下,便说道:

    “二位大夫,大王意欲收纳剑师阿蓼为妃,故请你们前来相商,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王后直截了当就把问题提了出来,两人听了,大吃一惊。范蠡虽说早有觉察越王意图,但总想他定会以国事为重,自己不过是杞人忧天,故并无深虑。至于文种,他对越王忠心不二,满脑袋想的是举国雪耻,兴越富民,全然没有考虑过宫帏之事,当然更没有思想准备。因此听到王后之言,两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才是。

    越王、王后都把眼光停留在两人身上,希望能得到自己满意的答复。庭院中一时沉寂下来,连饶舌的鹩哥也停止了鸣叫。

    过了一会,还是文种打破了这沉闷气氛:

    “禀大王、王后,依小臣之见,此事可行。大王是至高无上的君主,有上天所赋予的权力。古诗说:‘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越国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水,全为大王所有,何况区区一个女子。再说,上至先王圣哲,下至诸侯贵族,哪位君主不是三妃四嫔,宫娥成群?这亦为君王威严权力之象征。而且收纳的是剑师,这剑师不仅容貌端庄,性情娴雅,更其剑术高强,举世无双。实为女中之豪杰,当今之奇才。把她纳为妃子,得以侍奉大王,安享荣华富贵,这既是对她的褒奖,借以笼络她心;又能防止剑术外授,流传他国。此事实于大王有利,于越国有利,一举多得,何乐而不为呢?”

    文种的一番话,把越王说得春风得意,喜从心出,他差点要忘乎所以,乐形于色了。但他竭力克制,保持住自己的威严,掉头又问范蠡:

    “唯,范大夫,你看如何?”

    范蠡心中暗暗叫苦,文种啊文种,你真是书生儒气,迂腐之极,你这不是要活活拆开一对鸳鸯情侣吗?他脑袋里一会出现田平与阿蓼含情脉脉的神态,一会是自己的话语:“我看你们真是天造一对,地设一双!”一会儿又是仲武老人满含希冀、期望的眼睛。神情恍惚惘然,紧张焦灼,以至越王的问话,他都没有听见。

    越王又问了一遍,他才惊醒过来,连忙回答:

    “大王,文大夫之言,固然有理,但小臣窃以为不妥。那是只知其一,而不知其二啊!”

    越王一听话音,就感到味道不对,他兴奋的脸上立时又阴沉下来。

    “唯,范大夫,上次西施、郑旦,你执意要送往吴国,寡人全都依了你。这次,你莫非又要谏阻寡人纳妃么?”

    就在这转瞬之间,范蠡已冷静下来,他头脑里飞快地转了几下,不慌不忙地拱手作答:

    “大王,小臣岂敢谏阻大王。古人说:‘为人臣者,知而不言谓之不忠,见君之失不极谏谓之奸昵。’小臣既为越国大夫,大王僚臣,自感有责摆出利害得失,请大王、王后权衡。如今,越国上下正在忍辱负重,励精图治,期望廉政明治,富国振兴,好报那会稽之耻,亡国之恨。大王现在要纳妃,那朝野上下,举国百姓会如何看待?王后侍奉大王数十载,朝夕相处,风雨同舟。特别是石室囚禁,患难与共。回国后带领宫女采葛纺织,节俭勤作,并无过错之事,失德之行。大王现在要纳妃,置王后于不顾,百姓又会如何看待?大王亲自号令全国,命‘壮者无娶老妇,老者无娶壮妻’,今大王要纳年轻女子为妃,百姓还会怎样看待?古语说:‘己身不正,焉能正人。’又说:‘国无定君。’‘民爱之则王,民恶之则仇。’大王,是非进退,利弊得失,请你明察权衡。”

    这一番话铿锵有力,义正辞严,说得王后、文种频频点头,连连称是。越王也顿时哑口无言,满心的欢喜被浇上了一瓢冷水,他的脸阴沉得象下了一层霜。但又不便发作,也找不到理由发作,只得自找台阶,悻悻地说:

    “唯,范大夫所言极是,然文大夫之言也不无道理。让寡人再好好考虑一下,如何?”

    可在心里却是另一个念头:寡人应去亲自问问剑师,诱之以利,施之以威,动之以情,不怕她不应允。只要她自己同意,何愁你王后、范蠡再来阻挠。

    当天下午,他独自一人,一个司宫都不带,悄悄地来到剑城附近的阿蓼住所。住所外面静悄悄的,一个人影都没有。柴扉紧闭着,也不知阿蓼在与不在。他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叩门,忽听得有脚步声过来,便赶紧藏在一棵大树后面。

    过来的是田平,他手里捧着一大束鲜花,有娇嫩的石竹,艳丽的杜鹃,妩媚的月季,还有其它一些说不上名字的野花。他兴冲冲地上前敲门,开门的是阿芸。她看见田平手里抱着一大捧鲜花,高兴地向里面喊了声:“阿蓼姐,田将军送花来了。”就抢上来抱了进去。

    阿蓼应声走了出来,看见那么多鲜花,也欣喜地迎上前去。

    “啊,红杜鹃!”

    她接过阿芸递过来的一支刚刚绽开的杜鹃,兴奋地放在鼻子下边闻边说:

    “真好闻,跟南林山上的一样!”

    田平微笑地看着她们,摘下一朵含苞待放的月季,笑嘻嘻地走上来说:

    “别动!”要给阿蓼戴在头上。

    阿蓼刚想伸头过去,阿芸在旁边拍手笑着:

    “呃,戴花啰!戴花啰!”

    阿蓼给阿芸一笑,顿时羞红了脸,她一低头,逃进屋去。田平拿着花,喊着:“阿蓼!阿蓼!”也追了进去。阿芸也随后进了屋,门在她身后“砰”地关上了。

    这一切,躲在树后的越王看了个清清楚楚,一股无名怒火从心底窜了出来。现在他方始明白,为什么阿蓼剑师总是对他那么冷淡,那么疏远,一教完剑就急急离去,原来她是另有所爱呵!自古嫦娥爱少年,如今还用问吗?她早已经和田平相爱了,心中定然只有田平一人。想不到那么许久,自己只是自作多情,一厢情愿。他高傲的自尊受到了狠狠的一击,一种从未有过的被冷落、被蒙骗、受奚落的感觉涌上心头。他变得怒不可遏,他恨阿蓼,但更恨田平。唯,那田平,是那可恶的田平,把阿蓼姑娘给夺走了,从寡人身边生生地夺走了!我岂能容忍,我一定要杀了他!

    他脸上充满了杀气,牙齿咬得格格直响,右手不知不觉地紧紧攥住了剑把。

    山翼忽地一下从树上跳下来,落在他的肩膀上,吱吱呀呀地向他做着鬼脸。越王盛怒难消,使劲一甩肩膀,把山翼甩在地下,拔出宝剑,用力刺去。山翼尖叫一声,躺在血泊之中。

    越王看一眼尚在抽搐的山翼,恨恨地把剑插入剑鞘,掉头便走。

    听到山翼的叫声,阿蓼、阿芸还有田平,急忙跑出屋来,焦急地呼唤着:“山翼!山翼!”阿芸一眼瞥见躺在血泊之中的猴子,吓得惊叫起来:

    “阿蓼姐,你看山翼怎么啦?”

    阿蓼扑到山翼跟前,抱起死去的猴子,悲痛地叫着:

    “山翼。你这是怎么啦?山翼!我的——山翼!”止不住热泪涔涔。

    田平看看血淋淋的山翼,又看看痛哭失声的阿蓼阿芸,怒火中烧,义愤填膺:

    “是谁?是谁——?这么狠心!”

    第十二回 情令智昏明君有昏时含恨饮刃剑魂耀九天

    山翼死了,阿蓼伤心得神思昏昏,茶饭不进。要知道,山翼是她从南林带来的最喜欢最亲密的伙伴。特别是父亲故去后,山翼成了她不可缺少的伴侣,给她孤苦伶仃的生活带来了多大的欢乐。现在它死了,它无缘无故地给别人杀死了。这是为什么?为什么呢?阿蓼百思不得其解。

    越是思念山翼,就越是怀念南林。阿蓼的眼前仿佛又出现了南林的山水树林,出现了南林的父老乡亲,更现出父亲生前和自己一起生活的情景。她似乎感到父亲并未故去,而是还在南林,就在那座半山坡上破旧的茅屋里,手抚银须,乐呵呵地看她舞剑。或是端起酒觥,豪爽地痛饮。父亲在召唤她,南林在召唤她,这种思绪一旦产生,便再也不可遏止,越来越强烈,越来越迫切。终于,她明白了,南林,是她的肉,是她的血,是她整个的身心,是她全部的灵魂。她时时刻刻都向往着南林呵!

    从剑术的教授来看,她已把自己所掌握的全套本领都毫无保留地拿了出来,当然,关键还在于各人的领悟理解和灵活运用。所以作为剑师的任务,她是胜利完成了。她是无愧于大王的期望,父亲的嘱托,而可以如释重负地回去了。当她把这一想法告诉田平时,田平本来还想挽留她,但一看到她那种神哀心伤,容颜憔悴的样子,也暗暗心痛,因此也就同意了。并决定,向大王请假一个月,一则送她回乡,二则也可完婚。第二天越王上早朝时,他们便双双来到殿门,向司宫说要求见大王。

    越王已和大臣们议事完毕,正准备退朝,听到剑师和卫尉求见,就传令让他们进来。

    阿蓼今日又穿着从山里出来时穿的服装,淡紫萝色衣裤,鹅黄色绸带,背负宝剑,手里提着一包物品。她和田平款款地来到殿上,向越王躬身施礼:

    “民女阿蓼拜见大王。”

    越王见阿蓼又穿上了民间的服装,正在惊讶,现在又听她自称“民女”,更觉诧异,忙问:

    “唯,剑师,你今日为何如此打扮,而又自称‘民女’?”

    “禀大王,阿蓼所教习之武士,均已能一以当十,十以当百了。阿蓼教授已毕,望大王放我回归南林。”

    她捧上那包物品,又说道:

    “这里是大王历次赏赐之黄金、衣物。阿蓼为国效劳,理所应当,请大王把它们用之于建国大业。”

    越王更觉疑惑不解。

    “剑师,寡人莫非亏待你了不成?”他表现得温柔可亲,“也罢,你教授剑术有功,寡人册封于你,让你安享荣华。你快快收起那回乡的念头。”

    “多谢大王,阿蓼何德何能,岂敢承受如此厚恩。阿蓼本为猎户女子,与山林为伍,共草木同朽,习惯于深山野岭之游荡生活。如果大王能允准回乡,则阿蓼对大王的恩德将铭志不忘。”阿蓼主意已定,十分坚决。

    “唯——”越王沉吟起来。他欲留不能,欲放不忍,正在左右为难之际,一眼看见阿蓼身边的田平,立刻想起昨天的所见所闻,一股无名火又腾地窜了上来。

    “田平,莫非你也要解甲还乡,唯?”

    田平拱手回答:“禀大王,小人无此想法,吴国不灭,越国不兴,小人誓不还乡!”

    越王哼了一声:“巧言惑人,哗众取宠。那你来此何事?”

    “小人想向大王请假一月,送剑师回乡。”

    越王冷笑一声:“请假?送剑师?趁机不辞而别,远走高飞,是吧?!来人,把他给我推出去斩了。”

    几个武士上来,押住田平,要往下走,田平不服,大呼:

    “大王,田平言而有信,怎敢诓骗大王?田平跟随大王转战沙场,九死一生,死何足惧?只是田平不明,死不瞑目,今日何罪之有?”

    “唯,”越王一挥手,武士停了下来,“今日让你死得明白,寡人问你,你年岁多大?”

    “二十四岁。”田平如堕五里雾中,不明白年岁怎会有罪。

    “女子十七不嫁,丈夫二十不娶,有罪。这是寡人亲自命令全国的,你难道不知?”

    “这,这……”田平气愤至极,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才好,“这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越王阴冷地一挥手:“拉下去!”两个武士推着田平往下走。

    “慢!”范蠡站了出来。越王今天对阿蓼、田平的态度,分明是昨日之事还耿于心怀,而且很可能他已得知田平与阿蓼两人之事。不然,不至于如此冷绝无情,利令智昏,必欲置田平于死地而后快。再看看满朝文武,正莫名惊诧,一个个呆若木鸡,尚未醒过神来。此时,自己不救田平,还更待何时!

    “禀大王,田平不该杀。他出生入死,沙场英勇,立下过无数战功,还救过大王一命,有功于越国。这些暂且不说,就是他二十四尚不婚娶,也并非有罪,而是有功。”他故作妙语惊人,以便拖长时间,让文种和众大臣赶快清醒,也好助他一臂之力。

    “唯,有功?此话怎讲?”越王不明白了,连大臣们也都不明白。

    “大王,送往吴国的西施、郑旦,是何处人氏,大王可知?”

    “是苎萝西村人哪。”

    “这田平也是苎萝西村人。”

    “那又怎样?”

    范蠡一抖衣袖,迈前一步,慷慨陈词:

    “大王,那在吴国夭逝的郑旦,就是田平聘定的未婚妻啊!郑旦离乡辞国,为振兴越国,复灭吴国的大业不幸殉身,她的卓越功勋受到越国朝野上下,全体百姓的尊崇敬仰。忠其国者无其身,忠其君者舍其妻。郑旦舍身救国,田平也是舍妻救国啊!大王,他岂不是非但无罪,反而有功吗?”

    文种和众大臣也纷纷出来禀说:

    “范大夫言之有理,田平无罪,请大王宽恕。”

    “唯——”越王一时语塞,沉吟起来,“依大夫之见,当如何处理为好?”

    范蠡沉着冷静,运筹帷幄。

    “君行其令,民行其志。大王,你没看出他与剑师阿蓼,就似那林间比翼鸟,出水并蒂莲吗?”

    越王迟疑起来:“这——”他明知阿蓼此心,早已非田平莫属,可一看到阿蓼的绰约丰姿,又有些爱不忍放。

    范蠡进一步陈抒己见:

    “大王,岂不闻‘抚我则后,虐我则仇’、‘树德务滋,除恶务尽’的古训么?大王成全他们,他们会感恩戴德,效忠大王的。”

    越王下了决心,用拳一击苫毯:

    “好吧,寡人成全你们。”

    田平和阿蓼忙双双跪倒:

    “谢大王!”

    越王一挥手:“慢!”他站起身来,背着手踱了几步。

    “剑师,听说你父为吴国人。”他猛然站住,面对阿蓼,眼中射出咄咄逼人的冷峻目光,“不过,你是忠于越国的吧!唯,为了越国的社稷宗庙,寡人借你一样东西,想你一定不会拒绝的吧!”

    阿蓼应声答道:“不知大王所要何物?只要于越国有利,阿蓼无有不允之理。”

    越王露出狰狞的脸色,他阴毒地一笑:

    “很好!唯,寡人不要他物,只要借你的右臂一用,让它留在宫中,如何?”

    他高声断喝:

    “来人,把剑师的右臂给我留下!”

    越王的话一下把整个殿堂震摄住了。众大臣一时还未领悟其中的意思,范蠡也完全出乎意料之外,不知如何辩说才好。武士们也好象全懵了,惘然不知所措,一个个如泥塑木雕,呆然而立。

    越王怒喝一声:“还不给我动手!”

    人们方才醒悟过来。上来两个武士,架住阿蓼臂膀。阿蓼手一松,一包物品“啪”地一声,掉在地下,里面的黄金、绢帕撒得满地都是。

    田平赶忙跪下,连连叩头:

    “求大王饶了剑师,小人甘愿就戮。”

    范蠡因为始料不及,一时并无良策,也跪下求情:

    “大王,成人之美,为何还要伤人之躯?望大王莫作亲痛仇快之事。”

    文种和众大臣也一齐跪下:

    “万望大王大慈大悲,宽恕剑师。”

    “嘿嘿!”越王狞笑两声,“唯,宽恕?谈何容易!非我国人,其心必异,其父死于非命,你能保住她不远走他乡,流亡别国么?为了越国宗庙、社稷,寡人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啊!快给我动手!”

    阿蓼悲愤至极,两行热泪潸潸而下。她一抖双臂,挣开两边的武士,大呼:

    “大王,你怕阿蓼会把剑术流传别国,好吧,阿蓼解你后顾之忧。”

    她回头又对田平、范大夫深情地一瞥,说道:

    “田将军,范大夫,阿蓼生为南林人,死为南林鬼,请你们务必把我送回南林,让我陪伴南林的山山水水。”

    她仰天长啸:“苍天哪!我阿蓼耿耿赤心,唯有你苍天可鉴。”

    说完,她拔剑在手,倒退数步,饮剑而亡。一腔热血喷涌而出,染红了衣衫,也染红了地下的玉砌。

    众人都为这面前的壮举惊呆住了。

    田平悲痛欲绝,扑倒在阿蓼身上。

    “阿蓼!阿——蓼!……”大哭起来。

    他咬紧牙齿,愤激地拔出宝剑,想要自刎。但一看手中的剑,正是阿蓼所赠,要离遗下的那口,耳旁回响起阿蓼生前的声音:

    “这把剑送给你,望你用它驰骋疆场,保国安民。为越国百姓,为父亲、要离叔,也为吴国百姓,报仇雪恨吧!”

    他满面泪花,慢慢割下剑把上的玉佩,那块他送给阿蓼的剑佩,泪眼朦胧地看着。突然挥剑,把它一劈为二,又失声痛哭起来。

    范蠡、文种激愤地跪下,一齐说:

    “请大王开恩,放小臣归耕田野。”

    众大臣、将军一齐跪下高呼:

    “请大王恩准,让臣下解甲还乡!”

    越王没想到会是如此结局,心中大悔,站立起来,手足无措。

    王后一直站在殿门里室,她关心昨天所议大王拟立阿蓼为妃的事,所以今天想在帘幕后面听个明白。看到刚才的一切,她感到痛心、愤懑、悲哀,是否也有一丝欣然、胜利、快慰?说不上来,反正百感交集,难以言表。现在见是这种情形,她跨了出来,威严地说:

    “勾践,你还记得亡国的耻辱吗?”

    “勾践,你还记得亡国的耻辱吗?”

    ……

    这问话越来越响,差不多如雷霆轰鸣,震耳欲聋。越王双手捂住耳朵,恐怖地:

    “啊!啊——啊!……”

    良久,他捶胸顿足。痛心疾首。

    “错了!寡人大错了!请诸位大臣、将军,原谅寡人这一时的昏聩。”

    他来到范蠡、文种跟前,范蠡、文种长跪不起,不予理睬。他来到田平身边,拉住田平说道:

    “田将军,寡人对不起你,请你原谅!”

    田平哀哀哭泣,不答理他。

    越王从地下捡起阿蓼自戕的宝剑,正是那把自己赏赐给她的青萍宝剑。他浑身颤抖,目不忍视。双臂向天,仰天高呼:

    “天哪!寡人昏庸无道,骄横成性,忘了石室之囚,尝粪之辱;忘了亡国之恨,复国之业。一味贪色误国,屈陷忠良。对不起田平、郑旦,对不起王后、玉女,也对不起众位大臣、将军。有负于国家,有负于百姓。罪不容诛,死有余辜!”

    他满脸涕泪横流,凝视手中青萍宝剑。

    “今向苍天起誓,如再有此类事情发生,定以此处之!”他挥起宝剑,向左手拇指削去。顿时,鲜血如注,仆倒在地。

    王后与众大臣连呼:“大王!大王!”簇拥过来。王后举起他的左手,一截手指已削然无存。王后大恸,泪如雨下:

    “大王,你何必……”

    越王靠坐在地上,目光呆滞,脸色灰白,身上血迹斑斑。

    殿堂大梁上一条雕金缕银的黄龙,张牙舞爪,怒目圆瞪。

    传来几声森严、庄重的钟鼎声:

    “铛!——铛!——铛!——……”

    尾声 
    越王手指上的伤在御医的精心调治下,很快就好了起来。治疗的这些时间,他静心回想了那段时日,感到真象是一个梦,一个迷惘的梦。痛定思痛,他羞愧恼恨自己的失误,决心改弦更张,重振朝纲。因此,伤还未全好,他就不愿再睡卧榻,而回到了专门为放置薪铺而设的草屋。恢复了早中晚三次饭前的尝胆,尽管苦澈心脾,却感到心清神爽。还让司宫在早晨起床后和晚上临睡前两次向他问那句座右铭:“勾践,你还记得亡国的耻辱吗?”是的,一段时间的昏聩,不就是因为忘了亡国的耻辱吗?

    越王正式上朝以后,立刻晋升田平担任军尉,后来又晋升他为将佐,协助指挥全国军兵。并设法帮他找了一个容貌美丽的年青女子,但田平坚辞不婚。郑旦、阿蓼先后离去,在他心灵上留下了再也无法平复的创伤。对于女子,他心如枯槁,冷若冰霜。他变得沉默寡言,不苟言笑,每天只是加紧操练军兵,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减轻一些内心的哀痛和自己的思念。阿芸由他带养。白茸他原想放它回归山林,但牵到树林里以后,只要一松绳,它就又自己跑回来,围绕着阿蓼住的那座房子,不肯离去。他也只能作罢。

    阿蓼教剑的那座剑城,越王敕命把它改名为“越女城”,以志表彰,纪念阿蓼剑师。每到黄昏,田平操练完毕,总是带着阿芸,牵着白茸,抱着一捧鲜花,在越女城边徘徊,久久地徘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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