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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我乡(35 青绿山水)

时间:2021/6/2 作者: 陆建初 热度: 426695
  我心我乡·上部(陆建初)

  35.青绿山水

  烤斑鸠没开膛,五臓都在肚里闷熟了,又让我想起上海的八宝鸭,肚里一大包香糯。把斑鸠装鸭肚里,又如何?成吉思罕有过烤全驼,并把羊放在骆驼肚里,大雁又装羊肚里;啊,那真叫吃肉!——人心不足蛇吞象、吃着碗里看着锅里,都可形容我贪吃恶习;母亲也纠正不了,吓唬说:再沓能,侬要糖尿病,弗拨侬吃物事。

  斑鸠肚里,肠子熟了缩成一团,弃去即可;心、肝都鲜甜;那个小点点的肫,掰开来,剥去肫皮,也美味好嚼:与南京鸭肫干通韵。上海锦江饭店的荤菜,却没野味的鲜活;哈,假如插队能日复日打野食,那就像托尔斯泰笔下的贵族,去庄园度假了。

  野味,勾起许多上海美食的回想……;其实城里已样样凭票,非昔日可比了;连豆腐也大大失质,据说是潺了蚕豆粉。庆幸是味蕾早早开发,大大丰富了我乡野生活。鲁迅《朝花夕拾》津津乐道钓虾、喝豆浆、偷罗汉豆,类似的趣致呀。

  吃罢起身,离开前,三人一齐窝脬尿淋湿灰烬;凡野外烧火,都这规矩。这水激响动,却惊出条尺多长的细蛇,他们置之不理。说菜花季节蛇多些,并且长肉了,可以用山竹条抽它七寸,拾在鱼篓里,街天卖给糖厂的广东人。不知他们咋个吃法哎,两尺多长的,肯出五毛钱一条。嘿,到季节,也试试吃蛇吧,我万分地期待。

  可是,蛇长短不一,哪里算七寸?幺子说,从尾尖上来,十分之七。哦,这才真叫再教育。后来我见只猫在玩蛇,也是拍抓它七寸,蛇回头,却顾及不到;想溜走,猫又拍一下。反复拍抓,七寸处皮开肉绽,蛇竟瘫痪了。

  大多云南插兄记忆中的美食,是老乡家蹭一顿,主人特意煎个荷包蛋,又蒸小碟“猪肝酢”,还特意问:咯学会吃辣子啰?又最数村里的杀猪饭,八大碗。还有老乡的真情待客,硬添饭给你,土话“压饭”。说以前还压酒,现在有不起酒了。

  杀猪饭和压饭,被公社干部指为四旧,广大贫下中农却不肯破四旧,知青则立场不坚定。野味的体验,知青中又谁曾有?是我的小得意。——晚霞时分,从田野回村,穿行在田埂,我拿枪。话说扛大枪,然这土枪短小,不兴扛。穿了根绳索的,可挎肩上。斜挎着,自觉得英武。放心,熄了火绳,决不走火,况且我不抽烟。

  假使在上海,成份弗好额,拿把汽枪,公安都要带你进局子去。当下挎着火枪,更添威武,不免摇摆起来,没踩准,嗤溜滑下梗子。真丢脸,赶忙装着是看埂脚的土洞:“好像有田鼠!”田鼠啃甘蔗吃蚕豆,人也可吃它。兔不屑一顾,哪块该有田鼠,他有数。幺子瞟一眼:“太糙,不管蛇洞,耗子洞,洞口都光生!”我听了舔嘴而已。

  村前看见三五个赤裸的半大孩,在草地上烧蚂蚱吃。彼此望一眼,咱游击队员小看他们儿童团。他们没弹弓,有破布网兜;没打火机,用芋叶托来灶膛里的炭,凑堆小火;“小七金,再蹲拢点,把鸡鸡烤熟了!”老兔吼一句,他已够年岁教训小娃。哈,大孩小孩,都馋猴,在摄取额外的蛋白质……。想起犬儿光得酸腌菜下包谷饭,心生怜悯,他连逮蚂蚱的功夫都没有。

  前头吃斑鸠时,我想起鸽子的故事:白鸽扑进一个国王怀里,瑟瑟发抖,王大生悲悯,对追来的鹰说,你放过鸽,我给你财富;鹰说,财富无用;那我给你王位,鹰说王位于我也无用,只要带血的肉!国王令架起天平,一边放白鸽,一边放自身割下的肉。但割到遍体见骨血,仍不能平衡,忽觉悟,世间一切生命等重,于是舍上全身。

  老兔听了,满脸惊怪。这佛本生故事,我原来也觉着怪异的,幺子却道,以前听老父说过。哦,西来佛说,流传在茶马古道的,郝爷有见识,并且一世践行着佛义呢。“他是菩萨心肠”,听人这么赞郝爷。这坝子在佛教胜地鸡足山下,也比别处更信菩萨。

  兔不来玄虚,只道他记事时村里才十来户,河坝旁的水田,以前都是芦毛竹林,藏着野猪;前后山都是树,往深里去,有麂子。家家都有火枪,人要精灵,打枪才准嘞!娃娃用弹弓能打老憨斑,跟着它叫声去找。现在听不见那声了。饥饿那些年,远近小孩都听声就跑来,饿吱的,半道上跌倒了;赶拢的,见者有份,撕分开生嚼,肠子都吞下肚,吃着的得续命。老憨斑不绝种才怪,河坝的野猪,先就打绝了哎。

  哦,他的童年,这么多真故事,不象我的,都淹在了小人书里。但他的我的,一样消灭了的。民风淳朴的小村,兼农兼牧兼猎,那原态,有似山水画、田园诗;后经重重阴影相叠,一旦云开,又似海市蜃楼再现,微透着明媚似牧歌。我回味烤斑鸠,和芦竹丛中野猪的传闻,还有裸孩的烧蚂蚱,飘忽神魂里,却幻觉抄家时的一幕:红卫兵将大幅青绿山水卷轴画,展开了示众,然后凑上火堆去,青绿山水烧着烧着,终于缩小到没有了。哎,斗天斗地斗人,菩萨也救不了的。

  ——前膛装弹的火枪,老以前就有,后座力和射弹的推力一般大。使枪有窍门:枪托要贴紧肩窝或腮帮,枪响像被猛推一把;若没贴紧,让它撞一把,肩胛骨或颧骨卡嚓断了。火药是装在牛角壶里,拔塞前先摁熄火绳,除非紧急。学会了用枪,巴不得即刻进深山去猎杀;兔呵呵笑我,说,等中秋节带你打野狗!狗和中秋有啥关系?幺子解释:狗每年两次发情,早春和初秋,乱跑。

  幺是郝家小三子,他大姐是朱哥媳妇,二姐正和老兔打情骂俏。……郝家是个谜,无权无势的郝爷,人见了他,却都想听到他说些啥。我是想,下次再让他帮我剃头,看二妹子还笑我不,我已是老兔的弟,幺子的哥,会打枪。

  (200-35·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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