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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我乡(106 扁担)

时间:2021/7/30 作者: 陆建初 热度: 113212
  我心我乡·下部(陆建初)

  106.扁担

  备好家什,下街子出工,要去挑粪。佬煞风景,电影镜头里,侪是挑稻、挑麦,再不济也挑土吧。田亩阡陌,堤埂攸长,劳动大军一字拉开,雁贯其间,扁担两头麦梱忽闪忽闪,正像大雁拍翅。

  新疆农垦,北大荒兵团,江南的董加耕,中原的邢燕子,都是那镜头:美哉伟哉!好唻,挑粪也罢,那阵势,想来也还激动人心。不过远看好,实际应该蛮臭额。

  来到一看,先嗅了臭气,又泄了志气;半数是背粪筐,哪来的雁飞气象;梯田埂子曲折,也摆不开一字长阵的。一天下来总结:做过一桩桩生活,挑粪顶龌龊,顶吃力,顶出汗,顶痛,顶罪过。

  我有同感,情愿扛大包,免得扁担压肩膀,痛得辣豁豁,吃过止痛片。我爷弗是做生活,是吃生活,断肋折臂的,回家倒没叫痛;原来伊止痛片倒是蛮多。我要下乡,抓了些来,发觉有点用场。

  各家猪圈积粪,由主人用刺耙出在院坝里,担粪的又各自用板锄扒在筐里或簸箕里。刺耙是菜园里用的,合适挖松软的土。无怪猪八戒扛钉耙,出猪粪必定要派用场。

  好笑是徐悲鸿画愚公移山,一帮壮汉高举钉耙,奈晓得是徐先生闹荒唐了。挖山只兴扛条锄去,新式的,用十字镐;钉耙碰石头,必然不可收拾。外加伊画额开山汉,膀壮腰圆豉腹,又大错;抡条锄特用腰力,村夫们都一律六块腹肌,束腰健美的。唉,真是外行画热闹,外行看热闹;徐悲鸿欠了再教育。

  我自挑粪后,竟看不起徐悲鸿了;自赶车后,越发觉得他画的马既不能驮,又不能拉;也不见得能驰骋疆场,远不及唐太宗昭陵的石刻六骏。这感想可以跟独头讲,梗梗是混不知徐悲鸿的。锅巴也混不知,他懂得枪,也还不懂马。

  开头,学老乡的样,装满一簸箕粪,拼命喊一声嗨,却哪里担得起,只好再扒减去些,忒难为情了,还不如小孩装得多。一担水八十斤,一担粪一百五十斤!锅巴勇敢,少扒掉些,扁担上肩,站直,开步走,上秤,除了体重,他这担一百十斤。

  他的战士们,就递减了,份量既不如村里小女孩,还歪歪倒倒,羞人哎。挑担是硬功夫,摆不出假样子;休想那美哉伟哉了:份量不够,扁担压不弯,哪得忽闪着象雁翅?

  就班长,有那么点韵味了。他肩膀不疼?第二天出工,肩膀都破皮红肿,疼痛难熬;聊胜于无,就是垫上折叠的毛巾。梗梗有否吃止痛药?他不肯坦白的;也许没吃,他说伊爷躲过了批斗,那么儿猜,也不会家传止痛片了。独头是不吃药的,我相信。

  锅巴真是个兵,兵教条是吃痛,他一点不在乎,挑到一百廿了。旁人不好意思退堂,咬牙跟着吧,少装些,少赚工分而已,面子是顾不上了。尤其梗梗,嘻皮着脸,担个七八十斤,他对工分无所谓。独头是想挣工分的,能挑到百十斤。

  梗梗头天拣了根宽扁担,伊六七届初中,晓得点物理:压强是按接触面平摊额。但实际上,宽扁担硬,要份量佬大才压弯,才去吻合肩胛,是强劳力才欢喜用的。伊头子活,觉悟了,第二天就调了根小人挑草的轻薄扁担。感觉还好哎,他自鸣得意。但沓种吃相忒难看,革命群众非但笑话,对伊劳动表现也即刻差评;大弗格算唻,以后有好出息,侪要群众推荐哎。

  人上茅坑,茅坑里的“大粪”,装粪桶里,兑上大多的水,用来浇菜园。猪拉屎在圈里,圈草湿了,再垫一层;猪踩着屎尿、圈草,日复日便练熟了圈肥,这是要背去大田里做底肥的。牛马圈肥也一样的道理。

  猪粪难闻,但远不似大粪恶臭。牛圈算“干净”的,放上山的闲牛,只吃山草,粪蛋不臭,还用来浆地抹墙,干了还带草香味。耕牛加喂些料豆,那屎就不用来化浆抹墙了。水牛和黄牛又不同,水牛拉稀屎,有腐草酸臭。

  学农要识粪,知青受启蒙,识粪是基础课。梗梗对粪,别有心得,嘻皮脸跟我讲:水牛污粘搭搭,象炀脱额大白兔,想起来差点呕噢。伊始终不忘大白兔奶糖,我倒可以偷甘蔗吃,用不着上海再寄沓种物事。不过我另有思念:咯么马屎蛋外面光,倒蛮像豆沙青团喏。我联想还算贴切弗,伊额讲法忒豁边,伊语文弗来事额。

  阿拉沓能瞎三话四,弗好拨人家听到额。违背《实践论》哎:实践于粪,思想于粪;去想糖果、点心,私心一闪念,开侬斗争会!

  最呛鼻的,是马厩里泡发了的腐尿,出粪就翻出味来,呛得你翻肺倒胃。农民最能耐苦耐臭,也觉得要忍着了,还等着看知青的笑话。好在锅巴是个兵,前进路上有臭坑,也得跳下去。他率先进马厩,把粪草装满,担了出来,面不改色。战士们不能缩,揑着鼻子进去?不可能,手上都粘满了粪;格么只好张开嘴巴呼吸:“舌头尝弗到臭额!”“弗对,臭豆腐一吃就晓得臭,口腔跟鼻腔相通额!”梗梗跟多多又争起来;伊拉俩侪六七届初中,学问大点。

  “庄稼一枝花,全靠粪当家”,知青还弗大懂沓点,班长多半是借吃苦,来表现伊坚强意志罢了。但是伊参加额军训,从来毋没过赤脚煅炼,所以一贯穿跑鞋的。这一季便难免一脚粪汁了,收工辰光,到水沟里踏踏,算汰过鞋子又汰过脚。

  夜里踏脱湿鞋子,钻进蚊账,一息息晾干脚爪,蛮惬意了。适意到进梦乡了,却梦里惊叫,大灰狼咬我肩胛哎!半昏半醒,肩膀肿而且发烫,弗敢去碰;但明朝,扁担还是要压上去,想想要哭;还来弗及哭,又做梦了。

  天亮醒过来,最恶心事体,首先是干脚爪硬紧又要塞到湿鞋子里去,又冷冰冰,又臭烘烘。坚决塞进去,班长沓能,兵们个个沓能;集体户集体难过,肩胛跟脚一道难过。梗梗意志薄弱:“讲起来就想叫姆妈!”伊大一岁,还算兄长唻。

  还有桩苦恼,已经“过去时”了,就是关于虫咬。粪草里虫肯定忒多,密密麻麻,小点点的飞虫。挑粪又必定卷起裤脚的,脚杆上又必定叮起了红肿块,形容成“赤豆粽”,最贴切了。哪能办?搨万金油,熬牢,覅去抠,否则要发炎。等万金油搨光,对虫咬倒也习惯了,无所谓了。梗梗是最后过关的,比女生还差劲。

  梗梗长处,是搭讪女生。吃过晚饭不立起,大家要坐长远唻,歇歇力。梗梗就问多多:侬住襄阳路几号啦,哎面房子侪蛮好呀。多多闪烁其辞:我屋里离建国路近呀。

  梗梗趁机了:阿唷,我表弟勒建国路邮局哎,侬肯定去过喏。真额,沓几年,工人可以磨洋工,邮递员弗好脱班哎,覅忒苦噢。不过伊拉送信么,车技练出来了,蛮扎台型额。

  讲到上邮局,多多倒是要留意了,去寄趟物事,多少难啦。柜台里人,嘎十四分钟三胡,接两分钟生活,有得等唻。终于声音起来了:“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理直气壮,伊肯定成份好。

  “侬做啥啦,寄包裹?拆开来检查!”“水果糖要一粒粒剥拨侬看啊?”“公安局规定额!”“侬就是公安局啊?”“赤那,无产阶级专政万岁!”“娘个匕,工人阶级领导一切!”“赤佬,马列主义万岁!”“瘪三,坚决捍卫毛泽东思想!”

  双方撸袖子唻:“侬等好,我工总司有人额!”“侬去打公用电话呀,我迭沓专线电话,总体司朋友马上就到,敲侬只猪头三!”……好,后头排队额,五个钟头白等了。

  多多想到沓种场景,难免要顶真了:“侬邮局额表弟叫啥名字啊,我屋里厢人好去寻伊弗?”一旁坐着的锅巴,看伊拉俩热络,脸拉长了。

  (200-106·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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