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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我乡(53 差人)

时间:2021/6/21 作者: 陆建初 热度: 417382
  我心我乡·上部(陆建初)

  53.差人

  知青有档案,毛主席派来受教育,却比老农民高着一等;老乡哈,会计做的花名册,就村里人生死簿了,新生的添上,分粮;死的勾了,省粮。民族自治州还未搞计划生育,每年大队统计人口,生产队报数不报名,摊民工是按人口比例。这些数字也都临时的,谁去存档案呀。岔开去说:大跃进饿死多少人,又哪里查去?

  谁的姓名记录在大队?党员,党支部在大队么。还有抓出反、坏,写张“材料”交大队;如果情节严重送劳改,那张纸就送街上派出所;押监和释放,由民兵队长跟派出所交接。嗯,“分子”反倒有脸面,登记一笔,和党员一般待遇。

  这次死人是知青惹事,非同一般,知青穿干部装的,记档案的。于是民兵队长脑筋搭上了派出所。街上有派出所?是有的,“角角落头”小房间里,这块坝子的“最高公检法”;两个复转军人轮流值班;没事,平常不见他。有时出来巡街,也不起眼,像复员军人在闲逛;街上人敬而远之,就那缝衣西施,居然敢跟他们打趣。

  街上“吃皇粮”的五六十个吧,初中学校五个教师,卫生院四个医生,邮所两个邮差;编制大的,公社革委会、粮站、供销社,各在十多人。这些人户籍在他们这,日常又井水不犯河水。就剃头、补锅……,怕着点他们。例外就是,他们请托了医生别说出去,与缝衣西施害了同样隐疾的事。

  糖厂人多,派出所管不着,厂和公社平级,由县管;实际上自管,天天读语录的。先前两派武斗死人,也自埋了事。

  去赶街的,认得公社干部、医生、老师、邮差,认不得民警,看着似当兵复员,穿旧军装的,别处也见过。真寂寞,他管事又无事,办公又闲着,不显山,不显水。排场也大见高低,像革委会、粮站、供销社,把旧时富家的好院子都占了,派出所呢,缩在杂乱铺面后边。

  但庙小神通广,决人生死。本系统的,即隔州的、邻县的公安,寄了死刑布告来,他们管张贴。自家的阶级斗争,还没成果报上去,至少是还没办过枪斃案,丢面子得很。

  小伙策骑在街道奔突、着急。“嘿嘿,搞哪样,想撞死人啊,破坏革命秩序啊!”勒住马:“我找派出所”,“找我?”

  伙子吁口气:赶早不如赶巧;听罢报告,所长也吁口气:这次来事了,该老子显灵了。

  即刻出动,骑上破单车。骑单车不稀奇,糖厂子女也会,在篮球场水泥地;稀奇是土路上骑,颠得咣当响,当过兵的不怕屁股疼,革命意志那般坚定。

  派出所单车,还是滇缅公路打扫战场那种,军灰色,印着外国字读不懂,实心橡皮轮的。装着个嗽叭还会响哎,揑下橡皮气囊。

  骑单车那个谁?差人!老乡没警察这辞,头次见差人进村。不用猜,来抓知青的;果然差人问:老乡,知青住哪?

  一偏腿又骑上,不知因为噼叭噪声,还是他身上有凶气,全村狗吠大作。民兵队长先以为是狗咬坏人,听见奇怪嗽叭声,才知是顶头上司到。狗们随着喇叭怪声起,更状如狂犬了。

  ……报信去的民兵也回转了,抱着他腰同乘一骑的,是公社知青办主管,原是县中学的文弱教师,由学校造反派进三结合班子的。他身上掺合着县革委、公社革委的味,村狗没见识,不知敬畏,又都赶拢来吠。还似乎觉察出,是那两个大院,让人畜都饿得筋瘦,更当作冤家追着咬来。民兵队长威武一吼,才嚇退。

  这边的县、公社,实在都党的好干部,“瞒产私分”也抓人的,但还没打死过老农民;比山外的好多啦,狗群中竟没一只识大体的。

  厉老师索溜下马,蹲地上,屁股疼,咬紧牙;愁苦着脸,似乎肠子颠出了肛门。怪只怪马瘦,背脊都尖的。知青家长赶忙去扶,才勯悠悠站起。一样穿制服,差人那身旧军装还没打补丁,行动也利索;老师常下乡,衣着见破旧,精神头也欠着,似乎高下立判。

  但“狗眼看人低”,将老师和差人一并看低,再集体赶来赛嗓,像狼群嚎。其实是人死得突兀,全村都惴惴不安,狗子呢,敏感主人心境,趁机来表忠心。老乡则都帮着吆狗,表示尊敬上级领导;再叫,再叫就杀了你,给干部打牙祭!

  一个最爱蠢话的婆娘说,狗都疯了!一个最有见识的汉子哼一声,表示嘲笑,说那是瘸子要托生狗,托不上,闹得狗慌乱。婆娘问:咋个托不上?答:狗腿子,狗要跑腿么,瘸子怎么做狗。

  婆娘还有瞎掰:我说就是狗害疯病,就像那年斯大林死,全县猪瘟病。汉子很气愤,教训说,那也是托生托不上,猪是遭千刀的么,下油锅的么,斯大林是躺水晶棺材的么,肯定托不上;他魂魄大,所以动静也大!旁听的都哎哎赞同。

  屋外瞎乱,屋里,看过死人,问过话,差人板着脸,眼珠一转,扔出一句:知青来接受再教育,反把贫农搞死了,咋整,都什么成份?

  公检法是专政队伍的人,和老乡不一样的思想,总把犯罪联系上阶级出身。啊,上纲上线,暗示“阶级报复”,脚都打勯;几个知青,有“自来红”,也有“自来黑”的。厉老师则头皮一麻,打狗看主,小小派出所,就敢先下结论,挑我知青办?

  村干部都懵,“阶级斗争一抓就灵”听说过,但未曾见这般显灵。也便看厉老师,等他咋个说。大皮交已经蹲得脚筋痛了,还是屏牢,并且努力蹲得好看点,也朝厉老师望,暗自道:上次饶过我,沓趟也侪靠侬唻,拜拜侬。

  院坝的一堆人中,有几个挨到门口,听见阶级报复那话,也木木的没反应。如果象老戏里,说各打一百大板先,那倒会叫好,会风传。这村庄,有过十九亩田的,就划成地主了,可见多穷,贫农就更贫啦。越穷越革命?但见得并不,村民没得阶级斗争觉悟。幸亏这样,不然差人的说法有了群众基础,知青就够惨。

  虽然穷陋,信仰倒还曾有的,遇到福,便想起观音,遇到祸,便说起无常;三教九流中,拣了这些鸡毛蒜皮的。都见过旧戏里的无常啊,一手拎勾魂索,一手举生死薄。如今遇祸事,就见派出所来差人呢,便似扮着无常的样子了:一手拎拷子,一手举那本本。——这些村民,也没大见识的,将就着“无常”而已,看差人怎么办他们。村人害不着大皮交们,也帮不了。知青究竟惨不惨,最终要看再教办跟派出所,各自祭出啥法宝。——事闹大了,再教办错失多;事化小了呢,派出所不立功。

  (200-53·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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