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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我乡(78 小映)

时间:2021/7/4 作者: 陆建初 热度: 414753
  我心我乡·上部(陆建初)

  78.小映

  糖厂地秤房里,坐着仨姑娘,是厂职工子女。她们五年制小学,再读过街上的初中学校,十三四岁吧;像早熟的热带作物,已经长得丰满。也是知青,也该去接受再教育;但怎么就在算计贫下中农了呢——我疑心一定是在暗算的,躲在秤房里。

  象煞有介事,一个打秤,一个记数,一个核对,隔着大玻璃,外面却什么都听不见,看不见。你盯紧向里瞧瞧,回个白眼。秤多秤少,生产队的事,赶车的不很上心,又兴许是见了小美人自惭形秽,竟不敢出声?我却忿忿不平,但也没出声。

  糖厂工人,干瘪矮小广东崽,仗着拿工资,挑了十里八乡的好看姑娘去;生了女儿,十有八九长得像妈,一到岁数,糖厂就美人窝了。不下田,吃定粮,身份自然也比村姑高了。地秤上的马粪,还雇个老老妈子在扫,凭什么,我们可都挑过粪。可惜小女生长得不难看,有清亮的眸子,叫你恨不起来;况且对我还不为难,况且我变戏法牲口体重,实在算计着她们了;扯平,不妨再偷看她们一眼。

  又或者,她们因为看先进队的面份,才对我的马车客气点?不想她们了,丢一边去。哦哦,明白了,她们欺负农民惯了,但知青不是吃素的,小心眼肯定这样想,所以客气。上万人口的坝子,来了百十号上海知青,不是小事,上海人成了势,与百几十糖厂人势成两立。

  糖厂的标语,批林批孔之外,也有新刷的,但没涉及黑子女一类的,这让我放心。放牛那阵,不上街,恐怕外边形势有变,如今一看,还好。赶时髦的,上海也刚普及的,是地秤房姑娘,有一个穿了淡紫“的确凉”衬衫。迷倒马车夫们啦,议论纷纷:“看着是老辈说的天蚕,蚕丝有彩虹七色”,他们粗糙汉子,也欣赏那细緻光色。朱哥告诉:“上海知青讲,是化纤的确凉”,啥子名堂?都听不懂,也不信。

  ……

  会计主持群众大会,主持干部开会,实际也作主这个村的账目。我们多少年的先进队了,亏了有她扒拉算盘。至于不抓阶级斗争,她和大多村干部一样;凭这,我有立脚处。并且驾着先进队的马车上街,挺得起腰。朱哥呢,赶车的也都当他是个人物。

  先进队不寻常的,水稻亩产得千斤以上,高产并多交粮。真高产?是这样:割下水稻在大木斗的壁沿上掼打,落下的谷粒掺杂着穗梗、稗头、稻桔,装进长口袋驮回场坝过秤,一亩田能获一千三百多斤;这湿谷倒场地上,用齿耙拉去杂质,晾成半干,就得千斤。

  这时就分粮,各家自去翻晒,场坝容不下那么多的。比如这家分两千斤,记帐八五折,实记一千七百斤:因为交公余粮须反复扬晒,合标准的干谷也缩水这么多。这样算,亩产不就八百出头?

  别急,全村水田丈量,是土改时的数,田间的大埂子铲薄了,小块的合并了,竹丛树行挖去了,田亩实际上逐年递增,加上还有河坝那边开荒什么。田亩少报,亩产多报,摊平。十足干货啦,比起那大跃进的亩产万斤而言。

  大队干部来检查,心知肚明,都做实了,先进队没了,拿什么汇报上去。即使认真起来,奇形怪状的梯田,要做微积分才算得清呢。“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这个先进队,让上下都放心。政策倾斜,先进队的尿素也多批点。

  先进队交公余粮时,马车挂彩,粮站打锣敲鼓,列队相迎,第一趟是这样的。耍猴啊,来往街上的车把式们当笑话看,朱哥和我都尴尬。但又都暗自分享点虚荣,不懂事的小姑娘一边瞧热闹,眼里都闪光呢。

  谷子逐袋过秤,一丝不苟,出纳和记分员分别押一车。记分员小映是好姑娘,坐我这张车,是得意事;地秤房女孩,怎么跟她比。早晨,小映扒上车,坐车右的位置,嗔我一眼:“也不拉人一把!”如果大妈大嫂从这边上,我自该侧身拉一把,一个灵秀可人的姑娘,我敢去拉么;比如上海就弗作兴,伊拉伊,奈有得好讲闲话唻。

  不过乡下弗管的,不过村姑的手都茧皮硬硬的,很有力的。只是她轻便利索,本不必拉。我笨笨的笑笑,松开刹车,吆一声“去!”马车上路了。暗自高兴着。

  看《静静的顿河》,好汉葛利高里,嘲笑贵族军官脸白手嫩,我便自惭。插队来,晒黑了,手皮粗了,自觉长了英雄气。但与小映们的手一比,又泄气了,她们都裂着口子的,载秧时都红肿的。更不说朱哥们,都粗壮又许多伤疤的,总有根手指断过又长歪了的。——再想多点,那江青真跟陈永贵握过手?

  “吃了么?”“嗯”。“早上做什么?”“蒸红薯和南瓜”,我蛮爱吃的东西。“我家的红薯南瓜都是喂猪的”,她掩着口窃笑。哪能让她轻易占了便宜去,我说,我也养猪,分到的包谷都喂猪了。老乡蒸饭都掺包谷面,我这样“还治其人之身”,说出口就悔了,知青吃白米,实在是他们赏的。好在她只哼一声:“撑死它才高兴!”。

  该我逗她了:“有人上你家说你(提亲)了哎!”“你哪听来的?”急红了脸。还用问么,人就爱传这些。聪明,马上平静了:“你猜我妈答应了么?”“要你自己答应才得。”“就算我妈答应,我不答应,就不得;就算我答应,我妈不答应,也不得。”姑娘家都会这样说吧,找面子。

  她又活络了:“他们说你在馆子里吃晌午?难吃死掉!”我只好扯谎:“没有,只要马车拐回去,我都自己做晌午。”“单身汉,油炒饭?”得说个有份量的镇住她:“我西餐都会做!”哈,她笑弯腰,差点栽下马车去:“光会做稀饭?咯熬糊了?”

  只怪自己傻,早该知道跟她说不清西餐的。村里人,煤气灶、电烤箱都混不知,土条。想到这,学阿Q的自我胜利法,她不懂西菜,便肯定是赢她的了,撇嘴暗自笑。好在她没看见,不然会起疑、生气:奸笑,笑什么?

  突然,她伸手帮我扯过马缰去。啊呀,我难得跟女孩说许多,忘乎所以,没顾上对面的车要擦着边!真脸红,不长进,而且,她都能驭车,我岂不成了吃素的。

  我不笨,领会了她的许多好意,心里在瞎鼓捣:她家下中农,要去了“上门”,成份上沾光了;也意味着知青肯扎根农村,即可写入党申请了……。可是,这辈子就出不了山旮旯了,傻子呀……。她咋能估着我鬼心思那么多?还是那快活的样子。

  她家也在官沟上,院子里也圈着老日子,我巴不得回去老日子,听老壳子;但我向往的、朦胧中的、诗情的新日子呢?图书馆、电影院、足球场、游泳池……。

  (200-78·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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