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男子个子不高,肚子很大,畅着胸怀露出身上的赘肉,喝得满脸通红。他给瓶盖里又倒满酒,说道:
“哥!兄弟再敬你一杯!”
当哥的端起瓶盖喝了里边的酒,又给瓶盖里倒满递给对方。
“小弟,来!你也喝一下。咱俩前边净谝些闲话,你这会给哥说说你这一阵混的咋样吗!营运生意还好吧?”
“胡混哩,每月给车主挣够分子钱,还能落个三四千块钱吧。”小弟喝了酒,用手背抹一下嘴唇,又给嘴里塞了一块猪鼻子,边嚼边说:“他妈的!这年头挣的钱还不及物价涨的快,单看数字挣的不少,钱却越来越不值钱!昨天回家听老婆说,最近物价又涨了!压面条原来两块伍一斤,现在涨到三块一斤,一斤葱都涨到八块!她两块钱买一根葱回家给我下了碗油泼面。社会变成啥了吗!实在难混,穷人连根葱都快吃不起了。”
哥哥人瘦个子显得高点,喝酒脸不红却泛白,身上老是出汗,他撩起圆领汗衫胸前的肋骨一条一条。他夹片猪耳朵吃了,又喝口酒,给小弟递支烟点燃,安慰道:
“唉!小弟想开点,城里就这怂样子,来钱容易,花钱也容易,钱不值钱。农村挣钱不容易,可一个钱能值一个钱。最好是城里挣钱回农村花。”他抬手把胸脯拍地啪啪响:“其实哥每天过的比你还烦!给人修车,从一个月拿人一二千元到现有每月五六千元,快十年了,还是买不起房子。房子便宜时咱钱不够,有钱了房价又涨了,老是撵不上!现在和老娘一家四口挤在旧房子里。女儿也大了,想有个自己的小屋我都办不到。唉,我对不起俺女子啊。”
“哥,你别难过,城里到处盖高楼,房价早晚会降下来的,那时你买个便宜的。”
哥哥摇了摇头,叹口气说:
“咱不说这烦心事了。弟媳妇现在干啥呢?”
“农村女人会干啥!刚进城时跟我一起摆个饮食摊,开始生意还可以。后来城管大队那些人整天来寻事,不是撵,就是砸东西,摆不成了。”
“你应该去办个营业执照,城里做生意要有合法手续的!”
“哥!我把营业执照都办了,有手续!”小弟急着解释,抓着衣服下襟来回扇凉风。“可是城管还是不让摆,还得有城管手续!我去城管局办手续,人家让到下边中队办,我找到城管中队,中队的人说:我们只管罚款,不办手续!我问应该在那里办手续,人家又说:你到局里去问。”
“不会吧!政府正在搞‘店小二式’服务,态度怎会这样。”
“哥,这你就不懂了!现在都是上边说的好下边不一定认真做,整天想着胡弄上边。只要不出事,上边也是争一只眼闭一只眼。基层城管都招些地皮二流子,每天上街收广告牌匾,流动餐饮费,收街道两边的占道经营费,他们就是靠乱收费发工资养活着。如果你敢不缴!他们就收你的工具,砸你的东西,还动手打人!平时遇到上边检查,就让街两边的占道经营停下来,等过了风头在出来干。打人如果出了事,新闻煤体爆了光,就说这是临时聘用人员干的,开除就是了。风头过了再让回来,继续作恶。”
有人从旁边走过,回头看看这两人的吃相,摇摇头走了。小弟继续说:
“你没见街道两边修理汽车的把人行道都占满了,城管都不理,老头老婆卖个菜他们却撵的欢。修车老板和城管暗地里都有利益的。”
哥哥嘿嘿笑了:
“唉——,你整天都是从那知道这些脏脏事的?”
“我有个老乡在东郊也干这事,闲聊时说的。”小弟有些得意。“我和老婆听说城里挣钱容易,带着小孩也来城里摆个饮食小摊,想挣点钱回家盖房子。刚开始摆摊时,遇到城管的人来塞点钱就走了,后来人家嫌钱少还是要撵。你跑的慢,人家就砸你东西,和电视里的土匪一个样子!我一天挣多好钱呀!不够给这些乌龟王八蛋塞的!干脆不干了,我就开了出租车,老婆现在扫大街。——你不知道!这些人晚上到夜市上吃烤肉,喝脾酒!活的可潇洒了,还不少捞钱。我要有关系也想去城管混个差事!”
“没去也好,别干那缺德事!”哥哥指责小弟说。
小弟捏块猪嘴肉放进嘴里嚼着,他喜欢吹肥的,觉得香。他忽然又说:
“哥!你别看不起扫大街的,现在政府给环卫工人又发衣服又管早饭,待遇不错哩。我媳妇在那混的还行。”
哥哥伸手拍了一下小弟的头:
“我啥时候看不起小弟你了!——来!再走一个!到是我看不起我这城里人,城里人外表看起来光面堂皇,其实肚子里都是一包包屎。“说完自己先笑了。
小弟也笑了。“人不都是外边光,里边包着屎吗!”
太阳向西偏去,不远处的小广场有人开始唱歌跳舞。有几个人看着兄弟俩的样子不悄一顾地议论:这俩闲人挺能吃的,喝了一下午,比咱们过的都快活!小弟有天晚上去给车补轮胎,见修车师傅态度和蔼,就多聊了几句,见言语投机,他就把师傅认了哥哥。一个城里细人,一个山里粗人,俩人就成了朋友。
“现在就是娃儿上学让人发愁。”小弟说:“说是不让办奥数班,实际都在偷偷办。不让娃去学,升学时却要考,娃就去不了好学校。进个小学一次就得缴四万多块钱,还不开票,不准乱说。听说升初中,还得缴六万多。想到这我头就大了!”说着,就拍拍自己的头。
“说到娃上学我也头大的很!女子明年就要初升高,考上了还得准备八万多块钱哩!房子还没买哩,又得给娃准备上学钱。唉!这日子过得真让人发愁。”
俩人各喝了一个酒。哥哥见小弟总捡肥肉吃,人又很胖,脸大的像个洗脚盆,就劝说:
“小弟!你平时少吃些肥肉。人胖容易三高,病就找上身了。现在人都看不起病,你平日辛苦挣的钱到医院就不是钱了,变成了纸!你有多少都能给你烧完!”
“就是!就是!有一次俺媳妇晚上感冒我送医院,检查化验吃头包打吊瓶,花了一千多才治好。过去感冒二三拾块就能治好。日他妈!医院也变成土匪了,明着抢人钱哩吗!社会上都骂医院是绞肉机!”
小弟有些无奈地说:
“城里套路深,将来娃上大学了,我带媳妇还是回俺山里生活去。”
“你山里有房有地,你可以回去!我那里都去不了,只有在城市里苦苦煎熬等死。繁华都市是有钱人的天堂,穷人只是个陪衬,为他们服务。”哥哥摇摆着头无奈地说。
“哥!我看你蛮有文化地,要不嫌弃,你将来也随我去山里吧!我给你盖两间茅草房,咱俩一块种点地,养羊养猪,每天喝点小酒,也过过神仙的日子。”
哥哥撅了一下嘴,说:
“你想得太简单了。现在农村户口比城里户口值钱,你农村户口转居民户口容易,居民户口转农村户口难的得。”
“这你不用愁。我们那深山野岭,山大人少,你有文化人又好,不做坏事,村里能容下你的。况且还有我哩,有事我罩着。”
“那好!过几年女儿成家了,我就跟你到山里过神仙日子去!城里真不是人呆的地方!”哥哥兴奋起来:“现在这是咋了?农村人拼命往城里跑,城里人又想往山里钻!”
猪头肉吃完了,两瓶酒也喝光了,俩个兄弟一个满脸红光,一个脸色发白,都已喝高却很高兴,哥哥没忘记把酒瓶和塑料袋扔进路边的垃圾桶里。夕阳的红光染红了树稍,公园里的树阴慢慢黑了下来。俩兄弟互相拥抱,脸几乎贴着脸,说好过一阵在相聚,并抢着要作东道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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