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走得久了,回头想想,什么路都有。
午睡醒来,起了大风,人有些昏沉,不明白为什么会在这,往后又该是往哪去,站起来,吹了会风,才想起,这周又是台风来袭,也不知道台风是不是在他家登陆,那站在他家楼顶,看台风袭卷大地,一定是平生大快意的事。
小总也喜欢风,喜欢听风、看风,念想才认识时,那些风一样的日子。
春日,和小总登山,顺势几个起落来回,到了山脚下的大河畔,恰起了怪风。
小总站在河畔,远眺河水匆匆东去,问我:“你说这水又是往哪儿去呢?是不是我们的命运也和水一般,是不由自主的,被风催着,催走了一生。”
我回答:“你为什么不说,是风被水推着,我们这一生就是这风,如此迫不得已。”
小总笑:“那又有什么差别?不都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形势不由人,又能怎么样。几人的一生没有个大遗憾,一生最想要的、至死都得不到,那又能怎么办。”我说这话时,抬眼看小总。
小总没有看我,远眺群山,群山深处有兰庭,他说:“我命由我不由天。”
我一时心疼,念说:“假若我是这风,你会是这水吗,风被水催着,催了一生,也没什么不好。”
顿了顿,他说:“前个周末我女朋友带我去她家了,见了她阿姨,她阿姨待我很热情。”
“那不是很好吗?”
“是啊,是很好。”想了想,他又说:“除了我父母妹妹,你和她是我最重要的两个人,我不想失去你们俩当中的任何一个。”
我没有接话,心境像是那那云、那天,被遮掩了,不想说什么。
“我想以后我和她结婚了,你做我的伴郎,然后,等你以后和嫂子结婚,那我来做你的伴郎,以后我们两家人还能够一起去旅游,一起去创业。”
那时候,他想的也简单,我想的也就那么回事。
夏日,小总来我家住几日。
我说:“得带你好好去附近逛逛,让你感受下钱塘百姓的热情好客、人杰地灵。”
“好啊!这我喜欢,你就开小毛驴吧,咱们就慢悠悠地去走一圈。”
吃过中饭,人已在城北的荒郊野外,一路上少有人家,多是田地草木。
起风了,大风后,天已阴沉如墨。
我说:“哥们,看来你真的是福星高照啊,难得来趟钱塘,土地爷就用这好法子来迎接你,你说感动不感动。”
“当然感动啊,看来你们钱塘果然是一方神明护佑的好地方,知道我来了,都洒下了热泪。”
话没说几句,一场热泪就迎面扑来。
我扛不住,让小毛驴到一旁的公交车站牌下吃草,自己躲在了一株大树下。
小总笑了笑,指着我说:“瞧你那熊样,一场雨而已,至于如此畏首畏尾吗?”
“我擦,那你有本事去雨里站着,展示下你英雄的气概。”
“站就站,谁怕谁啊!”
小总这人如此好玩,话罢,把手机丢过来给我,让我保管着,人直接站到了大雨中。
这瓢泼似的大雨,转眼间,湿透了他的白衬衫,湿透了他的米色长裤,水流如注,大风又忽而缓和、忽而狂暴,吹着一串又一串的大雨在他脸颊上飞溅,头发都黏湿了,水流顺着脑袋瓜子灌进脖子里——
雨停时,已是半个时辰之后,风吹过,凉飕飕的。
小毛驴又跑到了钱塘江边,回到家时,已是黄昏六点多,小总说:“感觉有些冷嘛。”
是夜,小总流鼻涕了,把湿衣裤、湿鞋子脱在了屋里,人直接在床上昏睡过去。
看着他熟睡的脸庞,我有些想笑,心里头安稳稳的,静悄悄的,像是躲在一座秘密的花园,守候着他渐渐成熟的果实,可又怕被人发现,又舍不得走,只是如此待着,看着。
梦醒来,或许是深夜,我睁开眼睛,朦胧里,就是小总的眉毛、小总的眼睛,他平稳的呼吸,说不喜欢那是假的,说不想抱着安安地睡、那也是自欺欺人,信不得,我所祈求的,只是黑夜永远不要过去,就如此定格成永恒。
我知道,他不是我的,如同我们不曾相识。
深秋的一个夜晚,小总来公司找我,我恰好加班结束,就和他一起坐在二十八楼的楼顶,眺望这座城市,是时,已经霜风凛冽,尤其是在高楼,望久了,人都被霜风吹得手脚冰冷。
小总一把拖住我,让我坐在了地上,他问:“为什么,你都一个月没有来找我了,你知道的,我不介意的,我不想失去你,你玩消失,我害怕。”
我笑了笑,回答:“我介意。”
“你有什么好介意的?别人怎么说任凭他们去说,咱们走自己的路,又不防着谁、碍着谁,反正你都是我永远的最好的兄弟!”
我抬头盯着他,咬了咬嘴唇,说:“何必强求呢,面对你,我还是做不到平心静气,看见你和她在一起,这儿,你知道吗,这儿难受。”
他见我指着心口,沉默了,一屁股坐下,坐在了我面前,只是看着我。
我说:“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我也是人,也是在这个年纪,道理我也明白,可是我做不到,我也不想的,但是,谁叫他、造化弄人呢,我能怎么办。”
想站起来就走,小总拉着我,他只是死死看着我,一声不吭。
看久了,我隐约觉到,他眼眶里有泪,看来,我也让他心痛了。
这家伙倔强起来,我还真拿他没办法。
霜风在角落里鬼哭狼嚎,冷冰冰的,肃杀的黑夜,好久,感觉到他的手掌暖暖,感觉着他就在身旁,我挪了挪身,也推了推他,一起靠着墙壁坐着,我低下头,翻着他的手,想到了一首歌,就断续着唱起来:
“相信你还在这里,从不曾离去,我的爱像天使守护你;若生命直到这里,从此没有我,我会找个天使替我去爱你——”
冷得厉害,倚靠着他肩膀,没有被拒绝,就那么静静地坐着,谁都没有打破沉默。
接下去的那个寒冬,风雪弥漫,听说是五十年一遇。
单位里也因为风雪的缘故,本就清闲的日子,更显得薄淡如轻纱,我就每天捧一杯水,坐在窗口,望城市的风景,车来了,车去了,人来了,人又去了,有了想法,就拿出簿子来写日记,有了情愁,就多添几首小诗。
小总来单位里,睡了个午后,醒来时回头跟我说:“你们这些贵族阶级啊,真不想说你们,唉,想想我们这些穷苦百姓吧,你们还能这么心安理得的在办公室里为人民服务?”
如今的小总,穿了一身帅气的休闲小西装,在阳光里,一笑一逗,都是那么富有神采。
我说:“那您老来了,我岂不是要为你服务啊?要给你开空调,给你倒茶水,还要陪你说话、请你吃饭、跟你谈水深火热中的伊拉克百姓,如此种种,我岂非是劳累啊!”
“唉,这日子过得,不过领导都这样,你这种坐着喝喝茶、望望云、写写诗的,好像也确实不算是奢靡的走资派哈。”
“拜托,哥们我还是穷人家的孩子,哪里有茶,你看清楚些,这哪里是茶,我只能喝喝白开水好哇!”
彼此大笑,窗外是清淡的寒风,陪着我们的笑声。
小总站在玻璃窗前,望天空,那里的云时而淡,时而浓,云卷云舒,又忽而薄淡如轻纱,忽而消散无踪,他无限感慨说:“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唉,果然是好诗,好诗——”
这小子,我倒。
2014-07-31黄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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