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巧儿站在村边大枯木下,这是一棵古树,就像一位巨人,屹立在她的身后。她眺望远方。
“婶子,看什么呢?”
凤玲拖着锄头,盯着这位脸色白皙、清瘦,露出惆怅的年轻妇女。
“凤玲,你说春城的冬天会冷吗?”
“不会,嫂子,听人说春城可是四季都像春天呢,可不会有冬天。”
“可希望它不会冷,你陈三哥怕冷,要是冷起来,可叫人怎么干活。”
王巧儿爱去村口,小时候我也爱和她一起去。在哪里一等就是一天。母亲告诉我说,巧儿丈夫三皮在远方工作,有一天会回来。
果然,有一日,一个拎着大包小包的男人,从村口进来,一进村,大人小人都围着他转。他见人就伸手放进手提的包里,抓出来一把糖塞给人家。小孩子们小心翼翼地拆开糖纸,把糖纸从嘴里过滤一遍,在折叠起来藏在兜里。含着糖满心欢喜的到处打闹。
陈三皮个子高,三十出头的年纪,光着膀子,一身结实的腱子肉,手臂晒得黑黝黝的,头发很长,眉目五官倒也耐看,不过一样晒得黑黑的,一看就是个常在外面漂泊生活的汉子。
巧儿在厨房里忙的手忙脚乱,她把去年藏起来的老腊肉切成薄片,手指粗的大葱切成段,拍好了生姜和大蒜。油锅滚烫,巧儿热红了脸在厨房忙的不可开交。
吃完饭后,巧儿刚准备收起碗筷,陈三皮扔掉手里正统着嘴里的牙签。一把拉过巧儿,抱在怀里。巧儿笑着甩开陈三皮,说道:“别闹了,我还得洗碗呢!”
三皮一听,就放开巧儿,松开手说道,我给你们准备了新衣裳,说着便起身去包里翻折腾了好会儿,还拿出了一个胶相机玩具,三皮示范性告诉巧儿,从这个黑孔里往里看,有猪八戒,孙悟空,还有唐三藏,他告诉巧儿,只要让孩子按这个按钮,就会跳出不一样的人物。巧儿听了,笑笑并说,小孩子的玩意真稀奇。
第二日早晨,天刚蒙蒙亮,巧儿便开门倒了洗脸水,还未走到门口,就应声倒地。她手脚抽搐,口吐白沫,在地上像动物一样抽搐发抖,一会儿便晕倒过去。
三皮从屋子里跑出来,一见巧儿,赶紧把她扶起来,他大拇指掐了巧儿人中,半天巧儿才开始回过神来,三皮用手擦去她口角的泡沫,一把抱着抬回了里屋床上。
巧儿犯病了,羊癫疯,一倒下去,就需要人陪着在身边,很多时候,这种病不受控制,人吐出的东西不被及时清理,就会令人窒息,有钱人可以通过药物控制病情,巧儿没有规律的吃药,很多时候,因为三皮赚了点钱,就会给她买几个疗程,大多时候,三皮的钱,只够补贴家用,只够孩子学费和在他们新修的屋子上填加几块砖瓦。
三皮兄弟四人,大哥没活过五岁。有个二哥,叫二皮。有个四弟却常年在外,很少回来。偶尔回来,也是半夜三更来找点吃的,吃完就乘着黑夜继续走了,谁也不知去了哪里。二皮眼睛看不清楚东西,有白内障。身体倒也强壮,平常吃饭都是四五碗。
二皮比三皮大了三四岁,力气很大,常常在村里做些小工。当那家需要背粪,种地的时候,都找二皮帮忙,二皮收点工时费,解决了温饱。闲着的时候,二皮就喜欢咬手指,十个指甲全被咬的见肉光秃秃的。
早些年那个时候,二皮在村里是出了名的大力气,三四个小伙和他辦扁担,三个人同时用力,都没有把他辦赢。但随着时间流逝,岁数大了,二皮力气开始不如从前。后来,二皮每次赢了,总是笑的合不拢嘴,露出白色的大牙,虽然他视力不是很好,看东西已经也是模糊不清,但他听力却非常敏锐。
巧儿刚嫁过来时,二皮常被村子里人笑话,弟弟都讨老婆了,他还光棍。因为光棍原因,巧儿也是有意识避开二皮,但背着人的时候,二皮对着巧儿也会有一些内心的骚动,虽然骚动,但看不清巧儿,担着大哥的角色,所以他也不会乱了关系。可村里其他的妇女,就没有那么幸运,她们在村子里大场坝里,拿着一根一米长的筷子粗的小木棍,一堆人围着二皮,你猛敲一下后背,等二皮转身之时,再突然偷袭一下他的前面,二皮看不清楚,也抓不住棍子,根本也分不清是谁打了他。但是,也有她们倒霉的时候,有时候被二皮一个反身盲抓,抓住时手时就是死死不放,在众人起哄和怂恿中,二皮麻着胆子一把把女人拉进怀里,随手摸了一下妇女的胸口,摸完一把推开女人,撒腿溜烟凭着感觉跑了,有时候二皮跑路的时候,看不清路,一脚踩进水坑又直接一下子撞在墙上,引起众人一阵嘲笑。
二皮吃亏了只是笑笑,提起娶老婆,他还是显得有点害羞的感觉,但或许娶不到老婆已经是事实。
其实,二皮是想找老婆,可是自身条件就那样,一个粗汉子,没读两年书,眼睛又看不见,常常干活还穿的脏兮兮的,身上一股子酸臭味,那个女人会看上,时间久了,年龄大了,他自然也就不在有什么想法。
三皮有手艺,能干瓦匠活,手艺还不错,三乡四邻都知道,二皮却只能干点苦力,还拿不了多少钱,只够温饱,还得给父母一些补贴家用。
二皮有一个背粪用的扁缸,木制的,椭圆形,五六百公分高,村里人都有这种扁缸,但都没有二皮的扁缸大,主要没有他那么大的力气。
扁缸是用木条一条一条围起来,底下用木板封住,顶上盖子可以取下来,当把粪灌满了的时候,再盖上,人通过扁缸上面的背带把扁缸背起,就可以把家里厕所的金汁一次一次运到山头的地里,很多村民在山上的地里挖了个储存的深坑,等着种地的时候,拿个长长的粪瓢子洒在地上。
二皮把扁缸放在床边,他的床在堂屋进门靠墙右侧里,农村人的房屋都是一间大堂屋,大门进堂屋以后,左右各开了两个屋室,再往两个屋子里开两个门,进入里屋。很多时候,里屋门是锁着的,里面藏着主人家值钱和珍贵的东西。
村子里都这样,谁去谁家过节送礼,东西第一时间被放进里屋,然后主人又从里屋拿出其他好东西出来款待,有时候是糖,饼干,又或者是腊肉,酒和香烟。往里屋的一进一出,大家也心照不宣,但凡关系好点的人,看见这一进一出,都充满了彼此期待。小时候去外公家,外公每次总从里屋拿出塑料袋绑扎好的钱,一层一层解开,给我一张后,又一层一层裹上,往里屋一去藏好,出来就把门给锁上。
巧儿和三皮结婚后,他们分家了,不久后生了两个孩子。凭着三皮的手艺,他们赚了点钱,在村头修了新的房子。房子修了一半,没有钱,三皮就又外出靠干石瓦匠赚钱,一砖一瓦修筑房子。
三皮自己进行房子设计,布局充满着迷幻。他设计两层楼房。一楼是个大大房间,左转有个里屋,二楼做了假山,小花园边上有一间屋子,里面摆了一张床,出门就是入眼的小花园,边上种着花草,中间修了一个池塘,在边上的一个围墙里,还镶着一口大坛子,他把水管从围墙里穿插过来,在坛子颈部打洞将水灌入。里面养了几条小鱼,合着一颗荷花。因为没钱,其他的墙体与主结构就没有修筑完成。
二皮与父母一起住,二皮喜欢野味,经常干完农活后去那些玉米杆剁里抓蛇,很多时候,那种麻花蛇被二皮抓回来后,就放在床头的扁缸里,用个麻布袋装着,然后扁缸盖子盖上,把扁担和打怵压在扁缸上,有时候有人进人他家的堂屋,听见咚咚咚声响,还觉得诧异。其实是蛇在袋子里挣扎的声音。
年迈的二皮母亲,信奉佛教。她觉得只有信任菩萨,才能得到因果。她很瘦,个子不高,眼睛充满白色物质,也是看不清东西,只能模模糊糊看见事物的轮廓。头上常常围着一个黑色的帕子,沾着许多灰,花白的头发丝搭在耳根上。
每个赶集日,她都会去很远的山里的寺庙帮忙扫地,洗碗,扫香灰。那个时候,她还能勉强看见东西,只不过是要把东西放在眼皮底下,才能看的清楚一点。
二皮晚上是活跃的,大家都看不见,他更擅长夜里干活。所以天色一黑下来,他就会很兴奋的样子。二皮有一个收音机,他常常拿在手里,拉长了天线,收听新闻。他还有一个二胡,常常拉的像老鼠哭丧一样。
巧儿和婆婆关系不好,婆婆常常打骂巧儿,这也是为啥巧儿和三皮选择建造新居的原因。
巧儿的公公很爱干净,像个乡绅,但实际上他是地主的儿子,文质彬彬,虽然五六十岁,但是精神抖擞。
他爱清理垃圾,打扫屋子。只要他一开始收拾屋子,村子里的小孩都围在他家院里,等着他看那些稀奇古怪的物件。小孩子最喜欢的,要数他抽屉里的空弹壳,还有一些作为药用的黑色的膏药,他们说是鸦片。
他经常穿着洗的发白的寸衫,灰色布裤,一双很干净的布鞋。
村里那家请村民们吃饭,他总是一筷子也不去夹肉,只夹一些素菜。他很健谈,也有自己的原则,主人热情招呼他夹菜,他也是婉言拒绝。很多人已经忘记他叫陈凹平,都习惯叫他老陈。
很是看不出来这么一位清高干净的老头会与他那个穷苦多难的家庭联系在一起。
每个早晨,老陈都起的很早,他把镜子挂在椅子上,拿小凳子坐在椅子前,把瓷盆摆在椅面上,搭上毛巾,捂起热毛巾沾湿胡子,然后拿起刮刀就开始刮胡子。
一番刮完,又开始拿小着梳子对着镜子,打理头发。整理衣服,换上干净的布鞋。然后开始收拾屋子,院子。他把那些旧柜子搬到院里,放在太阳里晒去霉菌。可能屋子比较潮湿阴暗,所以隔不了两天,他就得晒一次,不然柜子容易发霉。
巧儿有两个孩子,老大是个儿子,老二比较小,是个女儿。
已经开始上学,女儿才会走路。女儿被送到外婆家,在那边日子会比在这边好点。因为平时,巧儿要种地,忙起来的时候,就把孩子送去母亲那,帮忙照看。
老陈养了两头牛,一头母牛和一头小牛。农活不忙的时候,老陈除了打扫卫生,就是给牛扎草。牛圈在院子隔壁,老陈每次拿着干草去喂牛。
哞哞哞……哞哞…
老牛发出叫声,尾巴甩来甩去赶着苍蝇。
“老牛呀老牛!你咋这么能吃。不过你也是出力了,过段日子,你还得出大力呢!”
老陈自言自语,他站在牛圈栏杆门口。不停的往牛圈里扔着草团。
小牛在老牛旁边,也跟着“哞哞哞…哞哞…”叫唤。
老陈喂完牛,又回到院子里。他从堂屋里,拿起撮箕,把晒在院里的一小点玉米扬起在空中,去除掉夹杂的糠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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