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万霞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发现薛明红可不是一般的代课老师,而是国民党军高层派遣来的耳目,开始警惕起来,但不幸的事情还是提早发生了。
这一天下午,学生们放了学,老师们又集中在办公室一起批改各自学生的作业。
项牧德批改作文时,突然一个人又讲开了:“奇文共欣赏,奇文共欣赏。我念一篇好文章给诸位老师听一听,标题叫《我的父亲》,这是我昨天出的作文课的题目,已经批改了十几篇,水平一般般,唯独这一篇与众不同,说得上是上乘之作、惊世之作,很有见地哟。嗯!我开始念了:
父亲这个名字是神圣的,伟大的,崇高的,是儿女们崇拜的楷模。但是我的父亲却不神圣,伟大,崇高,相反是卑劣,渺小,低级的。十分的卑劣,渺小,低级,我一点也不喜欢他。
我的父亲名字叫时纪斗,是本乡的乡长,因为对人非常刻薄,别人都叫他四季豆,就是一年四季都豆。豆是什么意思,我母亲说,就是吝啬,财迷,不施财行善。好多人都羡慕我有一个当乡长的父亲,其实,我从内心却感到非常的耻辱。因为我父亲做了许多对不起民众的事,特别对不起我敬爱的母亲。
我举三件事,就可以说明我父亲有多么的可恨、可恶和可耻,第一件事是药(虐)待我身生母亲,(项牧德插话:药字错了,应该是这个虐。)我母亲本来是一个非常善良,勤劳的女人,孝敬公婆,善待儿女,对我父亲也是百依百顺,体贴如微,可我父亲就是不喜欢她,一会儿骂她是个丫环出身,一会儿骂她娘家无权无势,让他当不了大官。借口政府要我们吃两顿饭,吃粗粮细粮搭配,尽叫我母亲吃红苕饭,高粱饭,还规定一顿只吃一碗。而他却一天三顿,参参(餐餐)白米干饭,好酒好肉,还和二妈两个人关在屋里大吃大喝。有一天,我偷了一块鸡肉给母亲吃,母亲还没有吃上,就被父亲一巴掌打掉了。父亲没有骂我,因为我是他纪家的唯一的儿子,要传宗接代。却把一肚子火气全撒在了我母亲身上,打呀,踢呀,骂呀,啥子难听的话都骂尽了。我母亲真可怜,我父亲禽兽不如,我也是年纪小,打不过我父亲,要不然我也要帮我母亲的忙的,最好用刀子把他杀了,杀不了就请四面山的杀人女魔来杀他,为了我母亲,我希望他死。
第二件事情是坑害难民,发国难财。听我父亲讲,疏散到我们乡的难民有三千多人,上面有人捐了一些救济款和救济粮,而我父亲却一分钱也未拿出去,只划了一片地给那些难民住,让他们住在这里挨冻受饿。而把那些钱拿去给县上的大官们送了礼,我父亲还对我说:只要和县上的老爷们搞好了关系,就可以到县上去当官儿,那时我也可以到县上去读书。可我一看见那些可怜的难民的小朋友们,心头总不是滋味,总觉得自己也好像也做了一件亏心事似的,我一气之下,把家里值钱的东西都偷出来卖了,把钱买成吃的,送给了那些难民小朋友,为我父亲赎(数)罪。(项牧德插话:数字错了,应该是赎罪),就这样做了,其实也解脱不了我心中的最大痛苦。
第三……”
“别忙,拿给我看看!”薛明红站起身来,走到项牧德办公桌前,要过作业本,她迅速又看了一遍,一巴掌打在桌子上,愤怒地说:“这样的父亲真该杀,他才是真正的共产党!”
项牧德带着惊奇而嘲笑的口吻说:“杀他?怎么去杀?就凭你我是一个代课教师,教书匠?就能把他杀了?哈哈哈,可笑!”说着就随口念了一首韩愈的诗:
李杜文章在,光焰万丈长。不知群儿愚,那用故谤伤。
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伊我生其后,举颈遥相望。
夜梦多见之,昼思反微茫。徒观斧凿痕,不瞩治水航。
想当施手时,巨刃磨天扬。垠崖划崩豁,乾坤摆雷硠。
唯此两夫子,家居率荒凉。帝欲长吟哦,故遣起且僵。
…………
“别念了!代课教师咋啦?大路不平旁人铲,我就不相信收拾不了这种作恶多端、丧尽天良的人。我马上去会会这位乡长大人!”薛明红说罢,真的冲出了屋子,正要出学校大门,忽听得老街的山坡下传来几声枪响。人们都奔出办公室大门来想看个究竟。
不一会儿,有几个人跌跌撞撞朝学校这边跑来,其中有一个人是彭少冲,他直接跑到万霞跟前,喊道:“万老师,快去看看吧,国军开枪打死难民了!”
彭少冲这种做法严重地违背了地下工作的组织原则,可万霞听到老百姓受了难,心头一急,也顾不上暴露目标了,急切地问道:“老彭,你快说,这是怎么回事?”
彭少冲十分着急地说:“我,我和老青正找他们谈话,忽然从北面开来了十多辆汽车,上面装的全是大米、灰面和高粱,是往重庆码头运的。有一辆汽车抛了锚,上面漏了一些大米下来,难民们一见了大米,就像黄狗见了屎一般,便拼命爬上去抢来吃,车上有国军押送,一见招呼不听,便开枪打人,当时就被打死了两个人,我们不晓得怎么办?便跑来了。”
司校长也跑出来了,说:“彭八字,你怕是狗肉敬菩萨——找错了庙门。我们是教书的先生,怎么管得了那些大事情嘛,你应该去找时纪斗时乡长才对嘛。”
彭少冲也意识到自己的做法有些唐突、欠妥,这不是无形中暴露了党组织了吗?他急忙说:“对对!应该去找时纪斗,你们教书先生管不了这些事。”。
正要离开时,万霞却一反常态,说:“为啥子不可以管,薛老师说的,大路不平旁人铲。随便开枪打死难民,这是国法不容的,作为一个普通老百姓也该有权过问呀。”
薛明红见有人找万霞老师,停住了脚步,听到了他们的对话,转过身来,支持说:“对,我们应该去声援难民。”
项牧德本不是讽刺,却酸不溜秋地说了几句不该说的话:“薛老师武功超群,无人能比,应该去阻止他们,万一再打死几个人,事情就闹得更大了。走,我们大家去看看热闹!看薛老师是如何收拾作恶多端的四季豆时乡长的。这可是可以上书上报的特大奇闻。”
薛明红看了他一眼,也没有与他计较,跟着万霞等人一起便跑去了现场。
司校长叹了一口气,由衷二感叹说:“年轻人就是火气盛,忧国忧民,难能可贵。”又对管应世夫妻俩说:“看看你们两口子真是土地公公配土地婆婆,搭配得太好了,天衣无缝,不冷不热,不咸不淡,一声不吭,就是哑巴也该吼几声嘛。硬是一对石头打的石膏做的土地菩萨像哟。”
管应世夫妻也没有反驳,苦笑一下,放下手中的纸笔,双双走进自己的房子去了。不一会儿,各自拿了一个小包袱,双双又出了门,找到了一个当铺,不知当了一点什么东西,换了一大包的钱,尔后又去了难民营,不用说,他们是做善事去了。
项牧德见管应世夫妇出门去了,不阴不阳,十分好笑,随口念了一大段《红楼梦》的一段诗文:
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蛛丝儿结满雕梁,绿纱今又糊在蓬窗上。说甚么脂正浓、粉正香,如何两鬓又成霜?昨日黄土陇头埋白骨,今宵红绡帐底卧鸳鸯。金满箱,银满箱,转眼乞丐人皆谤;正叹他人命不长,那知自己归来丧?训有方,保不定日后作强梁。择膏梁,谁承望流落在烟花巷!因嫌纱帽小,致使锁枷扛;昨怜破袄寒,今嫌紫蟒长: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反认他乡是故乡;甚荒唐,到头来,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司校长批评道:“哎!你这个人呀,说别人阴阳怪气的,你也一样,冷眼旁观,看别人的笑话是不是?女老师都去了,你也该去看看呀,你那些诗,你那些词,在今天是当不了柴烧,当不了饭吃的。弄不好还要惹火烧身。”
项牧德笑笑说:“政府搞坏了事,让我去捡诰!我才不去背这黑锅哩。只为山中多险阻,故将红粉换追风。让她们去吧!万里赴戎机,关山度若飞。朔气传金柝,寒光照铁衣.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归来见天子,天子坐明堂.策勋十二转,赏赐百千强.可汗问所欲,木兰不用尚书郎.愿驰千里足,送儿还故乡.”
薛明红一阵风跑到公路旁,见那辆抛锚的车周围挤满了难民,有的往下面掀麻袋,有的当场就捧着生米往肚里吞噬,有的小孩被踩在地上,哇哇直哭叫,那场面真是触目惊心,惨不忍睹。
车上押运的士兵哪里招架不住,已撤到另外三辆车上去了,一个国军连长气得在车上大声喊叫:“你们不要抢,那是送往前线去的军粮,再不听上呼,我们又要开枪喽!”
任凭他喊破了嗓子,人们哪里听他的,继续哄抢,真应了那句老话:饿死不如造死,饥饿与死亡只隔一步之遥。
此时的薛明红也不晓得自己该站在哪一边说话了,帮助军人打难民,她是不愿意看见这场苦戏的,她从小受苦受饿的情景她是一辈子也不会忘记的。让难民将军粮抢光,让前方的将士忍饥挨饿打日本鬼子,她觉得对不起前线的将士们。这件事非同小可,让上峰知道了,那是要挨处分的。正在两难之际,只听车上又响起一阵枪声,那连长端起冲锋枪直接扫射,一边打一边声嘶力竭地狂喊:“打,打死他们!难民抢粮就暴动!打呀!打呀!”
立即又有几个人中弹栽下车来。薛明红见状不妙,几个纵步便跳上了连长那辆车,伸手夺过连长手中的枪,吼道:“你不能再开枪,那是一群饿慌了的饥民,打死了也是镇不住的。”
连长见突然冒出来一个年轻女子来缴了她的枪,问道:“你是啥子人?”
薛明红掏出一个证件在他眼前晃了一下,说:“女子别动队的。”
连长一听她是女子别动队的,立即停了手,哭丧着脸说:“我不能眼睁睁地看见一车粮食被抢呀,完不成押送任务我是要受处罚枪毙的呀。长官,你看怎么办呀?!”
薛明红厉声说:“你打死了人更要受处罚,更要被枪毙,人命大于天,难道你不知道吗?”
连长又说道:“他们是土匪,上峰有指令,打死了不负责,还会有奖。”
薛明红骂道:“放屁,他们是土匪吗?睁着眼睛说瞎话。你破坏了我的计划,我还要找你算帐咧,快把你们剩余的车子开走,等难民们反应过来,你们一个都跑不脱。”
连长只好丢下那辆车,指挥把其他车辆开走了。
那辆车上的粮食很快便被抢光了,却丢下了四具尸体,十几个被踩伤、打伤的难民,人们这时才想起去报仇,可军车早跑远了。人们只好抬着死去的亲人,扶着受伤的亲人,哭哭啼啼地回到各自居住的窝棚去了。
一群愤怒的人群围着空车议论了一阵,有人领头喊道:“把它烧了,将路堵了,好抢下一趟。”马上有人点燃了车油,汽车”唿”地一下燃了起来,火光冲天,黑烟滚滚,好远都能看见。
万霞心中在想:糟糕,事情闹大了,难民们恐怕又是一场灾难将降临了。我们该怎么办呢?
薛明红心中也在想:糟糕,事情闹大了,共产党又将被加上一个新罪名了。我也会被安上纵共的罪名的。现在该如何办呢?
薛明红知道事情重大,不敢对上峰胡编乱造,只好去找乡长时纪斗商谈此事。这个时候,她不得不亮出自己的特别身份来了。
时纪斗一见薛明红的证件,顿时吓得脸色苍白,浑身发抖,连忙下跪求饶,哀求道:“长官,专员,饶了我吧!我有错,我失职,我一定去把军粮全部追回来!”
薛明红厉声问道:“你如果追不回来呢?”
时纪斗说:“我就把闹事的头头抓起来交给你!把他们通通枪毙了!”
薛明红十分不满意,质问道:“这个就是你处理问题的水平吗?这个时候还抓人,你想激起更大的民变是不是?”
时纪斗赶快赔礼说:“这,我错了,我错了,请问专员,那怎么办才好?我一定照办!”
薛明红微微笑了笑,神秘地说:“我给你想一个活命的办法,你家不是有大量的大米吗?你去把抢去的袋子要回来,装上自家的大米,再买一辆新汽车,上峰来查的时候,你就说大米收回来了,汽车也赔了,这样做表面上你是吃了一点亏,但实际上你却保住了自己的脑壳和脑壳上的乌纱帽。只要保住了这官帽,你还担心以后没有发财的机会吗?人死了,你想发财,发棺材去吧!你要想不通,告你一个通匪抢粮烧车,再告你一个贪污难民款,只有死路一条。不仅没收全部家产,妻子儿女也搭着你沾光,一辈子都吃苦受罪的光。好好想想,我的话有道理没有?”
时纪斗又惊又怕,感激涕零地说:“长官,专员,感激你给我指出了一条光明的大道,你的意思我全明白。你说,那需要多少钱才能培清?”
余雪红开导说:“这个时候你就不要心痛钱了,要多要少,你照我的话去做了,大事便可化小,小事便可化了。你放心吧,我会保你平安无事的。”
时纪斗连忙拱手道谢:“多谢薛老师,不,余专员,救命之恩我时某终身不忘。”
余雪红一挥手,命令一般地说:“时间不早了,你带上乡里的人赶快行动吧!”
时纪斗不敢怠慢,立即行动,派人收回了军粮口袋,又派人连夜加班,碾了一车大米装上,全部堆在了乡公所里,又把购买车子的钱一文不少的全交给了乡师爷保存着。
第二天,上面果然来了五车全副武装的军警,当地的县长,警察局长也赶来了。
薛明红对领队的警备区覃参谋长说:“我们现在立即分头行动,你负责装粮押运,我负责抓人。快!立即行动!”
覃参谋长立即指挥士兵行动,把军粮搬上了车,从时乡长手中接过了赔车钱后,将车开走了。
时纪斗刚送走覃参谋长,薛明红对赶来的手下一挥手,四个士兵立即将时纪斗抓了起来,时纪斗还不明白,边挣扎边狂喊:“你为啥子还要抓我,我是党国的功臣呀?”
薛明红冷笑道:“你还是功臣?哼,你这样的功臣越多党国灭亡的越快,捆紧一点,免得他跑了。”
薛明红又带人来到学校,到办公室看了一下,只有司校长一人在办公室走来走去的,样子十分着急。她也没有向司校长打招呼,转身径自去了管应世夫妻的卧室,猛力推开卧室,见里面一片狼籍,不用说,二人已经逃走了。
薛明红见桌上放有一纸条,拿起来一看是一首七言诗,上面这样写道:
苦命鸳鸯四处飞,不惹是非也犯规。
何处再寻桃花源,深山安家切勿追。
薛明红正拿着那张纸发愣,项牧德走了过来,幸灾乐祸地说:“古人云:当当狗不咬人,阴丝狗要你命,薛老师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也被他们耍弄了呢?哎,你晓得他俩是谁吗?我是晓得的,需不需要我告诉你呀!”
薛明红正在气头上,本不想理他,听他这么一说,随口问道:“他们是谁?说呀!”
项牧德神秘地说:“我要说出来保证吓你一大跳,他俩一个是川东南首富屈长鑫屈老太爷的九老爷屈宝骁,一个是屈长鑫过去的五姨太白梨花白女士。儿子和庶母搞成了一对夫妻,他们还敢在公开的场合展露风头吗?原来我也不知道,前几天听……”
薛明红惊了一跳,原来是他们,我还以为这夫妻俩是暗藏的共产党的地下分子哩,可惜让他们跑了,不然我也要惩罚惩罚他们出出气。于是问道:“是他们,你是怎么知道的?”
项牧德嬉皮笑脸地说:“你不问问我是干啥子的?”
薛明红严肃地大声问道:“那请问你,姓项的,你老实交代,是干啥子的?”
项牧德猛然间见薛明红一脸怒气还带着一股杀气 ,说话竟结巴起来:“我,我,我是,我是,我就是一个爱涮坛子,让大家醒醒瞌睡人……”
薛明红冷冷一笑,说:“没那么简单,我看你不是涮坛子,你是在煽动难民暴动,你就是共产党,给我抓走!”不由项牧德再声辩,已被几个士兵捆绑起来,押出了学校大门。
这时彭少冲和两个难民的头头朝学校走来,看见有军警,转身要走,被薛明红看见了立即命令手下人将他们抓了起来,立即返回重庆去了。
多数难民见事情闹大了,带上妻儿老小,四散逃命去了,剩下的都是一些死了人的,受了重伤的家庭,人数并不多,也没有多大的肇事能力了。
司校长见了这个情景,悲哀地对万霞说:“哎呀,这下如何是好哇,我早说过,项牧德嘴多必有失,这下好了,被当成共产党的头子抓去了,两个阴丝鬼也不辞而别了,那个薛明红这么年轻漂亮,原来却是一个大特务,真看不出来呀。现在好了,这么大一个学校,就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你千万别走了,你一走,我一个人也只有当光杆司令了,不,光杆校长了。”
万霞也感到很意外,薛明红为什么抓走了时乡长,还要抓走项牧德,彭少冲呢?特别是彭少冲,他在什么地方暴露了他是共产党呢?事情紧急,不由她多想,和司校长谈了一会儿话后,说自己要上街买东西,便去了顺来茶馆,对段懋昭说:“段五爷,学校要买一点茶叶,有新茶没有?”
段懋昭听见暗语,左右环顾一下,见没有人,说:“有,刚刚送来的清明茶,要称多少?”
“半斤。”万霞见没有人注意,小声说道:“彭少冲被抓走了,你和老青赶快出去躲一躲,立即走!不要迟疑。快!”
段懋昭担心地问:“你怎么办?”
万霞左右看看,小声地说:“我去请示上级,在打通福缘茶馆碰面。如果我在明天中午一点钟还没有去,我就转移了,你们就自己去贵州习水夜郎镇找任光赞校长,他会有办法安置你们的工作,以后我再来联系你们吧。”
万霞称好了茶叶,也没有回学校,径直去了负责人老肖处,找到老肖后,把情况向他作了详尽汇报。
老肖听了汇报,当即说道:“既然这样,綦南小学你不能再回去了,到三合场去吧,那里离四面山更近,军警一般是不敢去的,有机会,你就直接上山去找薛天红,与她交朋友,把她早一点争取到我们这边来,要赶到敌人的前面。记住,这是你目前的首要任务。完成了这任务,可以说是为我党为我军做出了很大的贡献。”老肖说完话,叫来了交通员老王,让他带路,保护万霞立即去了四面山西北角的三合场。
万霞二话没说,两手空空,又去了新的地方,继续开展党的新的工作了。
再说时纪斗、彭少冲、项牧德等人被抓到重庆后,据薛明红提供的情况来说,时纪斗罪行最大,先是贪污救灾粮款,后又勾结共产党哄抢军粮,烧毁军车,这么大的罪行,枪毙是毫无疑义的。偏偏这时纪斗命不该绝,在审讯他的人中,竟有一个他的中学同学,这同学非常了解他,认为他贪污钱粮、享乐腐化是可能的,是共产党人是不可能的,私下又去打听县长等人,县长平时受了时乡长不少的贿赂,怕清查下去牵扯到自己,也竭力担保时纪斗不是共产党,是渎职犯罪,这样便暂时保住了他的性命。
军警又开始审讯项牧德,莫看项牧德平时曰夫子一个,醒儿郎当,但在军警面前,却表现出了一副文人的傲骨,专念唐诗宋词元曲来回答他们,使审讯室变成了一个唱戏演戏的舞台。
审讯官五十多岁,是陕西蓝田县人,用满口的陕西腔调问道:“哎!坐好咧!你是个啥人?”
项牧德微微一笑,答道:“我没有杀人。我是楚狂人,凤歌笑孔丘。”
审讯官不懂这个是唐诗李白的句子,还认真地问:“楚狂在哪个省那个县那个乡?”
项牧德又答道:“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审讯官这次似乎听懂了,说:“哦,长安,陕西人,咱还是老乡嘛,我是蓝田的。你四川话说的真不错。今年多大岁数了?”
项牧德心中暗自好笑审判官的愚蠢无知,答道:“少年十五二十时,步行夺得胡马骑。”
“十五,二十,胡说,看你娃娃至少也有三十好几哪。哦,我明白了,十五二十加起来刚三十五岁,差不多哩。你知道他们为啥逮捕你吗?”审讯官自问自答后又问道。
项牧德冷笑一声,吟道:“早被婵娟误,欲妆临镜慵。”
审讯官说:“婵娟?对哩,是女人告了你一状,说你有共产党的嫌疑,你老实交待,究竟是不是共产党?”
项牧德说:“当年不肯嫁东风,无端却被秋风误。”
审讯官说:“这是啥子意思,我不懂,不要在这里文质彬彬的。说明白一点,你究竟是不是共产党?是,我们就判你的刑,死刑,立即枪毙。不是,就放了你。干脆点嘛,不管怎么讲我们也是老乡咧。俗话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项牧德却唱起了川剧:“老乡党,你听我说,我是个蒸不烂、煮不熟、捶不匾、炒不爆、响当当一粒铜豌豆。恁子弟每谁教你钻入他锄不断、斫不下、解不开、顿不脱、慢腾腾千层锦套头?我玩的是梁园月,饮的是东京酒,赏的是洛阳花,攀的是章台柳。”
审讯官听得头痛,一拍桌子,喝道:“住口,住口!神经病!他是个神经病,打一顿放了算了,免得耽误我们的宝贵的时间,还要白吃监狱的白米干饭。”
书记官说:“哎,委员长说,宁肯错杀一千,也不能放走一个,先关起来吧!”
项牧德又唱道:“本身不饱肚,来了倒享福。吃住你供起,撵我也不出,我要吃白米干饭。”
审讯官挥挥手,极不耐烦地大声嚷道:“噫哎,你闹共党还有功劳了是不是?今天老子偏不供你,偏不让你享福,滚,滚,滚,让你龟儿子自谋生路去。”
书记官却不想放人。项牧德又念起了吕蒙正的《破窑赋》来: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蜈蚣百足,行不及蛇;雄鸡两翼,飞不过鸦。马有千里之程,无骑不能自往;人有冲天之志,非运不能自通。
人生在世,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文章盖世,孔子厄于陈邦;武略超群,太公钓于渭水。颜渊命短,殊非凶恶之徒;盗跖年长,岂是善良之辈。尧帝明圣,却生不肖之儿;瞽叟愚顽,反生大孝之子。张良原是布衣,萧何称谓县吏。晏子身无五尺,封作齐国宰相;孔明卧居草庐,能作蜀汉军师。楚霸虽雄,败于乌江自刎;汉王虽弱,竟有万里江山。李广有射虎之威,到老无封;冯唐有乘龙之才,一生不遇。韩信未遇之时,无一日三餐,及至遇行,腰悬三尺玉印,一旦时衰,死于阴人之手。有先贫而后富,有老壮而少衰。满腹文章,白发竟然不中;才疏学浅,少年及第登科。深院宫娥,运退反为妓妾;风流妓女,时来配作夫人。青春美女,却招愚蠢之夫;俊秀郎君,反配粗丑之妇。蛟龙未遇,潜水于鱼鳖之间;君子失时,拱手于小人之下。衣服虽破,常存仪礼之容;面带忧愁,每抱怀安之量。时遭不遇,只宜安贫守份;心若不欺,必然扬眉吐气。初贫君子,天然骨骼生成;乍富小人,不脱贫寒肌体。天不得时,日月无光;地不得时,草木不生;水不得时,风浪不平;人不得时,利运不通。注福注禄,命里已安排定,富贵谁不欲?人若不依根基八字,岂能为卿为相?
项牧德越念越快,审判官实在受不了,极度不耐烦,也不管书记官如何劝他,大喝一声,吼道:“别念了!别念了!你给我滚!滚!立即滚!”
项牧德稀里糊涂被抓进去,又稀里糊涂被释放了,可怜他出来时,腰无半文,一路乞讨回了家,一看学校也垮了,司校长也辞职远走他乡了。正走投无路时,碰上山雀来处治时纪斗,心一横,只好跟着土匪的队伍上了四面山,解决了温饱问题,还受到了薛天红的重用。
彭少冲则不一样了,他被另一伙人突审,一上堂就来了一个下马威,皮鞭,铁棒,血绳一下子全都扔在了他的面前,那审问者的声音如虎狼一般:“老实交代,你究竟是不是地下共产党?你的上级是谁?你的同伙有哪些?”
“我不是!”彭少冲一看那些刑具,心头就十分害怕,嘴上仍不敢承认,但牙齿却在打抖。
“打!”
一阵皮鞭,一阵铁棒雨点般打了下去。
彭绍冲被打得皮开肉绽,浑身是血,咬牙坚持着。
“再打!狠狠打!往死里打!”
在酷刑面前,彭少冲受不了了,连声哀叫:“不要打了,我说!我说!我全都说。”
拷打停止了,可彭少冲却不愿意讲了。
“继续打!把烙铁拿来,把肚子烙穿,看他说不说!”
彭少冲一看红红的烙铁,心里就虚了,刚烙了两下,实在受不了,又喊起来:“我说!我真正的说!全说!”
“说,你的上级是谁?”
“万霞万老师。”
“还有哪些人?”
“青国富,段懋昭。”
“时纪斗是不是?”
“不是!”
“还有没有其他人?”
“我们都是单线联系,其他人我不清楚,这两个难民是我准备发展入党的成员,但还没有填表,你们放了他们吧!”
彭少冲把一切都供了出来,当薛明红晓得万霞是共产党的头子时,心头又钦佩,又着急,她是很不愿意伤害她的,尽管违背党国头等利益,也不愿意伤害她。她一生中是最敬佩女英雄,女奇人的,自己的亲妈妈以死抗争,义母吴月珍慈善待人,现在的母亲对自己关怀备至,还有兰花姐,闻香姐的所作所为,她都认为是女子英雄的行为。特别是听了抗联女英雄赵一曼的报告,她更为激动,暗自下决心自己也要做一个勇敢,坚强的抗日女英雄。在这种心态之下,她是有意不去逮捕万霞的。现在她却被她的同党供了出来,这样,便不得不去履行公务了。
她带上彭少冲,又去了綦南,到了綦南小学一看,万霞早已跑走了,心头的一块石头才落了地。她看见万霞收拾得干干净净、井井有条的办公桌和桌子上的作业本,真佩服她在生命攸关的时刻临危不惧,无私无畏的勇敢精神。
随后又去了茶馆,段懋昭、青国富也逃走了。
她对中共党内的叛徒彭少冲大为光火,以他煽动民众抢粮之罪,当场枪杀于綦南公路边,然后立即返回重庆复命去了。
一个久而不决的老大难问题,薛明红去后几天之内便解决了,康策自然欢喜不尽,当即给了她全队最高的嘉奖。
薛明红对嘉奖并不感兴趣,却要求马上去江津县城,协助康强工作。这次,康策自然满口答应。
第四天,薛明红简单收拾好行装,便去了江津县城。欲想生上一双翅膀,飞到四面山去,见到自己的闻香姐姐。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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