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晴了、呼啸的北风刮净了天上的云彩,蔚蓝地天空没有一丝云朵。偶尔飞过一架飞机、天空留下一条长长的白色尾巴。太阳好像远离了地球、光芒显得微弱无力、照在地上没有温暖的感觉。山村的人们开始忙活起来,有的去狩猎、有的到山上去捡冻死的野鸟、捉兔子、套獐子、抓野鸡、网山雀。雪地里动物要觅食、又跑不动、所以好逮。老人就领着孩子在雪地里罩麻雀。有手艺的开始看着火盆编筐子、拧绳、木工打桌子、凳子,铁匠开火打刀、铲子、镢头、之类的生活用品,开展生产自救。也有看着火盆等救济粮的人。每个村子里都有趟着雪讨饭的人。
农历腊月二十四,学校放了年假,父亲在粮所买了五斤白面、支了一个月的粮票、买了两个月的食油(四两)。(当时、体力劳动者每月供应35斤口粮、2两油,脑力劳动者每月供应27斤口粮、2两食油。)由于路上有雪、我和姐姐没法走,父亲就用一个棍子、两个筐子挑着我和姐姐回家。
路全埋在雪里,看不着路迹、靠近村子的地方、有人走过的足迹,离村子远的地方连个脚印都没有。父亲用筐子挑着我们在没膝的雪地里艰难地奔走,父亲用木棍在雪地里试探着向前走,怕一不小心就会摔倒。天气很好,太阳远远的将光芒照在大地的白皑皑雪地上,反射出一派白晃晃的光芒。肆虐的北风刮起雪地上的雪渣不停的向我们的身上、脸上、脖子里落来,我和姐姐冻的手脚发麻,脸发痛。为了早一会见到日思梦想的母亲再冷我们也忍着。
父亲蹣跚的向前走,脸上不停的流着汗水,嘴里喷着白雾,呼出的热气到了帽檐处就结成了白冰。旷野里空荡荡的,没有行人,也没有动物,连崖头买开水的石爷爷也关门停业。一路上连买口热水喝的地方都没有。天地间只有白晃晃的一片。父亲走累了就歇一歇,一歇下来就冷。真是挑起担子一身汗,放下担子一身冰。父亲挑着我们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到了日落西山的时候才到了枣庄。
暮色已经临近、满城亮起 了耀眼的灯光。北风更加肆虐,呼号着带走一切温暖。街道两边的居民楼里桔黄色的灯光从窗户里投射出来,象一滩夕阳一样融化在街道的雪地上。父亲实在太累了,就领着我们在昏黄的路灯下向车站走去。严冬的夜晚彻骨的寒冷,冷冰的街道、冰凉的夜空,饥饿的胃肠,身上感不到一点的热气。我和姐姐哭凄凄的跟着父亲一步一步的向前挪。昏黄的路灯将黑暗的夜空戳岀一个口子,照亮一个很小的范围。走几米就又重新进入黑暗中,直到遇到下一个路灯。偶尔有一两片杂物从灯光里飞过,然后又被风吹到无尽的黑暗里。
突然一阵北风刮过来,一瞬间象是卷走了所有的温暖。我和姐姐不停的打着冷颤 。父亲拉着我们一步一步的向前移动,踩在结冰的路上“咔嚓咔嚓”的响。我和姐姐冻饿了一天,一点力气也没有,只好靠着父亲用力的拉着,一步 一步 的向前挪动。直到晚上十点我们才走进温暖的候车室。由于过度的饥饿和疲劳,我和姐姐进入候车时后就趴在地上起不来了。父亲到了一碗开水我们喝下就睡过去了。
第二天,太阳透过玻璃窗,照在脸上暖洋洋的。候车室的人越来越多,父亲叫醒了我和姐姐。在这温暖的候车室里我和姐姐整整睡了10个小时。疲乏的身躯得到了休息。我用手揉了揉眼、昨天的寒冷与疲劳基本恢复。父亲领着我们走到车站广场西边的国营饭店里去吃早餐,饭店很小、有四张桌子、十几个凳子。吃饭的人很少,因为吃饭要粮票。全国通用的粮票可买白面馍馍、山东省粮票买杂粮面膜、一碗粥一两山东省粮票、两根油条一两全国粮票。父亲花了半斤全国粮票买了10根油条、又用三两山东省粮票买了三碗粥,我们饱饱的吃了一顿。到了8点40分,我们跟枣庄发往徐州的火车回到了薛城。下车后还要步行了二十里路,但心里想念着母亲,我与姐姐尽力的往家跑。回到家已经到了中午时分。
冬天的阳光、哪怕是正午,也不会像夏天的日光那样垂直而下,将人的影子浓缩为一个重黑的墨点。太阳好像从遥远的地方投射过来,人的影子长长的投射在地上。仅有的温暖也被北风带走。给人的感觉如同冬初的黄昏一样、模糊而又凄凉。
母亲在外地讨生活还没回来,家中铁将军把门。父亲把我们领到奶奶家、让小姑姑到姥姥家把母亲找回来。
在冬天夕阳剩下最后光芒的傍晚,四周被灰蒙蒙的暮色聚拢来的时候,母亲抱着弟弟回来了。母亲见到我们姐弟俩心疼、怜悯、悲伤像是各种颜料被倒进空气里搅拌着、化作两行热泪流在我和姐姐的脸上。我和姐姐喊了一声“娘”,扑倒母亲的怀里大哭起来。多少日子的思念、多少委屈、多少缺失的母爱、像决堤的洪水冲泻出来。在暮色的北风中、我们母子三人抱头大哭。
人生有多少恨,又有多少爱,情爱、恋爱、同志间的爱、父母的爱,只有母亲的爱才是滴血的爱!
多少年后、每当我看到孩子在母亲怀里撒娇,童年的悲伤就沉甸甸地浮现在眼眶里,成为回忆里如同雷禁般再也不敢触动的区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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