緜緜瓜瓞,民之初生,自土沮漆。「1」
古公亶父,陶復陶穴,未有家室。「2」
「二章」
古公亶父,來朝走馬。「3」
率西水滸,至于岐下。「4」
爰及姜女,聿來胥宇。「5」
「三章」
周原膴膴,堇荼如飴。「6」
爰始爰謀,爰契我龜。「7」
曰止曰時,築室于茲。「8」
「四章」
廼慰廼止,廼左廼右,「9」
廼疆廼理,廼宣廼畝。「10」
自西徂東,周爰執事。「11」
「五章」
乃召司空,乃召司徒,俾立室家。「12」
其繩則直,縮版以載,作廟翼翼。「13」
「六章」
捄之陾陾,度之薨薨,「14」
築之登登,削屢馮馮。「15」
百堵皆興,鼛鼓弗勝。「16」
「七章」
廼立皋門,皋門有伉。「17」
廼立應門,應門將將。「18」
廼立冢土,戎醜攸行。「19」
「八章」
肆不殄厥愠,亦不隕厥問。「20」
柞棫拔矣,行道兑矣。「21」
混夷駾矣,維其喙矣。「22」
「九章」
虞芮質厥成,文王蹶厥生。「23」
予曰有疏附,予曰有先後,「24」
予曰有奔奏,予曰有禦侮。「25」
在上一篇《詩經賞析之076·大雅·大明》中,我们曾说过,《大雅》中的《文王》《大明》《生民》《公刘》《緜》《皇矣》等几首诗,共同构成了叙述周族兴起、周邦兴盛,再到周王朝建立的历史组诗。本首《緜(mián)》讲述的是古公亶父(dǎn fǔ)带领族人从豳(bīn,今陕西省彬州市和旬邑县一带)迁往岐山下的周原(今陕西省岐山北)建立新家园,以及周文王以德兴邦的历史。
古公亶父是周文王的祖父,周王朝的奠基人。出土文物武王征商簋(guǐ)上的铭文称其为“檀公”。据推算,古公亶父是轩辕黄帝第十七世孙 、周祖后稷的第十二世孙,在周人发展史上是一个上承后稷、公刘之伟业,下启文王、武王之盛世的关键人物,是一位具有远见卓识的政治家、改革家、军事家,历史上的著名贤王。
周族原先居住在豳,《诗经·国风·豳风·七月》诗对周族在豳地时的生产生活情况有生动而详细的描述。豳地经常受到北方戎狄的侵扰。所以,古公亶父就率领族人由豳迁到岐山下的周原,建立新的聚居地。在他的带领下,周族逐渐强盛,加之其“积德行义”,使得“国人皆戴之”,奠定了周人礼教文化和灭商的基础。周武王姬发建立周朝时,追谥他为“周太王”,他住过的地方叫“太王城”,他的墓叫“太王墓”。
上一篇《詩經賞析之076·大雅·大明》中所说的王季,是太王古公亶父的小儿子。他的两位兄长姬泰、姬仲雍因知道父亲心里想着传位于小弟季,为了不让父亲为难,二人就结伴远走他乡,到了东夷的所在。后来,姬泰建立了吴,成为吴太伯。
王季后来被商王武丁所害,其子姬昌继位为西伯侯。姬昌就是周文王。本首诗《緜》最后一章说的就是周文王因令德而受到其它部族的拥戴。
综上,我们可以说,周朝江山虽是武王打下来的,却得益于文王兴盛周国的积累;而文王的兴盛又是在其祖父的基业上延续发展的。所以,《毛传》关于此篇的序说:“《緜》,文王之兴,本由大王也。”他这里说的“大王”即太王古公亶父。
以前我们不止一次地说过,在古文中很多地方“大”是用作“太”的通假字,例如此篇中的“大王”、《大明》中的“大任”、“大姒”等,“大”字都是“太”,读音也为tài。但《大明》中的“大”不是“太”。对此,读者必须掌握。
关于《大雅·緜》的作者,朱子认为是周公。在其《诗集传》对该诗首章的注解中,朱子说:“此亦周公戒成王之诗。追述大王始迁岐周,以开王业,而文王因之以受天命也。”
《緜》全诗九章,每章六句,共五十四句。除了第九章和第八章的第二句外,其它句子都是四字句。前八章基本按照叙事先后顺序排列,前后章文义连贯。第九章概括了文王的德。
第一章,兴。诗篇原文:
緜緜瓜瓞,民之初生,自土沮漆。
古公亶父,陶復陶穴,未有家室。
这一章以一个简单的比喻起兴,引出下文,述说周族在豳地的生活情况。
“緜緜瓜瓞,民之初生,自土沮漆。”这三句讲的是周族好比瓜瓞,初生幼小,然而其生命力强盛,藤蔓(wàn)不断伸展,越长越长,蔓上所结瓜果也是越来越多、越来越大。这些都是比喻周族由小变大、由弱变强。
緜(mián),同“绵”。緜緜,形容连绵不绝的样子。瓜、瓞(dié),都是瓜的果实。朱熹《诗集传》的解释我们比较容易理解:“大曰瓜,小曰瓞。”朱子的解释既简单又形象,相信读者看了之后,脑海中立即就会浮现出相应的图像出来。朱子的注解往往如此,这可能与他所处的南宋离我们现代相对较近有关。毛公生活在西汉初年,比朱熹早了九百多年,他之于朱子,就相当于朱子之于我们了。相较于朱子的解释,《毛传》的解释对于我们今人来说就比较费解:“瓜,绍也。瓞,瓝也。”其费解处就在于“瓜,紹也。”按《王力古漢語字典》释义,“紹”有三个含义:繼承,接續;緊緊纏繞;舒緩。但按这三个含义,于此处均很难理解。
不过,两者在“瓜瓞”的比喻含义上却是一样的。
朱子认为:“瓜之近本初生者常小。其蔓不绝,至末而后大也。”靠近瓜藤根部、先结出的瓜一般都会比较小,随着藤蔓长长,后面结出的瓜也会越来越大。朱子说这是比喻周族的发展亦是如此,在古公亶父时期,周族还比较弱小,之后经历王季、文王,才逐渐发展壮大起来。朱子说的瓜类植物的这种特性,不知道大家是否有过观察和研究。不过,古人对自然界的观察和了解程度,倒是确实比我们大多数现代人要深入得多,这也是时代使然,我们无需自责。
那我们再来看看《毛传》的注释是什么意思。绍,本义为“继承;紧密相接”。《尚书·盘庚》篇中的有句“绍复先王之大业”,意思就是“继承并使先王的伟业得以发扬光大”。因此,《毛传》说的“瓜,绍也”,是指今年的瓜(藤蔓)是在去年的老根上发出的新藤所结的瓜。瓝(bó),小瓜。至此,我们明白《毛传》所说的意思,今年所结的瓜,是在去年老瓜根上发出的新藤所结,长不大。《郑笺》说:“瓜之本实,继先岁之瓜,必小,状似瓝,故谓之瓞。绵绵然若将无长大时。”
其实,毛郑他们说的是周族发展的第二阶段,即在豳地延续发展的情况。周族始祖后稷起初被舜帝封于邰(今中国陕西省武功县西南)。后稷死了后,他儿子不窋继续担任主管农业之职。不窋晚年时,逢夏朝政治昏乱,他就带领族人往北逃到了戎狄之地。后来他孙子公牛带领族人迁徙到豳。在豳地,周族虽有了一定发展,但始终不够强大,仍然一直受到戎狄游牧民族的侵扰。《大雅·公牛》对公牛带领族人迁徙有较为详细的描述。
“自土沮漆”写明了周族定居的地点。土,居住。沮(jū)漆,古二水名,均在今陕西省境内。
“古公亶父,陶復陶穴,未有家室。”就这样,周人一直在豳地聚居生活,直到公牛的第九代传人古公亶父。在古公亶父时代,周人的生活还是蛮艰苦的。《毛传》说:“陶其土而复之,陶其壤而穴之。室内曰家。未有寝庙,亦未敢有家室。”陶,窑(从土坡一侧往里挖)。復,地室(从平地往下挖)。穴,也是从平地往下挖而形成的土室。
第二章,赋。诗篇原文:
古公亶父,來朝走馬。
率西水滸,至于岐下。
爰及姜女,聿來胥宇。
这一章讲因不堪戎狄侵扰,周族在古公亶父的带领下举族迁移,从豳地来到岐山。
“来朝走马”,这句是说(某天)一早,古公亶父就带领大家出发了。朝(zhāo),早晨。这句里的“来”是衬字,无具体含义。走马,避难之意。《郑笺》曰:“来朝走马,言其辟恶早且疾也。”
“率西水滸,至于岐下。”避难所走的路线是漆、沮二水的西岸,沿着河岸一路往南,来到岐山之南的周原。根据中国社会科学院主办、谭其骥主编的《中国历史地图册》的成果,漆沮水起源于现在的陕西省宝鸡市麟游县西,向南流入渭河(渭水)。率,沿着的意思。浒(hǔ),水边的意思。
“爰及姜女,聿來胥宇。”这两句是说,来到岐山这个地方后,古公亶父和的妃子太姜一起查看地势,选择用于做屋居住的地方。《毛诗正义》:“言大王既得民心,避恶早而且疾,又有贤妃之助,故能克成王业。”爰(yuán),于是。及,这是用作连词,和、与的意思。姜女,太王古公亶父的妃子。聿(yù),《郑笺》说是“自也”,《康熙大字典》采之曰:“聿,又自也。【詩·大雅】爰及姜女,聿來胥宇。【箋】聿,自也。於是與其大姜,自來相可居者。”胥,相,察看。宇,居也。“胥宇”,即实地察看哪里适合起房子、建庙宇。
第三章,赋。诗篇原文:
周原膴膴,堇荼如飴。
爰始爰謀,爰契我龜。
曰止曰時,築室于茲。
上一章中,古公亶父携太妃一起选定了建造房舍和庙宇的地点。这一章至第八章,说的就都是兴建庙宇房舍的过程。
“周原膴膴,堇荼如飴。”这两句是介绍新的定居地的环境。这里叫周原,周原的土地肥沃,物产丰盛。原,按《郑笺》的说法是“广平曰原”,即比较大的开阔地,《小雅·常棣》中“脊令在原”的“原”字亦是此意。查看《王力古漢語字典》,“原”还有一个意思,同“源”,是后者的古字,而“源”为本源之意。因此,窃以为诗人此处用“周原”,也有将此新的定居之地看成是后来周族发展壮大,乃至代商治天下的发端的深刻含义。故《郑笺》曰“周之原地”。 膴膴(wǔ),是形容此处的土地肥沃和物产的丰盛。所产的堇(jǐn)啊、荼(tú)啊等各色菜蔬都很好,如糖般甘甜。堇、荼是两种可食用的菜。荼是苦菜,性苦,但诗文也说其“如饴”,足以表达周人对新定居地非常满意。诗文只列出了堇、荼二菜,实乃举此二者为总言,我们在赏析时,切不可认为其地只有这两种可供食用的菜(植物)。
“爰始爰謀,爰契我龜。”于是,太王古公亶父开始与从来者商量(建筑房屋的事情)。首先,灼烧龟壳来进行占卜。爰,于是。始,开始。谋,谋划。契,把龟壳放火上灼烤,根据裂纹的多寡和形状,占卜吉凶。
“曰止曰時,築室于茲。”占卜的结果是,此时此地很适合做屋。曰,语气助词。止,此地。时,此时。兹,这里。
第四章,赋。诗篇原文:
廼慰廼止,廼左廼右,
廼疆廼理,廼宣廼畝。
自西徂東,周爰執事。
这一章总写分田界地,以安居家。
“廼慰廼止,廼左廼右,廼疆廼理,廼宣廼畝。”于是,确定在此定居下来。民居左右并列,又丈量土地、划分田界,人民得以按季节时宜耕种田亩。廼(nǎi),同“乃”。《诗经》各篇通用“乃”,惟此篇与《大雅·公刘》“廼”、“乃”杂用。慰,《毛传》《诗集传》均解释为“安也”,当理解为“因已确定定居之地,人民而心安”。止,居住。左、右,或左或右(开地置邑)。疆,划分疆界。理,治理土地。宣,疏通沟渠。亩,整治田垄。
“自西徂東,周爰執事。”沮漆水东西两岸都成了周族的土地。执事,《郑笺》曰:“(东西两岸的人民)皆於周执事,竞出力也。”
第五章,赋。诗篇原文:
乃召司空,乃召司徒,俾立室家。
其繩則直,縮版以載,作廟翼翼。
这一章是说设立相应的官吏及建立居室。
“乃召司空,乃召司徒,俾立室家。”于是,(王古公亶父)对司空、司徒说,你们来负责建立居室宫庙的工程。注意,这一章用的是“乃”,与上一章的“廼”同义。召,有“召集”“招来”“吩咐”的含义。
司空、司徒都是我国古代的官名。据《百度百科》介绍,《尚书·舜典》记舜在部落联盟议事会中设九官,其一为司空,由禹担任,“平水木”,也就是主管水利。《周礼》司空为六官之[冬官]掌土木建设、水利建设之职。《尧典》记舜时在部落联盟议事会中设有九官,其一为司徒,由契担任,管教化人民。商代甲骨文中未见此官。西周金文作“司土”,王室与诸侯均有设置,其职掌从金文看,一是管理籍田,二是掌管山林田泽等国有土地及在这些土地上进行的林牧副业生产,三是还礼农业生产。《周礼》地官司徒的职掌是“掌建邦之土地之图与其人民之数,以佐王安扰邦国。”也就是掌管土地,人民及教化之事。
俾(bǐ),使。室家,指居室和宫庙类的房屋。
“其繩則直,縮版以載,作廟翼翼。”(在建设过程中)拉好绳子,以确定和确保墙壁在水平上是直的、在立向是正的。又用绳子把筑板扎牢,以便填土筑墙。缩,捆绑的意思。现代以前房屋的墙壁大多是用泥土夯实而成。而夯实泥土就需要筑板,即让泥土在其中夯实而逐段逐层构造墙壁的箱体。“版”是构成这个箱体的“板”,箱体用于“载”泥土,即在夯实过程中约束泥土成为需要的形状。庙,并非特指我们通常理解的庙宇的庙,而是通指宫室、宗庙和居室等建筑。《毛传》:“君子将营宫室,宗庙为先,厩库为次,居室为后。”翼翼,《诗集传》解释为“严正也”,散人窃以为有两层含义。其一为“作庙”的过程(工艺)很是严整、做工者的态度都很恭肃;其二是所作成的“庙”庄严典雅、令人不禁肃然起敬。
第六章,赋。诗篇原文:
捄之陾陾,度之薨薨,
築之登登,削屢馮馮。
百堵皆興,鼛鼓弗勝。
这一章是对建房场景的形象描述。工地上热火朝天,工匠们配合默契,各种工作都在紧张而有序地进行着。
“捄之陾陾,度之薨薨,築之登登,削屢馮馮。”捄(jū)、度、筑、削是筑墙的四道工序,分别是:捄(jū),掘土而盛于框中——担土;度,将土填入筑板内;筑,用夯锤将筑板内的土夯实;削,铲去墙体上凸出的土,使墙面平整。这四道工序的劳动分别用一个叠音词进行修饰,非常形象生动。分别是:陾陾(réng),众多貌,有人挖土、有人担筐,来来往往、熙熙攘攘的样子;薨薨,(挑土者)把筐里的土倒进筑板中,从而形成的嘈杂的声音;登登,夯锤忽上忽下舂土的声音;馮馮(píng),削平墙面的声音。屡,《古诗文网》解释:“通‘塿(lǒu)’,土墙隆起的部分。”于上下文通,采之。
“百堵皆興,鼛鼓弗勝。”不日,百堵之墙同时建起,于是臣民山呼、击鼓庆功。堵,古代墙壁的面积单位,古代用板筑法筑土墙,五板为一堵,板的长度就是堵的长度,五层板的高度就是堵的高度。这里“百堵”并非实指,而是泛指所完成的宗庙、宫室和居室等各种建筑的数量众多。鼛(gāo)鼓是古代有事时用来召集人的一种大鼓。朱子《诗集传》:“鼛鼓,长一丈二尺。”“鼛鼓弗胜”是说百堵之城建好后,人们都很高兴,欢呼声连大鼓的声音都给盖过了。
第七章,赋。诗篇原文:
廼立皋門,皋門有伉。
廼立應門,應門將將。
廼立冢土,戎醜攸行。
如果把上一章比作是造房子的“毛坯”,那么这一章讲的就是“装修”工作了:城门、宫门、外门、内门相继立起,祭祀的大社也安置妥当。于是,外族看到了我族的强大而生惧远遁。
皋门,王都的郭门,即外城门。外城门怎么样?十分的高大。伉(kàng)是高大的样子。应门,内城门,也叫朝门,是天子出入的正门。将(qiāng)将,形容正门庄严雄伟的样子。
按,都城再往里就是王的宫室了。王宫的门称为路门。另外,还有库、雉两门。《郑笺》:“诸侯之宫,外门曰皋门,朝门曰应门,内有路门。天子之宫,加以库、雉。”“库”者,藏兵车也,“库门”显然带有城墙瓮城城门的意思。而“雉门”是泛指皇宫的宫门。
当然,在古公亶父带领周族迁居周原时,还没有这么完整的礼法制度。但在后来周得天下成为天子后,古公亶父所建的这些门,以及“冢土”(即大社,祭祀社神的地方)就成了周朝的制度了。朱熹《诗集传》:“大(tài)王之时,未有制度,特作二门,其名如此。及周有天下,遂尊以为天子之门,而诸侯不得立焉。冢土,大社也。亦大王所立,而后因以为天子之制也。”
“廼立冢土,戎醜攸行。”这两句的古今理解有着天壤差别。
《毛传》《郑笺》《诗集传》等古典派的解释是:王城、冢土建好了,于是大众欣然,自此,凡有事必先隆重社祭而后行。“戎”,大也。“丑”,众也。
而按《古诗文网》的解释,这两句是说:王城建好、冢土建好,宣示了周族的强大,那些原先经常随意骚扰周族的蛮夷戎狄们也都自动远遁他乡。“戎”指昆夷,即北方的游牧民族犬戎。“丑”是对边远民族的蔑称。
攸,按《王力古漢語字典》有五种释义。其中第一个释义是“水流貌”,寓意“不疾不徐、井然有序”;第二个释义是“疾走貌”,多少有点“慌里慌张、急急忙忙”的意味。据此,于“廼立冢土,戎醜攸行”两句的解释,古典派采用的当是“攸”第一个释义,而《古诗文网》采用的则是第二个释义。
若按上下文诗意连贯性,散人窃以为古典派对这两句的释义较为妥帖。
第八章,赋。诗篇原文:
肆不殄厥愠,亦不隕厥問。
柞棫拔矣,行道兑矣。
混夷駾矣,維其喙矣。
这一章是说周族建立了新家园后,逐渐强盛起来。但即便如此,其淳厚之心未改。八、九两章是对古公亶父、周文王武功文略的赞美,也是对周族日益强大、自信心倍增的体现,同时,表现了周族对一些落后于自己的其它部落,尤其是原先经常欺凌他们的夷狄们的蔑视之态。《诗集传》对本章意旨的结语很好:“言德盛而混夷自服也。”
关于本章所写是古公亶父时期,还是周文王时期,古今看法不一。按《毛传》《郑笺》的意见,这一章所指的时代已经是周文王时期。朱熹也认为该章所写可能是文王时期。《诗集传》:“盖已为文王之时矣。”今人的《古诗文网》则以为本章还是在写古公亶父。这可以从其对本章首两句的译文“既不断绝对敌愤,邻国也不失聘问”,以及其在“赏析”段中的一系列描述可以得到验证。这两种理解都有一定的道理,本文采用古典观点。
“肆不殄厥愠,亦不隕厥問。”文王(今派认为当是古公亶父)既不掩饰其对可恶之人的厌恶之情,也不因此而废损与邻国的聘问之礼。这两句重彩描写的其实乃是周族的立邦根本:威而有仪、礼义兼备。肆,既然、遂,起承上启下作用的语助词。殄(tiǎn),断绝。厥,代词,他的。愠,怒。陨(yǔn),坠,亦如“殄”。问,(与友好邻邦的)相互聘问。
“柞棫拔矣,行道兑矣。”这两句给我们展现的是周邦的建设面貌:各种树木拔地而起,大路小路四通八达。柞(zuò)、棫(yù)是两种树木的名字。柞是栎属落叶乔木,可以制作器具。棫又称为白桵(ruí),是丛生的灌木,其果实黑紫色,可供酿酒食用。诗中举这两种树木,并非周邦只栽种这两种树,而是举其一端以彰其众矣。行(háng)和道都是路,而且行的本义就是“道、路”。兑是道路开通了的意思。《诗集传》:“兑,通也。始通道於柞棫之閒也。”《毛传》:“兑,成蹊也。”蹊(xī)即是路。《广雅》:“蹊,道也。”
“混夷駾矣,維其喙矣。”这两句是说原先欺凌周族的外族,现在倒过来是看到周族的人就望风而逃,只留下喘息之声。混夷即二章中骚扰周族而令古公亶父“来朝走马”的夷狄部落。駾(tuì)喙(huì)二字用的非常传神。駾本义是“马受惊而奔跑”,这里用其泛指意“迅速奔走”。喙,《毛传》解释为“困也”,《诗集传》解释为“息也”,意思都是说“混夷”因惧怕周族而东躲西藏,弄得疲惫不堪,往日欺负人的霸道做派荡然无存,惟有喘息不定而已。
第九章,赋。诗篇原文:
虞芮質厥成,文王蹶厥生。
予曰有疏附,予曰有先後,
予曰有奔奏,予曰有禦侮。
如果说上一章所指年代存有太王古公亶父和文王的存疑,那么这一章却是非常明白写的是文王时的事了:对周文王丰功伟绩的歌颂。
“虞芮質厥成,文王蹶厥生。”这两句以虞(yú)、芮(ruì)两君和解的事例,映衬周文王的盛德。《毛传》对此做了详述:“虞、芮之君,相与争田,久而不平,乃相谓曰:‘西伯,仁人也,盍往质焉?’乃相与朝周。入其竟,则耕者让畔,行者让路。入其邑,男女异路,班白不提挈。入其朝,士让为大夫,大夫让为卿。二国之君,感而相谓曰:‘我等小人,不可以履君子之庭。’乃相让,以其所争田为间田而退。天下闻之,而归者四十馀国。”毛公的这段文字明白如话,无需多解。 “班白不提挈”意思是说老年人也不需要人搀扶,表达的是谦让的意思。班白同斑白,指须发斑白,借指老者。提挈是“扶助、帮扶”之意。
虞和芮是小的诸侯国,虞在今山西省运城市平陆县北,芮在今陕西省大荔县南。大家看现代地图会发现平陆县和大荔县并非相邻,中间将两国隔开的地方就是他们原先相争、后来相让的地带。
质,对质、争讼。成,达成和解。厥,连词,因此、于是。质厥成的意思就是双方达成和解。“文王蹶厥生”意思是,因受文王之德的感动,激发出二君的善良本性。《毛传》:“蹶,动也。”感动之意。根据《王力古漢語字典》,在这个意义上,蹶读音为guì。厥,代词,他们(指虞芮二君)的。生,本性、天性(指善良)。
“予曰有疏附,予曰有先後,予曰有奔奏,予曰有禦侮。”这四句既是诗人对周文王功德的感叹,亦是对文王之所以有如此的功德的缘故的总结。诗人情不自禁地说:文王啊文王,您的功绩是那样丰伟,您的群臣是那样的忠心可靠。有能怀远弥疏使之归附于我的能臣,有在鞍前马后辅佐我王的忠臣,有不辞辛劳播王恩德于天下的胜臣,有以家国安危高于自身的御敌将臣。此等群臣尽在周邦,故此才能成就王业啊!
予,诗人自谓也。《毛传》对四种臣下的描述:“率下亲上曰疏附。相道前后曰先后。喻德宣誉曰奔奏。武臣折冲曰御侮。”
「一章」
短短藤兒小小瓜,瓜兒嫩嫩戴著花。
瓜兒小小民初定,藤蔓長長繞我家。
薈葉青青藤蔓蔓,烝民奕奕眾鴉鴉。
居無定所陶窑住,亶父安邦定萬家。
「二章」
怎奈戎狄擾我邦,三番五次被他傷。
君子不戀傷人地,亶父無何弃舊邦。
漆水西邊疾走馬,岐山南麓定新疆。
太王太妃同來看,選定房基屋宇張。
「三章」
地廣田肥好家園,芹荼百菜嫩又甜。
何時廟宇當來造,哪處民居應翹檐。
占卜瞧瞧何處好,灼龜看看哪時賢。
良辰吉日來挑定,動土開工莫誤延。
「四章」
從此人民樂且安,居房屋舍毗鄰牽。
前頭理好田園界,後面標明地畝邊。
北界南疆皆得理,東濱西畔有司關。
男男女女都如意,事事時時有樂安。
「五章」
招手司空你過來,司徒你也上亭台。
邦中水利需修好,蠻遠之人要化懷。
拽好繩子墻體正,扎牢縮版土坯埋。
莊嚴典雅宗廟起,屋宇民居左右排。
「六章」
要問工程怎樣情,吾來給你道分明。
來來往往籮筐滿,進進出出扁擔橫。
震耳聲聲夯號作,紛紜肅肅鏟泥平。
城墻百堵終興起,鼎沸歡聲蓋鼓鳴。
「七章」
道完工程再看城,王城大氣有三层。
皋門立在一層外,應門二層守內廷。
肅穆皋門端謹樣,堂皇富麗應門形。
王城大社輝煌立,大眾悠然依禮行。
「八章」
不忘先人血泪仇,與鄰友善水長流。
河山片片森林起,道路條條驛馬哞。
柞樹挺拔爲器具,白桵灌木果實柔。
昆夷霸道無蹤影,諾諾唯唯不出頭。
「九章」
感念文王至盛德,兩君自愧不該責。
虞國讓地熄爭論,芮主還田止怒謫。
外有高人能懷遠,朝中良相可安國。
文臣武將人才濟,盡顯文王大盛德。
注釋:
「1」 緜(mián):同“綿”。緜緜:連綿不絕貌。瓜、瓞(dié):朱子曰:“大曰瓜,小曰瓞。”土:定居。沮(jū)、漆:二水名。
「2」 古公亶父(dǎn fǔ):周文王的祖父。陶:從土坡一側往裏挖形成的窑洞。復:從平地往下挖形成的地坑土室。穴:也是往下挖形成的土室。家室:相當于“宮室、寢廟”。
「3」 走馬:逃難。
「4」 率:沿着。水滸(hǔ):水邊。至于:到達。岐:岐山:山名,在陝西省岐山縣北。
「5」 爰:于是。及:和、與。姜女:古公亶父的妃子太姜。聿(yù):親自。胥:相,察看。宇:居。
「6」 原:廣平開闊之地。膴膴(wǔ):土地肥沃。堇(jǐn)荼(tú):可供食用的兩種菜蔬。
「7」 始:開始。謀:謀劃、商量。契:燒烤、灼烤。龜:龜殼。
「8」 曰:語氣助詞。止:此地。時:此時。茲:這裏。
「9」 廼(nǎi),同“乃”。慰:因已確定在此定居而心安。止:居住。左、右:或左或右(開地置邑)。
「10」 疆:劃分田地的邊界。理:整理土地。宣:疏通溝渠。畝:整治田壟。
「11」 徂(cú):往,去。爰:于是。執事:加以治理。
「12」 乃:同第四章的“廼”同義。司空:古代官名,掌管土木水利工程。司徒:古代官名,掌管教化人民和土地田藉。俾(bǐ):使。室家:居室宮廟等房屋建築。
「13」 縮:捆扎、約束。版:構成築板箱體的木板。載:承載(築墻的泥土)。廟:宗廟、宮室、居室等的統稱。翼翼:作廟過程嚴謹、工者謹慎,所作之廟莊嚴典雅。
「14」 捄(jū):掘土、擔土。陾陾(réng):形容掘土擔土者眾多,來來往往、熙熙攘攘的樣子。度:擔土者將筐裏的土倒入築板中。薨薨:象聲詞,比擬眾多擔土者將土倒入築板中所形成的嘈雜聲。
「15」 築:夯錘一上一下夯實築板中的土。登登:象聲詞,比擬夯錘夯土的聲音。削屢(lǚ):剷平墻體。馮馮(píng):象聲詞,比擬削鏟墻體不平部分而發出的聲音。
「16」 堵:古代墻壁面積單位,五板爲一堵,板的長度就是堵的長度,五層板的高度就是堵的高度。興:建起來。鼛(gāo)鼓:古代有事時用來召集人的一種大鼓。弗勝:(鼛鼓的聲音)沒法蓋過(人們的歡呼聲),形容人們高興而激動的心情。
「17」 皋門:外城門,又稱爲郭門。有:用在形容詞前做詞綴,無意義。伉(kàng):形容皋門高大的樣子。
「18」 應門:內城門、朝門,天子出入的正門。將將(qiāng):形容應門莊嚴雄偉的樣子。
「19」 冢土:大社,天子祭神的地方。《爾雅》:“冢,大也”。戎:大。醜:眾。攸:水流貌,寓意“不疾不徐、井然有序”。
「20」 肆:語助詞,既然、遂。殄(tiǎn):斷絕。厥:代詞,他的。愠:怒。隕(yǔn):亦如“殄”也。問:與友好鄰邦間的相互聘問。
「21」 柞(zuò):櫟屬喬木,材質堅韌,可用于製作器具。棫(yù):叢生的灌木,果實可釀酒。行(háng):亦“道”矣。兑:通。
「22」 混夷:詩人對外族的蔑稱,指原先那些欺凌周族而令古公亶父“來朝走馬”的夷狄部落。駾(tuì):本義爲“馬受驚奔跑”,泛指迅速奔走。這裏用的是其泛指。維:只。喙(huì):困頓。
「23」 質厥成:達成和解。質,爭訟、對質。厥:連詞,因此、于是。成:取得一致、和解。蹶(guì):感動。(第二個)厥:代詞,他們(指虞芮二君)的。生:本性、天性(指善良)。
「24」 予:詩人自謂。曰:語助詞。疏附:懷遠彌疏。先後:鞍前馬後盡忠于王之臣。
「25」 奔奏:遍走天下、傳播王德之臣。禦侮:奮勇殺敵、保家衛國之臣。
2022年3月14日星期一,上海三湘
赞(1)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