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学啥样
这次婆婆讲要紧的:“麦子割下晾几天,要挑去场坝里打(脱粒),妇女队长问你们,是学挑,还是学背?”挑好啊,干嘛背,背带顶额骨头上,脖子都缩了。“那点有?”婆婆说:“我背到老,脖颈都不疼。挑担要手脚甩开,身子摆开,小媳妇奶子大了,不好得大摆大甩,就背着。”
“姑娘都挑?”“也说不准,人有各地来的,有各族的,习俗不同;姑娘有扎奶帕的,就挑着,不然也有背着。”哦,还是挑好,挑担有卖相,像电影里李双双。
女知青刚下乡,一出汗,衬衫贴身上,映出胸衣,当地很稀罕。牛郎们话题不多,犁田歇气,再三再四说这事,说到极致:“白白嫩嫩的,能用上一次,死都值!”这话吓死人,她们幸好听不到,只道:“乡下人少见多怪,弗管伊拉!”奶罩事件也就平息。牛把式们真不识好歹,好看的小媳妇,娃娃兜在背上,田间歇气时敞着喂奶,看不够?他们狡辩:要看姑娘的,奶头粉红粉红,婆娘的不稀罕。这帮粗汉只是表面老实,得不得就瞟一眼女生。
婆婆两手合个喇叭,向妇女队长带人割麦那边打个喔呵,队长直起腰,背对着摆摆手。婆婆说,好,砍竹杠去。沟旁一大丛公家的龙竹,要挑出膀子粗又老黄的几根也不易,通常长老了要有小腿粗。
砍断,拖出来,使力又忙乎;怕枝丫戳着她们眼睛,婆婆自个砍,自个儿拖。用柴刀剔枝叉,就像学生削铅笔,轻巧容易,侪看呆了。她们帮手把剔光的竹子顺一下,手掌上就沾脏,竹丛看来青翠干净的呀,原来也积垢。一扛起来,衬衫粘龌龊唻,又弗敢讲,资产阶级思想哎!
婆婆佬早想到了:“我给你们削几张芭蕉叶来,垫肩膀上。”沟旁长野芭蕉,割了嫩叶来,露水洗净的,她们一人一张,扮个铁扇公主样,寻开心。各扛一大根竹,有份量,也不死重,跟着去场坝。
婆婆断取中段作挑杠,小臂粗的。下段厚重、坚牢,存在场坝,以后或扛石头,或剖开做扁担,也可抗洪时做竹桩。尖头那段,是要剖开,做竹屉什么的,是桩副业。
场坝里有弓腰的老妇在编草蓆、草帘、草墩子;有大腹的孕妇,和奶孩子未满月的媳妇,在晒籽种。又或打风箱扬瘪谷,就可见灰尘芒刺四扬,那就将花头巾解下,用来遮严了襁褓;折腾惯的娃娃,并不哭。事烦人杂,这一摊妇女队长交婆婆管,也就她拎得清,否则就杂乱无章难收拾了。
婆婆说,下个节令开秧门,你们谁“肚子疼”,不下水田,就来场坝做,妇女队长说的。哦,队长和婆婆都好人,村里女孩都没这待遇,照样下水。这事知青户都沾光,肚子疼的在家做饭,收工后大家吃现成的。只是没多日子,分灶吃了,再没这好事。
村姑们栽秧个个利索,看女知青赤脚下水田,走几步埂子就滑倒,笑死了。不但滑,还草根茬子,扎得脚底生痛。要待脚心长老茧,正似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功。婆婆有心计,看一下脚印,喊,脚趾抠紧地下!果然是,不再滑倒,但因此全神贯注于脚底感受,更觉刺痛。
学到点啥,伊拉就叽叽喳喳数说,拿这当下饭菜,收工回来,做饭很马虎,胡乱填饱而已。此一时彼一时,放学回家吃饭的开心曾记否?似乎前世的经历了。但还是勾魂似想起了:上海这一季,吃咸菜豆瓣酥。
婆婆送她们酸醃菜,用南瓜叶包着:“冬天用苦青菜醃的,开春后就醃不住了。”这一季,经霜那一茬的萝卜白菜已吃完,老乡用辣糊豆下饭。知青有了酸醃菜,正可效仿上海的咸菜豆瓣酥:“上海咸菜用雪里蕻呀,迭沓弗落雪,就吃弗到唻!”“其实酸醃菜更加开胃哎”。招弟生活简朴,容易满足,吃得开心,毋没去讲地主婆想收买知青。伊意思是跟婆婆并非个人恩怨,揭发检举是阶级仇恨,跟吃酸菜弗搭界。
伊拉沓能乐观积极,讲实在,倒是招弟带额头,伊兴奋、积极,肯吃苦。长辫剪成短辫,方便下田,不过拽长辫额手势还改弗过来,逗人笑。还一直扎着武装带,塑料额,断脱一根了,伊总共带了三根。弯腰起身总要束束腰带,回想以前,解下武装带,抽牛鬼蛇神,真威武,出风头。政治表现比劳动表现重要,又是自家特长,可惜……。
没等再学许多,先后“上调”了,都还去告别婆婆,除了觉悟高的招弟,她已改名卫革了,还对婆婆耿耿于怀。她的“隐身上调”也特别,是因为有过一段怪异男女事,纠缠着激烈斗争,后头再讲。
伊拉话头里老奇怪,黎家婆婆这身份,为啥政治队长劝她别再讲故事,妇女队长仍当她左膀右臂?记得弗,上海学堂里,有个女额管食堂,开头还叫伊做忆苦思甜唻,揭发出来是富农婆!吃生活(遭打)噢,只配扫厕所,日日蓬头垢面,低头认罪!迭沓乡下头偏偏“捂盖子”,还来接受再教育?转回头说,学堂里厕所干净了像食堂,食堂龌龊了像厕所,富农婆或者应当回原岗位,象黎家婆婆样?
对照社论,迭沓乡下像老牛拉车,跟弗上趟,卫革,也就是招弟,不只是疑惑,简直是愤慨!在政治队长面前吃瘪,又去跟妇女队长谈思想体会,结果又当场厥倒!“黎家的地主名份由上门女婿扛着了,婆婆算内部矛盾了吧……”,妇女队长犹犹豫豫说。荒唐弗,但跟啥人去讲道理?她始终是想争这理,和本村的青年造反派小牛,于是联手,奋起捍卫毛主席革命路线,结果哈,同志加爱人,一并鸡飞蛋打了……。
——女生么,想得浅来兮,到乡下走马观花,栽秧还弄弗连牵(不熟练),满两年差弗多侪走了。思想好额卫革,反而是跌了跟斗,爬起来再走。伊已经相当尴尬了,以为怀上了,而且是“狗崽子”,要死弗!知青办有数额,侪到嫁人额年纪唻,为伊拉好呀;还有一面是为自家省心:出啥男女事体,追责任,是再教工作弗到位。快点出送脱噢;卫革本来陷泥淖里了,亏得再教办来拉一把。
(200-42·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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