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七点刚到学校,老师就集合全体同学背着毛主席语录牌,手拿着“红宝书”到公社大门口去集合。公社门口集结了来自全公社的“红卫兵”和学生,有的扛着红旗,有的拿着鞭炮,有的拿着锣鼓乐器,乱哄哄的有千多人。
太阳刚刚从东方升起,蓝天上飘着几朵白云,头上的太阳热烘烘的,同学们不知道外边的世道,兴高采烈的在老师的安排下训练着迎接时的挥舞鲜花欢呼跳跃。到了八点扛着红旗的“红卫兵开始出发,后边是锣鼓手敲打着锣鼓,乐器手”吹起了洪亮《东方红》歌曲,后边跟着的是我们一手拿着鲜花,一手拿着“红宝书”的二百多名下村完小的小学生,学生的后边的来自全公社的造反派“红卫兵。”大家在公社革命委员会的统一指挥下,高呼口号迎到下村东边的老山头。
过了立秋的天气,依然有点热。跑到崂山头同学热的汗流浃背,大家分站两行靠着土路的两边等候着。天空异常的高远,纯净的如同一匹浆洗过的青布。路边上的枣树上的红枣,在绿叶黄叶之间像红玛瑙似的闪耀着红艳艳的光亮。山湾里的荞麦虽然谢了如霞似云的花朵,但一片娇嫩红杆绿叶,依然给这贫瘠的山区添了不少惹眼的鲜活。梯田里的庄家稀稀拉拉长满了杂草,见不到劳动的人们。
上午十点多钟,张士堂坐着苍山县革命委员会下属一个造反兵团的一辆皮卡汽车,(据听说皮卡是解放战争中缴获国民党的,美国产的汽车。是县武装部用的车,被造反派抢用了)。看到迎接 的人群,张士堂从车厢里站起来。他身上斜披着红色丝织床单,称作披红。左手捧着一僔毛主席半身的石膏像,右手举着“红宝书”向大家挥手致意。口喊:
“‘红卫兵’战友们好!”
“‘造反派’同志们好!”
“大家辛苦啦!”
大有当年毛主席阅兵的风范。迎接的人群高举着“红宝书”高呼:
“欢迎从毛主席身边回来的人!”
“向张士堂学习!”
“向张士堂致敬!”
“向毛主席的好‘红卫兵’张士堂学习!”
“向革命‘造反派’的优秀‘红卫兵’代表张士堂学习!”
小学生们手举红花跳跃着高呼﹕
“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像国家欢迎外宾的仪仗队的镜头一样。这是我有生以来见到最大的一次欢迎仪式。胜过的古代皇帝外巡时的兵马仪仗队还要隆重。
汽车缓慢的在夹道欢迎的队伍里缓缓向前行驶。欢迎的人群跟在汽车后边举着红旗、打着锣鼓、放着鞭炮、高呼着口号返回。
回到“造反兵团”布置好的会场,会场里红旗招展,锣鼓喧天,口号阵阵响彻云天,标语红红绿绿贴满了大街小巷。张士堂在革命委员会人员众星捧月般的捧到主席台正中间位子上坐下来,向大家汇报毛主席接见的情况和全国“红卫兵”造反运动现况。张士堂在大家期盼中有声有色讲述了毛主席接见的场景,他说:
“当我握住毛主席他老人家那双大手的时候,有一股电流流入我的心脏,流入我的血液。毛主席那伟大慈祥的面容,那温暖有力的手给了我温暖、给了我力量、给了我战斗到底、革命到底、造反到底的力量和勇气!誓死捍卫毛主席的决心和勇气!”
几个造反派的骨干立即跑向前去握毛主席握过的张士堂的手,并大声的宣告“毛主席握过的这只手能传递给我们勇气和力量,使我们有了革命到底的勇气和决心!”
张士堂还介绍了北京“红卫兵”“破四旧”的情况。要求大家学习北大、清华的“红卫兵”,“砸烂旧世界,建设新世界”的勇气和决心。做到敢闯、敢干、敢革命。“舍得一身刮,敢把皇帝拉下马”的大无畏的革命精神。狠批走资本主义的当权派,搞好下村公社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争做红色的革命接班人。 后来据苍山教师培训学校的学生介绍,他们去北京串联,根本没有进入天安门。毛主席接见红卫兵是在天安门城楼上。天安门下面有解放军的卫队,天安门广场由公安人员护卫。不准超过警戒线,广场上是北大、清华、及北京各大学的学生,全国各地去的人都在外围。苍山去的人挤在人民大会堂的南边,用望远镜都看不见毛主席。给毛主席握手那不是天方夜谭,痴人说梦吗?
从张士堂回到下村,下村“造反派”的革命行动推向一个新的高潮。“红卫兵”从手捧“红宝书”变成手持钢枪、长矛。“造反派”夺了武装部的权,有了武器,造起反来更是无法无天。砸烂旧世界,“破四旧”先从扒庙,挖坟开始。先挖地富反坏右的老祖坟,接下来是”走资派”家的祖坟。从剪辫子、剪盘头、脱花鞋、扒裹脚布,烧旧书、旧报、旧桌子、老椅子、雕刻的床。扒老式瓦屋,牌坊,山神庙、火神庙、土地庙,能扒的就扒、能砸的就砸、能烧的就烧。十几岁的孩子们不知道什么是文物、什么是国宝,只要有人叫干咱就干。有的村子里把树龄较大的老树木都杀了。学生的任务就是在造反派的指挥下大唱语录歌,押着走资派、黑五类、没入社的单干户,游街、批斗。连老太太不剪短发,不脱裹脚布都要批斗、游街。孔庄有一个老太太,七十多岁,自小裹脚,脱了裹脚布就无法走路,“红卫兵”强行扒了裹脚布,并押着老太太游街,批判她不去掉旧习惯、旧风俗。老太太光脚无法走路,游完街回到家就上吊死了。
有的人借“破四旧”之名扒坟,实则是盗墓挖陪葬品走私卖钱。有的人“造反”是为了报复自己的反对派,有敌对性的人。我记得曹相海为了报复挨批评的仇,趁孙振远老师挨批斗的时候,把它的尿罐底下钻了个眼,夜晚小便湿了一铺。第二天,孙老师晒铺,曹相海就喊:“大家来看、孙老师尿铺了。孙老师尿铺了!”羞辱老师。
在造反的同时,为了表示对毛主席的忠心,把毛泽东神化。要求所有的人每天在早晨起来、吃饭前、工作前、上课前、开会前、都要站在毛主席像前手举“红宝书”做“四个首先”
“首先祝伟大领袖、伟大导师、伟大统帅、伟大舵手毛主席万寿无疆!万寿无疆!万寿无疆!再祝林副主席身体健康!永远健康!永远健康!”接着在学习一段毛主席语录。根据各自的需要选择不同的语录。如早晨说:“千万不忘记阶级斗争。”开会说:“领导我们事业的核心力量是中国共产党,指导我们思的想理论基础是马克思列宁主义”劳动前说:“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
人与人见面首先说毛主席语录。比如甲见到乙,甲先说:“毛主席万岁!”乙答说:“万万岁!”然后在谈别的。到供销社买东西首先说:“勤俭节约。”售货员说:“自力更生。”然后再说买东西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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