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担肩胛
行程艰辛,是云南弗善待?弗会额,落实最高指示,一定是选最好额司机和汽车;无奈这块贫困,难为无米之炊而已。——阿拉乘额解放牌卡车,由援越援老车队更新降格来,民用车当中已数最好。次档的,滇缅公路旧车,美国道奇啥咯,还在用,拆一辆补几辆的。
共产主义阵营志在解放全人类,中国又向东南亚输出革命,云南不言而喻充当大后方。沓种布局,斯大林跟毛泽东老早商量好额。援越抗美,和援朝、援阿、援非等等同级别;就近,由滇桂两省供粮油。枪炮、汽车啥,经铁路由内地输送来。拉知青,用解放牌旧卡车,阿拉还算沾了援越的光,旧军车跟旧军装,一样吃香哎。但云南老乡吃亏在先,多交公余粮唻。凡此等等,刚刚来,侪弗晓得额。
还有,援助缅共、柬共、马来共等,算“小儿科”弗,鲜为人知额,还有援老抗美,历时十年,大致与知青运动相始终,用钞票倒多过全国两千多万知青额财政补贴。蛮好唻,知青重要,仅次于援外。
晓得阿拉额车队是朝边陲,国境究竟在哪?看弗见,层峦叠嶂,山外青山。啊里搭(哪边)山梁上林木茂密,一定是人迹罕到处,也往往是境域交界处;山势险恶,不宜人居,于是保存了原态。缅共就在西边密林中,后来,昆明知青去加入。
从地图上看,阿拉插队地方跟国境隔一个县,但几重山、几重水?比起江南额县,云南县境广得多,人口却少得多。古辰光,就分大县中县小县,是依人口排档次哎。滇西北都小县,地方大,人少;山间铃响马帮来,一步一抬腿,爬山落川,昼行夜宿,盘行林间,是风俗。知青来了,女生插秧种稻,男生随马帮跋涉山水,射兽烤肉,越境过界?等到了乡下,再晓得没那浪漫事,茶马古道最后的行者,如今也不过“农业学大寨”而已。
以粮为纲唻,统购统销唻,外贸国营唻;工人吃饭磨洋工,农民饿肚皮交公粮,凹凸不平额时事,就像当下凹凸不平土公路,长长远远难到头。当了几年知青就侪晓得唻,刚开始侪憨兮兮额。包括全民所有制,集体所有制,弗到乡下也弄弗清爽额。
自认“缺兮”、“阿莫灵”,学识五谷,踏实耕耘,接近社会真相,下乡就会有交关收获。相反,“老茄来兮”,“侩来兮”,总归贬“阿乡”,就白来迭趟了。比如走失荒原,本非自愿,但困境中见识许多众林真态,有益人生,也不枉然,只要最终走出丛林就好。而看到了农民苦难深重,为之鸣不平,是知青本份呀,有格局。一味自怜“伤痕”,岂不鼠肚鸡肠。老了的知青,应当这样来回顾。
到了云南,对解放全人类,也加多点认识:为输援越南便利,中方十多万工兵由一个高射炮师掩护,先在老挝北方舖筑高等级水泥公路;前后十年,军费不计,物资已耗费巨量。而云南公路,旱季仍红尘漫卷,雨季又泥泞塌方。可见支援世界革命,何等重要。于是知青车队,便在土路上如此这般,轰轰烈烈行进,颠波摇晃向前。
——公路边有“道班”,用马车拉着半风化的碎红岩,去填坑坑洼洼。载着水泥袋的汽车驶过,却是直往境外去。有过援老士兵重伤,急送回国手术,军车日夜飞驰,一回境内愣了,还是土路,结果伤口颠簸大出血,不治。兵哥比插兄苦噢,要送命。
上海带来压缩饼干,部队剩余物资,由食品店卖出来。高级啊,一罐头四大块饼干,重250克,要相当一斤米热量。吃了半块囥起来,做梦辰旧是满嘴饼干香,翻然梦醒,又吃脱了那半块。兵哥吃剩的,阿拉还难得;兵哥有得吃,但要冒死。我情愿插队还是当兵?用弗着去想,我挨弗给(没份)入伍。
援越也有小插曲:茶马道上枣红马,身小体健,耐劳耐粗饲耐寒暑,穿行山道林间,声名远播,“胡志明小道”因之急向中国索要。
云南遍拓土公路后,畜车宜套高头大马。且植被趋疏,军马场也已淘汰了小种马。拿不出啊,首长们着急。向民间征购吧,选最好的。滇人养马辅以蚕豆,专称“料豆”,如此滇马驮着料豆源源南征。
越南兵哪里懂养马,图省事尽饲料豆、不发水的干料豆,无怪乎马儿接二连三涨死。可怜,人有牺牲,马也牺牲多壮志,滇马就此绝了良种。好在西藏边防部队养的马,大致相当,小种、耐高寒,给哨所驮军需。你换一匹山西大驴子试试,半山腰就吐白沬死翘,“高原反映”。知道了吧,多宝贵的枣红小滇马。唐僧当年穿越戈壁荒域,也靠一匹枣红小马,真额,玄奘自家讲额。唐僧倒毋么批斗,可以讲,因为毛主席欢喜孙悟空的缘故。
扯哪去啦,说回来:胡志明欲解放南方,统一越南,为此求援于毛主席。于是,云南农民纳粮,就“三七开”,七成收获上缴。其中“公粮”属农业税,无偿;“余粮”计价,稻谷六分钱一斤,是谓“统购”。还有宝贵的腊肉,养猪的农民吃指甲大两三片,缺脂而皮肤粗皱,运出境却是一卡车又一卡车,一车装几吨。
都是应该的,人家流血牺牲,还不是为全人类解放。云南人勒勒裤带,交粮交猪,总有一天,全球一片红!这觉悟,知青初时比农民更高,小学就开政治课了,但到乡下亲自种粮、喂猪后,“想法”却多了。
有些话不该说的:我国上古行井田制,大致“什一税”,交粮一成;著名的汉代“文景之治”,低至三十税一;唐代更四十税一。历史上备受骂名的是曹操:招募黄巾军败兵,屯垦撂荒田地,也只收缴四成农获。——右派都不敢说这,不等举报,革命群众就地实行专政了。
县城下放人员,不小心讲起哎些;有个憨包就扛起锄头,说要去找曹操。生产队里憨包多来兮,上海人是叫戆佗。小学里,伊个戆佗比我大六岁,只会哭兮兮;云南乡下的憨包,劳动比知青还结棍唻,否则,伊吃啥,只是脑子戆。不过说曹操什么的,那个下放阿叔,的确被专政了;憨包很失望,紧锁眉头。
——这个憨包,是后来才听说。我们的车队三天后到村,下车伊始,遇上了个善良的哑巴,误认作憨包的。他帮了集体户许多的,等等,后面再说。
(200-19·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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