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是日，临近期末考试暑夜，位居二楼女生宿舍的我们陡然双目放光：天啊天！好巧不巧，食堂师傅居然把硕大一筐面包放在临窗位置，且不关窗户。透过窗户铁栅栏，方圆百米萦绕面包香。这对一群正在长身体的娃娃来说，不啻天降祥瑞。

　　我们——18位女生兴奋地放下复习资料，迅速密谋“作案”方案、“操家伙”（织毛衣用的长钎）投身“偷窃大军”。所谓“大军”可不是一窝蜂地上，以免人多目标较大易被发现。而是分队分组，互为二人组作战。一人掩护：左观右察“敌情”，伺机发布“进攻”或“撤退”信息。一人作案：直奔目标动手、得逞、回归。上一轮回来，下一轮接着上。流水作业，绵延进行，合作相当愉快。

　　轮到我了。老早就做好了准备：穿上另一女生的睡裙，白底黑点，款式宽松，类似于现在的“孕妇裙”，腰带往中间一扎，再把头发绑好。自以为这样一反常态的装束，别人眼中万万认不出真人来。

　　钎在手，问天下谁是英雄？

　　在另一女生掩护下，我闪电式鸦雀无声飞奔目标。

　　窗台略比我高点儿，但胜在我又个子瘦小、轻巧，加之“武器”得力，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一戳，一次穿上十来个面包不成问题。如是反复，不多时，小山包似的面包没剩几个了，我们见好就收，反正多了也吃不完。

　　男生宿舍位于底楼，不知是谁惊见日常斯文的女生们一旦斯文扫地，下起手起来居然如此“狠辣”？受到启发，男生继女生之后，彻底扫荡了食堂剩余面包和我们女生无论如何也够不着手的卤鸭。那卤鸭放得那么远，以至于迄今我都好奇究竟怎么得逞的？

　　次日，我们该考试的继续考试。

　　后听说食堂师傅们早上发现开门不吉，你怪我我怪你粗心，没把窗户关好、面包筐不该放窗户临边……怎么破案呢？食物早入众生腹，渣都不剩。那时候可不流行四处安监控摄相头，毫无线索，一桩无头公案就此不了了之。

　　我们那个欢欣啊！平生第一次感受偷窃如此刺激和痛快！是也，坚定了继续伺机作案的信心和决心。

　　——后记：幸好老爹老妈未能得见。不然定捶胸顿足，一口一个唾沫淹死啊！父母眼中那个与男生一说话就脸红的女娃娃，咋就有此肥胆作案了呢？

　　——又后记：继面包、煮熟的鸭子齐飞之后。假期归来上学的同学们发现，食堂窗户的栅栏变了双向超加固的钢筋保险窗。

　　呃……！此是后话。暂且略过不提。

　　（二）

　　五月，又是一年春暖花开后，胡豆成熟时。充分总结上回期末偷面包得逞的成功经验，我们把目标瞄准田间地头新熟尚未采摘的胡豆。

　　此次目标有点儿棘手，闹不好讨打事小，被捉拿兴师问罪成为全校反面典型批判事大。

　　未行动前，脑海中先补上这么一幅：手提锄头、扁担的老百姓闻风而动，四面合围活捉我们这些个“强盗”。拿大拇指粗细的麻绳捆了，粽子样的一层又一层，数十号人马的队伍义愤填膺、群情激昂地押送着我们直奔学校操场……

　　欸！想想都寒颤。

　　可《犯罪心理学》中不是有一种说法叫“犯罪心理行为加深”么？是说以前从未犯过罪，但一旦犯罪之后，再次犯罪就会变得很容易。

　　大抵这就是我们“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忍不住技痒再次“作案”的原因吧！

　　这次没敢着裙装，清一色休闲运动妆扮。上衣宽松式，里外层皆有口袋，大而多。下装牛仔或运动、休闲裤。鞋子自不消说，清一色轻便“波鞋”（时下流行称谓的“波鞋”即现在的运动鞋）……为什么？大家都是聪明人，人艰不拆！阿门！

　　功课自是事先做足。

　　侦察地形数日。江边菜地。叙坡往上是挨学校方向的小路，林荫掩护，方便逃跑。往下是江边，视野开阔，除非水性足够好，敢扑腾入江浪淘沙，否则只需三面合围就是瓮中捉鳖。

　　凭自己有过游长江差点儿被淹死（幸得救）的惨痛教训！算了，我果断选择前者。

　　月黑风高夜，诸事皆宜。

　　女生三两闲庭信步款款而来。至目的地，一人放风，一人接应，一人火速隐没菜地。就着枝头剥盒去核入袋，手法老道娴熟。俄顷，衣袋越来越鼓，越来越重。不等放风的招手，迅速撤退。

　　远远望去，胡豆枝上仍挂果，唯一不同的是果皮在，果不在。

　　我们用清水将战利品煮熟，你一颗我一颗人间美味其乐无穷。

　　次日，据说农户发现枝头上的胡豆核不翼而飞，跳起骂了足足一个多小时。

　　之后，我们再接再厉如法炮制“顺手牵肠”（人家户挂在阳台的几截香肠）。用铁钎穿上烤熟，你一口我一口，十足梁山好汉作风。

　　长大是痛苦的过程，成熟是不得已的选择。

　　人生难得的几回“作案”仅限于少时。从未失手。

　　总结经验如下：一是对象仅止食物。就算不幸被“捕”，也不至一世英名毁于一旦。二是不贪。数量不要太多，图个好玩儿即可。不然惊动四方就……。三是做足功课至关重要。事先侦察、踩点，目测撤退路线等实在重要。不一一赘述。

　　趁年轻把没做的坏事做尽吧！免得老了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