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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我乡(108 小池)

时间:2021/8/1 作者: 陆建初 热度: 388347
  我心我乡·下部(陆建初)

  108.小池

  公社大院,南墙面街,大门敞开;三边平房毗接,木构梁柱瓦顶,土基(泥砖)砌墙。西面一长排房子的顶头,伸出去一间灶房,突出根烟囱,整天冒烟,就像火车头,可惜革命群众没见过火车,不这么想,更不常靠拢这“主席专列”。

  掐八字的董巫师说,合风水的,西边是龙尾,龙头向东北边去,是吉祥。我却看成火车头拖着,西边去了;这么看不吉利,就不跟人说这意思了。

  知青是随便进去公社大院的,就知道并非轰隆隆快节奏的行进,却是坐下闲聊的地块。每间房也只“方丈”,一张床、一张办公桌,一两条板凳待客罢了。一长列平房,就这般划成一格格,也怪像车厢的。

  门口挂牌:党委办、革委办、水利办、农技办、知青办,等等难数。知青办来人比妇女办还多,武装办最清静,就借过长板凳来;外人看大院里没得啥动静,不知再教办里有多热闹。

  公社大院,大在院坝,正好开大会。大致一个公社十个大队,一个大队十个生产队,一个生产队至少十个干部,还不包括突击队长什么的。只要每个村(生产队)来一个专职干部,专题大会就闹隆隆了。比如农技办讲防治猪瘟,各村副业队长都到会,得吃会议伙食,牙祭了一头猪,是必须的。

  街子天不开会,公社院坝空荡荡的。院坝中央有藤蔓架,架下石砌水池,池边石条凳上好乘凉。老乡没功夫乘凉,或来就一捧水洗去满脸尘土,也有村姑来临池照脸,偷偷的。老乡大都胆怯,进来院里要数胆大的。

  总说要填平池子,更象大会场。对的,这大院是改造了旧时的大宅,这池子原是剥削阶级吃多了,绕着消食的,不适应革命时代。

  又一拨知青来,锅巴他们告退,老师还站起身送客。人来人往,老师通常是坐凳上迎送,招呼一声而已。

  “独头”不爱逛街,踱过去池边坐下,“想哪样”。乡下没“沉思”这辞,老乡也不理解“书读头”,不然,读书已下贱,尽管去附合“贱名好养活”就是。小青年听讹了,叫他“独头”,看他推光的脑壳像独头蒜,就符合这上面去了。

  我和他,街天多半在这池边闲聚。我转街,吃了些,待消食,等路远的山货背到街上了,再去逛一次,再吃些。独头省钱,不买吃的。

  至于精神食粮,我俩饥饱相若。藤架下光影交错,池面上花叶相衬,有雅意诗绪,我们能体悟,就奇怪留着这情调,与革委会及无产阶级专政大不称啊。大院何时何人造?显然是旧宅改建的,又可见这鄙乡原当有文种;或者说,有钱的大户人家读过书,有雅兴造园。

  其实是因为用水方便,留下了这水池:炊事员在池尾洗菜,池头是地下水出口,打了去烧开水。尤其街天,人来得多,整天烧开水,知青去灶房找了粗瓷碗,舀开水喝,好玩;我们早已习惯喝生水了,文明程度不如公社干部。

  干部的文明又似有限,雅院小品,四季池景,便无人赏识。这令人想起王阳明“心外无物”:心里没文墨,就视而不见文雅,那心外物便归于“寂”。又如凡人没学过天文,满天星斗便于他无甚意义,无彼心便无该物啦。好在干部心中有毛主席,对我们知青都还客气。

  唯心主义严厉批判着的,我和独头悄悄说这些。——曾经读过的,似懂非懂的古文;古人说“为天地立心”,宇宙皆自人心,无人类意识,谈何宇宙。古人以仁义心立于天地,今人却满心阶级斗争,于是天地都无宁日啦。

  ——过后数十年回想,我和独头能讲那些,很是奇特:没人来管束我们思想,竟那么地,头脑里“沉渣泛起”了。过后更想清楚了,待人处事,善念恶意,全由心起;原来并无什么阶级斗争客观规律的,人的好坏以德行来分,德修即自心修,与物权原不相干。那鸡足山麓的边村,映着佛的残辉,人心向善,省了许多争斗,日子苦,人的心思,倒也少受了压迫,我和独头才那么放任。

  我问独头,厉老师有透点啥消息么。他说,还是劝多多她们,看点医书,说女生合适当赤脚医生。说公社可以安排在街上卫生院实习,挂工分的;要有长期干下去的决心就好。言外之意,当上赤脚医生,就不能随时走人了。

  厉老师心地好的,劝善知青“有所作为”,不怎么用“再教育”棍子管制知青。独头和我,都不会去讨好领导,背后却在说他好话。实在的,这公社大院,都还存着点善念;比如武装办吧,也没逐个村去抓瞒产私分,反是很清闲的。

  厉老师对我也多劝善:你喜欢马、喜欢牛,怎么不喂头猪?知青杀猪不交任务,大可以改善生活。我点头,暗自想定了,要去买头小猪来。

  他又说,喂些鸡也好,每个月杀个鸡,就得新鲜肉吃。我喂过鸡,便有话说:怕鸡瘟呀,关起来养吧,鸡得软骨病;又放出去,不软骨了,却真染鸡瘟了。我一连杀了四只瘟鸡,吃得满嘴起血泡,掉了两个牙。

  嗯,厉老师也知道:兽医治不了鸡瘟。我趁机得意地卖弄生物学:“鹅是不瘟的。”“真的?”“书上写的。”“那你们知青把养鹅推广开来,也算是有所作为;能从上海带一对鹅来?”“不消,带些鹅蛋来孵。”“没老鹅怎么孵小鹅?”我更得意了:“鹅蛋可以让母鸡孵,就像鸽子可以孵鸡蛋。禽鸟有形状的概念,没大小多少的概念。鹅蛋有六七个鸡蛋大,一只老母鸡能孵两个鹅蛋。”

  厉老师听着,小眼珠闪着光;我想,这时候保证带鹅蛋来,要求开探亲假,他一定准。不过我还是说实话了:就算养上鹅,也无法推广,鹅是浮在水上交配的,要养在江南的平静的湖面、河面上,才好。

  我要不老实哈,哄哄厉老师,就很可以趁机混成个“鹅司令”了;江南有个回乡知青,先进事迹就是“鸭司令”,据说大有作为了,全国有名的。

  独头听了我这一通,淡淡一笑而已,也不管我有多得意,他不随喜。他心思不活络,对动物不敏感,只是说:厉老师也劝锅巴,尽早喂头猪。

  那我来教你们识猪草吧,我边说,边抬头一看,前面还是那排土基办公室;未免又起一念:除了宣传办,必须跟着喊斗争外,其他办,都还多少行点善的;倒不外像董老巫说的,那一排房结条龙,往东去乘祥云;我却错看成不吉利的,往西去,要没落的,啥的专列了。

  (200-108·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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