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国家刚刚走向正轨，经济落后，农村仍然贫穷，工人和农民地位差别之大。工农业的体制没有改变。计划供应体制没有改变。吃国库粮的铁饭碗是农村人梦寐以求理想。从农民成为吃国库粮的人那是一步登天。
当时我们兄妹四人，妹妹还小，刚上初中，她没有接班资格。老三高中刚毕业、老二种地、我在代课。当时教育办的意见是让我直接顶替，因为我有一定的教学经验，可以直接上岗。 而我母亲的意见是让我二弟接班。因为我二弟的对相是我母亲姨弟的女儿。是我大舅保的媒，当时说媒的时候，我大舅就给他姨哥说：“大哥，我给表姪女说这个媒，孬不了，听说大姐夫要退休，到时候叫二外甥接班。”
母亲为了大舅的这个许诺就想让二弟接班。（当时农村贫穷，男孩找对象非常困难。）
父亲爱的是三弟，他是受旧教育培养出来的人，唯心论较重。从我们兄妹四人当中，三弟的命运最好。我是甲午马年正月出生，马无草不肥。正月虽然春到，但是天寒地冻，草木未复苏。马年正月出生的人必定一生劳碌，道路坎坷。所以给我起名衍通，希望我能在艰辛的人生路上展衍通过；二弟是猴年腊月出生，出生时天降大雪。天寒地冻大雪封山，猴子的命运是苦寒的。故起名衍适（“适”为“去”意）希望能在低平的地方度过去一生的苦寒；三弟是虎年二月二日（农历）出生。俗话说“二月二龙抬头”，又是虎年，预示着龙腾虎跃，前途无量。支撑门户，振兴家业的希望都寄托在三弟身上，对他疼爱有加。文化方面，我是小学五年级肄业（当时文化大革命开始失去上学的机会）。二弟 小学二年级，因为照看三弟和妹妹，母亲没有让他上学。三弟高中毕业。其人又能说会道。父亲特别的喜爱。
当时接班是改变人生命运的一个捷径，一夜之间就能从一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变成一个穿皮鞋吃皇粮的非农业。从一个为吃穿犯愁的农民，成为手捧铁饭碗的吃喝无忧的国家人，真是从地狱登上了天堂。“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有了台阶，以后儿女也会有好的前程。所以当时的接班引起许多兄妹之间闹得不可开交。家庭矛盾纷纷，打架斗殴，闹的人命关天。
我由于婚姻问题与父亲谈的不一致，后来虽然我同意了，但父亲对我的印象大有改变。认为我不听他的啦。说实在的，在某些事情上，我与父亲的观点不同。他总是用老的思维去推理，按封建的礼教去要求年轻的一代。社会在进步，人的思维老停留在旧的圈圈里，就无法跟上形势的发展。年青人要有理想、有抱负、有青春的热情。任何年代，年青人的热血都会沸腾和激荡。每一个青年人都会有不同程度的青春意气，梦想与冲动。再按旧的“父母在不远游”的思路去要求子女，那就等于害了他们。我也想通过接班穿上皮鞋，但我深知我在父亲的心目中无法与三弟相比。在交退休申请后父亲就和殷老师两人给我谈什么“好儿不图分家产，好女不图嫁上衣”。“孔融让梨” 的故事……。还有郑板桥教子名言“吃自己的饭，流自己的汗，靠天靠地不是好汉”……。从侧面告诉我不要争着去接班。
当时我很清楚父亲不会让我去接班。所以我也给未婚的妻子说了这事，让她不要有我能接班的希望。二弟接班是最好的安排，他没有文化，没有向科学技术发展的能力，靠种地永远富不了。接班吃了国库粮可能会好一些。三弟有文化，那时候已取消了阶级成分论，可以去参军，到部队上去发展，也可以考大学，出路比较广阔。二弟憨厚，有大局观念，他接了班可能把整个家庭照顾的很好。三弟自幼以自己为中心，只顾自己，不观前不顾后，没有责任感。也可以说贪心太重。
对于这件事，家庭中各有各的想法，必定是决定一个人的前途和命运的事情。事情总是要解决的，命运的天平倾向谁，只能等待命运安排的结果。
腊月二十八，那天的天气非常好，万里晴空阳光普照。清风微微。没有平日的寒冷。家家户户都忙着走亲串友，准备过大年，大家一片喜气洋洋的气象。因为我计划八零年结婚，八零年的立春在春节前。八一年的立春在春节后，这一年之间没有立春。农村人称为滑头年，这一年结婚，女的必须在立春节气前到婆家过年。
因为未婚妻来家过年，过年的东西母亲准备的比较丰盛，祖母也乐呵呵的跑里跑外。虽然天冷，家中却呈现一派喜气洋洋、热气腾腾的景像。
为了解决接班这个“大事，”这一天把我大舅也请来了。大舅是母亲的靠山，在农村家庭中，舅舅有一定的话语权，在某些方面，可以对抗父亲的决定权。同时又是他给二弟保的媒，大舅尽量为二弟获得接班而操心。
到了十一点钟的时候，大舅来到了，母亲做了一桌子菜，一家人围着桌子高高兴兴的准备吃饭。同时商量父亲退休后接班的事情。倒好酒后，我大舅明知到接班没有我的事，所以他故意送我个假人情。喝了一口酒说：“咱农村有老皇尚（皇帝）留下的风俗，无论什么事都是长子长孙在前。这次接班按说也该是大外甥在先”。
父亲听了，正是一脸笑容，立马把脸冷了下来，把酒杯一放说：“长子长孙能把我一头顶到墓里去吗？”
一句话把气氛由欢欢喜喜变成了弓拔弩张。过来五分钟没人说话，气氛十分紧张。我大舅的脸色由喜到怒，由红到紫。未婚的妻子看到话说疆了，也知道我接不了班。于是站出来说：“大舅，俺现在有地方干着，俺就不接班了，让他兄弟俩接吧”！
大舅听了，脸色放了下来。又笑着说：“侳，（我二弟的乳名）你嫂说了，你哥不接，那你就接吧”！
“行，老大不接，老二接”。母亲也随着大舅的话说道。
父亲虽然不高兴，又没有理由发作。基本就定下来了。二弟当然高兴，给大舅端了一杯酒，表示感谢。并兴奋的说：“我没文化，接了班教不了学，只能当工人”。
“你没有文化教不了学，我接”！三弟立马开始抢班。
“你大哥不接，你二哥又没有文化不能接，那就是你接吧，咱不能把这个机会甩了”。父亲一锤定音，帮着三弟把班抢了去。二弟不善言语，一生气有话又说不出来，明明到手的好事，硬硬的被老三抢了去，生起了闷气。大舅不高兴，母亲也不高兴。一顿饭不欢而散。
天哪！谁又不愿意接班呢？哪一个拿自己一生的幸福开玩笑。一步登天的好事谁不想要！谁想过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谁想过面朝黄土背朝天、风吹日嗮的日子！泥腿子和穿皮鞋的站在一起又各是什么品位？偏疼偏爱说成别人不愿接受，真是让人无语。
对我来说，自己知道自己不是接班的候选人，虽然不高兴，也没有多大的失落。二弟就不行啦，未婚妻还在等着好消息。等他接了班好过好日子！二弟失去了接班的机会，就像从天堂掉到地狱，真是死的心都有！
二弟到手的好事丢了。这样的机会再没有了，一是心中后悔自己没有把握好机会，二是没法给未婚妻交代！
机会啊！只有一次，失去这一次机会，永远不会再来！一次性的决定一生的命运。二弟从此还得面朝黄土背朝天，夏天晒破头、烙破脚，冬天冻破耳朵冻裂脚。永远是一个一 身泥巴的庄稼人。说不好因为没有台阶，连儿女都找不到好的出路。
命运之神给二弟开了个大大的玩笑，多日的黄粱美梦瞬间破灭了。从幸福的彼岸被抛到苦难的此岸，而现在才知道天堂与地狱原来只是一步之遥！自己连一个诉苦的地方也找不到。这就是二弟的处境，现在认识到了悲剧又有多么深刻。
母亲愁着没有兑现自己的许诺，大舅愁着自己的许诺变成了谎言，没法去给姨哥见面。早晨一家人喜乐融融，欢天喜地。中午开始发生隔阂，有的人将走向天堂，有的人仍留在地狱。
家庭的矛盾开始分化，美满的家庭开始分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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