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个年月,国家计划经济,一切生活用品都要凭票供应,掌握商品供应的单位和工作人员都是香饽饽。“听诊器、方向盘、杀猪刀子、营业员”是当时最时髦的职业。特别是医生,更是吃香。人吃五谷杂粮,没有不生病的,生了病就要找医生。当时药品供应紧张,每个医生都有分配的用药计划,有关系你就可以有药用,没有关系,你就没药用,治不了病。那时候谁有了病,就得投亲告友找关系买药品。我记得我母亲生病,买不到青霉素,只好去找二姨夫买药。二姨夫每个班有5 支青霉素的针票,我买了10支,用了他两天的针票。当时药房不发药,二姨夫说了许多好话才取了药。药我拿走了,这两天来的病人就没有青霉素用了。要治病就得托关系,医生就显得有用处了。所以医生的关系网就广了起来,办起事来就好办。我们家有些事也没少麻烦他。农村人有个好亲戚就有个靠山。
由于二姨夫的交往广,姨弟们的工作安排得也好,不像农村人全靠自己拼搏。城镇的孩子,年满18岁就安排工作。有关系的就安排得好,上政府机关、事业单位。我姨弟李君山就通过关系进入劳动局工作,并提了干。劳动局当时是最有实权的单位,招工分配都是他们说了算。我学习结束以后也是找到了姨弟李君山安排的。他与陶庄镇党委书记马怀宝是义兄弟,直接把我安排到了陶庄镇煤矿医院。
从省中医进修结业后,我去了我二姨家,晚上买了些礼品,由二姨领着我去了镇委书记马XX的家里。马书记的家平时是没人去的,因为他住的是镇的宿舍,一个独立的小院,他父母住在里面,生人来他父母从不给开门。特别是拿礼品的人,更不让进家,怕对马书记影响不好。我二姨经常去他家串门,两家很熟,就直接就进了他家。
当时陶庄镇政府的宿舍在陶庄电影院的南边,是几排瓦房,除了单身宿舍,大多都是一户一院。马书记的宿舍靠南边,大门朝西,院子里没有什么花花草草,泥土的地面扫的干干净净。红砖灰瓦显得普普通通。室内也没有装饰,布质的沙发,还有几个马扎。两位老人慈祥的坐在院子里。穿的农家人的粗布便衣。没有一点干部家属的优厚摆设。
我们去的时候马书记刚刚下班到家,他很热情的把我们接到了客厅。
二姨客气的说:“马书记下班了,又来麻烦您了。”
“看您说的,三婶子(他称我二姨三婶子,我二姨夫兄弟排行老三)找我有什么事?您先坐下,我给您倒茶。”马书记客气道说着。
“我外甥上学毕业了,没找到工作,想求您给安排一下。”二姨说。
“君山给我说过,咱这里条件比较差,暂时过度还行的。先干着,有机会让君山给调到好一些的医院去。”马书记说。
“你叫衍通是吧”马书记转头问我。
“是的,这给您添麻烦了马书记。”我客气的回答。
“三婶子,叫衍通兄弟明天8点去我办公室我给他安排。您叫君山给我打个电话就行了,您还来一趟,大老远的跑来。”他很客气地说。
第二天8点我去了镇政府,通信员把我领到了马书记的办公室。“马书记,有人找你,是你安排的。”通信员先进去通报。
“是的,进来吧。衍通弟你稍微一坐,我处理完这边的事,就给你安排。”马书记客气地说。
我递给马书记一支烟,马书记接过来点火吸了起来。通信员看我与书记称兄道弟,不知道是什么关系,没用马书记安排就给我倒了一杯茶水放在我的面前。
马书记处理的是一桩多年积压的债务问题。当事人几年来数十次来镇政府要账,都没有得到解决。他是租赁镇政府门前青年楼(原来为安排知识青年就业建设的饭店)开饭店的老板。改革开放初期,公社的领导,及改镇后的镇政府的领导接待客人,工作人员吃饭都在他那里。当时吃饭都是记账,吃饭的人签个名就行了,到年终财政所去结账。财政所结账必须由一把手签字才能放款。由于人事更替频繁,饭店的账不能及时结算,越积越多。几任领导欠下来的账一共有20多万元人民币。马书记看了看账单问:“你干了几年了?”
“五年了。”饭店老板回答。
“镇里欠了你这么多钱,你怎么周转的?”马书记问。
“七凑八借得维持呗。”饭店老板说。
“贷款了吗?”马书记问。
“没有。”饭店老板如实回答。
“借了私人多少钱?”马书记又问。
“欠的都是货款。欠人家的钱货款人家天天围门要,我没办法才来找领导要账。”饭店老板说。
“你知道咱镇里的工作人员一个月的工资是多少吗?”马书记问。
“不知道。”饭店老板回答。
“我的工资最高,一个月78元,刚工作的才二十多元,咱全镇100多干部,一个月才开6000多元的工资,一年工资7万多元。欠你的是22万多元,够全镇干部三年的工资。咱们全体干部不能天天都去你那里吃饭吧?他们还得养家活口吧!你在镇政府的地方开饭店,挣得就是镇政府的钱。开饭店不能不挣钱,你也要养家活口,不容易。镇政府的工作人员也要养家活口,镇政府的钱来得也不容易,每一分钱都是全镇人民的血汗钱。你不能狮子大开口啊!把全镇人民的血汗钱一口吞到你肚子里去合适吗?把你用的青年楼卖给了也不值二十二万。二十二万多元的营业额应交多少国税、地税、工商税,你这22万有没有如实的上缴应负担的税务?同时你这样记账资助了干部的腐败,给政府造成了不良影响,成了干部腐败的推进器!作为一个国家公民你的觉悟哪里去了?”马书记从镇政府的开支,到欠税、对政府造成得危害给他说了一通。
“马书记,你不能不给了吧?”饭店的老板紧张地问。
给!一定给!但必须得合理。”马书记说。
“马书记,怎么叫合理?”饭店老板问。
“实事求是!”马书记回答。
“怎样叫实事求是?”饭店老板又问。
“我给你两个解决办法:一、你拿着账单,找前几届领导落实你有没有虚假单据,让他们出具单据属实的证明,镇里在给你报账。因为我来的时间不长,对当时的具体情况不清楚,我不能把全镇干部三年的工资交给你,如果那样做了,我就是犯罪。二、前胀作废,镇里给两万元做流动资金,足够你经营周转使用的。其前提是必须实实在在的经营,不能暴利欺人。不能再给镇里干部记账吃饭,谁记账,你找谁要钱。从今日起,镇政府不再给你付账。你看怎么好咱就怎样办。”
饭店老板考虑再三,同意了第二个方案。
问题解决了,办公室里的干部们竖着大拇指说:“马书记厉害,二十分钟,解决了二十万。”
“不是我厉害,解决了二十万,是做事一定要合情合理,合规合法。既让他干下去,能养家活口。决不能让他向镇政府狮子大开口,认为镇政府的钱是大水淌下来的, 随意敲诈。最重要的是要他记住,不要乱给镇政府的人员乱记账,加大腐败现象。”马书记说。
处理完饭店老板的事,马书记对通信员说:“小赵,你送衍通弟去经委,叫韩主任安排。衍通弟让你久等了,你跟小赵去吧。”
到了经委,韩主任,写了个介绍信交给小赵说:“小赵,我现在还有点急事,麻烦你多跑一趟,把他送到张华林那里去。”
同时握了握我的手说:“我和你姨夫的是义兄弟,你叫我三叔,有事来找我就行了。”
我对韩主任表示感谢后跟着小赵去了医院。
小赵直接把我送到了煤矿医院。医院院长热情地接待了我。小赵走后,院长通知院务会的几个人见了面,中午安排了一桌欢迎宴,搞得非常隆重。宴席散后,张华林院长告诉我说:“禇大夫,对你的到来,我们真心的欢迎,希望你早日来上班。如果家中没有大事下星期一来上班吧?”
“行,谢谢院长的热情招待。”
上班后二姨为我的吃住、孩子的上学操了不少心,跑了不少路,这份恩情我一直记在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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