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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我乡(12 天下小人书)

时间:2021/4/29 作者: 陆建初 热度: 396964
  我心我乡·上部(陆建初)

  12.天下小人书

  老布正暗自得意,背后有人拍伊肩胛;啊呀,工宣队!“侬跟我来一趟”,老布立起来,样子蛮镇定,心里总归有点慌,跟过去了。北京弗派工宣队喏,派军宣队,伊想。工人阶级夺权,弄成两派武斗,还是靠解放军来支左,终于全国山河一片红;不过上海特别点,工人阶级大本营么。工人么,文化低来兮,想办法应付应付。打定沓个主意,伊弗紧张了,眼乌珠又溜溜转……。

  前头,大皮交就拨工宣队叫过去:“香烟交出来!”一呆,晓得拨人家告发了。头皮一硬:“做啥啦,毛主席也吃香烟额呀!”工宣队举起巴掌:“伟大领袖好跟侬比啊!”不过毋没打下去,到底弗是自家儿子。香烟交脱,还要伊写检讨,永远写弗好额呀,只好求饶,将功补过,检举了老布。伊弗敢检举拳脚好额大昌伊拉……。

  家庭背景弗同,大昌、古巴们各自说事;我父辈绝口不提往事,我肚皮里是交关书上厢额故事。车上多数是六八届初中生,读过初一,停课闹革命了。我还次一等,民办小学考进去的。

  政协讨论教育,一位劳动大姐做报告,响应党号召全民办学。爷当即应允掿子女送过去,要拥戴大跃进呀。

  民办小学弗严格,我还差一岁,可以收。上限更宽松,班上有个比我大六岁,人高出佬大一截,粗黑有劲,但是伊毋没拜大王。一年级功课弗及格,还是拨伊升级了。两年级辰光,有个比我大三岁额,拜大王了,开始欺负伊;沓个高一截额大小人,弗敢还手,缩笃,只会哭。接下去出事体唻,大王拾条五颜六色毛毛虫,厾进伊后脖颈里。大哭唻,老师脱开伊衣裳一看,整条脊骨上侪起红块,痛得伊哭了又叫。大王闯祸,应该进少年劳教所额;校长,就是哎个劳动大姐,打保票讲可以教育好。于是百般呵护沓个皮小狙,毋没再豁边,沓能就成功了“鸡毛飞上天”。姆妈听到哎些些,有点担心我。

  等识了点字,姆妈问:“西面路口哎爿小人书店去过弗?明朝放学侬就去里厢看书,我跟伊个阿姨讲好了。”从此放学弗再斗鸡了,我脚筋其实蛮好额,走路练出来。每天去上课,有两站路,姆妈让我走过去。沓能练出脚筋来,佬欢喜斗鸡,不过更加欢喜小人书了。

  阿姨果然客气:“侬欢喜看额自家掿。”伊额堂屋,白天腾出大半,四壁拉上重叠横线,三四百本小人书一排排夹线上。大都是一本连环画拆钉成上下册,一分看一册,坐小矮凳。假使路边摊,两分三本。吃根棒冰,还是看六本小人书?

  一门心思看书,姆妈来接了。我掿出零钿付,对方讲:“覅搭啦,覅搭啦”,姆妈拍拍我:“侬谢谢阿姨!”“木觉”好一歇,哦,姆妈总付了。回去路上,我接过拎包,是沉甸甸额水果。“重弗?”“轻来兮!”小人书里额将军,兵器侪嚇重,我巴不得两手各拎一包,显显好汉力气。其实手上毋没力道,要屏足劲。想来姆妈也存心要练我手劲。

  一天比一天黑得早,阿姨讲:“侬坐到门口看。”有天开灯了,昏昏额三支光,邪气(非常)弗舒服。“黑暗的旧社会”?没见过,要么是到了旧社会门口?反正是弗舒服,看字佬吃力。同学中有斜白眼、斗鸡眼、近视眼,其实侪怪三支光,眼保健操白做。

  母亲也无奈:“以后侬记得带只手电筒。”我讲沓家额侪看完唻。“噢,”姆妈眉结舒开:“斜对面沓家灯还亮点,明朝就调过去。”勒伊家,我佬毋没落场水(很没好下场):一套《岳传》,看到最后岳飞死了,竟失声哭泣不止;店老板:“特个小人有毛病弗!书拨侬弄潮唻!”

  小人书盛行多年,古今文学名著悉数改编;姆妈带我赶上趟,让我时空漫游,心智开化,养成阅读、理解、联想力。小人欢喜讲打仗,我肚皮里有货色,偏茶壶装饺子倒弗出来;试过讲点啥,一开口侪是书面语,拨人笑煞。不过作文总归得表扬额。

  看连环画,我乐此不疲,上海人讲法,“小人有长性”。姆妈讲:好额,教育心理学上叫兴趣持久。结果我欢喜读书,持久了一生一世。

  恢复高考,赖邓公所赐。于是自学各科,一发即中。坐大学课堂里,反有失望:杜甫的“朱门酒肉臭”,讲了整堂课,好像老杜比马克思早发明阶级斗争似;“无边落木潇潇下”,却课外阅读。李白的《将进酒》,心驰神往,但考题得分在这:表现了封建士大夫的颓废!无怪乎流行“六十分万岁”,大家侪去自读唻。

  同学大都是本地知青,有几个复员军人,大有军宣队气概,一一做了班干部。言行正统的班干部们,于是被诨号“石头”;那块“太湖石”,是形象班长的“瘦皱漏”,而非借喻其言论有柔和弧曲处。石头们言论虽然硬梆梆,做人倒还算客气:反对自由化,讲讲而已,至少男生宿舍的脚臭,可以自由扩散。蓬察察不准再奏,但班长对交谊舞练习,还是眼开眼闭哈。各科课代表,也要身份正宗,也好,免得男老师,都去选漂亮女生。缺课的,也照例抄课代表笔记,肯通融哈,所以六十分大有保障。

  中文系名教授,曾美誉十大元帅,文革十年里统统报销唻。有嫡传弟子幸存,又侪去讲训诂,像煞清三代文字狱,弄到乾嘉学派只钻故纸堆。其他课程教授,或者从党的宣传干部转岗过来,选课代表,也当然要党团员。咯么选修课,顶好是去听训诂了。平分秋色,一个讲字训,一个讲音训,哎,倒帮我打下了日后研习经学的基础。

  大学真额嘎摊般(差劲)?是却不是,幸亏有个右派讲师,大家心目中额真教授:古今中外通晓,国粹西学博识,大开学生子眼界。劳改过的旧知,样子象农民,沓只模子我顶欣赏;但校门外的米线摊头,冷落他了,真当他是乡下人。开弗开窍,就看侬悟性了,伊讲额是美学。哲学上是非还弗好讲,调个花枪,用美学影射!聪明额学生,会心不远。哦,我从小人书升格大人书了,就像采到果实样心情。

  假使讲花狸狐俏的存在主义、结构主义,什么什么,赶新辞儿的学生来旁听,真要挤爆棚。伊弗赶时髦,深切实在讲亚里士多德《诗学》,黑格尔《美学》……,识货额学生来旁听,旁系的,外校的。

  原来讲文艺理论的几个教授,坚守那一篇;全靠点名,学生来了,但打瞌冲。又弗作兴再斗右派,一个气弗过:“哼,教授讲文艺来源生活,不肯听,去听讲师的‘影子的影子’”;他一杯白酒浇愁,心火上冲,连椅带人倒了。脑充血,半身不遂。小平时代,就沓能呀!

  ——当年在西去列车上,啥人想得到读大学?后来积极分子们做工农兵大学生了,啥人又想得到还有高考?哎呀,姆妈教我读书要有长性,小人书铺垫了我高考……。沓节车厢,直直算我有福气,老布也无从料想的:戆戆的,左右打听的旁听生。

  (200-12·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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