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之145.的士头
这找钱的事，是俗事，阿昌喜欢做，做多了也会生厌烦，不少费心呢，斤斤计较的。却是知道，俗事做好了，攒了钱，才得过长恬静的，山野里的日子。
他们商议了，寨子出山地、人力，大昌出钱，搞核桃林子。这事不像接菌种、养木耳，觉着虚玄，种这树实在可行，就指望它了。仨兄弟静静地喝茶抽烟，看得出，都有笑意了。
阿昌开着“的士头”，先去拉了两百株树苗来；三天来回，共跑了五百多公里。
也看着人家核桃树林了，间距很小，因为果树都矮小型了；小小一棵树，能挂许多果。
那么就得再商量了，阿昌的投入没那么多，八百株苗吧，又须间种上本地梨树，才能栽满一片坡。这也好，省得如单一的松林，闹成虫灾。就大熊坡相宜了，那边的树已砍光；又是在金沙箐旁，好用箐沟水浇树。
的士头蛮有派头的，八成的老板，都开着它跑生意。车头有两排座位，好比载客的“的士”，后半截是货厢。这样地，老板、伙计、货物，一起上路。做买卖闯天下，十驾的士头，有两个能闯出来吧，大昌还在半道上，有指望呢。
阿昌开着车，带上索子，再去林场拉树苗。那边看到大买家上门来，招呼得殷勤；索子也因此学到了，怎么地插扦、嫁接、养育、修枝，等等。矮化的核桃树，真能挂果，直着腰，就采满筐了，何消上大树打核桃。但那小树也很娇贵，得服侍好啰。
原来的野生铁核桃，自己就长在山上了，看它结果了，才去上些马粪，不必怎么料理的。那铁核桃，也就是熬油的硬核桃，那大树上截些枝下来，插活了，也可以做砧木，再嫁接上纸皮核桃的。索子学得了这些，他们的前景应当看好，能闯出来；其他山村，还一步没迈开呢。
在大熊坡上放把火烧荒，然后翻土栽树，挖成行列交错的鱼鳞坑，保持水土的。挑了金沙箐的水来浇树，树都活了，就改叫做八百坡。其实不止八百棵核桃，当时卖家又饶了三十棵苗；总数里有十来棵枯萎了，还是不止八百棵的，何况还要间种梨树。
索子在八百坡上，又开了片苗圃，插下硬核桃枝条，预备每年再嫁接上几百棵，扩开去。
三年时间静静过去了，小青龙的阿昌，夜宿山野木屋，林中清气来袭；日间静则枕石漱流，动则信马由缰。神仙也似，知青那个有如他。
八百坡上，树苗已长成小树，零落开些花，凭这徵候，可料明年就能有收获。过去的三年里，其实还收了不小的成果：小木屋里生气勃勃，媳妇生了个小子。蔡嫂子带着的，原是他们的女儿。这代人都独子，阿昌竟儿女双全了。
索子已学会了开车，在大街小街之间来回开，没人来查驾照。索子又早把疤拉子牵来小青龙了，老马见了阿昌直喷响鼻，用脑袋去蹭人。阿昌想，以前光知道骑它，没曾好好照料，一时感动，就留下疤拉子，要天天喂好料给它。老马天性不改，阿昌一跨上它腰背，还是撒开四蹄就奔。
老郑那儿呢，稍有点曲折，就是他既承包了供销社，其他八个老牌的职工，要管工资的。月薪从三四十提到七八十了，还行吧，老郑生意做得开，他们也都还帮手。日子过着，其中三个到了退休年龄，又咋办？县城里是兴“卖断”，那老郑就学样，将供销社三匹大骡子分他们。牲口的岁数大了些，可高高大大的，也值些钱，这般便了断了。
剩下的五个犯愁了，供销社的上级单位也没了，迟早要散伙，到自家退休，拿什么了断呢？一着急，一争议，就将那一溜门面，各家占了一格，也算卖断。
老郑只占了那院子，搭起棚来存货。他还是背着承包的名，院门口挂着旧牌子，因为要用供销社的账号；若个体私营，只能开个小账户，银行往来，小小的限额，无法的。
老郑他们毕竟是内行，一向购销土特产的。销出去的杂菌干，阿大阿二说很有信誉，一是从来不潺栽培的，彻底野生的，二是从来没夹杂上毒菌。有钱人愿出高价尝鲜，供不应求呢。
山里的菌子像鸡棕、干巴菌，是大宗，又正合制成油浸的；其它菌子名堂多了，以前没人收购，都烂山里了。如今老郑教山里人收拾干净，别沾泥沙，烘培成干货，送来大街供销社。收购价还不错啊，就陆续有送来。
这次阿昌的“的士头”货厢，装满了杂菌干，他要开去特区一趟；从神仙洞里出来啦，该忙活计了。与索子轮班开车，日夜兼程地。带上根钢橇，跑长途还是要提防坏人；抢钱的知道，的士头小老板，带着一袋袋现金跑生意的。
大公路上，交警偶然也冒出来，他们爱拦下大货车，查无照驾驶。阿昌担心撞着交警，但不妨围过三五个獐头鼠目、佝头缩颈的来，好乘机活络下筋骨；要是有七八个歹徒，使上那根钢橇，也扫平的。有索子坐车头里守着，大昌可以放心去施展拳脚；也趁机让索子见识下自家功夫哈。
军工厂出的士头，靠得住，五个日夜加速跑，没抛锚。车头的后排，躺倒了能睡觉的，也真好，如此，人打熬得住。
索子对县城是熟的，这一路来，州城、省城都见识了；许多城乡，从西向东的不同风貌，都领略了。所以到了特区，见了广大，但没必要惊掉下巴；县城如同换毛的公鸡崽，新城就长成的，红红绿绿大公鸡罢了，估得着。
阿昌知道货栈在哪，车停去那里，让工人去卸货。知道阿大阿二的新地址，在个什么广场。妈的，干吗大楼要叫作广场，叫人难找，跟谁学的。大昌有“大哥大”在身边，打过去，他们肯定来接，却不打。
广东闷热殟塞，大昌走得汗津津，索子跟得热腾腾；寻到迭幢贸易大厦，上楼去。哦，要自家揿电梯。上海向来有人开电梯，昆明刚刚开始造高楼，人更不熟悉电梯。来这也叫逛新城吧，尤其索子，不免陌生些。
阿大阿二不去农贸市场了，只在写字间里谈生意、签合同了。见面，淡定一笑，心里厢嚇高兴。对索子拍拍肩膀，小兄弟啊，分外亲切。
沙发上落坐，进房间立马觉得风凉，斟上的是热茶。上海是到电影院孵空调，吃冷饮；昆明叫春城，不用空调。迭搭到处空调。
彩电是佬大尺寸，放着武打片，啪啪啪，忒吵，关脱。哎，介绍下小姜。正忙事体的女秘：伊大学生，会电脑、会开车，懂外文。演示一下，电脑上打进关键词，侬看看，啥人家有货，啥人家要货，啥个品种啥价钿，全唻。真叫洞中一日，世间廿年，阿昌开心又意外。
大昌眇了眼女秘，模样也乖巧，已经想到了，该叫媳妇来跟伊学电脑，来开眼界。但好不好呢，或者不管外面世界，就过山野的日子，在清泉淙淙，凉风习习的小青龙，永远的秘林女孩。
忽地，阿昌想起小姜是可差使的，掏出车钥匙给她：“我车在货栈那边，你帮我送去做下保养好吧。”
（200-145·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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