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的是8月2日,我和父亲每人背了一个红色“毛主席语录牌”,父亲的语录牌上面写的是“领导事业的核心力量是中国共产党,指导我们思想的理论基础是马克思列宁主义。”我的语录牌的上面写的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胸前的毛主席像章戴的端端正正。衣兜里装着《毛主席语录》本和革命委员会的证明信。东方的天空一发白,我们就动身回家。夏天的早晨比较凉爽,路边的草叶上挂满了露水珠,树叶子在早晨的微风中摇拽着。我深深的吸了一口凉爽的空气,小跑似得跟在父亲的后边。到了太阳出来的时候我们就到了大北庄。
当时各派的“红卫兵”立场、观点不同,相互斗争的非常激烈。每一派都站有一定的地盘,两派之间互相警戒,各村口都有“红卫兵”站岗。不同观点的人是不能进入或经过的。否则,就按奸细论处,扣押批斗。各个村子都红旗招展,墙上贴满了红红绿绿标语,大字报贴的满墙都是。村边的路口有拿着红缨枪的“红卫兵”站岗,盘查过往的行人。有的村子学习《小兵张嘎》电影里的样子,成立儿童团,设立了消息树。
在下村公社地盘,因为都互相认识,没有受到盘查。岀了大北庄,进入鲁城公社,两个拿着红缨枪戴着红袖标的“红卫兵”将我们拦下。“红卫兵”说:
“毛主席万岁!”
“毛主席万万岁!”父亲回答。
“为什么不戴红袖标?”两个“红卫兵”盘问。
“革命到底!我们是回家的”。父亲回答。
“黑五类?”站岗的又问。
父亲掏出革命委员会的证明信交给他们看。看完了信后一摆手。
“走吧!”
夏天的山区,风景迷人。山上的树木郁郁葱葱,梯田里的庄家绿的更浓。“农业学大寨、将革命进行到底!”的,巨大的、用石头垒成的、发了白粉的标语,在蓝天白云衬托下横卧在东西走形的山腰的绿色草层里,在朝阳的光辉照耀下,别具一派风光。路两边的高杆作物开始吐缨岀穗,玉米、高粱、谷子长的齐齐楚楚有人头高。开始开花、授粉。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清淡芬芳的香味。远处山坡上,羊群在绿草丛中滚动点点白色。夹在庄稼地中间的道路几乎没有人迹,静悄悄地伸向绿色的地平线里。从山上流下来的溪水,潺潺流向远方。地里没有劳动的社员,只有几个戴着“白袖标”的“黑五类”在地里“磨洋工。”
过了河湾大河,进入枣庄地界。这里的“革命”搞的更好,每个田间地头都有木制的毛主席语录牌,用席子搭成的“大批判专栏”,贴着红红绿绿的批判文章。毛主席的巨幅画像屹立在村头道路的边上。每个村子都有不同“造反派”的旗帜。不过村口没有“红卫兵”盘查过路的行人。
一路上除了扛着“造反派”大旗,戴着“红卫兵”袖标的串联的学生,和一些“破四旧”的勇士们在地里扒坟、在村里抄家、拆庙、烧旧家具、旧书报,路上的行人很少。
下午二点我们到了枣庄,枣庄是一个煤城。煤炭是枣庄的经济命脉。巨大的起重轮不停的转动,把地下的黑金源源不断地运上来。自文化大革命以来,“造反派”停产闹革命,导致巨轮停转啦!特别是7 月25日、7月26日“大联合”造反派和“反逆流”造反派在枣庄市面粉厂的武装斗争事件,震惊全国,导致枣庄城市一片混乱。工人停产、学生停课、交通停运、农民也停止耕作,拿着长矛钢钎掺加武斗。枣庄的街道上又脏又乱,一片狼迹。墙上的大字报贴了一层又一层。大幅标语挂满了大街小巷,“大批判专栏”一个接一个。东大井门前的门卫不再是矿工护卫队,而换成“红卫兵。”门前的街道上三五成堆辩论的“红卫兵”,手捧“红宝书”,用毛泽东的不同词条为自己辩护、批驳别人。一群十几岁的学生押着十几个“臭老九”,戴着高帽子、挂着木牌子,牌子上写着各自的罪名,姓名上打着红色的“×”号。高喊着革命口号游街示众。串联的“红卫兵”扛着xxx造反兵团的大旗,唱着《造反有理》的语录歌:“马克思主义的道理,千条万素归根到底就是一句话,造反有理!造反有理!造反有理!”步行在大街上。捡破烂的老人撕着墙上写大自报的纸,捡着地上花花绿绿的传单纸,到回收公司换几个零钱。街道上最引人注目是不同观点的“红卫兵”在路上盘查、寻找不同观点的派别的人,扣押、关押、殴打。
火车站在枣庄的西部,车站广场也搭起了大大小小的大字报专栏。贴着赤、橙、黄、蓝、红、绿、紫各色的海报、传单、批判稿。卖茶水、卖水果的流动车混乱的游动着、吆喝着。串联的“红卫兵”扛着造反兵团的大旗一队一队的在车站等着火车去外地串联。
车站失去往日的清洁,候车室内外一样的脏乱,到处都是垃圾,苍蝇“嗡嗡”的乱飞,墙角处的大小便臭气冲天。候车室的联椅躺着几个南来北往的“投机倒把”的小商贩。昔日干净明亮的候车室不见了,热情周到的站务员不见了。只有几名解放军战士在来回的巡逻着。车站广场周围的饭店餐厅都关了门,车站西边的国营饭店也闭门休业,车站里没有卖吃的地方。父亲用全国通用的粮票在候车室内的小卖部买了一条饼干,在茶水摊上喝了一碗开水就算吃了午饭。
八月份虽已入秋,天气还是炎热。候车里没开电扇,里边又脏又乱,大家都集中在房檐下乘凉。中午的时候,太阳垂直的挂在天空,几乎不足放射光芒,而是在喷射火焰。大地热浪滚滚,一片灼人的炙热。车站的自来水管徬接水的人排了长长的一队 ,大家怨恨水流的太慢。天空没有鸟儿飞过,没有云朵飘过,风也偷偷的躲了起来。电线杆子上的大喇叭高声的广播着造反派们的告示、海报、战斗喜报。安着四个大喇叭的宣传车不停的在车站的广场上来回游动着,宣传着革命委员会的公告。头戴安全帽,身穿工作服,戴着红袖标,手持钢钎子的工人“造反派”的队伍在街道上展示着他们的“雄姿”。
到了旁晚,热度稍有所下降,每个人身上的汗都仍在流着。西边的天空出现了火烧云,白色的云彩被太阳的余晖照射的通红。
“火烧云,热死人。”预示明天还是一个热天。大家乱谈着。到了万家灯火的时候,车站里走岀两个戴着红袖标的站务员,用小喇叭喊了几声:
“买票了!买票了!”
“买票了,买票了”!
……喊了几声就回去了。
红卫兵坐车不要票,只要带队的人找车站的革委会联系就可以进站。有些投机的人也跟着红卫兵往里挤。只有几个本分的人买票乘车。
“文革”期间的火车好像失去时间的观念,晚点是正常的。车头拖着黑铁皮的车厢,半死阴阳的喘着粗气开到车站。站台上一队解放军战士维持着秩序。下车的红卫兵一队 一队的扛着“造反兵团”的大旗离开。没买票的旅客也混在红卫兵的队伍里往外挤。两个戴红袖标的检票员看也不看下车的人流,任其自然离去。车站广场一片混乱,车站的的大门口下车的往外挤,上车的往里挤,人声沸腾。到了检票的时候,广场上就没有几个人啦。
上车的时候,每一个串联的“造反”队占一个车门,买票的旅客只能到没有红卫兵的车厢去上车。因为是始发站,大家都能上去车。黑车皮没有座位,上多少人也没有什么控制,大家挤一挤就上去啦。
车站响起来开车的铃声,车快开了列车员才从车站里走出来,车厢里一片混乱,也没有人管理。火车就像没人驱赶的馿,消极的喘着气,不愿向前走。
车站的开车铃声响过了一会儿,列车像拉犁的牛一样,沉重的叹息了一声,又颤栗了一下,然后发出几声哀嚎般的长鸣,叹息般的吐出几口白气,悠悠的滑动出站。
车轮撞击钢轨的“坚锵、坚锵”声迅速急骤起来。两边那些苍老破旧的房屋跳舞他般的向后边退去。矿山上的灯火与黑暗交替着向后移动。车厢里几个长舌头的人们谈论着枣庄7月25日及7月26日武斗的死伤情况。徐州踢派与支派的武斗情况。
一名老者“哎”!的叹息了一声说:“无故的平民死于非正常的派性斗争有何意义?为国为民而死是英雄、是烈士。因为观点不同打架拼杀而死,无名无利。这真是祸国殃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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