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之148.幕后
找到厉老师家了,在侧街,两层楼瓦房里,小间小间嘞。他俩个见面都还热情,然后厉老师说,大概就跟金矿有关系了,我退休前头在镇政府当宣传部长,就知道国家物探队,带了超声仪到各处普查,发现了金沙箐那边有金矿,来过镇政府交待下,要防止乱开采,不要讲出去有金矿。
厉老师又说,自己已经帮不了太多,自家在县委根本说不上话啰。又说起根由来,他们这边造反派,是因为支左才夺权,才当干部;支左部队是按中央文革指示,中央文革一垮台,这边嘞人,都清理了。在县委的,都清理了,我在下面,倒没有动着,只是县里面一点关系都没得啰。
厉老师再静静啜杯茶,想想,说,按政策,动这块地,是一定要找飞来寨;商议补偿才得,国土局是乱整啰。
眼前的索子,神色不慌不忙,有几分像大昌了;他用云南话来讲,简单得体。要是让阿二来说事,用上海话,眉飞色舞地,却不能这么得要领。
索子跟着说:厉老师住的是老房子,说如果他在县里上班,该有分房的;既是下到基层再教办了,退休回来,也该照顾分房的。但上面没人,谁照顾你。阿昌听了,陪他做了个苦笑;喝茶,吃几粒花生、葵花籽。听得出,厉老师意思,上面没人,办自家事都无力,也帮不上飞来寨这边了。
厉老师忽又拍下头,哦,对,政法处范处长,你们上海知青呀,倒可以说上话的。我听到这里,就明白是说锅巴;他姓范,我们也曾叫他饭焦,上海话饭焦就是锅巴。
锅巴在大街知青中有名,阿昌在小街知青中有名;他俩人之间,却不大知道对方。
厉老师向阿昌讲了一番范处长往事,说可以约他明天来。阿昌着急,说等会他下班了,一起吃饭吧。厉老师说他们上下班很随便,倒是随时可出来的。大昌就递过大哥大,请厉老师约范处长。
电话是经总机转的,不便多说,厉老师约他在某处等。厉老师又对我们说,小县城里爱传来传去,你俩先去饭店,我俩随后到,省得人看见。
是在包间里,见小姐端酒菜进来,范处长就改用上海话说。他开门见山,说你们这事上,要吃亏,那边来头太大,一级级压下来,下面的又巴不得讨好上面的,都在帮他办事。
他那是中央某的儿子哎,比我们大上两三岁,就掌着个“强企”了;京城里人骂他龟孙子,传到云南,就误会成他是某的孙子,传错了。
范处长再说,他专来开发大西南,无法无天哎,西面边境上,部队派了车队帮他运货,谁敢查军车?所以抓不住实据的,说都这么说而已,说毒品都在弄。
老范伸着手掌摆眼前,晃晃,那意思就晓得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说,公检法这块,也这样;又晃晃他那手掌:你们这事,也黑在里边了。你们跟他诉讼、扳政策,都没用,解释权在法院,法官要帮他,肯定就判他胜诉。
索子说,老范讲上海话,我和厉老师都能听个八成的;那服侍包间的小姐,莫名其妙地,听不到什么,就很少进来。范处长样子严肃,又压低声说:你们要办成事,出路就是拿到他实据,严重违法的实据,跟他打官司时带出来,也就是庭审时公开出来;事大了,轰动了,法官就不敢轻易下判。拖着,不判,法院也算帮他;那你们赢不了也输不了,官司拖着,那片山地,依旧拿着呀。
索子咕噜噜喝杯茶,说,打官司什么,我们都不懂,就听他范处长说,听得佩服。范处长喝了酒,话多些,说开去,说西面边境上,毒品、翡翠、红木,大生意都他那边包揽了,现在又开发了出境旅游;省里官场上,许多在讨好他的,我们县因为金矿这桩事,也挂靠上去了,都巴不得的,……。
我听索子讲着,想到阿昌本是条好汉,但龙掉泥淖里,无从施展了,斗不过那种恶神,不是他的江湖了。又想,老范倒还是顾念插兄手足情,说出许多内幕来。这样又想到了多多,问索子:你见着范处长的女的没有?索子摇摇头。我想,多多还是嫁对了,锅巴守着插兄的正义,没去同流合污,好汉。
索子说,那天晚上,阿昌就打电话到昆明,请朋友先帮他打听着,找个律师。那也范处长的主意,说官司是在县法院上诉的,省城的律师下来,法院不敢太怠慢;去各处调阅档案,待他也和气点,小县城里就那样。
阿昌也给铁路上朋友打了电话,帮忙查走私车皮的事。那也是范处长的意思,就是查那些货,若无报关手续,就涉嫌走私,……。
索子说,第二天我们又聚一堆,又还是听范处长说。说金沙箐这地名,以前外人不知的,再前些年,有测绘队来,是要做大比例地图,也就调查到了这地名。
等地图制成了,刚好物探队来普查,刚好用上,对金沙箐这地名,看着敏感,背上超声仪来过一遍,果然有矿脉。开金矿,中央、地方两头管的,这肥鸟,就撞他龟孙子枪口上了。
开矿,先要征地,矿区就要占大片的地,还要修通公路,运进设备,再要造些房子。那么地大量征地,麻烦又化钱,正好给个机会,那几个县官好去效劳,想白送土地给他。
这事有点急了,范处长说,你们去了趟国土局,刺激到他,他就更想赶快执行了。我想有个法子,先拖他一拖;就是你们写个情况,反映他那边行政违法,送到我那政法处去;我收到了,马上批报县人大政法委。我这政法处是科级的,政法委和国土局都副处,平级的,他们之间就要有个正规公事往来。那样,至少耗它十天半月吧。
厉老师插话说,县委新大楼,六十多个局、处、办,许多可以去反映情况的。跟林地直接关系的,就有林业局、农林局、退耕还林处、农林科技处,还有新开张的林地承包办。还有像纪检啊、群访啊、法规啊,数不清了,都扯得上关系。飞来寨是民族村么,民族事务处也可以去找。陆陆续续先后去找,估计他都会受理,日子就拖下去了么。都要等有个了结,国土局才能执行的。那些个批复下来,要气死你,他们是为趁机邀功么,你们不必在乎怎么批复,目的先在拖日子罢了。
大昌就问,告他们官商勾结?范处长说,你请了省城的律师,就这么上诉,县上管不到那律师,州里的律师就胆小了。你们这几天在县里,还不要说官商勾结,说了,县府大院都得罪了,飞来寨还是他管着哎。暂且就跟他扳政策,有得道理说了,有得日子耗了。
索子作个苦笑说,动笔哈,大昌和我都为难,弄到半夜,才写成两张纸,第二天丢在邮筒里,寄县委政法处收。然后我跟着大昌,又连夜开车,去昆明。
(200-148·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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