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那时我还在一所很有名的中学上学,风猎猎吹过发梢,而我只是呆呆地望着地面。我似乎开始对生活仇恨了起来,以至于我为数不多的朋友纷纷打电话来劝我,我笑着说我这种人,即使所有人都死了,只有我还会苟且地活着。显然这几通安慰的话对我没有丝毫影响,第二天依然在课堂中忿忿,下课快速跑向天台喂我的鸽子。
放学后和几个朋友在凉亭呆了呆,他偷了家里的菜刀,他拿了家里的菜板,他直接从自家店里顺出一个西瓜,我们几个不太熟练地把西瓜切的大大小小,吃进嘴里还有一股生肉味,我们都没有说破。
我在尝试着收下过去,臆想着给得了未来。
某天晚上八点左右我被叫着去买两节五号电池,我也没怕,就去了。
夜路中我路过了很多……
我路过一个红薯摊,可红薯已被烤得干裂开,散发着浓浓的焦糊味,一个男人正微微蜷在旁边的一个折叠凳子上,凳子也锈得不成样子,打着弯。男人左手一直缩在大衣口袋里却也止不住得打颤,右手吝啬地露出两根手指摆弄着一台老式收音机,赋予寂静的夜近乎嘈杂的嗡嗡声。他的身形因为变化,本不合身的大衣也紧绷着,上身的一部分微微下移,露出几根斑白的胡茬。
我就这么看着,他没注意到我,也没法注意到我。
过了近五分钟后,本喧天的嘈杂逐渐得变得温柔,听得出是邓丽君的嗓音,男人的表情虽然看不清,但也可想而知。调好后那两根颤抖的手指猛地钻回衣兜,将捂了很久的左手抽出给红薯翻了一下面。
我提步而去,千万别让他看到我,别恶心了他五分钟艰辛收获的快乐。
我路过一个破败的歌厅,走到门口的那一刻就感受到了剧烈的音乐给我暴击,我刚想一路小跑离开这里,跑到一半时远远地看到一个红色身影提着一瓶酒从门口小跑而出,面无表情的愣了两秒哇的吐了出来,眉头紧锁的她缓缓地揉了揉自己的胃,看向早已破败不堪的红毯,又看向门后那霓虹绚丽的深渊,刚走到一步的的脚停了下来,又缓缓地缩了回去。她深吸一口气,仰头将手中剩下的半瓶酒喝完,猛地将酒瓶砸到台阶上砸了个稀巴烂,大声尖叫道:“操,老娘不干了!”说完用手猛地擦去嘴上的口红,使她的左脸多出一到红痕,脱掉脚上的高跟鞋,光着脚走在冬天晚上八点多大街上,步伐虚浮但是异常坚定。
我随后就走开了,面带笑意。
我随后看到一家便利店,正欣喜地走过去时,注意到了店主,看上去已年近八十,发色斑白,我注意到暮色四合的光全部来自这间房仅有的老式泛黄的灯泡,带着老花镜眉头紧锁地看着一张报纸,应是他听见脚步声了,抬头发现来人了,手颤颤巍巍地举起要开店里的灯,我忙说一声不用,问他要了一包五号电池付了钱就要走,快走出去的时候被他叫住了。
“小伙子,帮我念念上边的字呗,老了,看不清了。”
“行。”
我拿起来,发现是89年的老报纸,我心头猛地窜上来一股怒气,好一会儿才平复。
但我还是如实念了。
没想到他还浮现一股回味的神情,时不时还赞叹一声,很是开心。
我愣了两秒,跟他说念也念完了,该付钱了。
“对对,我差点都忘了,小伙子心善啊。”
五号电池售价五元,我递给他钱,他也没多看直接塞进那个破木抽屉里。
我慢慢地走出去。
那天晚上说不上什么滋味,就打着电话叫上几个朋友去那家我已经用废可三张卡的酒馆喝酒,有些人走的时候决绝的头也不回,有些事像藤蔓缠住你永不离开。幸好还有他。
我跟他说着我今晚的事情,他嘿嘿一笑说:“你看到路上小屁孩哭了都能心疼半天的人,这很正常。”我摇了摇头一饮而尽,他在旁边笑嘻嘻地盯了我一会儿,碰了碰我的空杯也一饮而尽。
我们就在相视无言中茫然然地等待黎明。
本来以为人生就这么和朋友在凉亭吃吃西瓜,在酒馆喝喝酒就这么过去了,不会有什么电影般的刺激和温柔。可你毕业那晚却跟我讲要来一趟任性的旅行,踏进了我内心的荒岛。我们买了最便宜的火车票,凌晨三点的灯光有些刺眼,火车绿色的漆皮带给我岁月的厚重与复杂,我伸手触摸,斑驳的触感让我鼻尖微微泛酸,心头有些心疼。这没来由的感伤还是被他粗暴地打断,给我拽进火车。夜里我们裹着毯子安静的睡去,睡不着的时候就撑起身看看窗外窗外零星的灯火隐隐能让我看到远山的轮廓,黑洞洞的,也经常被飞逝而过的路牌吓出一个机灵。
漫长孤寂的夜就算寒冷刺骨,但总有那么一处有着或明或暗的屋檐给予你暖黄色的庇护。就算身不由己,在潮湿的泥沼里我哽咽的难受,喉结翻上翻下,总有那么一颗两颗杂草屏蔽了最深处的黑暗与肮脏。
后来的时间......
我们在某个山坡看到了这个世界上最美的的花田,由每个夜里的人们铸造的神圣的花田,有意或无意地将手伸进那天的夜里,告诉他们这里的花开的格外繁华。他就在树下和黑夜共享这整个夏天的蝉鸣,树荫有时浓的沁人心脾,有时淡然的多此一举。我就在每个美好的春光中印证透明的誓言,穿行在没有标签的四季。
我们在某个不知名的寺庙躲避了一场小雨,台阶上的青苔泛着潮湿清新的香气,很远很远的地方挂着一道彩虹,湿漉漉地将人们的心事变奏为古老的绝唱,在很高很高的天上回荡,原来是鸣钟了。
我们在某个陌生的村落借宿几天,远处飞鸟在麦田里起起落落,轮到布谷的时候会永不缺席地将我们心中的烦闷破啼,近处布衣草鞋的农民在炎炎烈日挥着锄头,在滂沱大雨中插着稻秧,到了晚上我们睡在从没睡过的木床上,睡梦和风铃一起摇摇晃晃地等待黎明。
那天我的梦醒了,笑得开怀,哭的痛快,却不闻笑声,不见眼泪。
我站在十七岁断裂的悬崖上,回头看来时的路。
我们静静地走回来。
那天,晴,我们笑得像孩子一样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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