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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稀往事(卷二 第六十三章 雪夜急诊)

时间:2021/7/6 作者: 道平 热度: 395523
  1993年夏天热的厉害,到了冬天气温冷的也厉害,刚过了农历10月天就下起了大雪,冰天雪地气温一直在零下10℃左右徘徊,农村又没有取暖的的条件,大多数人家就是在屋子里放一个泥做的火盆,燃烧一些柴火取暖,屋子里的气温都在零下几度。屋子里的水缸,水罐里的水都结了厚厚的冰。由于老人和小孩的身体抵抗力弱,咳嗽、气喘的人家家都有。特别是那些老年慢性支气管炎的患者,天天都来卫生所静滴抗生素,止咳平喘等药缓解病情。忙的我们整天团团转,我们两个人没有休息的时间。

  到了农历十一月,天空经常飘着厚厚的乌云,不时地就下一场雪,风雨交加的日子多于晴天。农村的泥土路上雪与泥混在一起结成坚硬的冰,无法行走,人们都困在家里,有些卧床不起的老人必须到家里输液,这就更给我们增加了困难。雪天路行不了汽车,药品送不来,我们只好用自行车去带,自行车带一趟药一天就用完了。必须天天到沙沟医院进药品,碰到了急诊病人一夜一夜的都不能睡觉。有时候一两天都得不到好好休息。

  天又下雪了,在北风的呼唤下,大雪一开始就是那种目无一切的倾泻,不像是雪,而像是泼洒冰球,每一团雪花都沉重地仿佛落地有声。村子顷刻掩埋在雪幕之中。傍玩的时候,刘雪梅已冒雪回家,我自己正整理火炉子,加煤准备做晚饭。茶棚村的刘洪光冒雪来到诊所。

  “老禇哥,我母亲的气管炎又犯了,在家里喘不过来,外边雪下的太大,过不来,你能不能去给看看?”外边风雪交加,寒气逼人,路上连个路眼都没有怎么去呢?可是治病救命等不了,于是我就披上雨衣,带上药品、诊疗用具跟着刘洪光消失在风雪之中。

  刘洪光的家在茶棚村偏南的地方,妻子去世了,家里有一个七、八岁的女儿,一个四、五岁的儿子,靠母亲抚养着。家庭比较困难,平日里靠他姐姐帮助着过活。连日的雪天,无法通车,他姐姐也没办法来,家里十分贫寒。

  我到了他家里,两孩子正往火盆里加柴火,弄的一屋子里都是烟。老太太仰卧位半躺在东间窗下的床上。不停的咳嗽,憋喘,口唇发青呼吸困难,心侓不齐,阵发性房颤,随时都有生命危险。

  “红光,大娘的病是严重的肺心病,必须到区人民医院进行治疗,你屋里这么凉,冷空气刺激呼吸道,更易引起气管痉挛。不及时治疗有生命危险。我这里没氧气,急救的药也没有,你看怎么办?”

  “老禇哥,你看我这家庭状况,送老娘去住院,两个孩子没办法照顾,我给三姐打了电话,让他来帮我照顾一下老娘,可是老天一个劲的下,骑车子来不了,汽车开不过来,你想法维持一夜,等三姐来就去住院。你没有药,你开处方我上沙沟去买。”

  没有办法,必须立即治疗,我对刘红光说:“我给大娘输液,你诊所里把氧气袋拿来。”我一边说,一边把钥匙给他。

  输上液体,用上喘定、地塞米松,患者呼吸稍有好转,刘洪光拿来氧气袋,吸上氧,老太太呼吸开始好转。一带氧气半小时就没有了,我怕夜间病情不好控制,就对刘红光说:“红光,趁天还不太黑,你去沙沟医院去充满一带氧气,预备应急,同时买两盒氨茶碱针来,氨茶碱止喘比喘定效果好,特别对肺心病人效果比喘定更好。”

  “老禇哥,我去沙沟,你不能走,替我照顾老娘和孩子。”我本想回去吃完饭,大半天没吃东西,肚子开始提意见。这样一来我只好替他照顾着家,饿肚子只好忍耐。

  天越来越黑,雪没有停的迹象,风卷着雪不停地向地上扑来,自行车是没有办法骑了,刘洪光穿着棉猴袄步行去了沙沟。我一边观察老人的病情,一边指挥刘红光的女儿做饭。屋子里烟火呛人,老太太烟火的熏呛不停的咳嗽,可是没有办法改变环境,停了烟火屋子里的寒冷受不了。没办法我只好几分钟给老太太一些温开水润润呼吸道,减轻一点痛苦。

  到了十点半,刘洪光像一个雪人一样回来了,他进屋后脱掉棉猴,裤子冻成了直筒,使他无法弯腰或蹲下,他骑着火盆上烤了一大会子才能把裤子脱下来。我急忙给老太太输上氨茶碱,由于氨茶碱有输液反应,滴速控制的比较慢,借此机会,我回诊所吃晚饭。

  回到诊所炉子灭了,屋子里一片寒凉,水桶里的水也结了冰。我只好重新点火做饭,吃完饭正好12点。

  这时刘洪光又来了,喊我去换液体。夜幕和落雪挡住了视线,怎么也看不清路,手电筒的光在雪与夜的黑幕中,微弱的像萤火虫的光线,划不破黑幕的包裹。为了安全,我们拿起棍子,采用用三角形的稳定性,来稳定身子以防滑倒。村子里的沟沟洼洼都被雪填平了,在夜幕里行走全靠记忆里的路标。走过村子中间惊动了狗,几只狗一起吠叫打破了雪夜的寂静。

  刘红花光家里火盆里火星殆尽,屋里冰凉,两个孩子卷着身子躺在床上睡着了,身上搭着一床被子,脚上的鞋子没有脱露在外边。老太太静滴了氨茶碱呼吸好多了,我仔细听了心肺功能比刚开始有所好转,连续输了六个小时的液体,老太太也感觉到有点累。屋子里凉,滴入的液体液也凉,老太太有点畏寒的感觉,于是我就停止了输液,让刘红光勤给点热水或流质食物吃。找一些好柴火把屋子烧暖和一些。安排好回到诊所已是两点,抓紧躺下休息。

  北风呼啸的刮着,大雪被风裹着不停地从天上倾泻下来,田野里一片昏暗,沟沟壑壑失去了往日的轮廓,黑昏的雪夜里死一般的寂静,失去了往日的鸡啼狗吠,我深深的陷入沉睡之中。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了我,打开灯刘洪光焦急的呼喊声传来:“老禇哥,快快起来,我娘又喘起来了,面色不好看,你快快去救救!”我立即穿上衣服跟着刘洪光向他家跑去。雪深路滑,脚下一滑摔倒在雪地上,衣服上沾满了雪,由于紧急也没有拍打身上得雪,爬起来就向前跑去。到了家里,两个孩子正趴在老太太床前哭。老太太面色苍白,口唇紫绀,呼吸微弱,心侓40次/分,体温35。5℃,我立即建立静脉通道推入2mg副肾素,5mg地塞米松,接着滴 上10%葡萄糖250mL

  维生素 C 2g
  维生素B6 200mg
  ATP 40mg
  辅酶A 100U
  10%氯化钾 10mL

  观察着调整药物,经过一个多小时的抢救,老太太又恢复正常心侓,呼吸开始均匀。我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督促刘红光想法转入医院治疗。

  天亮了,村子里仍然一片沉寂,雪还在下着,茫茫雪海里没有生机,刘洪光踏着没膝的深雪向沙沟邮电局跑去,到邮电局打电话向他姐姐求援。那时候还没有120救护车,农村之间也没有公路,汽车少的可怜,只有向机关单位找汽车。刘红光的姐夫是邹坞派出所的所长,只好向他求援。到了八点,村子里开始飘起袅袅炊烟,刘洪光姐姐的吉普车开不进村子,停在村外的路上,刘红光把他母亲背到村外的汽车上转到人民医院治疗,我才返回卫生所。

  风雪天农村病人多,又没有办法转入上级医院治疗,急诊的病人不停地向我们求救,使我深深的感到医学知识不足,难以应对大量的病人,面对痛苦的病人,感到自己无能为力。使我的求知欲越来越大,为了应对临床须要,我只好四处求学,订购医学杂志,购买医学书籍,勤奋学习。

  到了除夕夜,十点多种,天空又下着大雪,卫生所放了假,一家人围在火炉烤着火,忙着年饭,守岁、除旧迎新。南常的族家弟弟骑着一辆自改的助理三轮车来到我家,他对我:“大哥,北华(他儿子)回家过春节,几个朋友相聚,饮酒过多,造成胃出血,南常卫生院不给治疗,让他去区人民医院住院治疗。天明就是初一,大年初一住院大家知道了,亲友们年就过不好了,都得到医院去看病人,我想请你去给去看看。”

  门外大雪纷飞,气温在零下十几度,不去病人急性胃出血,不知出血量多少,如果大出血,不及时治疗也能危及生命。同时十里多路冒雪求诊,不去也不好,作为一个医生不能见求诊而不给治疗啊。出诊,除夕大雪之夜又是一趟苦差。

  我穿好外衣,带上急救药品、器械,坐上无蓬的自助三轮车。北风呼呼得卷着雪花向身上扑来,三轮车在被雪盖的结冰泥土路上行走,不停地颠簸,车轮子不停地打滑,一会儿滑到左边,一会儿滑到右边。路上的积雪十几公分厚,车子有没有车灯,在雪地里走的和爬行没有什么区别。一会儿大雪就把外衣落满了,呼吸出的热气融化的雪在帽子上结了一层厚厚的冰,脚冻得发痛。我坐在车子上不停地跺着脚,车子一打滑把我甩了下来,滚了一身的雪。我拍打了一下身上得雪跟着车子走了一段路暖和了一些,又坐在车上,继续向前走。

  十里路我们走了一个多小时,计算起来时间,比平时散步还慢。虽然漫天大雪,北风凛冽,我却跑出了一身的汗水,由于雪地看不见路面,踩到车辙沟一滑就摔倒了。一路也不知摔了多少跤,人摔倒了,衣服沾满了雪花,被被风一吹,结成厚厚的冰,外衣变得硬邦邦地像铠甲一样。

  到了夜间十一点半我们终于到了衍臣的家,屋子里煤炭炉子烧的屋子里热乎乎的,冻得麻木的脸进到屋里产生了一种痒痒的感觉,十分的不舒服。外衣结冰捲不过弯来,只好在别人的帮助下脱下来。屋子里摆满了过年的食品、鞭炮、花烛等用品,还有吃过剩下的 菜饭摆着一桌子。屋里充满了酒精的气味,混合着烟草燃烧后的呛人的气味,空气十分的浑浊。

  病人蜷伏在床边上,头向下搭着,床前一片呕吐的残渣,气味让人呕吐。患者神智不清,中度酒精中毒,呕吐物有少量的咖啡色的呕吐物,腹软,没有压痛反跳痛,无腹肌紧张,心侓、血压、呼吸无明显异常,是饮酒过量引起的急性胃炎。

  我给病人家属解释了病情,立即用:

  5%葡萄糖 500mL
  维生素C 2g
  维生素B6 200mg 静脉滴注
  0.9%盐水 500mL
  奥美拉唑 40mg 静脉滴注

  初步处理完病人,门外响起了迎接新年的鞭炮声,屋里的挂钟敲响了0时的钟声。村子里一时万炮齐鸣,礼花升天,大雪纷飞,灯火通明,呈现出了雪夜里火树银花不夜天的景象。

  经过两个多小时的治疗,病人的酒精中毒好转,神志清醒,安详的睡去,我给留下一些胃药,安排好服用方法,饮食禁忌,穿上化了冻得外衣,告辞病人家属返回家中过年。由于雪路不宜行车,我谢绝了用三轮车相送,步行回家。

  走出患者的家门,天空仍然下着米粒样大细雪,雪下的沉实安静,天地间仿佛拉起了一道白幕,或远或近,雪将田地屋舍裹住。一声声炮响,一束束礼花打破了雪夜的沉静,耀明了雪夜的天空。新年新气象,我踏着没脚的雪路艰难地走着。

  雪夜的天空开始发白,来到家门,孩子门正在点燃炮竹,妻子下好了热气腾腾的饺子,疲劳与饥饿一起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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