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文革初期的夏天,大雨过后,天地之间一片灰蒙蒙雾腾腾的。早晨起来,只见宇宙之间一丛薄薄的水雾笼罩着,村庄与山河像神话故事里的仙景一样。被飘飘渺渺的雾幕遮挡着,时隐时现。大地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树叶草叶上挂着精明透亮的水珠。天地间湿漉漉潮隐隐给人一种湿闷的感觉。
太阳冲破雾幕,从东方慢慢地升起。雾幕随着太阳的岀升,轻轻的变成缕缕白烟,袅袅上升,飘荡在屋顶上,然后升到树梢。从山腰升到山顶,在阳光的照耀下,变成五色的丝线挂在空中,飘荡着、浮动着。让人想起李白“日照香炉生紫烟”的描写。
太阳出来了,空气一片新鲜。鸟儿飞出巢,站在树枝上,呼吸着清新的空气,卖弄着清脆的歌喉,“吱吱喳喳”的啼叫个不停。大街上,造反派们押着被批斗的人员在泥水的街道上游街、批斗。给人一种不协调的感觉。我触景生情,想起了儿时背诵的欧阳修《画眉鸟》的诗篇“百转千声随意转,山花红紫树高低。始知锁向金笼听,不及林间自在啼。”是啊!无论是鸟还是人,一但失去了自由,被囚禁的日子里是再也没有人生的意义。
大雨过后,地里进不去人,无法劳动。大家聚在衍中哥门前的石台子上一起谈天论地,嬉笑说逗,议论着被揪斗的人和事。大家七嘴八舌正啦的高兴,街西头走来了一个青年,他笑着对衍字辈的几个人说:“老表们您都吃完饭了?”
这青年黄褐色面皮,脸上有麻子,二十五六岁。个子不高,中等的身材,宽膀子有力气。一看就知道,在农村劳动是一把好手。她笑嘻嘻的向大家打完招呼,向卖开水的茶炉走去。
大家看着他去买开水,衍中嫂说:“长得多好的人啊,要人有人,要力有力,二十多还没找到媳妇,真让人为大姑娘(指老表的母亲)犯愁”。
衍X嫂说:老表四处托人说媳妇,投亲告友的找媒人,钱花了不少,连个女人面都没见。衍中哥你好说媒,你给他说个媳妇呗,咱跟着吃喜糖多好”。于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
队长张继普笑着说:“咱闲着没事,衍中哥你就不能弄几盒烟咱吸。”
“我又不会造烟,哪弄烟去?”衍中哥笑着说。
张继普笑着对衍中哥哥提出了嬉耍刚才来的老表的主意,大家一听七嘴八舌的出了一些馊主意。
到了晚上,老表买茶。衍中看见了喊道 :“老表又来买开水了?”
“是的,老表,喝完晚上汤(晚饭)了吗?”老表回头向衍中哥问道。
“您叔,家来坐。”衍中嫂也客气的让道。
“不去了,大哥、大嫂,天不早了。”边走边回答。
“龟孙,你身上还有半个禇字,怎么一身的生人味?”衍中哥一边笑着说一便走过去拉老表过来坐坐。
衍中家在街北石台子上,三间屋,中间是过道,东间衍中哥两口子住,隔山门吊着蓝布的帘子。西间住孩子或来客人住,没吊门帘。李广山走进过道,衍中嫂拿过来一个板凳让他在靠门的地方坐下凉快。
天已经黑下来,西间里亮着一盏煤油灯,灯头太小,向蝇子头一样大,照的屋里昏黄昏黄的看不清。灯影里的床边上坐着一个穿红花衣服的女孩。听到有人来,把脸转到靠墙的一面,背后的两条大辫子搭到腰窝。头上还顶了一个花头巾。老表在朦胧的灯影里好像雾里看花,越想看越看不清,看的他两眼发绿。
老表刚坐下,衍X媳妇来了,进门就问衍中嫂:“大嫂,俺听说衍学的妻姪女来了?”衍中嫂向西间屋里噘了噘嘴。
“大嫂,你别嫌俺多嘴。咱都亲巴亲好,邻巴邻安,你看咱队的福地也不小了,你给衍学哥说说,介绍给他多好?又不岔辈分。”衍X媳妇恳切的说道。
“好到是很好,那也得人家女孩同意。你去找衍学问问不好。叫俺问,俺又不图麸子不图面的。俺操的哪份子闲心”。衍中嫂不咸不淡回道。
“你看你个浪样,谁要给谁办点事就得图东西?”衍X媳妇笑骂着说。
“俗话说:“无利不起五更,”你要没图福地的好处,你不操心。咱老表坐在这里,你为什么不给他操心?”衍中嫂反问道。
“老表,大嫂心眼好,关心你,就叫大嫂给你说吧!俺别再插一杠子了。”衍X媳妇说完就走了。
老表听了两人的对话,起身到庆顺的茶滩拿了两盒“普腾”牌的烟放在了衍中哥的板凳上,提茶壶走了。
吃过晚饭,大家都到衍中哥门前坐在石台上啦呱,衍中哥说了老表买烟的事,逗得大家“哈哈”笑,并把送的烟大家分着吸啦。
第二天一早,衍中哥刚起床,老表送来了一篮子烟、酒、鸡蛋、还有白糖。衍中哥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原本是闹笑话,捉弄他买几盒烟大伙吸。没想到他当真的了。所以衍中哥不敢收东西。笑着说:“老表,你这是干什么?无功不受禄,我还没给你办事,哪能收你的东西。”衍中哥再三的推辞。
老表觉得送的东西少,衍中哥嫌少不收。为难的说:“大哥,今天来的仓促,没有准备,你别嫌少,洛表心意。今后常来,大哥无论如何都得收下。”放下东西就走了。
老表走了,衍中像捡了个烫手的山芋,不知道怎么办好。
吃过早饭,生产队吹哨子集合去劳动,几个参与谋划的人碰到一起,衍中哥把老表送东西的事告诉了几个人。张继普说:“那怕嘛的,你又没吃他的,东西放在那里,叫他明天晚上见见面,对他说女方不同意,把东西退给他就是了。”
到了晚上,衍中哥对老表说:“老表,你托我的事我跟衍学说了,他说‘他妻姪女明天想走,说媒的事,他也做不了主。只有女 的看中才行。’要不晚上你过去见见面,成与不成,只有见完面才能定下来。”
夏天的晚上,凉风从街道西头徐徐的吹来,摇拽着街两旁的树梢,月亮升高了,在晴朗朗的天空淡淡的微笑着。星星越来越繁密,天空像一块巨大的青石板上订满了银钉。思君老爷说:“明天又是一个大热天,天上的星越密,天热的越厉害。”
在大家都吃完了晚饭以后,老表穿了一身当时最时髦的蓝色的中山服的新上衣,咖啡色的下衣,头发没有头油沾水梳的顺滑的。脸上涂了一丛厚厚的雪花膏,把脸上的麻子几乎都填平了。太阳晒出的褐红色皮肤变得像馿屎蛋上下了霜一样,去与女方见面。
老表一进门,大家都望西间让。西间屋里有衍中嫂、衍学嫂、衍X媳妇……五六个妇女站在床前,床上坐着一个穿红花衣服的大姑娘,花头巾连鼻子都挡上了,只露出两只眼睛,面朝里。一周围着几个妇女。衍中嫂冲老表喊:“您叔,你靠里来来,见面你离远了能看清楚。你看清他姐啦,他姐还要看清你才行啊!”
“您大姐,你转过脸看清楚他叔。这是一辈子的大事,不能害羞。看不清,过时后悔就晚了。”衍学媳妇慢声细语的说着。几个男的在里边给老表打诨。几个小孩跑里跑外的给老表要喜糖吃。
床上的女方半转了一下脸,声音很小的说:“他脸上有麻子?”
“麻子怕什么?只要能挣饭吃就行,别看脸上有麻子,他就是心眼好。女人找对象,就要找一个能出力挣饭吃的人。脸再好不能当饭吃,小白脸只中看不中用。”衍X媳妇说着向老表摇了摇头。老表识趣的向外走去。在老表刚要走的时候,女方又小声的说:“姑娘,俺自己不能做主,回家跟俺爹娘商量商量再说吧。”把话送到了老表的耳朵里。
老表见完了面,招呼大家吸烟,衍中哥让他回家听信,并把东西让老表带回去。老表心中荡起一股热辣辣的激动。青春的激流打起了浪头。大家想一想,年轻的时候也许有过类似的经历。这就是人生的一个火山活跃期,熔岩突奔、炽流横溢,在每一个感情的缝隙中随时都可能咝咝地冒烟和喷火!幸福的激流使他头目眩晕了,立即让大家把烟吸了,酒喝了。哪还有把东西拿回去的道理啊!
过了几天,衍中哥回话对老表说:,女方嫌脸上有麻子不同意。这事就算遮过去了。
俗话说:“要想人不知,莫非己不为。”没过多长时间就被妇女们啦了出来。衍学的妻姪女是二孩装的。老表知道了跑到了衍中哥门口去闹事,说大家耍他。几个老表嫂问他:“见面的时候,你连公的、母的都不看,你不是混蛋,还愿别人耍你。自己媳妇迷,见了女人没有魂了,不耍你耍谁。”说的老表脸灰塌塌的,自认倒霉,白白被戏耍了一场。
后来田间地头无聊的时候大家就啦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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