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头孙的爷爷就是附近十里八乡公推获此殊荣的人,他这一辈子已被强行更换了三次名号,儿时叫木头崽,长大后称木头人,上了岁数,又改成现在的木头翁,至于他百年后的遵谥,据说人们也早拟好腹稿,就等那一天了。
而木头孙只所以叫木头孙,那是因为他本就姓孙,又是木头翁的亲孙儿,这雅号自然当之无愧,托爷爷的福,沾爷爷的光了。
知根知底且颇为公正的舆论是这样说的。木头孙的爷爷只所以成为木头人并非缘于先天。而是后天造成的,木头翁刚懂事时恰逢三反五反,他的父亲由于平时说话不检点而被扣上右派帽子判八年劳教,从此,好端端的一个家庭便失去了欢愉快乐,可能是当时的木头翁年纪太小,像刚出土的幼苗过于脆弱,经不起风雨摧残,寒署折磨而变成了这么个样子。
既然木头翁的木头禀性并非天生,木头孙自然也就没那基因传承,反之,他聪明灵慧。活泼可爱,在这样的孙子面前,木头翁即便是块亘古玄冰,也被捂化。
木头孙爱看课外书,且喜欢把自己看过的谜语或脑筋急转弯转述给爷爷猜,恰木头翁也好这口,他从不问木头孙谜底,自己琢磨,然不管他多用功努力,有好几则至今尚未猜出,被木头孙编上序号挂在床头那。木头孙虽刚读四年级,然学校那藏书不少的图书室早给他翻个遍,加上他见到同学或长辈们手里有好书。便死皮赖脸,千方百计借阅,所读的书还真不少。
那是农历二月下旬的一个早上,星期六。木头孙从梦里醒来时,看见太阳像个顽皮的小妞把脸贴在自己卧室的玻璃窗上,那模样好似在大声嚷叫:“大家快来看呀,木头孙睡懒觉被我逮住了。”
清明节马上就要到了,因外婆的病耽误,木头孙家的芋头种子一个都没下土哩,妈妈万分着急,昨晚饭前下动员分,全家老少上阵,务必在这两天内种完,没办法,木头孙只好加班做作业,昨夜差不多十二点才睡。
“妈、妈——”木头孙懒得理会窗外那好窥他人隐私的小丫头,使劲揉着双眼喊。
“哦,起来了,你妈天蒙亮就下地,让我等你哩。”听到叫声,木头翁推门进来,说,她为什么不叫我,不是抢季节,任务重么?
“傻,人家是正规军,咱连预备役都不是,她好意思半夜三更叫你起床吗。”
吃喝洗漱,尽管木头孙一切军事化,然他拎着草帽出门时,已快九点了。
好像故意似的,木头孙越着急,木头翁越磨蹭,他低着头,倒背着双手慢腾腾地走,出村头没多远,就被木头孙拉下一大段距离,木头孙回头催了几次,也不知他是否听到,没反应。
木头孙怀疑爷爷是在磨时间,决定不理他了,走自己的。
“喂,小宝贝,走那么急干吗,救火呀,等等我。告诉你,那则谜语我猜出来了。”
听到爷爷的喊声,木头孙驻足转身,见爷爷正跑步追自己哩,他头一回见爷爷跑步,那模样难看死了。
木头孙急忙迎上去,一把扶住。“爷爷”您猜出哪则呀,第一、第二还是最小的老五?
“不是那几小儿科,是你堂姑婆的。”木头翁气喘吁吁地说。
“什么?我堂姑婆的!”
“是啊!我小时候,你堂姑婆总拿她搜罗来的土著谜语让我猜,其中一则我猜了五十多年,直到今日才悟出来。”
“唔,一则谜语猜了半个多世纪,爷爷,您快说给我听听?”
“嘿,我就知道你急,那则谜语的谜面谜底是这样的:二月……”
“爷爷慢,您只说谜面。”
“怎么,你想猜猜”,还好嘴快,要不我这竹筒一倒,慢半拍可就完了。“木头翁诡异地笑着说”。
爷爷的表情,木头孙当然也注意到,他想这迷爷爷从小猜到现在方猜出来,难度之大可想而知,我何不先给他设个局,如能套出点什么来,岂不事半功倍,木头孙想到这里,笑嘻嘻地说:“爷爷”这谜您耗了几十年时间,不知今天缘啥灵光突然开窍,想出来了?
“哎!如果没你妈妈那动员令——哎哎,”你东拉西扯干吗,想猜就猜,不猜拉倒,听好了,那迷语的迷面是:
二月赴京考,归来紫衣帽。
携着妻儿女,与锣钹枪炮。
“嘿,果然有点意思,只是这谜底——”木头孙苦苦地思索着,然云里雾里竟摸不着半点头脑,于是他苦笑着说:“爷爷,难道您就没什么需要提示?”
“提示!什么提示?”
“爷爷,您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我们的老师上课提问,为免出现冷场,总不是这就是那有所提示,就差没把答案直接说出来而已,电视里猜谜又何尝不是这样,此物打一儿童玩具,此物打一生活常用品等”,这就叫提示。
“既然这样,那就按电视里的吧,此谜打一农作物”。
“打一农作物,玉米高粱南瓜大豆,莫非是南瓜?不对呀。水稻花生萝卜白菜,也不沾边……”突地,嘴里嘟囔呢喃着的木头孙脑里灵光一闪。高兴得直蹦起来,拍着手说:“爷爷,我猜出来了,是芋头。”
“芋头!说说理由?”
“理由也简单,俗话不是说芋不过清明,姜不过谷雨么,那是讲其播种的季节。谜面把芋头种子下土比作赴京赶考,把茁壮成长说成高中归来。把繁茂的孽子形容为妻子儿女”再者,芋头的叶似锣,茎杆似枪,与迷面一一对上,这谜底不是芋头又是什么。
听了木头孙的话,木头翁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小免崽子,真有你的,此谜我猜了大半辈子,你却只用一会儿时间,这难道是你的脑瓜好使,还是……。
木头孙知道爷爷的“还是”以下说的是什么意思,不由得笑了,“爷爷,其实这都是您的劳动成果,可您心无防域,被剽窃了还蒙在鼓里,幸亏作案的是您的亲孙儿,换成他人,可就完了。”
“什么,我的劳动成果被你剽窃!不可能刚才我的确差点说漏了嘴,但不是及时打住了么?”
“打住也晚了,您说是妈妈的动员令激发了您的灵感,动员令除抢季节种芋头又没说别的,于是我拿谜面诗与芋头一对照,谜底还真的出来了。”
“小滑头,好的不学拣坏,现在没时间,这事留日后再和你算账,快走,干活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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