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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我乡(84 烧牌位)

时间:2021/7/7 作者: 陆建初 热度: 431646
  我心我乡·上部(陆建初)

  84.烧牌位

  吕姓人家,小气扒拉的,占去点小便宜,但吕支书在大事上能稳住。明白人,也就看大处啦。吕会计的兄长,家里男丁都还小,撑不了门面,就只顾把长成的女儿,嫁尹家、肖家,相互都凭借着这阵势,安身小村。让他们三分得了,朱哥与郝爷、季爷通着声气,于是有这一通说。我敬佩爷们正气,然旁观者清:却似立脚欠稳吧,爷们。

  原以为犬儿妈是竹子,一杆子直到底的;不对,她肠子也拐弯的。她在村里怨:“肚子不饱,苦活难熬”;去到街上,就听她换过来说了:“肚子吃饱,苦活能熬”。又谁吃饱了?喜欢嚷嚷,只要会拐弯,也不怕嚷嚷去街上了。季爷明白,靠吕校长镇着,局势已然,自家婆娘是要改口,图个合村安稳。婆娘又有说了:“烂羊皮褂,毛毛朝外,遮掉洞洞”。

  季爷似出世的庄子;郝爷似入世的孔子,行中庸之道。俩都是大爷,回头来想是这样:他们衬着吕支书,成全这众人。后来牛干事想翻盘,他们只须旁观,已然大事无碍。

  季爷坐檐廊烤茶抽烟,婆娘会拉个草墩来火塘边对坐,这很特别,别家婆娘不兴,别家婆娘至多等男人出门了,去倒杯剩茶喝。犬儿妈咂口烟,眼朝外头看,忿忿说着吕老二又怎么了;季爷这样答:“做妹子的有她的难处……。”说深了,婆娘不定懂,还恐她脱口嚷出来。婆娘回一句:“罗锅铁锅”;意思如上海话的“半斤八两”。罗锅小,但铜皮的,能跟大铁锅等价;干部呢,一样价,都沾着猫腻。

  看在吕会计日日里辛劳的份,人可体谅她些。既便谁想扳她,也恐没人帮手。然而小牛,读社论的牛干事,“初生牛犊不怕虎”,确然对队干部大都是不满的。过来知青户,嘟嘟嘟,除了数落吕家种种不是,还特有全局观:“我家是正宗贫农,其他象老匡,兵痞子一个;老葛,乡痞子一个;蛮子,半傻子。就老汪还行,土改时农会干部,集体化后当政治队长。”招弟曾在老汪前吃瘪,就不以为然,只是问:那三个咯就是我们队贫农代表?牛干事:好笑的狠,三个都不会签名,都只会按手印;前年子么,各队派三个贫农到公社请毛主席像,他几个去,手印按哪点还要人教,哈……。

  早先葛二当队长时,人称葛叔,“学好队”以后,就叫他老葛。牛干事胆大,直接贬他作痞子了。又说:“村里的干部大都下中农,吕会计、尹队长、妇女队长,那下中农成份还都经不起政审!你们知青么,不能光学劳动……。”阿牛将人全得罪了,上纲上线了,还那么说笑似地嘟嘟嘟。

  他自己呢,全脱产的大队干事,不无得意:其实该叫大队革委会秘书,乡下没文化,按老以前叫法了。还强调,秘书全盘参与,和专抓一项的干部不同。言下之意,他是一把手的接替人哈,假如翻了盘。

  秘书而且兼职知青工作,要命,他让我们汇报家庭出身!这也有弦外音:生产队的运动走过场,班子不纯,要重来过,要成份好的候补。不过比我大两三岁而已,小牛这么“老得出”;斗争立场坚定,阶级觉悟高,有理论,乡间少见,百里地就出他一个。该跟他?他一来知青户,气氛紧张了,严肃了,不好玩了。

  就那个想入党的女生,高两届的,老到,蛮兴奋,搔首弄姿的,蛮认真跟他讨论:工人、贫雇农,都属于无产阶级,无私产,无私念,品德好,觉悟高,斗争性强,……。讲得眉飞色舞时,分明又眉来眼去,毕竟是一对共青团员;同志加爱人?女生想嫁,找靠山,时兴的。

  她找过汪队长反映黎家婆婆,那篇说辞都还记得,重复给牛干事听。“地主婆别有用心”,借末了这句惊叹,她头一偏,想做个讨人爱的表情。他大腿拍得那么响:“太有政治水平了”,笑脸也特大。女生极其高兴:“你懂得呀,汪队长偏偏只顾抽烟,不理我;你还说他好话呢”。见她又作个笑嗔,小牛哄哄的:“老汪大老粗,不懂理论的,不然他对漂亮女青年热情,致少有的”,小牛乘机恭维一句。照我看,招弟大不如村姑好看,漂亮个屁。

  ——找到了知心人,倒是真的,未免心花怒放。她也去公社厉老师那儿,反映过生产队阶级阵营问题,期待有一场高水准的思想交流。可厉老师岔开了话头:“听说北方的插队知青,赤脚医生当得好……。”意思要她多研读《赤脚医生大全》,这书有两块砖那么厚的。

  懊丧之极,正琢磨着,要不要越级向县知青办反映。踏破铁鞋无处觅,得来全不费功夫,高水平的,懂她的,大队牛干事就是。

  ——小牛不寻常哎,逃三年饥荒,寡母独子过来的,得住一格羊圈;只上过初小,可一直爱看字纸,赶街时总顺带去初中学校看墙报,还捡些字纸片。越来越能读能写了。学校有大字报啦,他看着直笑呵,说村里就有人家供祖宗牌位,于是带红卫兵来破四旧。

  奔黎爷家,揪出老少来排一行,斗争、喊口号,拆了香火枱来点火,把牌位一并烧了。城里烧故纸堆的火,是虚旺,烧香火枱的这把柴火,若将小身量的黎家婆婆绑了丢上去,足以烧成灰的。小牛没那么干,又足以见这边的斗争还算温和。只见有个不懂事的小红卫兵,拿柴棒去敲地主一家的屁股而已。

  黎爷响当当的大汉,肯死,不肯受辱。红卫兵小子,揪着山羊胡让他低头弯腰,奇耻大辱!当时若将那牛车也劈了架火堆上,烧得够旺,黎爷一准跳火里了。可惜没有,他忍辱活命,从此脸色气血大变,瘦瘪又满面愁苦。好在婆娘和三郎耐得折腾,将黎家撑住了。

  也就到此为止,家家都有香火枱的:堂屋北墙的墙洞里,插两根柴棒,再塔上长条板子,板子中央摆只小碗代香炉,正月里掐一截线香插香灰里,就祭祖了。大多人不识字,香火枱上原本就不摆牌位。自小牛扫四旧后,家家香火枱只供毛主席像。

  去年掐了半截线香祭祖,剩半截今年正月再点上,认了毛主席是祖宗,都大喘气地骄傲了。

  各级革委会三结合班子成立,全大队只出过一个造反派,阿牛当然就“代表”进班子了。单枪匹马,一鸣惊人,意气奋发。

  ——二胡应我们问,说了些小牛的身世;我从朱哥口里,又听得更多些。我发个感慨:造反让他出头啦!朱哥却轻描淡写:没啥了不起,人说他昧良心。这话有点,有点,有点反动,阶级斗争就昧良心,那红卫兵该怎么说?黎家婆婆救过牛家老娘的命,那是个人恩怨,而阶级斗争是路线上的事,怎么能扯一堆去。朱哥有反动言论,我帮他保密了。

  (200-84·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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