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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我乡(80 校长的女生)

时间:2021/7/5 作者: 陆建初 热度: 415785
  我心我乡·上部(陆建初)

  80.校长的女生

  “谁帮你补的衣裳啊?”赶车回村,小映似漫不经心地问。听我道出原委,“嘿,旧语录本本,是那种紫红”,她又轻松笑了。

  “你家有几口人吃饭?”她问,又似有点紧张并胆怯。这是隐语,接近谈婚论嫁了,意思要我交待家庭情况,我却还不懂那奥窍。家里吃饭的事太复杂,说不清啊:早上,爷是去美心或乔家栅,拣苏式点心,然后叫部三轮车,一路吃过去。姆妈是欢喜跟佣人一道吃泡饭酱瓜额,阿拉小人是各自拿钞票粮票去买大瓶油条粢饭糕啥格。中上呢,各自吃食堂。天天如此,礼拜日除外。

  我用大白话回答她的隐语:“就吃晚饭人最多。”以为我杀马虎呢,她闷着了一阵。

  “不如中午去我家吃。”她又如常地吐语芬芳了,肯定是明白了,我虽入乡,但还未通俗。姑娘家太过盛情?无碍的,这边风俗,打招呼就是“咯吃啰”“来吃饭”,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有情却无晴;这一层,我早通晓了。我反将一军:“就算你请我吃,你妈不请,也不得!”“咋个憨,只有你去求长辈,哪有反过来的!”小映低着头说,无端用脚去踢下骡屁股,说这话,心慌乱哈。

  “你待骡子要好些,二天出嫁,要骑骡子戴红花。”“我一辈子都不出嫁!”她在耍花枪,也真的不嫁出去,他家是要招女婿。她,还有她家院子、房舍、菜地、桃树竹丛,猪狗鸡兔,加一起,可真成个避风雨的温柔乡……。但我向往的世界大得很,小人书就给我大世界了,怎能困在小院里?她却不懂的了。

  “糖厂工人也不嫁?”她举起手作势要打,可惜没打下来;不过我看到她腰间露出的皮肉,呯然心动。——女人们也都没内衣裤的;要省布料,衣摆也都很短;举手、弯腰做活时,司空见惯地露出腰间的皮肉来。这次我却想入非非了,娶不娶媳妇,似乎无关紧要,只是……。那胡思乱想,又比阿Q相思吴妈,不正经得多。那块露出的皮肉,后来究竟有过几百次的“私心一闪念”,实在很难统计了。——这代人的青春记忆,这一片段,大多有的吧。羡慕如今的人爽快,喜欢咋就咋的了……。

  我对人又起疑心了,莫非会计存心“创造条件”,让我和小映“谈革命理想”?交粮这些事,都是她安排的。小映有个表弟过继给吕家,所以她叫吕会计“干妈”。

  会计想成全人,自己做姑娘时,说来却羞人:高小校长把女生肚子搞大,这丑闻的女主角就是会计。

  当年吕家从外地迁来,在这村子的胜沟上“舂房子”落户,土改时还没置田呢,划作“下中农”。这跟尹家是一只套路。

  吕姓一族,还缺个能写会算的,辍学多年的小妹,于是又进高小住读,挑着铺盖去的;女孩在劳动中,已发育得丰满健美,挑担都有风姿的。高小在“大队”那边,回村过星期天,走十里地;六年级时肚子见大,把老娘悔得。一审,校长乖乖就范,做了上门女婿,改姓吕。

  有点委屈,土改队文书的资历呢。这结局大圆满,自此就有高人在幕后造就这先进村。这番吕家史,小牛、二胡,都“奸笑”着说过。又说,吕校长兼大队支书,资格老,跟公社打得上招呼;不然,怎么会有吕会计当家的先进队?小牛这样补充,比二胡有见识。

  二胡则说自己上高小时,吕会计已毕业;高小三个年级,三个班,学生已近五十个。还是吕校长一个人教,轮流上三个班的课,语文和算术。少先队辅导员也是他兼着,拢共廿多个红领巾;吕会计就当过少先队大队长,那时不到十个红领巾,——就那么给辅导了的……。我们大队吃返销粮的,就校长一个哎。二胡再补一句,表示其实看重吕家的。

  我暗自庆幸,有这伏笔,才有如今的咱们村,又太平不整人,不然知青中数我抵抗力最差。但小牛就暗地责怪吕支书:其实是右派不是左派,全中国的当权派都打倒啦,他的校长照当不误!理论上,是小牛的对吧,我想。但实际上,看吕会计又立新功了哎,还不是校长撑着,并且公社也器重。

  ——胜沟再朝上三百步,见山腰上系条长带似的,那是大跃进时开的进沟。进沟下的旱地,象大小补丁一样贴在约四十度斜率的坡上。进沟下本也可修梯田,只是费工些。哪想炼钢烧碳毁林,涧水断流,进沟“白拉拉”了。

  学大寨,山坡上又再闹轰:造“海绵田”,蓄养雨水,能高产。这说得在理,却行不通:把劳力和粪肥都堆在山上的几块大寨田,增产了几千斤,可坝子里水田没粪肥,净水一过“卫生田”,减产几万斤。“庄稼一枝花,全靠肥当家”。

  还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会计让朱哥带些人放炮炸山:在崖石上凿孔,塞进筒状的小炸药包;药包里插上带引线的雷管,点燃慢引线,人跑开躲着;轰一声,大小碎石飞开。

  炮声是学大寨开场锣鼓,接着一出是用炸出的块石,在进沟沟帮上嵌了大标语;哈,先进队好气派。大家鼓掌叫好,老太婆笑咪咪指点大字:“观音菩萨保佑”。一边的人着急:“不识字莫乱说,那上面农业学大寨,那点有观音?说不得!”

  再接着山上却没动静了,会计带人去河坝造田了。这原本是郝爷,这位高人的高见,队干部也已经去河坝转悠了一趟,确实,两三个河湾里攒着淤积,刚好做肥料。郝爷非但不是队干部,更且戴帽,却操心为村里好。幸亏没人找岔,不然就说:大寨是开山,你却去河坝,唱反调啊!

  河岸和田坝没明确界线,泛洪时若将田埂冲垮,那水到哪儿岸线就在那儿。铺满沙砾的河坝平坦,拉田埂比上山造梯田省力百倍。有薄薄淤泥的沙砾田,拉埂子蓄住水,再背些淤积、圈肥来,就能插秧。河坝一无遮栏,烈日曝晒,秧禾长势极旺:光和作用的奇迹。

  再说,河坝低,上边熟田的排水有去处,肥水不外流:畜牲粪肥化在水田里,贵如油。这大好事又有大风险,就看洪水避得过么;会计选边在河坝,是凭着有郝爷、老尹、黎三郎等抗洪高手。“分子”们肯卖力,是形势逼迫下,会计对他们却雷声大雨点小,留活路,定是吕支书指教的哎。

  高明吧,女生背后有校长。怎么没人造反夺权?外头都是小年青的天下,这边文化革命走过场啦。小牛天天看报纸,就想不通。二胡听牛干事牢骚,撇下嘴;他从不看报,更没想过夺权。我打趣二胡,说他是保皇派,“啥子?”他连这都不懂。我也看懂了,尹家、吕家一串的,保皇派人多着,能干着,小牛扳得动?只能猜了。

  (200-80·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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