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四天晴了,呼啸的北风把天空的云彩刮的干干净净。天空蓝的虚幻,大地全是白色的光芒。河道全部冰封。风卷起地上的雪落在脸上、掉到脖子里给人一种入骨的凉。呼吸的热气,瞬间就在棉帽檐子上结成了白白的冰。树枝被冰雪压断耷拉在地上。天空中没有飞行的鸟。偶尔一两个有急事的行人,踏着没膝的雪,用手中的棍子探索着、艰难的迈着每一步。村子埋在雪海里,失去了往日的生机。偶尔有一两处冒出的淡淡柴烟,被呼啸的北风一卷,瞬间分散消失。家中的房檐上挂满长长的冰凌。母亲躺在冰凉的地铺上,(那时候大多数人家没有床,都是在地上铺一些草,上面放上席子,就是地铺。床都在58年大炼钢铁时当煤烧了。)父亲在外边捡来一些被冰雪压断的树枝点燃 取暖。
父亲带来的粮食吃光了,幸好姥姥听说母亲病了,送来的一些吃的东西,才没饿肚子。
春节到了,在外地讨饭的人们纷纷回家来过个春节,一家人团聚一下。村子里的炊烟慢慢的多了起来。腊月二十五那天,生产队里从粮库运来了救济粮,每人分了5进地瓜干。有了地瓜干,总能吃上饭。奶奶又到二舅爷爷家要了些干地瓜秧、配在一起磨成面,蒸了一锅窝窝。过年总算有饭了。
过春节那天,村子里没有往年热闹,没有往年的张灯结彩,没有震耳欲聋的鞭炮声。敬神拜年 的也少之又少。只有几缕炊烟在村子的上空袅袅飘着。迎新辞旧、万象更新的春联贴着,万象更新的气象没有展现出来。村里有个才子、贴了一幅对联,上联是:“二三四五”、下联是:“六七八九”好多人看了不解其义。到了“文革”的时候,因为这幅对联被定为反社会主义的帽子。批斗游街、批垮斗臭。直到无法生活,闯了关东。在内蒙古生活到二十世纪九十年代才还乡。
农历正月十六是学校开学的日子。父亲打算带我返回学校,母亲坚决不同意。抱怨父亲没有照顾好姐姐。母亲说:“我交给你两个活蹦乱跳的孩子,你给我带回一个死的。我宁可母子饿死在一起,也不能再经生离死别啦!”
父亲没办法自己返回学校。为了家中的生活、父亲每月把二十九元工资寄回家二十元,把二十七斤的口粮换十斤粮票寄回家。母亲每月给祖母五元钱,下余的给我和弟弟买些吃的。61年冬天和62年的春天那段时间是一个无法描写的饥寒时间段。
由于59年、60年、61年的水旱灾难,国家开始大力的兴修水利建设。现在利用的一些水库大多数都是那个年代修建的。可是,大灾之年、大兴水利、民众的生活疾苦,不亚于秦朝大修万里长城的状况。功绩伟大、民怨滔天。
过了正月十五,全部的男女劳动力都去岀夫子(被征调去为国家工程出力的人,无报酬,当地叫岀夫子)修周村水库。村里只剩下带孩子的妇女和老人。开春后,队里没有劳动力,地里的活就靠妇女和老人去干。由于缺粮,靠糠菜维持生命,许多老人都不能下地劳动。大多数老人患了水肿病,头面、身上双腿肿的皮肤透亮。各个大队都成立了水肿院,水肿病人到里边可以领到每天一碗的豆浆喝。生产队为了促使人们参加劳动,把救济粮集中起来给参加劳动的人到地里去吃饭。家里分不到救济粮,人们只有到地里到吃。参加劳动的人就多了起来。孩子送到队里的托儿所,每天也可以喝到一碗豆浆。
母亲用父亲寄来的钱和粮票买一些东西给我们吃,她到队里吃。我便担负起照看弟弟的责任。天冷的时候,母亲去劳动就把我们锁在屋里。我和弟弟俩人在地铺上玩,玩困了就睡。大小便都在屋里。劳动休息的时候母亲回家看看我们。到远处的地理劳动,只有吃中午饭的时候才能回来看看我们。后来就把我和弟弟送到生产队里的托儿所。由于生产队里没有经济能力,办了一个月、水肿院、托儿所就解散了。
刚开春的时候,地理还没有化冻。主要的活儿是向地里抬粪,抬两趟就有一个休息,母亲就可以回家看看我们。到了化冻以后,开始耕地。生产队里的牛都饿死了,只好用人拉犁。母亲就不能回来看我们了,我和弟弟就像坐牢一样,被“监禁”在屋里。
人吃不饱饭哪有力气拉犁呢?二十多个妇女和老人拉一张犁子。拉几步就得歇一歇,实在拉不动。完不成生产队里的规定还要挨罚。没办法扶犁的人就把犁子定的浅浅的,划破地皮就算耕过了。人拉起来轻快、任务也就完成了。至于庄家怎么长那就靠天吧!
人们开始以一天两岀勤,后来改为一 岀勤,早出晚归。随着农活的增多,往往还要加夜斑。人们吃不饱饭,劳动也没力气。大多数人也就是出工不出力(吃不饱没有劲)。 队长来了大家就干,队长走了大家就懒散。有时候大家专门找一个人看风,队长一来就通知大家拼命地干,省了受队长的批评。队长走了就磨“洋工”,歇着干。
有孩子的妇女总要回家看一下孩子。为了解决这个问题,生产队里就让妇女把孩子带到地里,由一个年龄大的妇女看管。好增加妇女们的劳动时间。我们一个小队共有七个孩子,开始到一块的时候都还 听话,一会功夫就玩熟了,大家就打起来了。一开始争东西,争不过的就哭。后来大的就欺小的,哭的哭喊的喊。妇女们各人疼各人的孩子,互不相让。有说看护的人不会看,有的说看护的人不公道,气的看孩子老太太丢手就走了。一个年轻的妇女,直接抱着孩子对队长说:“你不给我口粮我也要我的孩子。我不能因为一口吃食不要孩子啦!”说完就抱孩子回家。生产队长不同意,两个人就吵了起来。
“你当队长厉害,拿别人的孩子不当回事,除非你一辈子不要孩子,当绝户头。”妇女当时就骂队长。
队长听了要发威,没想到那妇女放下孩子、拿起铁锨就向队长的头打去。队长避开铁锨,双双被大家拉开。
“你欺负地、富、反、坏、右行,你想欺负老娘不行、瞎了你狗日的眼,老娘是根正苗红的贫下中农,孩子是无产阶级的接班人。你想虐待孩子、就是反革命!你就是坏蛋!你就是绝户头!让你绝户八辈子!”
乱七八糟的一阵子吵闹,队长的威风也没有啦。社员们趁机会都到地头休息去了。
集体看孩子的办法没有成功。我和弟弟又被锁在屋里。除了扒着窗户看看外边的天,就是没白没黑的在地铺上睡。饿了吃一点干粮、渴了喝罐子里的凉水。我和弟弟的体质越来越差。有人告诉母亲,多晒晒太阳对孩子的身体有好处,不能总是关在屋子里。后来母亲就不再锁我们了。让我们在院子里玩。
院子比屋子里的空间大多了。有草、有树、土里有虫子、砖块下有蚯蚓。我和弟弟就玩的高兴多了。我们爬树、抓蚂蚁、翻蚯蚓、用砖块垒城墙,尿尿拯泥玩……。饿的时候不光可以喝水,还可以摘树叶、拔茅根草、七七芽、灰灰菜吃。有时候玩困了、就在地上睡觉,身上爬满蚂蚁的时候是常有的。到了夏天、蚊虫多了起来,身上咬满了大大小小丘疹,后来引起了淋巴结发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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