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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稀往事(第七十二章 提閘)

时间:2021/5/16 作者: 道平 热度: 316200
  夏至一过,天气热的像蒸笼一样,又闷又热。空气里没有一丝的风,在炽热的阳光下,大地笼罩一层灰茫茫的尘土烟气。树叶低垂着,一动也不动。砖厂的午休延长到两个半小时,怕中午劳动时中暑。大家都在厂棚里凉快,我利用午休的时间回家取一点染料,晚上去加班画床。

  土路的地面热的烫脚,自行车的轮胎压过去弹起一股尘烟。我骑着自行车选择有树凉影地地方走。脸上身上的汗水不停地向下流。忽然,西南方向,微山湖的上空升起了一片乌云。腾腾的上升,从后面赶上来的人说:“快走!微山湖挂龙了,马上就要下大暴雨”。

  盛夏的中午本来是蝉鸣、虫叫、青蛙喊的时候。但今天的中午,一反常态,异常的寂静。自行车压路面“唰唰”的声音显得特别响。河塘里的青蛙拼命的往岸上跳,一蹦一蹿的跑向庄稼地里去。泥鳅不停地翻塘,一跳多高,跳出水面又落到水里。

  不一会儿,黑色的云头被风裹着从西南压过来。一道道闪电把乌云划开,低沉的雷声“隆隆”的从远方传来。带给人们一种恐怖的信息,——暴风要雨来啦!

  大路上的行路人加快了速度,村头树底下乘凉的人也拿着小凳子跑回家,几个妇女急匆匆的跑到河边呼喊着河里洗澡的孩子们回家,鸡鸭鹅狗都在寻找能躲雨的地方。我正飞快的骑着车子向家里奔去,突然被本大队下台的老书记王吉友(当时他分管水库)拦住说:“快快下车,帮忙把水库的闸门提开。我喊了几个人都没喊动,你快跟我走!”

  他焦急的一边说,一边拉着我的自行车向水库跑去。这时一阵阵狂风刮来,大坝上的树枝“啪啪”的被风折断了,树枝被风刮着跑向看不到的地方。风裹着尘土,打在脸上睁不开眼睛,鼻子口中尽是尘土。王吉友爬上闸台还没站好,一股大风把他刮了下来。我们只好用绳子一头系在腰间,一头拴在闸台的铁栏杆上。王吉友头上的防雨席帽子被风卷到了九霄云外,连影子也没有了。

  我们爬上去拴好绳子便用力的摇起闸把。这是一个人力螺旋提升器,由于库水的压力大,提升的变速为1/300。我们每摇300圈才能提升一公分。要想把闸板提升两米就要摇六万圈。一共三个闸门,我俩要摇十八万圈。风越刮越猛,云越压越低,天色暗的像黑锅底一样,半米外的东西看不清。只听到呼啸的风声,树枝折断的“啪啪”声和震耳欲聋的雷声。我们二人紧紧的抓住摇把,拼命的用力摇啊摇。若不用力抓住摇把,随时都有被风刮倒的可能。

  随着狂风,雨帘也从西南漫过来,顷刻天地间白茫茫的一片,妖艳的闪电在空中曲折地划过;雷声雨声搅在一起,震耳欲聋。突然一道巨大而耀眼的闪电,接着一声巨大的雷声,大地都出现了颤动 。好像天空爆炸似得的。天庭的水闸被炸开了。顷刻天水泄了下来。雨水落在地上发出“啪啪哗哗”的响声。雨幕隔断了空气,呼吸发生困难,我俩人像落汤鸡一样,张着嘴喘气。雨点打在身上又凉又疼。耳朵里除了风声就是雨声,瞬间,天地之间成了雨水的世界。不多一会儿,就听到了沟沟渠渠里传来了滔滔的流水声。

  老天爷旱的时候滴雨不下,说下就是狂风骤雨。老天啊!这不是下雨,而是天河泄洪。眨眼之间,遍地流水,抗旱点种的半死不活的小苗,根还没有扎进土里就被洪水冲进了河道里。河道里发水了,春庄稼被风刮的顺风倒下。被冲到河里的庄稼、柴草、树枝伴着浑浊的泥水,横七竖八的咆哮着从上游呼啸而来。水库里的水位急剧上涨。在疾风骤雨中经过二十多分钟的拼搏,第一个闸门终于打开了。库水喷出十几米高,震耳欲聋的咆哮声淹没了风声和雨声。喷出的库水压满了河道,漫上了河岸,向两岸的地里泄去。

  风越刮越猛,雨越下越大,水库的水位线越长越高。为了水库的安全,必须打开所有的闸门。我们开始摇动第二个闸门,风雨声中传来了上游洪水从河道里涌来的“隆隆”声。清净的库水瞬间变得浑浊,汹涌澎拜。水库里的水位急剧上升,超过了预警线。风刮着浊浪扑向大坝,发出“哗哗”的巨响。第二个闸门艰难的打开后,泄下的洪水向两边的地里漫去,卷走了抗旱保种的苗儿,冲走了地面的熟土。地里出现了一条条水沟。

  狂风还在没命的刮啊刮!雨还在拼命地下啊下!天空的乌云滚滚压来,雨幕挂在天地之间。铜钱大的雨点砸在地上的积水里,砸起一个个大大的水泡。下一个雨点砸破前一个水泡形成一个新的水泡。我们两人汗水、雨水混在一起从头流到脚下。身上的皮肤被雨水泡的开始发白,口唇开始发青,淋着暴雨,拼命的摇动闸把,肺的呼吸越来越紧张,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胸中发闷,心跳加快,心脏恨不能跳出胸窝。为了水库的安全,我们必须打开第三孔闸门。雨点急促的敲打着大地,风声、雨声、洪水的咆哮声混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充满宇宙怒吼声。一道道闪电划破头顶的乌云,短暂的照亮黑暗的时空。爆裂的雷声好像要把宇宙炸碎。耳膜也受到了雨水的浸泡,对剧烈的雷声产生了免疫功能,已经听而不闻。天地间似乎淹没在风雨雷电的混合之中。

  库水猛涨,闸门的压力增大,我们的体力消耗殆尽,每摇动一圈都要拼劲全身的力气。我们在狂风鄹雨中齐声的喊着“一、二、一、二、一、二、……。”每喊一声,转动一圈。一圈、一圈、又一圈,艰难地,拼尽全力的摇动着每一圈。水库的水位线不停的上涨,汹涌的浊浪奋力的拍打着大堤,发出惊人的吼声。几棵被洪水冲下来的树木被浊浪推向大坝,一些柴草污物也漂向岸边。泄洪河床两边的地里,有半尺多深的水向两边平压淌去。我们二人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艰难地打开了第三孔闸门。开始了最大流量全速度泄洪。我们终于看到水库的水位线不在上升。上游的洪峰与泄洪的速度等平。

  我们谁也没有站立的力量啦,只好相互帮扶着走下闸台,走进护坝房里,脱掉衣服,生起一堆柴火,考去身上的雨水和寒气。

  我们尽力啦!大坝安全啦!我们无声地歪在火堆旁,听着门外的风声、雨声、雷声、咆哮的泄洪声、水库内的汹涌澎拜的波涛声!

  天有不测风雨,人有旦夕祸福。赶上这狂风骤雨,在凄风苦雨里拼命提闸不知是祸还是福。

  几天后,王吉友冒雨提闸,保住大坝安全,受到公社、大队表扬。我因为无故旷工,没参加抢盖砖坯,使砖坯受到了暴雨埙坏,砖厂受到巨大损失,我受到严厉的批评和扣罚三天的工分和补助金。

  同一样的抢险,同样的在暴风骤雨中拼搏,得到的是一奖一罚。奖得劳而应得,罚的有理有据。朋友们,公平公正又怎么评定呢?人生的辛酸,是对这个世界的复杂的体验,无论对与错,只要我们无私的服务于伟大的祖国,为我们的社会贡献一份自己的力量,就是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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