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一路凹凸
当地革命群众,对山,对路,司空见惯了,就是特别看相司机。讲城里丈母娘挑女婿,首选三大员:党员、部队复员、驾驶员。驾长途跑单帮,偏僻小站的山货又多又便宜,带给家人去“烧香”拜领导,还愁啥事?沓等还小儿科,诡异是司机额背壶!军用水壶,知青侪有额呀,正宗额少,大多仿军品。奇怪是司机总归掿背壶塞角角落头,啥人嘴巴干了想去拎,哈,像生了根,拎弗起。伊看见,大喝一声,紧张得弗得了。拆穿了,司机是走私水银,大卖买!伊个年头工人弗做生活,厂里厢物事毋人管,水银就偷出来了。滇西境外有淘金业,水银好货色噢,一背壶三十公斤,用来溶金。
啊,穷山陋路上,相传老故事,又添新故事,知青既来,又发生了关于阿拉的传说……。
李白:“蜀道难,难于上青天!”有个女知青倒真额“登天”于滇道了。伊心脏病,公社卫生院嚇一跳:“你心音太乱了,要出事的,要去省医院治。”好,坐客车去,没出县境就死车上了。车厢空气恶浊,好人都胸憋难受。
干革命,死得其所。牛棚里的爷娘偷偷哭一场便罢,小妹怕孤单,吵着跟姐姐去的呀。更不知革命征途上,还有走私、劫色什么的。大路走私,自古不绝;而那“小妹坡”的地名,也从此不绝于口耳。
死脱额小女生,就是火车上生过病哎个呀,车蓬里呕的哎个呀,要弗是伊长得好看,可怜,当时怨伊额还要多。车蓬里伊灰头土脸,还弗大看得出,到村里住下,洗梳一遍,嗷,农民都叫她小仙人。桃花面色,眼睛水汪汪亮晶晶,眼白微微湖水绿。一个老太讲:不是凡人的面相,要成仙噢!不料一语成谶。不出奇啊,西施捧心,林妹妹蹙眉,美到极致有不详。
老太咒死了小妹?假如她地富婆,就是;亏得贫下中农老太,还有得益,扬了名,又请去给赤脚医生讲了一遍心脏病预测。伟大思想“卑贱者最聪明”,又一次落实了。
小妹是跟阿姐一道插队,阿姐带伊去省城看病。难过唻,怕上车。司机倒蛮好,让伊坐驾驶室副座。司机其实佬恘(坏),面孔总归别过来,色咪咪盯伊。急转弯下陡坡哎,弗看路面看人面,车上乘客真正急煞!小妹更加难过,硬紧要阿姐来抱伊坐。喔,柴油味道忒重,难过……,突然间面色变青,流口水,嘴唇发紫,呼吸急促,就沓能抽紧身体断气唻。
往州城有火葬,好带骨灰回上海呀。但车上人晦气煞来,有乘客悄悄跟阿姐讲、嚇嚇伊:火葬场里有人奸屍,不如请马车拉回村里去土葬;土葬福气噢,全家人都托福。——后来阿姐倒真额第一批就上调了。
好了好了,沓桩事体覅提了,阴阳怪气。但弯弯绕绕的土公路,还是把这事带出去百十里,还是留下小妹坡的地名。事隔几十年,竟成了旅游景点,导游小姐又加油添醋,搭上小妹的恋情啥子。顺带一说,那军长坡,也成了景点。老辈的来纠正:师长坡!小姐说,旅游专家研究,是军长。有几帮子弟,竟来争相拜坟认祖,却姓张姓王姓李的都有。军长究竟姓什么,专家该知道啊,小姐说,重大成果要等审批的,这个专题列入下个五年计划了。哎,师长是在天有灵的哎,作何感想。
——再说回进滇当时:一路红尘去滇西北,绝不可能想象到后来故事的;只是我,忽想起唐宋边塞诗说“胡尘”,那,出入征尘岂不豪迈?索性拉牢铁杠,任由颠簸,立车尾观景。满头是灰,自顾任性,实在是弗入调,背后有人讲:沓只憨大。我不大在乎,只可惜,书读头另外部车子,否则跟伊一道指点江山,不啻文人雅趣。知音难觅啊。
大卡车卷起额土尘,相当多少胡骑奔过?还有,帝辇出行“洒水浄道”,也得了注解,煌煌龙袞,理当一尘不染,比如神仙降自云端额衣袂飘逸,光鲜洁净。羡仙?覅忒反动噢,革命人要耐龌龊。奈里外彻底龌龊了,吐出痰来侪铁锈色,前头工宣队已正式宣布,绝对弗是肺结核!
应当想艰苦征途两万五?再想多点,古辰光充军云南,徒步走大半年,扶老携幼;像阿拉迭能,覅走杀一半人噢!到底是新社会有幸福。沓能一想,心景稍转好。
公路边偶见废墟拨(给)野树荒草掩蔽,由此及彼,杜甫“城春草木深”,原当指荒芜失修,并非春色依旧,也终于明白。再看山岗上树丛矮曲不成材,又晓得苏东坡悼亡词中“明月夜,短松岗”额实义,是短松,弗是短岗。大山林木,密布相持,高树竞长;狭岗上树丛,高枝遭风折,所以“短松”。
顶开心看到一群羊,汽车开过,只是小小惊走几步,咩咩叫,短尾巴翘起来摇摇,山羊哎。《鸡毛信》里大尾巴垂下的是绵羊,生物书上侪有插图额。又有零碎山地上长青苗,玉米还是高梁?书上插图是挂了穗的,分得清,青苗哪能分?又遥见山涧积一湖绿水,想必是水库了,毛主席“高峡出平湖”景色啊;要是停车到水库边,有一趟畅泳洗尘多好。
兴趣广泛,浮想联翩,是小人书额种子长苗了;一个个白日梦相叠,荒山飞尘平添诗意,一天额苦旅,将随我遐想回魂而告结。汽车盘下坝子,正值田野晚照,“遍地英雄下夕烟”,荷锄田归的贫下中农立路口让车;就近看见,伊拉衣裳竟都补丁缀起来额!大吃一惊:上海棚户区小人,有出来拾垃圾、捡煤渣,补丁也没到迭额地步啊。旧社会他们苦大仇深,现在虽苦,而那的恩情却比海深,是沓个道理弗?想弗大连牵,唉,再教育道理深啊。
听插队贵州额同学讲过,哎面挑担额小人赤屁股,毋没裤子穿额。贵州更加穷,以前山头上土匪最多。现在云贵山区,应当侪太平无事了。弗对,下车吃饭辰光看到街上一张布告,就嚇一跳:司机开到盘山路上,讲水箱干了,叫俩个搭车额小姑娘下去一个,到箐沟去拎水。回头,又叫另外个去拎水。沓能强奸了两个,判刑。看布告有人议论:“两个人去告,赖不了啰!”盘山路上车子少,辰旧蛮荒弗太平,像是绿林,出没着野汉;想起有个作家叫啥,专写以前滇黔绿林和马帮的……。
(200-18·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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