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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我乡(121 难为情)

时间:2021/8/26 作者: 陆建初 热度: 291150
  我心我乡·下部(陆建初)

  121.难为情

  锅巴既然跟公社干部并排走的,村里人无二话,全民皆兵,生产队五十来个劳力都在编,相当一个民兵排。锅巴思量,爷是当排长,入党,然后升连长,——也算我好兆头。

  原来的民兵队长,样子蛮严厉,却从未见他集合、操练什么,虚职啰。哦,见他指派过人守包谷、守花生。背根老火枪,轰轰,吓唬狗、老鸦。等等动物,饿极了,农作物成熟,它们只当大森林结果子。

  老火枪拿来两杆,锅巴不会用;各式步枪、手枪,伊倒是如数家珍。梗梗过来叫我,去教伊拉打火枪。

  班长晓得了哪能用,还算打得准;老火枪有准星,但没标槽,只要够聪明,三点一线瞄准法,可触类旁通,我就沓能额。民间神枪手,却是凭感觉,拿起来对着就轰。《铁道游击队》也用过老火枪哎,兼有英雄气、草莽气。

  未料随后出事体了,是锅巴刚扛上火枪的两个街子后,或三个街子?记不太清。反正是一天点煤油灯时分,忽有人来报:流氓干野匕!一愣,啥,哦,民兵管这事?去请示领导,家长不管这条线啊;锅巴正犹豫,来人催:“干完就散啦!”

  得自己决断,违法乱纪,该管。“在哪儿?”“队上的猪场里!”“好,你先过去,再顺便叫两三个民兵,我带上手电就来。”

  通人性的苍狼兴奋了,真额,沓额关头伊是锅巴额底气。苍狼长足了,它上路,村里土狗望风而逃,窜回自家门口,转身又朝它吠出大声气。

  生产队有副业:一头公猪,几头母猪,几窝猪崽,办个猪场。公猪配种能来现钱;且猪崽卖在村里,比街上的便宜,村民称便,是集体给的福利。关键这村要有喂猪的行家。

  猪场修成一个院子,向晚锁上门,大可放心。这下民兵们赶到猪场,门没挂锁,是里面反顶着。碰门,叫嚷,乱闪手电,苍狼叫两声,并不起劲,还回头看看主人:它已嗅到是自家人。

  门开了,手电照着一张尴尬的笑脸,呀,是梗梗。苍狼带人冲进灶房,柴堆后又押出一个,是喂猪大妈的姑娘。“在干吗?”“谈革命理想”,“做啥要顶牢门?”“怕难为情!”姑娘呢,低头,抵死不说一字。锅巴大是恼火,想必心里在骂:“果然混蛋,狗崽子!”

  梗梗对农民皮笑肉不笑,骨子里是傲气,在翻白眼,人能觉察。这次举报,或许是为报复他一下?或许小青年又嫉妬他有艳福?又或许要为难一下新任民兵队长?不得而知。

  事情不宜扩大,化小化了的好,老师说,我会找他谈话,让锅巴罢手。锅巴觉得升任“排长”,既是老师在扶持,且听从好了。

  老师扶持锅巴、多多,可费老劲了,再教办工作成绩,也就指望着了;却料不到梗梗撬墙角,典型户轻易就垮塌了。老师真这么放过梗梗了?

  多多爷蒙了莫须有罪名,自家却承了莫须有荣誉,都不必以为怪;但曾经眉来眼去的梗梗,竟如此不堪,羞愤死了。

  上个街子天去公社,老师让她快去找宣传部。大院里排列知青办、农科办、妇女办等等,独宣传办紧靠主任办,并且又称作部。宣传部有只照相机,每年用一卷胶片,十二张,这次安排她照一张,很重要的了。

  生猪收购站已布置好现场,带多多过去,站死猪旁,让撸起袖子,左手按住猪身,右手揑把糊血的尖刀;因为事关阶级斗争,杀猪如同杀地富,关照她严肃点,要显示女知青杀猪的勇气,来自阶级斗争觉悟。这怎么扯得上,多多想不通,照着做罢了。

  听说过,去年冬天,一个贫农的小娃找不着,人见有狼出没,就派了民兵去撵山,找到了娃的裤衩。打豺狼原是武装部责任,正写年终报告哎,出了这事故。求宣传部帮忙来,曹干事挺会扯的,帮着扯脱这干系就好。

  非但扯脱,还扯光荣了哎,曹干事写一篇,狼是越境过来的,境外的社会黑暗,小娃瘦得皮包骨,狼就偷渡,来吃社会主义的胖娃。武装部侦察到外国反动势力,要来抢社会主义成果,加强了民兵队伍建设,等等。

  那回,曹干事更扯出名了。多多却是不放心,杀猪这事,他到底会咋扯。拍了照出来,该轻松一笑吧,没有,反是苦恼相。她遭黑也好,走红也罢,心里都虚。

  等梗梗出了事体,拖垮了集体户,典型事迹泡汤,多多倒又不必担心曹干事,怎么地瞎编排了。

  ——我吆马车去街上,梗梗搭车,去赴厉老师的约谈。苦啦,赴多多的甜蜜约会,是此生休想了,我猜他是这心思。

  梗梗故作轻松,找些话说:这一季上海冬笋上市,用肋条肉、咸鲞鱼焐冬笋,真哉;可惜迭沓只长苦笋,否则肉倒有额。我说,我姆妈是用黄酒焐笋,焐酥了,再开听红烧肉罐头拌进去。想必梗梗心里纠结,也寻不出啥话头了。到了街,伊去公社革委会,我去供销社。

  车上拉的是草蓆,交草蓆本来不复杂的事,供销社人架子大,非要拖半天才办得了,这是出纳的烦事体;我不管,马车停供销社院里,我去街上了。

  编草蓆是我们队的副业,因为以粮为纲,办哪项副业,要大队革委会批准,这是计划经济。我倒情愿村里也办猪场,那没准也出来个养猪姑娘,和我……。

  不赶街的日子,大食堂,小食堂,还是开门的,也就去这两处找食罢了。不可能再有第三家食堂,也因为是计划经济。

  晌午时分,我和梗梗在大食堂共晋午餐。这说法,是摹拟西哈努克和周总理共晋午餐。西哈来中国吃了许多宴会,知青们都不服,叫他死蟹。忒弗应该,西哈倒是个好人。

  厉老师跟他谈些啥,从梗梗表情上也琢磨不到,这事,他对我都封口如汽水瓶。好似没什么大不了,知青犯这事不仅他。

  实际老师对梗梗有处罚,就是上调拖延不办。加上梗梗屡教不改,最后是返城了局,那是多少年以后了。知青的出息,由毛主席和厉老师计划,后来邓小平改变了计划。

  此处无声胜有声,厉老师当时就处理,声气大了,人说是知青工作没做好;放在秋后算账,“这算盘子精”,土话这么形容的。后来梗梗又“哄哄女人,出拐了”,知青办也给他捂着,只是不给上调。梗梗小聪明,朝另一头想:“弄弗好等我吹出洋泡泡(大肚),只好扎根,倒变成伊知青工作有成绩了!”我听了一惊,是直率呢,厚颜呢?梗梗不愁苦,倒是难得。他不愁,因为家里贴着钱。

  ——当时很明显,厉老师对锅巴先进集体的一番苦心,都让梗梗放坏水,泡了汤。如此一来,锅巴既不参军,也不扎根,厉老师就优先安排了他上调,这也成全了多多。

  (200-121·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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