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雨连绵的江城,连空气都是沉重的,柳树湿漉漉的在路边垂着头,实在是让人提不起劲。几个小流氓随便找家店摸了进去,干起偷鸡摸狗的勾当。被惊动的老板大喝一声,举着拐杖横在门口。一群小流氓看了看老板的脸,顿时惊慌失措。
“啊,这是付四爷的店?老三!你怎么长的眼?”
“这,这,我也没细看啊……”
这帮小贼不知所措,交头接耳一阵,把赃物又放回原位,为首的那人从口袋里另摸出一张票子,颤颤巍巍地走向付四爷。
“傅察大师爷,小的该死,有眼不识泰山……”
付四爷没接票子,说了声滚,那几个便仓皇逃窜了。
付四爷迈着小碎步,走到茶几旁打开收音机,抄了把竹凳就地坐下,一头口水流到地上的大黄狗来到他身旁。
付四爷抚摸着大黄狗,眯着眼看向远方。“大黄,你看那三个学生叽叽喳喳的,是不是那三个小诗人?”黄狗叫了一声,算是回答。
“嘿嘿,还搁那儿撒欢呢,都高三了,还写诗。”付四爷乐呵呵的,突然,他的眼睛尖了起来,死死盯住其中一个。“大黄,你看那个,长得黑不溜秋的,高个的那个。是不是就是他,前两天写诗讽刺我,还到处在城里贴海报?”
黄狗没有吱声。
“哼,最好别让我看见你在我的厂里做工,要是让我逮到,有你好受的!”付四爷将一副老黄牙咬得咯吱咯吱发响。
天空中划过一道闪电,黄狗受了惊,叫个不停。
2。
陶三径走进校门,阿阳和阿宣围了上来。
“三径,咋样?录上了没?”
陶三径的神色有些复杂。“他们不让我当兵,说是我父亲有前科。”
“怎么会这样?太欺负人了吧。”阿宣为他鸣不平,阿阳则安慰他:“没事,反正出路又不是只有一条。”
陶三径点点头,他又振作起来,是啊,服兵役和学历这些都不重要,只要我能够展现自己身上的艺术细胞,金子在哪里不能发光呢?
阿宣对他们一招手:“走,我请你们吃棒冰。”
3.
江城可是江城,永远吵闹着的江城。
从上个王朝起,江城就有四个大财阀,陶家,田家,付家与梅家。
四个财阀相互斗争着。新中国成立后,江城表面上波澜不惊,实则暗流涌动,异常凶险,不多时日,梅家将其他三个大财阀击败,迈过山海关,以江城作为龙兴之地,向全国市场进发。
付家是八旗子弟,有着相当的家底,并没有一败涂地,收拾收拾家当,在江城做了地头蛇。
陶家与田家则不好受,家道中落之后,新仇旧恨一起找上门来,地位一落千丈,为了维持那仅剩的体面,两家日渐勾结,发展到联姻的地步,而孩子只是利益的产物。
这一天,一个孩子在不耐烦的目光中诞生了。
然而,江城只是江城,这里的勾心斗角,在远方的海市人看来是聒噪且无聊的。
4.
在初中,我们仨有幸得了个雅称,“文学三剑客”。我是菊隐士,阿阳是松贤士,阿宣是梅居士。我们三个从初中,不,从小学开始就喜欢写文章了,不过作文也没见得多高分,因为总是跑题。
毕业那天我们三人开了个茶会,把各自的文章互相传阅一遍。
最使我印象深刻的东西是阿宣买来的大船模型,我们把它拼好,足足花了5个小时,真大啊,船帆足足赶上我的身高了,我们开心地看着这艘大船,他一定会载着我们的梦驶向远方吧。
5.
上了高中后,我和阿宣还在一起,阿阳却去了另一个班。
分班了,我当然选择了文科班,每天做做诗,写写文章,感悟风骨,有多好!
我和阿宣还是在一个班里。
阿阳则对我摇摇头说,还是理科班更好,只有理科的东西可以兼容。
有人问我要不要去艺术班,我当然很乐意,艺术和文学从不分家,都是我很喜欢的,可是老师不让我去,同学们也劝我,说我名列前茅的成绩去艺术班浪费了,我不懂,这两者有什么冲突吗?
阿阳给我发来照片,艺术班毕业的人从早到晚给别人画图,像个工具,那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我害怕了,还是选择李杜诗文更好一点。
可是,直到毕业,我也没见到李杜。
6.
我承认,我不喜欢高中,在这里我什么都学不到,刚开学的那阵,文综考了全校最高,可是高三却还是一样的水平,老师在课上讲的东西我早就会了,而同学们的分数日渐赶上来。
至于数学,无论怎么学我还是30多分,挨了好多骂,同学们的分数越来越高。我在原地踏步。
文学艺术的世界才是我的家,我想,是时候落叶归根了。
不知为何,我莫名想起“失去的十年”,时间,也会失忆吗?
于是,我拿起笔。
7.
终于,班主任发现了我写作的事。在咔嚓咔嚓的撕纸声中,我的笔墨,我三年以来的汗水,全部化为乌有,自此,我的自传没了前半段。有时,我会产生幻想:也许在未来的某一天,这失去的部分会在某个有缘人的手上完成,然后与我手中的残页拼接在一起……
唉,怎么可能呢,又不是红楼梦,只是我的异想天开罢了。
8.
“三径,你的笔功最近是不是有些……”
“是啊,退步了,这鬼地方没办法让我好好写东西。”陶三径无奈的笑笑,把阿宣送上了汽车。“我现在啊,不写小说的,还是写一些现实主义的散文为主。”
“你没事写那个干啥?”
“没人喜欢写,可生活总是捅我一刀,内心与现实的撕裂感太大了啊。”
陶三径目送着阿宣远去,在电话里接着和他聊。
“阿宣,他们要开同学聚会,你去吗?”
阿宣一笑,“不去,你不会想去吧?”
“哦,我也不想去。”
“不想去就对了。”阿宣长吁一口气,“鬼才想去,上上次是赌钱抽粉,上次是吃药打炮,我不小心看到,觉得眼睛都脏了,恶心。”
“你不去的话,估计会被排挤。”
“无所谓,考都考完了,管他的。”
三径漫步在江堤上,地平线处的星星正赶走阳光。
“阿宣,你说多好笑啊,现在的青少年文学尽是些讴歌青春的美文,又朝气又有正能量,可你说,这是真的吗?”
“起码在我看来充满讽刺,那些已经度过青春的作家已经成为了既得利益者,他们大脑筛选出的美好回忆在他们的笔下升华再升华,成了所谓的励志小说,真正的黑暗和潜规则,恐怕早就抛到十万八千里外了。”
三径缓缓的点头,忽而又痛苦的笑了起来,他的双眼逐渐布满血丝。
“多好笑啊,你说多好笑啊?与那些避重就轻的语言文字相比,我所看到的东西可是截然不同了。一群没有独立思考能力的人,一众目光短浅的人,一滩令人作呕的臭泥坑,哪有什么青春梦想可言,只有纵欲的当下和未卜的前方……”
阿宣有些担心他的状态,“三径,你都好几天没睡觉了,先歇歇吧,别熬坏了身子。”
“这,就是我的视角,我的愤怒,来吧,双眼饱受和风细雨浸润的读者们,请品尝吧!这道猎奇的,辛辣的,格格不入的异域风光!”
陶三径疯狂的笑着,魔怔了一样跨过栏杆,纵身跃入刺骨的江水中。
“喂?三径,你还好吧?三径……”
9.
阴森森的重犯监狱里,走过来一个亲信。
“老板。”
“还没找到吗?”
“没,老板,我们把江城的底儿都给翻遍了,没听过有陶三径这人,改过名的人中也没有原名是一样的。”
“给我接着找,搜附近的交通网,查通行记录,一寸沥青都不要放过,一根铁轨都要翻起来,一定要找到。”
“是。”
牢房中传来一声长叹,说话的人坐在阴影下,看不到脸。
“三径,你究竟在哪儿?”
你是对的,快回来吧,我不该犯傻,咱们像初中那样,一起成为大作家……
10.
请寻找一处遥远的光源,尝试在你的视线内用手去握住光线。小心,在你握住它时,不要让光芒被你的手遮住。
请尝试去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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