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之149.叹悲
索子有几次路过昆明,这次小住省城,作何感想?他说了,房屋街道都还陈旧,行道树凋零黄叶,哪比得特区。我知,是满城烟灰的缘故,熏死了,街树;都还家家烧着煤饼炉,这大坝子里一派烟雾,不得四散,老倌老奶都咳咳的,春城又能称烟城。旁边不识数的闹笑话了,问,是在说云烟?
索子心存急事,顾不得那么多,直接紧要的了;说,到昆明见着律师,律师说,这一家啊,许多人跟他打官司,都败给他。名头大了,来头大了,法官都是他养的。都说吃了被告吃原告,碰上他这家被告,法官吃他的就够了。
大昌把范处长的意思说一说,律师以为,难处就在找实据,铁道上的走私车皮什么,已经有人调查过,法院却断作证据不足:货到了火车上,不在走私过境现场么。就敢这么包庇的。
律师又讲,我们了解过,那孙子现在包揽了边境两边的旅游业,排挤了原来的民间资本;吃他亏的那些,都在揭他,那里,可能会找到他犯法的实据。
阿昌说,我去参加个境外十日游吧,先探探消息去。律师说,这两年把翡翠抄火了,北京搞珠宝搞拍卖的,大都那帮孙子,联手着,这东西,比得南非钻石的大买卖哎。这东西专业名堂多着,水深得很。改天我准备些样品,跟你细讲讲。
索子说,自己随后就开车回飞来寨去了,又上县城去请教厉老师,范处长,怎么地,先拖日子。索子说,过了半把月,没接到大昌音信,还不大在意。再过了半多月,忽有个县邮局转来的电报,说大昌失踪了。
索子正在说律师,说厉老师,说范处长,说大昌失踪,秘书小姜回来了,就收了话头。索子开的士头过来,还是带了货,刚才是托小姜,把货物交接给仓库。
索子说,货还是老郑出的,这一向我只管四处跑;寨子里已没钱了,也亏得老郑给些我。阿二哦一声,快打开抽屉,拿出一叠钱,百元大钞的,递给索子。索子也没客气,接过了,双方都没点数。内地都还在数十元一张时,特区很快习惯百元新钞了。
我说,明天我安排饭局,给索子接风,小姜识做,说她吃不来辣,推辞了。这样,第二天聚拢了,再听索子说下去。
得那失踪的消息,是紧张了,寨子这边,大哥管着事,我就往省城去。省城里,也只有去找律师,索子边喝茶边讲。
律师说,阿昌在省城,人面广,几天里已打听到不少,再来找我,又把律师弗付了。起诉书已写好了,我让他签上字,寄去县法院了。过几天,他就报了个境外十日游,想得周到吧,他填的联系人是我。后来我就是从旅行社得知失踪了;说是回国前一晚,自由活动后他没归队;那边的警方,也找了几天没见踪影。
律师说,去了旅行社,因为有律师证,问到了那趟大巴的导游,又查到了几个同车的游客,于是知道了个大体。
说是大昌不声不响的,只是时不时会离队。比如导游带了去购物商场,他就爱独自去,看一旁的小店。想来游客生意原本是小店在做的,给挤开了,想来他们是有不满的,阿昌就走去打听。
有次购物回车上,大家都有点兴奋,说笑不已。是一对上海的老夫妇,化一万多买了只翡翠观音。老人说,新婚女婿是个大款,送他们钱来出国游,今天见着这个送子观音,好兆头么,买了送女儿去。阿昌跟他们搭上海话,看了直夸好,问导游还买得到么。导游说一条龙服务啊,下一站购物,可以帮你再弄一个来,今天是有优惠的,下手要快。
阿昌又装样子细看下,大声喊,啊呀,不对,假的!一车人都惊了,导游变凶了:你懂什么真假,翡翠是有标准的,我教你们吧:第一,翡翠比钢铁硬,你拿小刀往上试试,能刻出印子来么;第二,翡翠比重是三点三,用量杯就能验出来,怎么假得了!
阿昌说,没那么简单吧,赌石大家听说吧,这个硬度、这个比重的石料,是都叫翡翠料,但料子值不值钱,就要赌运气不是。打开一看,不值钱的,当场就扔了。要质地纯净的,才有点用;要能带上翠绿的,才值大钱……。导游打断他:那观音像上一大块绿,还不值钱?
阿昌冷笑,回答他:我说假,说的就是这块绿,你这是用激光打进去的绿色哎,就是内行说的B货哎……。导游更凶了,恶声恶气打断他;阿昌不急,自称是做了多少年翡翠生意的,是嘲笑导游的意思了。
一车的游客都哄起来,那对老夫妇更是直起身,手脚都发勯。游客都买了些小东西的,吵着要退,老夫妇越发哭声哭腔了。闹得,司机把车开到路边停下了。
导游正不可开交,阿昌喊话:哎,哎,大家先别吵!你导游吧,欺负两个老的太不该,这笔钱也太大数;你听我话,让他们退货,不然今天你交待不了。他们拿着货,还是个证物,还可以告旅行社欺诈,对吧?你自己说是一条龙服务,赖不掉的。大家买了些小纪念品的,也就不计较了,你补偿一点,下个购物点取消掉,再加个景点,大家开心一下,这事就算是了结,好吧?
车上都赞同阿昌,导游和司机,下车去商量一阵,也只好照办。阿昌又不声不响的了,只是车上人有啥事,都要找他问问。一直到十日游结束,返程那天,说是阿昌失踪了,……。
我虑事不周,邀了吃麻辣火锅,听着索子说这事,吃客本不宜频频伸长筷子,去烫猪肚,涮羊肉的;只是静听着,时不时抿口酒而已,又或者夹一筷凉菜。那锅红油汤滚着泡泡,蒸发着,小姐又来添些汤。说到这段落,我才劝吃,率先伸筷子。咀嚼着麻辣荤腥,也回味着大昌的始末;按旧俗,这大是犯忌讳了,是对难兄的不尊。
信息到此为止,阿昌是遇害了,我想;遇害的情节,按我的阅历,或者按阿大阿二看过的武侠剧,各有各的设想吧。总之,无声无息了,是人不在了。
阿昌是打抱不平,帮一把那上海的老俩口,却暴露了自己。人家正找他呢,他将官商勾结的诉状寄过去,那边肯定大吃惊了;那边原以为倮倮寨好欺负,不想有大昌这么个,出头来了。正找这人呢,旅游团那边出事,跳出来个人物,却原来正是他。游客出境前,身份证都押在旅行社的;好了,他出境去干吗,也不言而喻了,……。
我能做些什么?可以写文章,去揭露黑幕,却是白写的,哪家报纸会登?微信,还差十多年哎,那时的BB机,只可以发几个字的短讯。阿大阿二又可以做什么?黑道上去找枪找子弹,未必找不来,但你找得着仇家?他们能接近的,只不过是城管队长,请派出所长吃饭,人还不睬哎。
朱鎔基在香港开记者会,说要闯地雷阵,备了一百只棺材,留一口是给自己的,什么什么。形势原来这种凶险了,常人却不理会的,阿大阿二,也要等大难临头,才领会的:随时大鱼吃小鱼呀。
大家想多了,于是没兴致美食了;我想索子是要有粮食才饱肚,就再点了煎饼。阿大阿二是再喝了几盅酒,这样地,默默散席了。飞来寨的事,打官司的事,都还是悬念。
(200-49·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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