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薛天红等七个人被郑老师开车来接走了,人们在曾家岩集中,这次有三辆汽车的青年共六十余人要去延安,这是八路军办事处公开争取到的名额,为了路上不发生意外,许多人都改换了姓名。
薛天红是一个重点搜查目标,也改了姓名,叫向华玉,是以向天佩哥哥向天明的女儿出现,向天明是重庆造纸厂的一位大股东,倾向支持革命,同意薛天红改名,重新编造了新的家庭历史关系。
在八路军办事处首长的亲自护送下,车队出发了。在青木关虽然受到一些无理的刁难和严格的检查,但仍未找出什么毛病来,被迫放行了。人们松了一口气,心情也舒畅,许多人唱起了抗日的歌曲,乔银屏却带头唱起了自谱新歌《指路灯》,人们听了好听,要求乔银屏教唱,乔银屏也不推辞,便教唱起来。金银花姐妹俩又在其它二辆车上教唱起来,这样一来,歌声便象长了翅膀一般,在蜿蜒的公路上飞奔起来。
车队来到了永川县城中心,薛天红想起潘师长的无私援助,不禁举起了右手,向他住的方向敬了一个军礼。车队又向前行驶着,一个小时,车队来到了邮亭铺,薛天红看见了身旁的店铺和店铺后面的山林,心头怦然跳了起来,她想起了这里曾是她和史德灿最后离别之地,一想起史德灿的英勇悲壮,不禁热血沸腾,巴不得立即奔赴前线,把鬼子们杀个一干二净,替千千万万受尽凌辱的同胞和壮烈牺牲的抗日烈士们报仇雪恨。又行了一个小时,车队驶进了荣昌县城的南郊车场,此时天已黑了,人们需要吃饭,汽车需要加油、加水和维修,决定住下来。吃了饭,薛天红想起了女儿史玉霞,非常想去看一看,又怕破坏行车纪律,不好向带队的张大姐请假。倒是乔银屏替她想到了,向张大姐说明了情况。
张大姐听后,对薛天红说:“天红同志,不,华玉,你去吧,应该去,少年儿童是世界的未来,是我们新中国的希望,在任何困难的坏境下,都离不开我们的关心和帮助。多去几个人,路上注意安全,十点钟前一定要赶回来!”
“是!”薛天红高兴地答应一声,带上乔银屏、吕秀莲、黎洁和双花仙子等人在一个向导的引导下,一起去了保育院。她们穿过小南街,到了白象山的卧佛寺,到了院里,值班员告诉她们,那批小同学还在宝城寺,没有搬过来。薛天红又转身去了宝城寺,过了矮桥子,沿着城墙根,很快来到了宝城寺的儿童保育院。到了保育院大门口,薛天红却徘徊不前了。
乔银屏催她快进去:“哎,天红姐,进去呀,怎么不走了?”
薛天红说:“银屏,我们还是回去吧!”
乔银屏奇怪地说:“我们好不容易请假出来了,已经到了门口了,你为啥子又不进去了呢?”
薛天红把心中的想法对大家讲了:“我不是不想进去看玉霞她们,我是担心她们见了我们之后要撵路,那样就影响了我们的行程。玉霞的脾气大家都是清楚的,不能因为一个人而耽误了大家。我们现在是党的人了,组织纪律非常重要,由不得我们自由散漫。再说她们刚刚安下心来,我们一去,又要引起她们心中不安宁,我们还是不进去的好。大家就在这里看一看就回去吧!”
众人理解薛天红的心思,答应了。众人停住了脚步,站在门口往里面望去,只听得里面操场上又响起了激奋鼓舞人心的《保育院之歌》来。那里面分明有史玉霞那熟悉悦耳的声音。薛天红听到了,心头格外激动,又十分难受,她咬紧牙根,揩了一下泪水,毅然转身走了。
“请大家等一等!”突然从大门内传出来一声招呼。
薛天红扭头一看,是郭院长快步走来,见了众人不安地问道:“你们是从四面山来的吧?”
薛天红见是郭院长,点头答应道:“是呀,你是郭院长吧?”
郭院长说:“是呀,你们还记得我,喔,我想起来了,你是玉霞的妈妈薛天红薛司令。”
薛天红不好意思起来,说:“郭院长不要取笑我了,那是以前的事情了,我如今是个普普通通的革命战士了。郭院长,玉霞她们还好吗?”
郭院长说:“我就是赶出来告诉你们的,玉霞她们已经不在这里了。”
众人大吃一惊,着急地问道:“她们到啥子地方去了?出了啥子事情?”
郭院长说:“大家别着急,玉霞她们没有啥子危险。你们听我慢慢说,事情是这样的,你们走后不久,县保安团葛团总来过几次,问我们收留四面山土匪的娃儿没有?我们说没有收留,过了一段时间,又来检查。我们怕她们被保安团的人抓走,一边应付葛团总,一边想办法转移孩子们。跟你们又联系不上,正在着急,宋庆龄夫人正巧来荣昌检查工作,我们便将孩子们的事情告诉了她,孙夫人亲口答应把孩子们带到江北保育院去。没有几天,江北保育院就来人把孩子们接走了,我亲自把孩子们交给了赵院长,见孩子们一切都安排得停停当当之后,我才回来的。”
薛天红激动地握住郭院长的手说:“谢谢郭院长,到了那里,我们一百个放心。我们在重庆时,听张大姐讲过赵院长的故事,她是一位了不起的革命家、教育家,玉霞她们在那里学习生活,我们啥子也不担心了。姐妹们,我们一起向郭院长敬个礼,立正,敬礼!谢谢郭院长!”
“不用谢!”郭院长还礼,深深鞠了一躬。
时间不早,薛天红告别了郭院长,离开了保育院,顺着城墙根往回走。当人们来到南门桥的桥头时,见一群人围在一处看什么热闹。一阵凄楚的女人哭声从人群中传了出来。不用细问,这人一定是受到了什么莫大的冤屈。薛天红是一个什么人物,大家都是晓得的,她哪里听得这种揪人的哭声,这揪人的哭声犹如一根根钢针扎入了她的心脏,令她疼痛不已。她走拢人群,拨开人群就要往里钻。
乔银屏急忙拉住了她,说:“华玉姐,你不要去了,张大姐叫我们不要去多管闲事。走吧!”
薛天红有些生气地说:“这是闲事吗?我们在山上是怎么对待这种事情的,有恶必除,有冤必伸。难道参加了共产党就不管老百姓的死活、疾苦和冤屈了吗?”
乔银屏说:“不是不去管,而是我们有重要事情要去做,如果在这里打不平,我们倒是出了气了,但却会影响车队的行程,误了大事。”
薛天红仍不愿意走,说:“我们不能看着自己的同胞姐妹被人欺侮呀,你们先回去吧,我就是耽误两天时间也要打这个抱不平。”
乔银屏知道薛天红的脾气,什么丑恶之事不被她碰上则罢,一旦碰上,她是拼出性命也要去管的,便对吕秀莲说:“秀莲,你先回去对张大姐说一声,我们一会儿便回去。”说罢,也挤进了人群,只见地上坐了一个老年妇女,披头散发,破烂的衣裳还浸出了斑斑血迹。
薛天红蹲下身去问道:“大娘,是啥子人欺负你?”
大娘见有人问她,得到了别人的同情,哭得更凶了,在人们不断地催促下,她才断断续续,悲悲哀哀地诉说起来:“这位大姐,求求你,帮帮我吧!我挨了打,钱被抢去了不要紧,不要把我儿子也抓去呀!他今年才十五岁呀,三兄弟都死了两个了,他一走,剩下我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婆子怎么活哟!”
人们还没有弄清楚,乔银屏问道:“大娘,你说明白一点,我们一定为你讨回公道。”
大娘又详细地说道:“我娘家姓宋,家住荣昌县紫苏殿。男人姓左,家住永川的来苏寺。他排行老幺,大家叫他左老幺,叫我左幺娘。”
“这么远呀!”马上有人说道。
“我家有六口人,原来日子过得还不错,自从抗战以来,娃儿他老汉儿先去修泸州飞机场,后来又去修川黔公路,活活累死了,大儿子和二儿子参加了川军,一个战死在山东,一个战死在南京。现在只剩下一个小儿子了,为了养活我,他连书也没有念了,除了种地,还利用农闲时间编些背篼筲箕扫把来卖,今天荣昌县逢场,我们来卖这些东西,就有好几家人来收税收费,我们卖的钱除了交税费,只剩下了五块钱了,想买点盐巴回去,就在这时,来了一个矮胖子,硬要我们为抗战捐十块钱,我们刚作解释,就被他跟班的一伙人打了一顿,骂我们是汉奸,不支持抗战,把钱抢去了,把我儿子也抓去了。现在只剩下我一个孤老婆子了,我二天怎么活呀!我的天呀!呜——”
左幺娘的哭声激起了薛天红的极大愤慨,她扶起老人问道:“老人家,你儿子被抓到啥子地方去了你晓得吗?”
左幺娘悲痛地说:“听说关在县狱牢里面去了,还被打得周身是伤,没一处好肉,快死了。”
“那矮胖子是谁?”薛天红愤慨地问。
“我听别人喊他葛团总,人有四十来岁,他说要放儿子回去就必须拿两千块大洋来取,我现在连饭都吃不起,那来那么多的钱呀!呜——”左幺娘又哭开了。
“原来是他,大娘,别哭了!我们替你要儿子去。”薛天红想想被葛汝德追赶捆绑的情景,想想他要对玉霞她们狠下毒手,铲草除根的行径,气不打一处来,态度坚决地说。
左幺娘看了看眼前的几位姑娘,摇摇头说:“葛团总蛮横不讲道理,比老虎还凶,比阎王还恶,你们几个女娃子去行吗?不要把你们一下陷了进去。他可是一个大色鬼呀,专门糟蹋漂亮的妹子。你们去不得呀!”
“不怕,是老虎我们就打,是阎王我们就杀。大娘,走!”水花又鼓劲又催促道。
“算了,姑娘们,你们的心意我谢了,但监狱去不得,我不能让你们去白送死。抓就抓吧,可能是我前世做多了歹事,今世该遭,遭报应,呜——”左幺娘想起今后艰难的日子,又伤心地哭了。
黎洁小声对薛天红说:“老师,这个人好像是左大狗的娘,真的!我见过她一次。”
“是吗?”薛天红更想关心此事了,问道:“大娘,你儿子叫啥子名字,也许我们能帮上这个忙的。”
左幺娘说:“我儿子他叫左大狗,是他爷爷取的名字,不大好听。他爷爷今年已经九十多岁了,躺了几年的床了,要是晓得了大狗被抓,一定会被气死的。”
“左大狗?真是左大狗!”薛天红心头仍然惊了一大跳,又问道:“是不是在朱家场念过书的那个左大狗?”
左幺娘好像碰到了救星,急切地说:“念过,念过,没错,是他!大姐,你认识我儿子?”
薛天红激动地说:“我曾经教过他,他是我的学生,我更要救他了。”
左幺娘更为激动,大声地说:“哦,你就是那个女岳先生呀,我常听大狗夸赞你。他找过你好几次,说你到四面山去了,还当了女司令。”
围观的人群中有许多人早听说过四面山女司令的故事,吓得一窝蜂逃走了,还边跑边叫道:“不好了,杀人魔女到荣昌县城来了,这下荣昌有血光之灾了!快跑呀!”
一些胆子大的人却没有走,他们要亲眼看看杀人魔女是如何收拾荣昌县远近闻名的恶霸葛团总的。其中有两个女子还走拢薛天红跟前仔细打量。
“大姐,就是她。哎!小雪!”
“真是小雪,小雪,你还认识我们吗?”
“你们是?”薛天红看着面前的两个姑娘,一时想不起来了。
“我们是焦家姐妹,她是姐姐焦德芹,我是焦德萍,是你和八小姐救了我俩。”
薛天红一下子想起来了,说:“哦,我想起来了,你们还好吗?”
“还好!”姊妹俩兴奋地回答。
薛天红继续问:“你妈妈的身体还好吗?”
焦德萍抢着回答说:“好得很,她老人家经常在念着你和八小姐哩,夸你们是世界上心肠最好最好的好人。可惜八小姐死得太早了。”
薛天红说:“你们也知道了?”
焦德芹说:“怎么不晓得,这件事惊动了大半个四川,我们还去给她上过坟的。哎,这葛汝德坏得很,跟汉奸没有两样。”
薛天红问:“你们知道监狱吗?”
焦德芹说:“知道,我带你们去!”
薛天红问:“你们不怕吗?”
焦德芹说:“你越怕他,他越欺负你,我们现在啥子都不怕了。要向你和八小姐学习。”
在焦家姐妹带领下,薛天红等人径直去了县监狱,后面跟了一大帮瞧热闹的,其实是一群希望能成为助威者的人们,他们平时也受了葛汝德不少的气,吃了不少的苦头,今天也该出出气了。
到了县监狱,守门人说葛汝德回家去了,并指引了一下他的住宅方向,人们又向葛汝德的住处涌去。
此时的葛汝德吃过晚饭后,正和老婆在汽灯下清点钱币及各种物品。看着这些金光闪闪,银色熠熠的金银珠宝,玛瑙妆饰,葛夫人兴奋得了不得,直夸男人有本事,把贵重的金银首饰都抱在手中装入了自己的小铜箱。男人不满地哼了一声:“你呀,也太贪心不足了。留一点给她们不行吗?!”
老婆也哼了一声,说:“不行,你明的要给一份,暗的也要给一份,吃屎的比屙屎的还歪,古人还糟糠之妻不下堂咧,你没有那个本事就不要玩几大小呀,你看人家屈大哥,也娶了好几门,不像你首先把大婆子压倒起。”
葛汝德抓起一把钱往桌子上一拍,厉声吼道:“滚你娘的屄,我才说了一句,你就说了几十句。屈大哥怎么?他一样的喜欢小老婆。人家黄大嫂像不像你,一天三顿只晓得吃,吃了就去打麻将,当过一天家没有?理过一件事没有?当过,也理过,我也不埋没你的功劳?你争钱,抢钱,我说过你半个字吗?你自己想一想,你自打赌牌以来,输了多少钱了,我几千担谷子都快被你输光了。”
这下老婆子声音放低了,涨红着脸说:“那些钱你不是又抢回来了吗?”
“是抢了一些钱回来,可是输给谷县长太太的钱你弄回来了吗?于团长太太的钱你夺回来了吗?”
“还不是只怪你欺弱怕强,专门整软弱的。”
两口子正在争吵不休,门外管家未介德德喊道:“团总,左大狗的娘送钱来了!”
葛汝德一听欢喜极了,应道:“我马上出来,数一数是不是两千块!”他打开门一看,愣住了,只见几个女军人用枪抵着未介德德,将其手反拎于后,站在了门口。他想躲回去也来不及了,另外跳进来两个女军人,用枪抵住了他的脑子,并下了他的枪,厉声喝道:“不许动!”
葛汝德吓得直打哆嗦,问道:“你们是哪一路好汉,需要我帮啥子忙,我一定尽力帮。钱嘛,我不多。”说话时用眼角瞟向老婆。示意她把钱赶快藏起来,可他老婆比他吓得还厉害,双腿双手都不听使唤,直发抖,把小铜箱的金银首饰全部撒落在地上。
江花已用手枪抵住了葛太太,见了这么多的金银财宝,气忿地说:“你们这群贪官污吏,横征暴敛,搜刮民脂民膏,一不支援抗战,二不救济灾民,还要在穷人骨头里面榨油,心太黑了。我恨不得一枪打死你。”
葛汝德一听,忙哀求道:“英雄,你们要钱就把钱全部拿走吧,千万不要杀了我们!”
薛天红把未介德德交给了水花,走到葛汝德面前,冷笑道:“葛团总,今天你姑婆没有心思杀人,你赶快去把左大狗给我放了!”
“左大狗是谁?!”葛汝德不明白地问。
“你抓了人还装糊涂,就是我的儿子左大狗,你好狠心呀,原来收的钱都进了你个人的腰包了。”左大娘气得又哭又骂:“老天爷也不收你们哟?”
“好,我放!我放!可我不晓得你们是啥子人呀,我二天又怎么向上峰交差呢!”葛汝德狡猾地说。
乔银萍吼道:“你想秋后算账是不是?告诉你吧,我就是四面山的杀人魔女薛天红,冤家路窄,今天我们终于又见面了。”
葛汝德极力做出一副讨好卖乖的嘴脸说:“哎呀呀,算我狗眼昏花,瞎了,没有认出薛司令来,请坐!请坐!你们通通请坐!我马上给你们烧开水泡茶。”
“少哆嗦,走,放人去!把钱一起带上,我替你们交到抗日前线去。”乔银屏用枪狠狠戳了一下葛汝德,催他赶快走。
葛汝德无计可施了,只好去放人。县监狱的卫兵见是葛汝德亲自来了,也不敢多问,便将左大狗放了出来。左大狗被抓时挨了打,关进牢房后又挨了狱霸的打,放出来时浑身伤痕累累,母子相见,悲痛万分,左大狗见了自己的老师,更是痛哭不已,最后非要跟薛天红一起走不可,左大娘也支持他去。薛天红却作难了,说:“我们先不说这个,跟葛团总办好交涉再说。”
葛汝德是个聪明人,为了能保住自己的性命,他啥子条件都可以答应,说道:“我的钱都在这里,你们拿一部分给左大娘,其余的我全部送给薛司令,也表示一下前次的歉意,如果我今后发了财,还要向薛司令进贡,一辈子孝敬你老人家。”
薛天红见葛汝德一个劲地讨好卖乖,知道他是为了苟全性命才这样做的,人一旦离开又会恨得咬牙切齿的。为了不影响车队的正常行程,她不想杀死他们,但也不能让他们扰乱车队,和乔银屏耳语了一阵,又把葛汝德等人带回他家去,将他们一家人十余口人全部捆起来,关进了一间结实的屋子里上了大锁,然后才返回南郊旅馆去了。
刚走拢南门桥,见张大姐已带了几十个人接应来了。其中有三个荣昌县籍的青年引路,见薛天红平安无事归来,也便放了心。听了薛天红的汇报,当即说道:“荣昌县城不能呆了,我们得马上赶夜车走路。大狗,你现在年龄还小,又要照顾母亲,就不要去了,再过两年,我们一定回来接你,你还可以多联系一些人。打鬼子是持久战,需要我们前仆后继,一年一年地打下去。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明白,老师,你放心走吧,我回家一定好好生产,多打粮食,支援前线。”左大狗不好再坚持,说完后与母亲一道千恩万谢,念念不舍,相互搀扶着走了,走进了那茫茫的黑夜之中。
薛天红直到看不见人影了,才赶回旅馆,和大家一起乘上汽车,连夜向金鹅镇驶去,欲图早一些摆脱这是非之地。
葛汝德挣扎了许久,滚到了未介德的跟前,手对手解开了绳子,又砸烂了门,跑了出来,一口气跑到了县民团大队部,集合了队伍,对队伍咆哮道:“你们这群饭桶,杀人魔女薛天红进了县城你们都不晓得,养着你们有啥子毬用?兵分三路快去追,追不回来,我把你们统统都杀了!”
团丁们一听是去追杀薛天红,一个个吓得胆战心惊,可上司有令,又不敢不去。未介德带一队人马去了东门,参谋长亓尚德带一队人马去了西门。葛汝德自己带了一队去了南门,听人说薛天红住在南门旅社,一百多人立即把南门旅社围了个水泄不通。敲开了大门后,把老板计生成从床上抓了起来,厉声问道:“薛天红住在哪里?”
计生成一看这个阵仗,吓懵了,结结巴巴地说:“葛团,团总,我,我栈房没,没有来啥子薛天红呀!”
你窝藏土匪还不肯承认,看来你今天是不想活了,说罢,葛汝德一巴掌打了过去,直打得计老板嘴咧鼻歪,鲜血直流。
计生成仍哀求道:“葛团总,我,我这里真的没有薛天红呀,只是住了几个女兵。”
葛汝德吼道:“就是那几个女兵,她们住在哪儿?”
计生成说:“在一个时辰前坐汽车走了。不对呀,葛团总,她们身上带的是国民中央政府和重庆卫戍司令部的通行证呀,而且纪律特别好!住宿吃饭都给了钱的,没有欠一分钱。”
葛汝德一挥手枪,气急败坏地喊道“噫吔,计老板,计生成,她们又劫狱又抢钱还私闯民宅,打伤政府官员,你还说她们纪律好,我看你在私通土匪呀。”
“不,不,她们不是土匪,我看了介绍信的,是重庆八办的押送人员。”
“呸!还在替她们狡辩,”葛汝德又打了计生成一耳光,喊道:“来人,把他抓回去审查。看他是如何窝藏、包庇、放走土匪的。”
回到团部,他又把县长,县党部书记和警察局长都叫来了,通报了情况,当然另编了一套谎言,说是薛天红劫走了犯人,抢走了抗战捐款。谷县长说薛天红已没有在四面山了,参加了共产党,这是上面出了通报的,她怎么会又聚匪抢劫呢?
县党部书记是从外地调来的,知道葛汝德在荣昌县一手遮天,从不把他放在眼里,也不好说什么,只是说:“共产党比土匪还凶,一样的杀人抢劫,如果真是往成都跑了,应该向成都方面打电话叫他们挡住薛天红才是。”
葛汝德突然想起了什么,说:“对,邹书记长提醒的好,马上向成都打电话,叫他们无论如何要拦住,不能让匪首薛天红跑了。我要向欧阳站长打电话,他和我是好朋友,一定会帮这个忙的。”
葛汝德说的欧阳站长就是欧阳文彬,他现在在成都当武装检查站站长兼城防司令部巡防大队长,驻守龙泉山一带。他在成渝公路石经寺设了一处检查站,成渝来往的车辆必经此地不可,否则便到不了成都,也去不了重庆。
欧阳文彬不是逃到贵州黑井镇去了吗,怎么又到成都来了呢?这里有必要作一个简单的介绍。
欧阳文彬从泸州逃脱后,又在四牌坊躲避时干了坏事,若怒了屈家,被军警追捕时,一路上靠偷骗抢杀,最后来到了贵州的黑井镇躲藏。这黑井镇是一个产盐区,相当于四川的自流井,是盐工云集,也是盐商云集之地,是一个便于躲藏,又容易发财的好地方,于是,他便落下脚来。利用他在路上行劫的钱财,广交狐朋狗友,很快组织起了一支吃黑心钱的贩盐队伍。他所选之人都是些亡命之徒,就是对当地的几拨地痞流氓队伍也毫不畏惧,硬是把他们的头目一一杀掉了,队伍也弄垮了。一年之内,便成了黑井镇的第一块招牌的大恶霸、大黑帮团伙头目。开井要向他交纳地皮费,当盐工要向他交保命费,买盐要向他交安全费。谁要不服从,三天之内,人头便可能要挂在街中心那棵大榕树上了。干了三年,他又嫌这里地方太偏僻,女子不漂亮,决定返回四川去。泸州,重庆他都不敢去了,便去了成都。因为他父亲多方求情,王司令才收留了他,让他当了一个镇守山口的站长,后来用金钱、美女买活了上司,又当了城防大队长。前几天,他听说父亲栽在了康策的手里,逼得去峨眉山当了和尚,旧仇新恨一起涌上心头,便亲自驾车去了一趟重庆,想杀掉毁了他一生名誉的康策主任,以泄他心中之恨。等他到了重庆,才听说康策因剿匪不力,已被国民党中央调任中原地区当治安司令去了。欧阳文彬一气之下,却把特训班的教官苗条和赶来支援的卢晓霞给杀了。这样一来反而帮薛天红等一群姑娘减少了许多的麻烦,卢晓霞再没有机会去搜查剿灭四面山的抗匪了。
刚回到成都,他接到了荣昌县县团总葛汝德打来的电话,要他千方百计想尽办法拦截住薛天红。欧阳文彬并不知道薛天红是谁,葛汝德说她是江津四面山上的女匪首,欧阳文彬更不感兴趣,向对方说:“现在的土匪多如牛毛,我的防区内大大小小就有上千股,我为啥子要为你拦截与我不相干的人?”
葛汝德知道欧阳文彬为什么要打官腔,又补充说:“薛天红你应该认识的,她是十里冲薛振川和吴月珍的女儿,是个绝色美女,屈家几爷子追得来天翻地覆,死去活来的。他们执迷不悟的追呀追呀,结果一个也未搞上,还弄得头破血流,一身是伤。再说她身上还带有几十万块钱的钞票,是我募捐用来抗战的,结果被她强行抢去了。只要你截住了,钱全部给你,人给我,我要一刀一刀的割死她。”
欧阳文彬一听有女色和金钱,心底便活动开了,但一听葛汝德不要钱,要美人,便没有心情去办了,说:“你,你自己来抓吧,我懒得管你们的那些毬事。”
葛汝德知道欧阳文彬心里是怎么想的,心一横只有忍割爱,说:“我啥子都不要了,人和钱都给你,只要你能抓住她就行,解我心头之恨就行了。”
欧阳文彬这下高兴了,忙打听问道:“她比起她姐姐薛明兰,那个漂亮些呀?”
“薛明兰是她姐姐吧,我不认识,肯定要漂亮十倍,二十倍,我见过这女子,不说是天下独一,也说得上是天下无二,你千万别错失了良机,如果让她跑脱了,你会后悔一辈子的。真的,这个女子举世无双,天下难求哟。”葛汝德打气鼓劲道。
欧阳文彬这才定下心来,又问道:“她们啥子时候才到成都?”
“可能就是这两天!反正你们不能大意,让她溜过去了。她们一路有三辆卡车,有八办的通行证。”
“晓得了,请葛表叔听我的好消息吧!到时候我请您来成都喝酒!”欧阳文彬听完电话,非常高兴,心想这下好了,又来财喜又来艳福,真是运气来了,想拦都拦不住。薛明兰死了,他未沾上边,这下她妹妹又送上门来了,而且赛过姐姐的色相,这岂不是更好么?!他便在沿线公路另外布下了三道检查站。第一站在简阳县境内,害怕她从简阳抄小道去金堂逃走,第二道设在龙泉山下的龙泉驿镇场口。第三站设在成都市东门外的双桂桥边,并向部下下了死命令,一定要活捉薛天红。
薛天红与车队走走停停,直到天亮时才到了内江城边,因为几辆汽车车况太差,不是这里出毛病就是那里出毛病。看见路旁有一个修理铺,只好停下来进行修理。这个修理铺是国军一个后勤兵站开设的,主要任务是抢修过往军车。薛天红她们乘坐的车也属军车,这是八路军办事处为了路上安全,从国军最高军事处取得了证件的,一路上任何人不得拦卡。修理铺也不能拒绝维修,只是找了许多借口,多收了一些钱去。在修车过程中,张晓梅怕再发生什么意外,叫队员们就在车上休息,除了解溲,不得离开半步。就是这样也发生了一场不大不小的事故。
有一车队的伤兵从北方撤下来,也在这里修车,伤兵们见对方车上有许多女兵,便故意说些调戏话,挖苦话,有的甚至当面在车下撒尿,这下激怒了薛天红这些女子们。有的便骂他们是畜牲流氓,同车的男人们更是不依不饶,抓起车上的东西便扔了过去,当即便有两个伤兵被砸伤,伤兵们见自己的同伙被打,也捡起公路上的石子扔了过来,因为车上人多,也打伤了几个。张晓梅等几位领导喊哑了嗓子也制不住双方的斗殴。
薛天红却不想参加这个战斗行列,她虽然也恨这些伤兵们的野蛮横霸,但一想到他们在前线同日本鬼子的拼杀,吃了不少的苦,泄泄气,出出丑,也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比起葛汝德这类吃人肉,喝人血的土恶霸就是小巫见大巫了。她接过打来的石子又轻轻地扔掉了。
吕秀莲因挨了两块石子的击打,脸上生痛生痛的,对薛天红说:“天红姐,你为啥子不还手呢?这些畜牲回到家里,跟蔡大汉那些恶霸也差不多,专门仗势欺人。打死了还少一个祸害。”
薛天红说:“还是让一让吧,他们也可怜!”
有几个男人不服气,跳下车去便同他们打了起来,这一下更乱套了,双方越打越凶,卷入的人也越来越多。正打得不可交开,从西边又开来了一辆汽车,从车上走下了一个国军老军人,简单问了一下情况,大声招呼道:“大家停手!”由于斗殴双方喊打声太大,淹没了老军人的声音。他拔出手枪,朝天上打了三枪,吼道:“住手,你们这是干啥子,还没有到家,就撒起野来了!”显然,他是在责备自己的部下。
国军们住了手,对老军人诉苦道:“陈教官,这些八路军不讲理,打伤了我们的兄弟。”
老军人说:“不用说了,情况我都了解了,你们这样打架是不对的,八路军是我们的友邻部队,平时他们支援了我们川军多少,难道大家都忘了。没有八路军无私的支援,我们还能回到自己的故乡来吗?”
薛天红见老军人说话句句在理,不免有些感动,再仔细一看,不觉惊叫起来,人也飞身跳下车去,直冲到了老军人面前,亲热地喊道:“师父,师父,您老人家回来啦!”
“你是?!”老军人一时还没有认出薛天红来。
薛天红激动得直摇老军人的手,说:“我是小雪呀,岳雪红!你忘了吗?我是您的徒弟呀!”
“嘿!你是小雪?!长这么大了,真认不出来了。”老军人十分兴奋,随后对伤兵们说:“弟兄们,这就是我常向你们提起的小雪姑娘,她就是岳小强的妹妹,论武功,她一个人便可以打败你们这群人,可人家却没有还手。我们应该留一点力气再上前线去打日本鬼子,在自己同胞面前逞能算啥子英雄。”
张晓梅也批评了自己的同志,叫参加了打斗的同志向国军伤兵赔礼道歉。同时,国军伤兵也道了歉,干戈化玉帛,众人又很快成了朋友,相互问候起前线,家乡的事儿来。
薛天红问陈不染:“师父,你不是参加了八路军吗?”
陈不染说:“嗯!只在八路军呆了半年,朱总司令又叫我返回国军的部队作统战工作,其实我哪里肯回到这种部队来哟,但又不能辜负了总司令的希望,不得不返回去呀。小雪,你爸爸呢?你舅舅呢?还有小强,他们都好吧?”
这一连串的发问,问得薛天红好心酸,她默默地走到公路旁一座山坡上,望着一块墓碑发呆。乔银屏把陈不染拉到一旁,简略地向他讲了薛天红这几年来的遭遇。
陈不染听完之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唉!才几年的时间,没想到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怪我不该乱问。”他走到薛天红跟前,又说,“小雪,事情已经过去了,就不要再悲伤了,你现在走上了一条光明的路,正确的路,走对了方向,这是值得大喜大贺的,这条路你应该奋勇当先的走下去,学好了本事,回到四川,会作出更大的成绩的。”
“谢谢师父对我的鼓励和鞭策。”薛天红挥去了眼中的泪花,坚定地说。
陈不染又对张晓梅说:“这一路上麻烦事多得很,有几个关卡专门找共产党八路军的麻烦,鸡蛋里面挑骨头,找岔子搞磨擦,我回来时,看见沿途又增加了几处关卡,不是针对汉奸特务侵略者,而多半是针对你们的。这样吧,邓将军给我发了一张特别通行证,可以横跨几个战区不受检查,下可以通重庆,上可以通前线,我给你引个路吧,把你们送到西安后我再返回来!”
张晓梅无比感慨地说:“这就麻烦陈将军了。回到延安后,我一定向上级领导汇报,给您请功。”
陈不染笑道:“贵军为川军做了这么多好事,也从来没有要一次功,我这样做,完全是为了报答贵军对川军无私无畏的支持,再说,我如果不离开贵军,也是一名八路军老战士嘛,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车修好了,走吧!”
车队又出发了,伤兵们挺立身子,以军礼相送,这种真挚的感情久久地激荡在人们心中。让蓝天更蓝,群山更青,江水更绿,爱国之心更坚定。
车队又经过半天的行驶,进入了简阳境内,果然碰上了新设的关卡检查,陈不染出示了证件,哨兵们不敢阻拦,只好放行了。汽车开始翻越龙泉山,当来到石经寺跟前时,又有一辆汽车轮胎爆裂了,只好停下来修理,其他车辆也停下来等待。寺里的和尚们见是抗日军人,也烧开水煮鸡蛋来慰问。张大姐见大家都饿了,加上天黑了,便接受了僧人们的慰劳,但坚持要付钱给他们,住持也坚持不收,并说自己不能上前线,就为上前线的战士作一点贡献吧!张晓梅无奈只好欣然接受了。
半夜过后,汽车修理好了,又继续赶路,寅时时分车队来到龙泉驿场口,又碰上了关卡检查,这一次检查更加严格,不管任何证件都不能动摇他们的决心,大有县官不如现管的架势。陈不染非常生气又无办法说服这些人,情急之中对哨兵们说:“你们再不让路,耽误了我们的路程,老天爷会惩罚你们的,我数一二三,你们马上让开,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他边说话,边运气,当数到三之后,哨兵们正在犹豫,只觉得站立不稳,一股强大的力量推动他们频频后退。
薛天红见状,也暗暗发功,将横在公路上的木栏也推倒在公路坎下。众人一片欢呼,平时有个最活跃的青年画家赵乃夫,见了这个情景,大声欢呼道:“好哇!太好啦,我们是神军,谁阻拦我们去抗日,老天爷都不饶他,你们这群废物,再不滚远,就会成为汉奸,下场就是被老天爷拉上天去,然后再扔下来,摔得粉身碎骨。”
哨兵们一听,更害怕了,只好呆呆地望着车队冲过去了,许久许久之后才回过神来,慌慌张张打电话向欧阳文彬报信去了。
欧阳文彬听了根本不相信,他骂道:“天下哪里来的啥子鬼神,这一定是她们搞的啥子鬼,不,搞的啥子鬼名堂。走!”欧阳文彬带领一队人马直奔五桂桥去,在拢五桂桥时追上了八路军的车队。当陈不染下车来到桥边时,欧阳文彬也刚好赶拢,对关卡的士兵们喊道:“车上有土匪,你们要一个一个的仔仔细细的检查,一只苍蝇也不准放过去。”又对车上的人喊道:“你们通通都给我下来,我们要进行大检查。凡是政府的通缉犯和土匪一个也不能放过去,非法物资一张白纸也不能带走,要统统留下,特别是金银物品钱币,蒋委员长有令,一律不许带出四川,带有这类东西的,全部交出来上交充公,不交者,以走私罪就地正法。”
薛天红听说此人就是欧阳文彬,想起姐姐薛明兰的惨死,想起小双妹妹陈述他的斑斑罪行,不由万丈怒火从胸中腾腾升起。她想与这种人是没有道理可谈的。应该一枪崩了他。但在这样的环境下枪决他,一定会引起混乱,让反共顽固分子抓住把柄,去延安的路便被堵死了。应该暗自铲除这个瘤毒。但她立刻又想到了他是欧阳大姐的兄长,欧阳大姐为我而壮烈的牺牲了,欧阳法官又为我的案子被免了职,一家人如今只剩下这一个不肖之子了,应该手下留情才好。于是她对欧阳文彬说:“我们车上都是去前线打鬼子的热血青年,没有土匪,你让我们过去吧!”
欧阳文彬的两只色眼朝薛天红盯着看了一阵,嬉皮笑脸地说:“人家说了,这车上最漂亮的那位女子就是土匪,你最漂亮,你就是那个土匪司令吧,下来跟我走吧!你如果不下来,他们所有的人一个也不别想走。”
人们大声抗议呼喊:“你不要胡说八道,我们都是八办的人,没有土匪。让我们走!”
欧阳文彬仍然一副嬉皮笑脸的态度,慢声细语地说:“走,可以呀,只要这位美女下来!她留下来跟我走,你们就可以通通的开路开路都走。哎,下来呀!再不下来,我数一二三啰,三声之后就上车来抓人、杀人。一、二、三……”
薛天红见欧阳文彬如此蛮横无理,不可救药,不下狠手收拾他,看来这趟车是过不去了,自己死了不要紧,可这车上的人全是抗日的先锋战士,中华民族解放的精英人物,一旦有个三长两短,那损失就大了。
欧阳文彬站在石桥上,脚下便是府城河,水深浪高,冷浸无比,下水后双脚抽筋难以起来。
在薛天红暗自运气的时候,乔银萍、江花水花也一起运力,猛地出手,一下把欧阳文彬推到河里面去了。
欧阳文彬根本没有准备,猛觉得一股强大的力量冲来,他翻倒在桥下,掉进了几丈深的河里。这家伙虽然天天生活在河边,与水打交道,水性却很差,在女子特训班几个月也没有长进。栽到水里后,便往河底沉去。关卡的士兵们见长官落了水,也不显得十分着急,都推说水性不好,不愿意下河去救人。许久了才有三个人下去救人,可摸了许久却未摸上人,连自己都爬不上来了,因为薛天红仍在发着糍粑功,把他们一个劲地往前推。十分钟后,四个人一个也未浮出水面,不用说,他们肯定是见水龙王去了。
陈不染乘机指挥车队走了,薛天红因用力过度,一下子昏倒在车上,人们这才晓得是薛天红的糍粑功救了大家,无不感激万分。都夸薛天红是个活神仙。
薛天红不以为然地说:“要感谢的应该是我师父,不是他教会我,我今天也没有这个本事救大家。”
到了平原,车子开得快些了,毛病也少些了。过了成都,便是成都门户广汉,在广汉吃了午饭,晚上便到成都平原的边缘带绵阳,在绵阳住了一晚上,第二天接受当地军民的邀请,参加声讨日寇罪行,支援前方将士的大会。大会上张晓梅、薛天红、乔银屏、陈不染、赵乃夫还发了言,受到了热烈的欢迎。吃了午饭后已是下午三点钟,车队又继续走了一段路,在剑门关前面的一个小镇住了一晚上,第二天吃过早饭,又乘车北上,在太阳刚进剑门关时,车队进入了幽谷里,看见这高耸雄伟的险关,人们发出了一阵又一阵的赞美声。这时有一辆车坏了,需要修理,人们趁机下得车来,观赏起关山来。
张晓梅布置薛天红观察地形,害怕有土匪袭击车队。薛天红指挥十余个人,迅速占领并控制了有利地形。赵乃夫却在寻找图画的亮点,他看见薛天红威武英俊飒爽的身姿,与险峻的山岩形成了一幅生动的女兵守关图,他迅速地作了勾画,画了一幅速写画,准备带到延安去再认真仔细画一幅油画,他认为画出来不亚于西洋的美女画。
车子修好了,队伍又出发了,因为进入了秦巴山脉,山越来越高,地势越来越陡,过了一段险峻的路后,又进入了一片开阔地,这就是嘉陵江的上游,四川最北端的重镇广元。广元是川陕交界处一座大城镇,是秦岭山的终点,也是起点,许多抗日将士就是从这里出川进入北方战场的。所以很多人到了这里,都要站在嘉陵江江边的千佛洞前举行告别仪式,以示对故土的怀念,对日本侵略者的仇恨,保家乡,雪国耻,早日让中华崛起于世界之林。
今天他们也不例外,吃过中午饭后,全队一百多个人全部站在嘉陵江边,面朝东边,家乡的方向,齐声朗读起宣誓词来。这宣誓词是薛天红亲自起草的,经张晓梅修改,由乔银屏来朗读。她读一句,众人跟着读一句:
亲爱的家乡告别了,亲爱的川江告别了,我们从这里起步,要踏过黄河去,跨过长城去,用我们的鲜血和生命,保卫我们的母亲——黄河。保卫我们的脊梁——长城。只有长城不倒,中国才有救;只有黄河不死,人民才有生。中国是一个整体,决不容许任何人来侵略,践踏。千条细流归大河,长江滚滚归大海,我们是大海中的一滴水,但这一滴水可以汇成汪洋大海,将日本侵略者淹没在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之中,胜利永远属于我们中国人民!我们的誓言是永远前进!永远前进!
宣誓完毕,大家又唱起了《保卫黄河》、《游击队之歌》等歌曲,在当地驻军的一片欢送的锣鼓声中,车队驶进了那茫茫的秦岭的林海群山之中。
秦岭虽不如主山昆仑山雄拔高大险峻,但却是南北的分界线,是四川大后方的一道天然屏障。人们行走在这条离乡的公路上,有一种特别的感受。欢快的年青人不再歌唱了,也不想多说一句话了,不用说,大家心里还在深深地依恋着巴蜀故土!离乡的苦楚那是无法用语言来表达的。
汽车在顶峰停了下来,陈不染对大家说:“这里是秦岭的最高峰,站在这里还可以遥望家乡故土,与家乡做最后的告别。大家下来吧!”
乔银萍见大家心里充满了失落,心情沮丧而消沉,说:“天红姐,晓梅姐,我给大家念一首诗好不好,表达我们离别家乡,进入新的生活的激越情绪。”
薛天红看看张晓梅,见她点头同意,便鼓掌赞同说:“好好!我们伟大的时代,需要伟大的诗人来鼓舞士气。”
乔银萍说:“我写的这首诗叫《秦岭誓言》,”她庄肃而沉静地朗诵道:
我们是巴蜀的儿女
集合在军号之中
行进在战旗之下
满怀激情奔赴抗日的战场
秦岭,你是我们向北去的
第一座高山,中华民族的龙脉
你的高度高不过
我们的抗日热情的高涨
我们没有暗度陈仓
高唱着大刀进行曲
直接杀向那烽火燃烧的太行
哪里有凶残的侵略者
企图把咱中华民族灭亡
秦岭,我不希望你是
我们家乡的最后屏障
我只希望你的雄伟
成为我杀敌的坚强力量
我只希望你的壮丽
成为我们中国人的脊梁
秦岭,你让我站在最高
最后望一眼难舍的家乡
我们已经立下了誓言
要送给我们养我疼我的爹娘
孩儿不怕死在异土
我们的鲜血一定要,一定要
淹没那些凶恶的侵略者虎豹豺狼
让我们的故土成为安宁的大后方
乔银萍的诗念完了许久,寂静的山林里,突然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忧郁的气氛顿时一扫而光,群情激奋,斗志昂扬,大家高声喊着口号:出发!延安!出发!延安!
越过秦岭,便进入了八百里秦川,美丽辽阔的祖国河山更加坚定了人们保家卫国的信念。
队伍在西安八路军办事处休息了三天,重新进行了编队和进入边区前后的基本教育。为了安全起见,薛天红又改名叫唐渝红。
陈不染看见薛天红她们一切都安排好了,才依依不舍地告别了薛天红等人,离开西安返回四川去了。临行前还接受了一件薛天红委托的任务,利用自己的合法身份,把那些打散后流落在民间的四面山的同志们组织起来,分批分期送到延安去,送到前线去。
三天后,薛天红等人又改换了车辆,坐西安八办的车去了向往已久的革命圣地延安。
在进入延安的最后一个检查站时,麻烦事又来了,检查站的站长说接到上面通知,说车上有八个被国民政府通缉的土匪头子,必须如数交出来才让通过。而且很快调来了一个连的兵力包围了车辆,将公路封锁得死死的,张晓梅去交涉了几次都无结果。
薛天红知道国军是冲着自己来的,对张晓梅说“张大姐,让我下车去吧,不能因为我们的事情耽误大家的行程。”
张晓梅说:“傻姑娘,你千万不要有这种想法,我们是一个整体,不可分割的一个整体。要走一起走,要活一块儿活,要死也要死在一起。大家等等,西安办事处的同志会来给我们解围的,你的一时冲动,不但救不了你,还会给组织上造成更大的麻烦。听话,别动!”
薛天红点了点,说:“好,晓梅大姐,我听你的!”
就在人们等得焦急万分之时,从远处驶来一辆黑色的小轿车,人们都以为是八路军办事处的哪位首长来了,鼓掌欢呼。
可汽车跑拢后,车门打开,却出来一个身着国民党军服的年轻女子,人们的心顿时凉了半截,同时也紧张起来,心头几乎同时在想:这下更糟糕了,不知道还要发生什么大事情哩?
那女子迈着坚毅的步伐,径直走进了检查站的站长办公室,没有一袋烟的工夫,她和站长一起走了出来,站长看看被军警包围得水泄不通的汽车,对他们大声喊道:“没有问题了,放行!立即放行!”
大家还没有回过神来时,汽车已经发动了,发出了轰轰的响声,几声喇叭声响,便跑开了。离开了这个一只脚在地狱,一只脚在天堂的是非之地。
薛天红觉得非常奇怪,这个女子是谁呢?竟有那么大的魔力叫站长轻易放行,使她们所有的人都转危为安。她朝站长室看去,见那女子身穿一身黑色甲克,高靴,白色手套,正朝着奔走的汽车频频招手。薛天红认出她来了,她是小双,真是妹妹小双。她赶忙向她招手,连声呼喊道:“小双,小双!”
可妹妹哪里听得见,刚喊了几声,汽车转了弯,把视线挡住了,渐渐地越离越远了,最后连房子的天线也看不见了。此时,薛天红才明白了妹妹的特殊使命是什么了,她既为妹妹高兴,又为妹妹担心,虎口作战,犹如虎口拔牙,凶多吉少啊!妹妹呀,小双呀!你要加倍努力呀!加倍小心呀!
车跑了很远了,薛天红似乎还看见妹妹在向她招手,不断地招手。她在心中大声喊道:“再见了!我亲爱的小双妹妹!你等着我,我们会再相见的!再相会的!我们永远战斗在一起!”
后续介绍
薛天红一行人到达延安后,受到了八路军将士们热烈的欢迎。休息三天后,他们被分到了许多部门,有当兵的,有教学的,有搞文艺演出的。薛天红先在边区政府做妇女工作,后派往抗大学习了半年,不久随学校挺进敌后到了太行山抗日前线。
在法兴寺她意外地见到了八路军团副参谋长袁永泉,在他的引导下,又见到了早她半年到达太行山的已是八路军旅参谋的屈黎民,二人还没有讲上半个小时的话,就因为部队马上要投入战斗,又分开了。薛天红最初分在师部医院当护士,在一次日寇偷袭医院时,表现得特别出色,一人击毙了七个日本兵,保护了大批的伤病员脱离了危险,受到上级领导的立功嘉奖。不久她申请调到敌后组织武工队任副队长和队长,在一年多的时间里,与敌人打遭遇仗20余次,又亲手杀死日本鬼子三人,伪军四人,打伤的敌人不计其数。亲自带队营救乡亲300余人,其中有八路军伤病员20余人,荣立战功大的四次,小的10余次,自己仅仅负小伤两次。
更值得称道的是她有一次护送一位高级别的首长到山东战场时,竟打听到了史德灿惨死的地方,并找到了活埋他的墓地,通过仔细辨认那把宝剑,确定了史德灿的身份。她把他的遗体交给寺庙烧成骨灰后,带在了身边,准备带回四川,亲手交给他唯一的女儿史玉霞,好好安葬在家乡的土地上。
她婉言拒绝了多位首长的求婚要求,她在等着她心中的恋人屈黎民,由于战斗频繁,他人在哪儿呢?她不知道。
1948年底,上级党组织的负责人郑天翔终于把薛天红与屈黎民召集在了一起,传达党中央和周副主席的指示,交给他们一项令人十分兴奋,十分光荣然而又是十分艰巨的任务。
首先要求二人立即正式结为夫妻,以夫妻的名义双双立即返回四川的川东南地区去开展党的地下工作。配合中国人民解放军解放全中国及解放大西南的革命斗争活动。
一起返回四川的还有北方局敌工部的情报员乔银屏、晋察冀军区的侦察英雄排长袁永海、晋察冀军区优秀的发报员屈贵兰、狼牙山地区的游击队长甘代泉,基本上是薛天红十分熟悉的来自家乡的那批战友们。
具体任务是什么呢?郑天翔说,到了重庆后,四川省委有专门的领导会给他们布置的。
几个人在山西的长治过了大年,分别化装成商人、学生,秘密搭上马车,又转汽车,风餐露宿、披星戴月,经阳城,渡黄河到孟津、洛阳,入潼关、过西安、汉中、广元、成都,历时两个月,终于到达了重庆。
他们回到故乡重庆后,先后见到了地下党的负责人余雪红、谢昭容、余秀华、潘麟等同志,在他们的帮助和支持下。立即投入到了如火如荼的川东南地下党领导的革命斗争,迎接刘邓大军进军和解放大西南。
初次完成稿 1972年01月 (陕西省西安市)
第二稿修订 1993年01月 (新疆塔城市)
第三稿修订 1998年01月 (新疆乌鲁木齐市)
第四稿修订 2002年09月 (重庆市荣昌县)
出版修订稿 2008年08月 (重庆市渝中区)
最后修定稿 2011年08月 (重庆市南岸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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