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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我乡(168 台阶)

时间:2022/3/10 作者: 陆建初 热度: 92146
  陆建初著《我心我乡》

  连载之168.台阶

  我其实是高考结束,在等录取通知那阵,去找了老布几次。那次高考,轻松点说,像吃橄榄,苦涩后尝了甜头。说实际点,复习加考试有三星期吧,直像遭钝刀子割肉,苦熬苦忍苦撑,咬紧牙过来的。考过,歇两天,好了伤疤忘了痛地,又活络了,但又像有官司在身的,过了堂,心悬着等判决;究竟录取否?并不全然放松。就这样状态,去访老布的。

  老布是不必高考了,大学本科毕业,试用期满,才得个副科,比他处座,差远呢。除非,北京知青分配回首都,进去大部,或者就当了部长秘书,指日就局级了吧;或者分去某室,主任是正局,他任坐一把椅子,也处座了吧。

  有十多年没分配大学生了,当年的毕业生,到处抢着,和如今的“教授满地走”,哪能并提相论。比如中文系毕业吧,最高尚的、做学问的,是留校、去社科院之类;急于发文章的,是期望着出版社、报刊社之类。政府部门已经末流了,有个女生分到省妇联,去指导全省计生工作,简直痛哭流涕;和如今的博士生争做小科员,甚至跑外卖,也不能比的。

  不过报考时,还没那些盘算,只是一心想去“深造”而已。问了老布,他也巴不得去考、去深造,并不在乎处长什么。只是他那个省党校进修班,已相当高等学历,他没资格再考本科了;是这个道理:国家出钱培养大学生,你不能让国家付两遍钱啊。那时的大学,确实没商业化,虽然教得不怎么样。

  老布说,党校教的那些,比自己读过的书要浅得多,甚至找不到一个教授,可以深谈马列的。我听了倒一愣,我那时还没领教过教授呢。他说,校长也就是前任组织部长;那里读不着什么书,官是认识不少;你要犯了什么受处分,我可以帮着找人说情。这话是打趣、开玩笑,他知道我爱犯些自由主义,无大碍的。

  可惜了,两年后开始考研,老布没外语准备,还是失了深造。他要早有雄心,读马恩原著,早去专攻德语,那么非但考研,还吓死导师呢。

  结果呢,那几年里,老布未去深究,我也未得深造。比如说吧,有一阵,大学里热衷于美学,也趁机推尚唯心论,在动摇着马列了。校外的文化圈,又流行起红学;老布也专研红学了,竟是承李希凡那一路,做阶级分析的,仍在发扬马列;但最不吃香的,就数这一路了。

  后来呢,邓公不讲阶级斗争了,红学的索隐派占了上风,老布啥都没捞着,歇菜。又旁观着索隐派内里的纷争:败退的,是后四十回为原著说,我和他,都以为是该的。既懂点文学,就能分辨,前后的趣味,一高一下,若非丧失味觉,绝不致于混淆咸淡的。然后也认同,必要处处坐实的索隐,也傻的;没有虚构,那来文学?

  真叫世事难料,美学也竟那么落魄了:小平放了个五讲四美的妙招,轻易解了思想危机。一时间卖米线的叫风味美,摆小摊的说心灵美,骂街还讲究语言美,声浪都高于美学教授。嘈嘈杂杂地,一拨学院叛逆思潮,消化于无形。哦,小平的好猫,是只黑白相间的花猫。

  到此为止,我和他,都没啥结果,但假如老布的阶级论,再坚持四十年,倒又对头了,如今又似乎换猫了,他或者能当省委宣传部长了吧。只是我的自由主义,越犯越多,于是跟他渐行渐远;终究不知道,此后他的想法,朝哪边去了,啥子猫了。

  大二时候,跟他还有频密交往的。其时公园里流行交谊舞,伴着磁带录音机的舞曲。校院里闻风而动,不亦乐乎,男女生,甜蜜蜜,蓬嚓嚓。老布局子里,先是按兵不动,听见声大了,急起直追,后来居上了;有那么一群美人教舞伴舞啊。

  首长们叫食堂,晚饭要搞好噢,下班也去打饭吃了。然后去到大礼堂:“叫那些女娃娃快点,磨磨蹭蹭,不像话。于是先放一曲《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以示不调戏妇女的,正宗舞会。

  老布也心动了,他一向孤傲,作壁上观,此番也急欲下场了。他说,老父在延安也跳交际舞,毛主席、朱总司令、周恩来,都跳的;约我一起去学。我是想学的,但毕竟都是漂亮又高傲的女孩,壮起胆才敢答应去。因穿得粗糙欠礼;特意别上校徽,以为补救;哎,倒还受待见。

  春城的气候,旺旺的日头一晒,中午是热的;微微的晚风一吹,又凉爽要添衣了。这样,首长们在舞会上,最相宜的衣着,就那套中山装了,薄呢料子的,在主席台上发言时,最体面的正装;这让小姑娘起敬又感亲切了。天天这么穿戴齐整又兴奋得脸红冒油,太太们未免犯了嘀咕,又驃跟着来看舞会了。这下又着实烦了大领导,怎么久久等不来舞伴娇娃。原来,女孩们是知道官太太们爱做媒,所以更用心地画眉梳头去了。急得这边《三大纪律》播了三遍,而不准调戏的妇女们,迟迟不见到场。

  我习惯运动,学舞比老布快;但他课后练习得勤,所以我俩是齐头并进。正兴致勃勃,要再接再厉,哪想官民皆舞,冒犯着邓大人了,怒斥作资产阶级自由化;胡耀邦赶紧作了检讨;文化局又发文:不准跳舞、不准穿裙子,不准长发过肩。

  这文件也模糊得可以,校党委不得不再去请示中央:不准披头散发呢,还是长辫都该剪掉?老布那边,留辫子的女孩吓哭了,局长也救不了,只答应演戏可以装假辫子,并可以穿裙子。

  老布也挺同情女娃们,对老邓多了点不满。但我猜,花猫的心思,是怕冲过头了,反逮不着耗子吧;再过廿年,不也答应了那片港湾,舞照跳,马照跑么;况且东莞的小姐们,更加披头散发,也不怎么管了吗。

  课堂上是更僵化了,老师不敢自由发挥;学生举报,开除教职什么,那时倒没有。课外依然在自由化啊,北大清华的流行思潮,以及油印诗文之类,很快传过来了,因为学生中有北京知青。

  图书馆是个思想库,虽然学生借阅,作了种种限制,总比教科书丰富得多。在校四年,课外的收益,远比课堂多了;虽然未得深造,也得了各方思潮的锻造,大益于我此后的读书。实在心存感激,邓公重启高考,令我受益终身。

  我是从单位考进去的,人或问,“你们测绘局高级吧,素质好,容易考上吧”,这话是又不是。测绘,原是高端技术,用的仪器竟都进口,三个队员就配一台经纬仪,比那名导演的摄影机,可精贵得多;装备也都军品,除了军装,要不就冒充解放军啦;资料袋里是绝密军用地图、和航摄像片;后勤也好的,方便带进山的就是大块的腊肉,哪像农家切成条条的;腊肉皮随手扔了,哪像农家的,留着过节才燉。

  本该由大专生来从事这行吧,可读书无用多少年,哪里去找学通数理的呢?招工,无非就是一窝子知青了,有啥素质可言。前头是部队才有测绘队伍,随后地方要用大比例地图,以适应四化,各省测绘局于是上马了,军地双重领导。我所在野外大队,行政领导便是个连长转岗来,还配了个指导员,他们都晋到团级了,因为局下面的大队,是处级。大队长得意地、雄心勃勃地,要带出个大庆式队伍来。

  谁搞业务?有两个老师,都老大学生,分别从工人和右派堆里捞回来的。又有三个工农兵大学生,总在搪塞,说学的是建筑测绘,对航测还不熟悉什么的。他们围着老师转,有几个一心学技术的,也围着转。但也有政治上求进步的,围着队长转;也有墙头草的,两边都去通消息。看来这人事有点复杂了,回想村子里,老乡单纯多好相处啊。

  核心的上层,围着转的中层,而群众的下层,也便形成了。我是在下层,却又与一个教授的儿子,一个干部的儿子,合成个小三角,讲些文学,也更多地扯些淡。有闲杂人员旁听着,竟去打小报告了,听队长在大会上批评起自由主义来,有些话,不就针对我的扯淡而说的么。

  队长是严肃的,做事为人是严厉的;当然,需要的时候,也学毛主席,那么和谒地一笑。大庆队伍该怎么样呢,首先要艰苦奋斗;比如其他野外队吧,回昆明休整了,他是带队去县城里的,表示始终在艰苦着;也是恐怕进去省城,沾染了不良风气。

  这也罢,谁想他自个首先就有了不良,有个男队员传出来的,他推门进去找他,见他正和一个女队员怎么了;情节不太严重,可是动机很明显,……。后来这女队员,又群众推荐去读了工农兵大专,那对领导的不满,话就多了:学徒工谈恋爱都不准,她怎么……。群情激愤,领导是一定要加强政治思想工作了。而我,只不过说些学大寨的笑话而已,也被打小报告,并被他看穿,是影射学大庆。考大学前,我就这么个处境里,要问究竟怎么能考上,县听下回分解吧。

  (200-168·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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