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金花
刘半农先生在《赛金花本事》中写道:“中国有两个‘宝贝’,慈禧和赛金花,一个在朝,一个在野;一个卖国,一个卖身;一个可恨,一个可耻。”
赛金花,生于1870年,清同治九年。初名赵彩云,又名傅彩云,安徽黟县人。15岁时被卖到苏州“花船”上为娼。后被状元洪钧纳为妾,曾随洪钧出使俄、德、奥、荷4国。洪钧归国不久病故,临终嘱其夫人给赛金花母亲3000金、将赛金花领回改嫁。夫人只给其首饰、衣物数件,赶出家门。赛金花于是至上海,再入青楼,后辗转至北京,因曾为状元夫人和公使夫人,被称为花榜状元,遂声名籍甚,冠于京华。
赛金花年青时美色绝艳。当时在京任巡城御史的陈恒庆在其所著《归里清谭》中记述:“余初见时,目不敢逼视,以其光彩照人,恐乱吾怀。”她在北京的妓院名金花班,蓄养雏妓接客,自己则居楼上,非有多金贵客,不肯一见。其楼上住处称“椒房”,即皇家后妃所居宫室之意,在此宿眠皆王公达官。1903年,班中姑娘凤铃因不忍接客,被赛金花鞭笞致死。京城巡城指挥前往拘拿,赛金花行贿2000金,巡城指挥不允。赛金花又说没有内衣,不能外出。问怎么没有内衣?说夜间被贼偷去。指挥即命人替她买内衣,将其拘押至衙署。京师五城御史,多与她相识,不敢审讯,皆曰:此乃命案,例送刑部。刑部派一满一汉两官员会审。满官员先拍案恫喝,赛金花说:“三爷,你怎么这样待我,就不念一夜之情吗?”满官员羞愧无言,从后堂逃走。汉官员是一正人,端详赛金花良久,怦然心动。一旁录供书记,笔落于地,司刑皂隶手软不能持锁。汉官员叹道:“此祸水也,吾置其死地,以绝后患。”此言传出,说情者纷至沓来,终定为“误伤人命,充发三千里,编管黑龙江”。而说情者又至,遂又改判“充发上海”。当时人道:“蛤蟆送入湿地矣。”押解至河北良乡县时,县官亲自到车站迎接,对押解人员和赛金花道:“下官敬备宴筵,为二君洗尘。”同入县署,赏名花,饮美酒。
中国古代有许多“诗僧”,但没有“诗妓”的称呼,其实青楼女子中擅诗词的还真不少,只是没人给她们整理、出版诗集,只有一个柳如是例外,那是她后来做了诗坛盟主钱牧斋的老婆的缘故。那时青楼女子,若想成为花魁、行首,必须是色艺双全,而不仅仅靠姿容艳丽,因此从小就拜师学习琴棋书画、歌赋诗词。赛金花晚年和人谈起自己的身世时,说现在的妓女没有文化,太直截了当,一见面就搂搂抱抱。那么她晚年被韩复榘嫖的时候,他们在一起又会谈些什么呢?谈“篮球比赛,都不要抢了,每人发一个”,谈“行人靠右行,那左边让谁走”?还是谈诗。据说韩复榘很喜欢写诗,有一首《咏泰山》诗云:“远看泰山黑乎乎,上头细来下头粗,有朝一日倒过来,下头细来上头粗。”这类“诗”他还真写过不少。赛金花有没有文化呢?她曾做过状元娘子、公使夫人,游历过西洋,见过很多世面,也会几句洋泾浜外语。一位当代知名作家在一篇《江南女人》的文章中,说他曾看过一首赛金花写给韩复榘的诗,诗云:“含情不忍诉琵琶,几度低头掠鬓鸦。多谢山东韩主席,肯持重币赏残花。”并评价:“诗写得不好也不坏,一个老妓女的形象跃然纸上。首句中的‘琵琶’用典,让人联想起白居易《琵琶行》中‘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的老妓,后两句便不太像话,仿佛棉袄的罩衫太短,粗陋的内容全露了出来。”但那个知名作家,并不知道赛金花这首很拙劣的谄媚诗,是从纪晓岚的《阅微草堂笔记》中剥来的,据《笔记》记载:“一日,于李符千御史座上言,曾于泺口旅舍见二诗……其二曰:含情不忍诉琵琶,几度低头掠鬓鸦。多谢西川贵公子,肯持红烛赏残花。不署年月姓名,不知谁作也。”赛金花诗,前两句是“生吞”,岂能“不好”,后两句是“活剥”,又怎能“不坏”。赛金花只重金钱,不重才情,可能并未能结识一个、两个有才气的诗人给她做“枪手”,只好亲自操笔;然而诗又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写得好的?《笔记》中那首为纪晓岚称赞为“五十六字足抵一篇《琵琶行》”的题壁诗,经她一改,也就如赵本山将“滚滚长江东逝水”改成“滚滚长江都是水”一样,立刻就化神奇为腐朽。而《阅微草堂笔记》中的那首题壁诗,也是从别处剥来的,李商隐的《花下醉》诗云:“寻芳不觉醉流霞,倚树沉眠日已斜。客散酒醒深夜后,更持红烛赏残花。”
1900年5月,京津地区义和团运动高涨,八国联军以保护使馆名义进入北京。6月14日,德国驻华公使克林德率兵向义和团寻衅,开枪打死团民20余人。23日清政府准备与列强开战,照会各国在京人员须24小时内迁往天津。当晚,各国公使复函请求延期离京。24日上午,克林德至总理衙门向清廷抗议,经东单牌楼时,遇清军神机营霆字枪队巡逻,克林德在轿中向清兵开枪,清兵还击,将克林德击毙,引发了“庚子之乱”。中国战败,被迫于11国列强签订了《辛丑条约》,德国还强迫清政府派醇亲王为专使大臣,代表中国政府就克林德被杀,赴德谢罪。但克林德的夫人还不肯罢休,于是赛金花建议,在克林德毙命处建碑,为其“涤垢雪侮”,并刻碑文“为国捐躯,令名美誉”;还请八国联军总司令瓦尔德西出面调停,罢息了此事。这个碑就是让中国人深感奇耻大辱的“克林德碑”。1918年第一次世界大战德国战败,中国作为战胜国,举国欢庆,毁克林德碑。翌年,中国政府将碑改名为“公理战胜”碑,由东单移至中央公园建“公理战胜坊”,落成之日,举行盛典,名人政要纷纷登坛演说,谓“积年国耻,得以洗雪”。赛金花也到场发表演说,谓中国假使不能自强,这不过是几块石头搬家,何足以言雪耻。
赛金花随洪钧出使西洋时,结识了德国许多朝野名人,并受到英国女王维多利亚的优遇。八国联军打进北京后,烧杀抢掠,人民深受其害。瓦尔德西原在德国时即与赛金花相识,于是两人重续旧好,而此时赛金花已不再是公使夫人,而是妓女,因此两人关系也于前番大不相同。她向联军提供军粮牟取重利,也劝说瓦尔德西整饬军纪,京中大户,被洋兵骚扰,求于赛金花,一言可解,赛金花因此得金巨万。赛金花为自己题写匾辞曰:“国家是人人的国家,救国是人人的本分。”可见,她将自己的所作所为,看作是高尚的救国行为,而不是可耻的卖国行径。堂堂中华大国,百姓的生死安危,竟系于一个妓女的裙带,真可悲也夫。
世人对她的评价,也是褒贬不一。当时人称她为“议和人臣赛二爷”,是“玉皇大帝派来的九天护国娘娘,她一句话,千万百姓就能获救”。夏衍在中华民族最危急的1936年,发表了话剧《赛金花》,对赛金花大加赞颂,并在后来的《懒寻旧梦录》一书中说:“朝堂上大人物的心灵,还不及一个妓女。”近代诗人吴承炬《东园诗钞》说她:“毅力挽回清社稷,温言镇定汉山川。只因解作德人语,亿兆生灵恃保全。”林语堂《京华烟云》中说:“北京总算有救了,免除了大规模杀戮抢劫,这有赖于名妓赛金花的福荫。”齐白石更是对她崇拜到希望死后能于她同葬。但清代曾朴所作、以赛金花为原型的小说《孽海花》,却将她写成一个放荡不羁、奸诈无度、忘恩负义、道德沦丧的可憎妓女。她在随丈夫出使欧洲时,勾搭瓦尔德西,和仆人阿福打情骂俏,归国途中又与船主乱搞,后来又勾搭戏子孙三。据赛金花说,曾朴早年常在洪钧府上走动,喜欢她,但未能得到,故写书污蔑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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