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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我乡(34 野味)

时间:2021/5/31 作者: 陆建初 热度: 429831
  我心我乡·上部(陆建初)

  34.野味

  街天,社员群众吃两餐,是响应上级号召。我表现特好,干脆不做饭的。睡个懒觉,就往街上去,四里多路,到了就满街找吃食。老乡说:“你一街子怕要用一块钱噢!”其实我要带两块钱的。旱季的话,蔬果稀缺且贵,大可一角五买支莴笋,削了皮啃着,权当水果。这样就化不掉两块了,除非大食堂卖“嘎嘎(荤菜)”。大食堂和小食堂,老乡照旧称大馆子、小馆子。

  无多买卖的街市眼看快散了,我肚皮也圆了,于是往回赶,赶回村,那打得的野食,就一并当午饭晚饭好了。完了就去场坝打蓝球,兔和幺子不肯去了,趁傍晚还要干些活。

  过街天,容易想起上海过礼拜日,主要节目也是吃,逢周日总要开罐头吃。凭票供应的副食哪里够,亏得陕西路上“采芝斋”,有高档食品专柜,免券。其实是清仓罐头,马口铁都锈了。沓辰光毋没过期额念头,罐头万古长青,不印保质期的。有得吃蛮好唻!

  价钿弗忒大,但食家心有余力不足,一分洋钿也要省,所以高档柜弗排队。爷唯一乐趣,就是拎以前买书额包,去买罐头。伊是做学问老实头,也学会了伪装,可以庆幸:罐头装书包里,覅让弄堂里人看到;眼睛侪盯勒嗨,监督牛鬼蛇神!

  罐头第一好处,油水足;油汁侪染上铁锈色了,毕竟难得。姆妈就规划肉罐头、鱼罐头额油,分别用来烧啥菜。文革有几年弗用佣人,姆妈自家烧小菜。造反派抢占了房,合家搬到四楼,毋么佣人房了。父母并不告诉小人,老谋深算的工人造反派,先已混在学生里,抄没了我家房产证;爷娘强忍苦恼和焦虑,照样开罐头,让小人有点开心。

  上海屋里厢,猜得到我街天吃啥弗?拏从来毋没吃过哎。小菜场倒也卖过野兔、野鸭,冷冻额,邪气弗新鲜,又遍体铁沙弹,真坏了野味名声。野食最鲜美的,莫过吊连子肉这次。先是耐心静等,匀火烤熟了,擦一下盐巴,一入口就极感意外,好味直透脑髓,无可形容,真是此味只应天上有!

  吃罢,老兔盯着我笑,意思“怎么样”?咋说呢,他们说味道,没几个辞,比如看见知青用油炒菜,很惊讶,馆子里才油炒菜啊。但见没放辣子,就皱眉头:“吃不成!”日常的咸辣蘸水菜,“吃得成!”白米饭不掺包谷面,“好吃!”杀年猪那一顿,“要得!”若碰上薑汤燉驴肉、蒜瓣麻辣焖狗肉,“好吃得狠!”

  这番鼠肉烧烤,妙不可言,说“珍馐”、“绝佳”,老兔听不懂,我也只盯着他笑而已。他有小心计,但话少,赶车也默默地,还嫌我噜嗦,问个没了。这下我却没话答他了,尽管讲云南土话已能乱真,奈何美味无可名状。

  自小吃遍名店名菜的:父亲请客吃粤菜,去南京路上“新雅”,点上煲龟,结果仍似火腿开洋(虾干)蒸甲鱼,无多稀奇。当然,店堂楼上请,跟土灶脚底弗好比。但在少年心性,沾一屁股灶灰,衣裤上抹些黑烟渍,都无所谓;没长辈在跟前皱眉,说脏,更无所谓了。

  这样胡乱玩一天,晚上静躺下,才理会蜂螫作痛的臂膀,油灯照着,确乎肿成了大萝卜。不要紧,既然老兔他们都不在乎。假如深螫一下,大概半个身子都肿?不要紧,既然老兔他们都不在乎。

  那种刺骨的隐隐的痛,从未体验过的;但只要不碰它,不想它,也就这样子过了。过了三天或五天,肿胀处竟发了奇痒,但千万不能去挠,一碰就疼得要惊跳。哦,这下我明白了,无怪那装病的被识破:说是上海有个知青要装肝肾肿,去乡下网兜了马蜂,螫腿上……。是啊,腰腿肿胀是肯定的,但医生也肯定要按一下啊,吃一瓶止痛片,也抵不住按一下的。

  到下个街天,胳膊无事了,再去田间巡猎,又将何种奇遇?诗意的乡情遗俗,鲁迅也曾念念不忘,惦记着教他雪地罗雀的润土;小儿科把戏,耐烦呢,况且这边从没下过雪。我的润土能耐大着,这回,老兔又手遮日头朝天上看,是鹞子,在远处的大椿树的上空绕翔。他念叨:“等着看,等着看”;果然,一只大鸟箭似射进浓密树影里。斑鸠,兔说:“要出窝了”,小幺子明白,他俩相视一笑,兔独自回村去。

  幺告诉我,去拿火枪了,窝里小鸠要试飞了。噢,鹞子先偷窥了鸟窝!我要不马上猜到,就枉然这三人行。

  赶到红椿树下,见大斑鸠停旁枝上,一伸一缩脖颈,诱引鹰鹞;一边又咕咕地,警告高杆密叶中巢里的雏。它已全然不顾树下人来。

  枪响,大鸠栽地,鹞子云遁无踪。

  兔慢条斯理再往枪筒里装药,用细铁扦捅实药面,再灌进一撮豌豆当散弹。正如他所料,一对雏受惊,飞扑田埂上,活泼泼的,叫咕咕的,又相互步步靠拢。幺子又有说道:斑鸠会走步,若麻雀只会跳,老人说万一看到麻雀步步走,会发大财。哈,西郊公园动物的属类、习性,我能倒背,这鸟步小节,真未留意。

  火枪管底有个孔,用来插引捻,枪托上钉个铁夹,是夹火绳的;兔再把火绳点着,向着一对雏,摁一下火绳夹:一碰上引捻,枪响,了事。——这类枪有过几百年了:火铳。一对新羽鲜亮的可爱小斑鸠,应当供养在鸽笼里,还是烧烤?枪一响就有答案了。

  豌豆打进肉里,无碍嚼咽;打大鸠是用独弹断了它脖颈。鸽子半斤鸠四两,这顿烧烤可填胃。干农活,一饭能耗一斤米呢。他俩又有主人的姿态,高兴我作客多吃,恰好我生就吞狼嚥虎的肚皮。——乡娃请客上海小人,直让我想起晋文公逃难,跟班的割自己腿肉侍候他。后来晋文公是发达了,那将来我发达了……。屁,三人中,只有老兔成份好,可能发达,假如他当兵入伍……。

  他俩让我多吃,却不让我插手烧烤;照我急脾气,一定烤糊糟踏了。年轻,都性子急,长辈会喝斥;现实也教他们耐心:庄稼一天天长的,乡村慢节奏的。

  我由此又想家了:以前弄糟过无计数食材,配菜的想象力又特别丰富,母亲却从不责备。炒小菜要付学费,排除错误找到正确,困境中找出路,西式讲法。更要紧是别用责备去损伤兴趣,孩子的兴趣是学习的动力。——对了,我之所以兴致勃勃在乡下,就因为兴趣广泛呀。

  (200-34·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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