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4．关系男女
男女情感相处，称“关系”，自古并无此一说，是民国小说里，开始讲“关系”；啥来头呢？却是从日语中来。越来越丰富：恋爱关系、夫妻关系；如梗梗和村姑“发生关系”，是“弗正当关系”。锅巴和多多走正道，已然“确定关系”：上海知青也称作“敲定唻”，有似村里的“吃过定嘴”。
知青上调到单位，两三年试用期，月薪十几块，住宿舍；是弗准有“关系”的，即弗准恋爱、结婚。试用期满转正，向领导报告自家跟啥人已“确定关系”，申请结婚。应当会批准，只要政审不出大纰漏。
锅巴听到爱情歌曲大紧张，偏被妙音多多迷倒了，少有的“石缝里开花”。“革命”铁面无情，为少男少女预设一串“关系”，由各级领导牵侬走。锅巴一向遵从领导，却自作主张了“关系”。
“关系”由字训而义训，关起来绑起来，确也大似“镣铐”。主人给奴隶上镣铐，伊自家当然是自由的，——高层领导，一向自由发挥，艾些事体，后来陆续有透露，但始终弗方便多讲，你懂的。
《西厢记》《牡丹亭》，几百年前头，古人已经要挣脱人性镣铐唻；阿玫阿匊演了乡土版的，却以悲剧告终，你我又作何感想？那世道，“反封建”还不如“封建”。吃的穿的不如也罢，这也不如了。
梗梗偷情又当别论，综合伊后来表现来讲，无非好吃好玩，弗读书，弗知理，还好色，老上海“白相人”额模子。一味利己，对道义毋没担当；有情无义，弗大好。——这种说法竟也过时了，因为后来的“关系”，无非作“交易”解，再说“道义”，成笑料了。
还是说回当年去：白相人敢碰女人，一向要豁得出；梗梗额风险，撇开被捉奸弗讲，假使“弄出人命”，即弄成大肚皮，也算玩结，不得不和姑娘成婚，一世做农民伯伯；否则就流氓罪唻，急煞伊。上海人娶个郊区村姑，已经受奚落；他真那般了，回上海就老面皮唻。
那时，被抓现场，“革命群众”有权“扭送公安机关”。然后看你成份，按个什么罪，开斗争会。梗梗交给锅巴来处理，恐怕就这么了。老师、家长纠偏于未然，排个和局；走中道，乡下还作兴老法。梗梗逃过大难，也不细想，只当自家运道还好。
受伤额反倒是多多了。伊跟班长双飞，先进事迹上报，料想梗梗一定失魂落魄了，不免存一份歉意。等到猪场事发，多多恍然大悟，心境是只可意会，难以言传了。等伊晓得艾些细节恶劣，再推算梗梗品质恶劣，那他将怀里养猪姑娘，当作谁来搂了？多多刹时脸红，真恨不得握把杀猪刀，将他捅了哎！
唉，知青岁月，各式各样“关系”，道不清，理还乱。
——梗梗混了过去，讨着回大便宜，自以为得计，并无反省。伊嘴角挂一丝笑，对我讲：“侬欢喜白相麻将弗？”咯有啥稀奇，小学生侪白相额；一只手，把小砂包往上一扔，反手去翻麻将牌，即刻再回手接牢落下来小沙包，看啥人翻转额麻将牌多。白相到四年级，就该左右手都会翻。
“弗是咯，是搓麻将！”“啊，拏敢搓麻将？”忒反动了。梗梗神秘一笑：“绝对保密，侬千万弗要讲出去噢！”——原来伊爷开爿五金厂，公私合营，爷当资方副厂长；搞“小三线”，厂刚刚迁到安徽，上海开始斗资本家了，伊屋里幸免于难。“我爷是技术厂长哎，厂搬过去正要派伊用场。厂里老职工，侪是熟人；当地招了点青工，侪是乡下额老实头，啥人会想到来上海抄家？亲眷当中怕抄家额，还拿物事来寄放唻！”
所以伊拉屋里，依旧吃白相人残席，拉起窗帘搓麻将。伊顶想赖上海，毕竟又成份弗好，弗敢。安知非福，弄到白相女人，梗梗弗插队，还真轮弗到；不单和猪场姑娘，后头还有唻。
——等到知青都过了“不惑”的岁数，世道变了，打工仔打工妹搂搂抱抱，旁人无权管。白领男女，有兴致可以去开钟点房。是广东开风气之先，人家有真情，也应当额；再放宽点，解一时之急，也未免不可以的。
体制内，也是那边敢创新，先看见记者们夜夜灯红酒绿，女伴不更新就没面子。接着，电视台女主持，争相去傍市领导，官大官小也便标志着各自额优劣，付市长情妇，已经二流角色了。官场于是愈加厚颜，潜规则也约定俗成了，处长办公室都隔出午休室，看见女下僚衣衫不整从那间出来，侬就估得到，新任科长会是啥人。虽也两相情愿，只是顾得交易，顾不得情义了。
再往上看，甲乙丙丁局长们，交叉安排姘头去我局你局他局任处长，嚯，美貌女处蔚然成风。高薪、三房两厅、小车有了，连党证、博士文凭也兼而得之。人事处请示局长：“这女博士……？”局长耐着性子：“没错的啦，哪么多心！”就迭付腔调，跨越了世纪之交，人性解放又被以权谋色罩了。
局长们是容易惹上新欢的，旧爱也一定要打发好的，不然后门起火，就玩完了。那么，风韵犹存的大姐，安排到人大、政协那里，享一个荣耀职位，也会很满意了。那样的闲职，大把的，也都由权力来安排，都可以交易。
虚职无多实事，多的是酒席。美人们酒量还都不错，推杯换盏地，交际开了，实际好处竟也跟着来了。
比如我市要建个京剧院，就是趁着酒兴，来段京戏，而牵起的念头。然后就由某区某民主党派出个提案，市政协列为重点，报给了人大；人大立项了，报批市委市政府。嗨，这项目可以做大点，再报去中央吧。
等到大功告成，批下土地、资金、事业编制，好处就数数不尽了，各环节沾手的，都得分杯羹，庆功宴上，都趁机秀一段京戏……。
原本是长官的男女关系而已，演变成了多么精彩的权力游戏。这得花多少钱呢，财政那边支出，纳税人的钱，纳税人也无从过问的，政府的功绩已是大大的了。
民间有反应，传出个段子：“三女人发牢骚，其一：我上面有人，可惜不大，帮不了多少。其二：我上面的大，可是不硬，好处也不多。其三：我上面的够大够硬，却不久……”。
群众了解真相不多，看一派乱象，很无奈，编的段子，则如同隔靴搔痒。老知青呢，正为生计奔波，何曾去管风流账？
梗梗也按政策返城，讨了个老婆，又弗肯去摆地摊，又只是怨自家老婆难看。晓得洗脚店暗房里，摆着女明星的塑料模子，任人泄欲，可是，大不如他当年抱着村姑，想着多多的……。
这些又都老皇历，翻过去了；最新资讯，手机上很多很多帖子，关于倾国倾城的貌，祸国秧民的官……。我们经历了那些年代，又旁观着这个年代，想要的年代呢？
（200-124·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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