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版男工和拣字女工的作业面之间仅隔着通条通往里面零活车间的那条不宽的走廊。男女关系方面的话题,工人们可以引申和打诨的笑话简直太多了。有些过于肉麻的话题,拣字女工们不好意思短时间内走过来,蓝川也听着心口狂跳。个别“唠黄嗑”的师傅毫不在乎,一边自己淫声浪笑,一边对要求自己“小点儿声”的旁人嘹亮且坦荡地回应道:“有什么需要小声的?男女生理上不就那么点儿事儿么!老娘儿们装作听不见,听到的那些人都在心里偷乐呢!又不是处女,哪儿来那么多腼腆?……”说完,更加放肆的笑。
每到这个时候,蓝川会有意无意的向第三排拣字大架子那里扫上一眼。他想看一看那个从来不穿工装,只穿一袭连衣裙的女孩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那个身材婀娜一头披肩秀发的女孩叫钟雪,比蓝川他们早入厂一年。女孩平时话语不多,声音脆甜,语速不急不徐,显得空灵而遥远。不难看出的是,她偶尔显露的笑容里,有一丝隐藏不住的忧郁。这忧郁极大地吸引了蓝川的好奇。
蓝川间接地听人说,曾有四五个记者先后追求过钟雪,但最后都不明原因地分手了。直观能看到的是,最近又有两个新来的记者有事没事的经常来车间里找她。
男女关系经常是这样——无论你多优秀,如果有人得到你很是容易、任性和顺手,那么你也很是容易得到对方的轻视。所以,即便再心动,也要有所疑惑和矜持。假如能引入一些竞争元素则更妙。
迫切希望逃离工人队伍的钟雪,太希望通过婚姻来改变自己命运了!以至于在前来追求的记者面前,完全忘记了自己还有什么优势,她从不拒绝甚至极力迎合任何一个记者的追求,既使对方再穷再丑再矬,只要对方是“非工人编制”。——这种明显的功利性,也间接导致了追求者数量的急聚减少,只有初来乍到的新记者才会因她的美貌,才尝试着对她展开追求。
这段时期,经常来车间向她请教拣字技术的两个“好学”的记者,年轻的姓周,老一些的姓唐。分别来自体育版和教育版。排版师傅们给他俩分别取绰号“周体育”和“唐教育”。由于有了竞争,钟雪那段时间情绪高涨,走路像乘着风。用郭忠诚的话讲,“她走路怎么像仙女驾云一样儿。”
与蓝川一同分在新闻车间的另一个男生叫郭忠诚。另外,还有大金胖和孙俊玲等四个女生。孙俊玲与钟雪很快成了好朋友,她俩个头差不多,都是细腰高挑,面容俊秀,透出迫人的青春气息。二人经常相互挽着胳膊出双入对,走在路上,她们能吸引众多男人的目光。
不知为什么,蓝川总感觉郭忠诚像极了同院长大的大冈,他们都长相大众化,出现在任何地方都可有可无,很容易让人忽略。虽然这种人在现实生活中很多,但因为他们各自对生活的认知、理想选择以及意志力不同,最终的命运差异却是很大。
与郭忠诚相反的另一个极端人物是零活车间里一个叫齐瑛的浑人,这“二青头”即使老师傅都不爱与他打交道,他年纪并不大,却总叼一支烟袋锅儿,不分季节地戴着前端露手指的“霹雳手套”,头发油光锃亮,虽然一身香水气,但讲话口气却满是对人的挑剔和挑衅。零活车间里有好几个女工已被他打过了,这些日子,每每经过新闻车间往里面走的时候,他都会留意这里拣字工们的对话,一旦有自己中意的话题便立即插话进去,一来展示自己见多识广,二来观察某个姑娘可能对他的反应。一旦环境需要,便会立即不犹豫地展现自己孔武有力的一面——当然,前提一定得是小付师傅不在车间里的时候。那个小付师傅时而上夜班,时而拎一只大包出去倒腾买卖,有多半时间不在岗位。
渐渐地,蓝川明确感受出这里存在的一种规则——除非你自己强大,否则,你绝得不到别人真正意义上的尊重。
赞(0)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