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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江女儿红(第一零四回 夜郎寨巧遇故乡人 渔洞溪意外获旧事)

时间:2021/3/13 作者: 唐胜才 热度: 408001
  《川江女儿红》第一零四回 夜郎寨巧遇故乡人 渔洞溪意外获旧事

  上回说到薛天红几个姑娘正在策划准备下山逃跑时,二寨主莫飞也从山下回来了。这次莫飞下山比预定的时间多耽误了十余天,据他说,他费尽了心机探听到了一件十分惊人的消息,江津县警方要配合军方,在近期准备围剿四面山。又撕得了一张通缉薛天红的布告,才急急忙忙回到了山寨。

  莫飞一回来,邬云龙见事态紧急,立即就把大小头目召集到同心堂议事去了。

  莫飞将山下所见所闻向众头领绘声绘色,添油加醋的讲述了一番:“现在的情况很严重呀,自劫船事件发生后,江津永川合江已经撤职查办了一大批的官员。屈贵祖本该撤职查办的,经他父亲屈矮子向上峰走了关系,才下了一个留职察看的处分,让他带罪立功。他发誓要在三个月内要把四面山境内的土匪全部剿清,一个不剩。当然包括我们这只队伍哟,而且还是围剿重点,四面山马上大祸临头了。我听到消息后便立即跑回来了,下一步该怎么办?请大哥和三弟,还有众位兄弟赶快拿个主意吧!”

  邬云龙问道:“你没有去找左大彬吗?不是说好的给了钱就没有事了吗?而且是他提供的眼线,而且还说他和屈贵祖是铁哥们,拜把兄弟,好得不能再好。怎么想起来要围剿我们了?”

  莫飞摸了摸光光的脑袋,气恼地说:“嗨,哎,别提他了,麻绳穿豆腐——提不得。我找到左大彬后,把钱一给,要他打通关节,将此事了了。他接了钱后,却说,这次他也被挂起来了,帮不了忙了,人家屈贵祖有的是钱,这点钱他还看不起。一大笔钱就这样打了水漂,气死我了!”其实,他留了一半的金银在山洞里没有带去,想留给新夫人乔银屏。

  郑超一听生气了,恶狠狠地说:“吃了桐油要呕生血,今天吃了老子的,老子要他二天一点一点的加倍吐出来,没松活日子让他过。二哥,你问清楚没有,屈贵祖喜欢啥子?”

  莫飞神秘地对邬云龙说:“大哥,我看围剿这件事是小事情,这周围团转这么多的棚子,他有多少警察和民团,十年八年能打到山脚下就不错了。我这次带了一样你最关心的消息回来,你猜猜是啥子好消息?”

  邬云龙说:“哎,二弟,你就不要卖关子了,有啥子好消息你就快讲嘛,你晓得大哥是个急性子,别让我猜啦!”

  莫飞从胸里掏出一张告示出来,说:“薛姑娘的真实身份我替你打听到了,你看这张告示,她原名叫岳雪红,是从四牌坊逃出来的一个丫环,还是一个大的大大的杀人犯。”

  邬云龙抓过通缉令看了一遍,又仔细看了一遍,兴奋地说:“喔,原来是这样,好!太好啦!原来真是她,我是觉得很像嘛,还与我打假差。我就喜欢这样的女子,敢作敢为。走!我要回去仔细地问一问她,这小妹子把我都差点儿哄过去了,咳!真是老话说的,冤家路窄,不,无巧不成书,千里来相会。”

  郑超拿过通缉令也看了一遍,心头默想道:这世界真大又真小,怎么在这偏远之地,恰恰碰上了兴隆场四牌坊的人呢?不知道她知道我们的底细不?得把她好好的问清楚。于是说:“看来这女子不简单,得弄清楚点,不然会给我们山上带来更大的灾难。我们抢了轮船,并没有直接伤害那些官府警察的利益,这船上最大的商人也是重庆泸州的几个中不溜秋的老板,其它的都是平头百姓,只要我们舍得多花一点钱,就能把他们买活了,把事情搁平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唯独这女人之事,是争夺不得的,大哥,不晓得你看过《战国策》没有?”

  邬云龙说:“我老子从娘肚子落地到现在,从来没有进过一天学堂,哪里看过啥子书嘛,认识几个狗卵子,都是在当兵时被老班长逼着,东刨西找捣鼓学来的。有啥子话你就直接两道的讲嘛,引经据典的事情太伤脑筋了。三弟,说!”

  郑超迟疑了,一边说一边观察邬云龙的表情变化:“大哥,我这话不是针对你哈!古代的许多战争都是因为争夺土地、城池、财物和女人而引起的,其中为了争夺一个女人而发动战争的要占半数以上,为了一个女人,双方不惜一切代价,损兵折将,国亡家破,所以,自古以来人们都说女人都是祸水,灾星。冲冠一怒为红颜,红颜祸水都被人们交了几十年。”

  邬云龙说话直来直去,也不拍伤负别人,他固执地说:“既然是祸水,灾星,为啥子他们还拼命要来争夺?我就不信这个邪,偏偏要将她留下来,看着这灾星又从哪里飞来。三弟,你不是也要了一个吗,既然说女人都是祸水,灾星,你还要来干啥?干脆把她退回去算了,总合我们许多兄弟还打着光棍的。”。

  “这,这,”郑超被说得哑口无言,只好含混地说:“哎,大哥既然这样喜欢薛姑娘,就将她留下来吧。不过,还是应该把她的一些情况弄清楚,二天左大彬副局长问起来,也好有个交待。以后我们还要干大事,没有内火子帮忙,我们便成了瞎子,聋子,干啥子事情都是干不成功的。”

  邬云龙坚信地说:“这个嘛,也没有啥子调查的,我以前就认识她,她就是我的救命恩人岳镖师的女儿岳雪红,小名叫小雪。不过,十年时间了,人是要起变化的,这次她就瞒住了我。好,问一问也好,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吧,千万别让她晓得我们是在调查她。她多了心,我可不好收场哟,大哥的这件事若是搞黄了,就成了猫儿搬甑子给狗干了。”

  郑超说:“这个我懂得起,大哥,你放心,是你的飞不了,不是你的,绳子也套不住的。古代就有捆绑成不了夫妻的说法嘛。”

  郑超走到门口,回头向莫飞招了一下手,说:“三弟,你出来一下!”

  莫飞出来了,问道:“三弟,啥子事情?”

  郑超小声问道:“薛小姐的事情你还探听到些啥子有价值的东西?”

  莫飞说:“没有啥子了,只是听有人说朱家场出了个了不起的女子,敢作敢为,但也有人说她是个杀人女魔王。我看这种人配大哥挺合适的。英雄配美女,天生就一对嘛。”

  郑超说:“合适的屁,可你没有注意她很像一个人吗?”

  莫飞不明白地问:“像谁?我还没有注意。你说像谁?”

  郑超说:“你想想,仔细想想!她不是从四牌坊出来的吗?你看她像四牌坊周围哪个人?”

  “听你这么一点醒,我真想起来了,她好像十里冲的大美人吴月珍,不过,她比吴月珍还要漂亮好几倍。当年不是屈老太爷打了死上呼,你我兄弟恐怕也要去吴家咀尝尝鲜哟,结果被屈宝驹屈五爷那龟儿子的骗去把菜干了。”莫飞想起往事,心头不免惆怅起来。

  郑超说:“哎,水都过了三秋了,还有啥子回味头。如果薛天红真是吴月珍的女儿,我们的麻烦事就来了。”

  莫飞还没有醒过楚来,说:“我们会啥子麻烦事情?”

  郑超说:“哎呀,二哥,你这个人忘性好大哟。吴月珍是谁的婆娘?薛振川的;薛振川的女儿是谁?薛天红。如果薛天红一旦晓得了我俩是杀害她父亲的凶手,这后果……”

  “啊!你是说她要找我们报杀父之仇那,那我们该怎么办?三弟,你得赶快想办法呀!” 莫飞一下子惊慌起来。

  郑超说:“二哥不必这么惊慌,我现在只是猜想而已,万一不是呢?”

  莫飞说:“万一是呢?三弟,你的嘴油,干脆把哄她下山去把她杀了算了。”

  郑超说:“没那么简单,大哥知道了会生气的。这件事不能让大哥晓得,你去陪大哥喝酒,我去会会那位薛姑娘,是真是假,我会想办法对付她的。”

  莫飞拍拍郑超的肩膀,说:“好,三弟有文化,办法肯定有,这件事全靠你了,一定要办好哟。”

  郑超独自一个人来到了薛天红住的玫玫瑰园,见了薛天红,十分热情地说:“薛姑娘,一转眼好几天了,我也没有来认真关心过你,实在对不起。我们大哥对你可是佩服得很哟,薛姑娘真是一个了不起的女中豪杰。哎,听说你也曾在四牌坊当个下人,作过屈家的丫环?”说罢,自己找了一个座位坐下了。

  薛天红一听郑超这样问她,晓得自己的身份已被他们晓得了。干脆打开窗子说亮话了:“你们是看见那张通缉令了吧?对,岳雪红就是我,我就是岳雪红,我杀了我的仇人,为我的父母报了仇。你们要想去领赏,可以,请把我立即送到官府去,警察局去!”说罢,从床上站起来向门外走去。

  郑超赶忙站起来陪笑道:“薛姑娘,你误会了,你是个女中豪杰,我们佩服都来不赢,怎么会把你往警察局送呢?其实,你我都一样,是个沦落之人,都是黑狗们要抓的杀人犯。唉!其实,我和二寨主也在四牌坊当个家丁,那屈长鑫,屈矮子都不是好东西,硬逼着我们去收租要粮,还要我们打人抓人,我们不愿干,就扣我们的工钱,一气之下,我们便走了,东方不亮西方亮。屈家反而污蔑我们是杀人犯,偷了他家的东西,也到处贴布告捉拿我们。我不讲,二天大寨主也会对你讲的。真的,我们恨死四牌坊屈家的人了,恨不得把他们全家统统杀光,一个不剩,就像当年就像当年景阳冈打虎英雄武松。”

  薛天红缓下口气,不经意地问:“喔,我们还是同乡哟,你们是哪一年在四牌坊给屈家干事的呀?”

  郑超说:“是,那是十几年前的事了,具体时间我们也记不住了,没有干几天。你又是哪一年去四牌坊的呢?”

  薛天红叹了口气,说:“去年,一年时间,可比坐了十年牢还痛苦,没想到刚脱离了苦海,又进了深渊。”

  郑超说:“不,薛姑娘,你只说对了一半,说四牌坊是苦海,我还相信,说咱四面山是深渊,这就错了。其实咱山上是个幸福的乐园,弟兄们都很佩服你,特别是咱大哥,他是从内心里喜欢你的。你不要以为我们是一群土匪,棒客,专门干杀人抢劫的勾当,其实,我们内心也有充满了情感,也和常人一样,喜欢女人,喜欢过好日子,儿孙满堂,家财万贯。现在的贪官污吏太多了,没有一条活路让我们好走,只好逼上梁山,落草为寇了。唉!你在四牌坊呆了一年,听说过十里冲以前的一些事情没有?”

  薛天红不想在生人面前透露过去更多的底细,再加上对郑超、莫飞本身就心怀疑虑,只好敷衍地说:“我成天被关在四牌坊庄园内,为小姐太太们端茶送水,哪有机会出去哟。在四牌坊庄园内,我认识的人不多,知道的事情就更少了。至于外面的事情主人不让打听,我就一无所知了。”

  郑超试探性地说:“那,那就好!听说十里冲吴家咀有一家姓薛的,你也姓薛,不会是一家人的吧?”

  薛天红警觉地反问道:“你不是晓得我姓岳了吗?姓薛是我临时随便说的,四牌坊有好几个姓薛的家丁丫环,但他们的情况我都不清楚。至于吴家咀那家姓薛的,只是听老太太等几个女人偶尔提起过。三寨主,这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你为啥子单单问起这家人来呀,难道你和这家人有啥子亲戚关系?”

  郑超不自然的笑了笑,又沉默了一阵,说:“随便问一问,因为我与那家的当家人薛振川是好师徒,我曾经在他手下参个师。其实那个薛振川倒是条英雄好汉,可惜死得太冤枉了,被人害死了,还背了一个旱鬼的恶名,想想这些,屈家的人做事也太绝了,心肠也太坏了。哎,听说薛家还有后人哟,说不定要找屈家报仇的。”

  郑超一边在说,薛天红却一边在想,父亲在生前是收了许多徒弟,袁永泉、李帮成、刘前顺、祝友和、谢德全、罗书荣、刁金山、郑吉堂、屈志化、胡德乙等人都曾经跟他学过木匠、石匠,就是没有见过郑超这个人。再说父亲薛振川自从搬到十里冲无家咀后,除了姐哥袁永泉外,没有教个任何人的武功。此人有些蹊跷,不能随便与他交心交底。于是说道:“不是说他们家早没有人了,那地方如今已修成了一座庙子了,叫吴家寺。你不晓得吗?”

  郑超一捶脑袋,连连叹道:“不晓得,哎,真的不晓得!唉!人生短暂,福祸难测呀,想想当年,吴家咀有个薛英雄,又有个吴美人,令多少人羡慕呀,夫妻和睦,儿女可爱,可转眼间飞来横祸,血光剑影,霎时间家破人亡,妻离子散,惨道呀!惨道呀!我看你呀,真正有点象那个吴美人,我师母,只是你略瘦一些,你也姓薛,好像他们一家的哟!”

  薛天红见郑超说话含沙射影,其中肯定有什么动机,但心头不想与他多谈,更不愿向他交底,只是说:“世上同模同样的人多得很,四牌坊也有好多人这么说我我哩,可惜我姓岳,你们大寨主不是认识我吗?嘿!我看你还很像那个蒋才芳哩。”

  郑超问道:“你也认识蒋才芳,他不是蒋总管的侄子吗?还没有死?”

  薛天红说:“疯了,跟一个死人差不多。”

  郑超骂道:“活该!这家伙靠老婆的姿色争来了一个班主,可恨一个美女子碰上了这么窝囊的男人,一个,是我的话,宁愿去当讨口子,也不会拿自己的女人去作这种肮脏的交易。真是恶有恶报,善有善报。那白梨花现在怎么样呢?”

  薛天红本不情愿和他继续说下去的,为了消除他的怀疑,稳住他的情绪,进一步摸准他的身份,这毕竟十年过去了,万一搞错了,对谁不利。于是想想后说道:“听说她跟九老爷一起私奔了,屈老太爷气得都几乎快疯了,你也知道这个人?”

  郑超恨恨说道:“知道!这老东西早就该死了,被他糟害的女人太多了,我们都看不惯。明明是他教我们去替他办了事,对了是他的功劳,错了就往我们下人头上推,幸好我们没有替他干多久,早早离开了,不然恐怕又成了他的替死鬼了。”

  薛天红故意试探地说:“我在四牌坊这么长时间,可从来没有听别人提起过你们二人的名字呢?!”

  郑超轻轻笑道:“哎,我们是无名小卒,又是他们四牌坊秘密请的打手,只属屈老太爷和蒋总管两个人管,别人哪里晓得哟。四牌坊百多家丁杂工。难道你听没有别人讲过莫兴旺和陈超的事情吗?”

  薛天红说:“听说过,说他俩十年前在十里冲的冲突中打死了晏高顺、赖选扬、左明有后便逃走了。省县区乡都下了悬赏令要逮捕他俩,乡亲们四处打听要捉拿他俩,可二人逃走了,就再没有露过面,别人都以为他俩一是跑远了,二是早死了。”

  郑超惨笑了一声,说道:“死了,对,是死了。是四牌坊屈家把活人逼成了死人。其实枪杀乡亲们也不是他俩愿意干的,是屈老太爷逼他们干的,不跑就会当替罪羊的,这老东西太坏了,只晓得往人家身上摊责任,这种人当然不得好死。”

  薛天红说:“你这样替他们打抱不平,难道你们认识陈超,莫兴旺?”

  郑超说:“我们在先,他们在后,人倒不认识,但我们有同样的命运,一说就懂。哎,我们是被迫走这条路的,你也是被迫走这条路的,既然来了,就定下心来痛痛快快干一场,这山上其实不错,自由自在,不受别人的约束,更不受别人的欺压,想干啥子就干啥子。咱邬大哥以前还当过国军的营长,如今也上山来了,他非常佩服你,要求你能留下来。他说你父亲曾经救过他,不晓得是不是真的?”

  薛天红说:“是真的。不过,让我作土匪,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同意的,你们就死了这条心吧,回去告诉你们大寨主,我还是那句话,不要强人所难。”

  郑超说:“对!对,人各有志,不能勉强,我回去一定做大哥的工作,让你早日下山去。今天晚上,我们要为二寨主接风洗尘,你去参加一下吧,大家都想见一见你。”

  “我有啥子好看的,免了,免了!”薛天红拒绝道。

  郑超严肃地说:“你的功夫这么好,又是大家拼着一股劲将你救上山来的,见一见面也没有啥子不好嘛,人要懂得谢恩嘛!”

  “三寨主既然这么说,我也不好意思推辞了,你先走吧,我随后就去。”薛天红想了想,爽快地答应了。

  郑超起身告辞,高兴地去了同心堂。

  待郑超一走,薛天红便思量开了,这郑、莫二人到底是谁?在四牌坊时,的确没有听别人说起有此二人,难道他们原来就是打死晏高顺的凶手莫兴旺和陈超?改名换姓也逃到了这里,在邬云龙的庇护下当了山大王。如果把这个消息告诉十里冲的乡亲们,他们是绝对要跑来找莫陈二人算帐的。这两个人杀了人,乡亲们又打死了屈家的人,直接点燃这个导火线的就是这两个家伙,所以屈家要捉拿他们,一是杀人灭口,二是给乡亲们做样子。在这场血案中,自己的舅舅吴月良也被抓去坐牢,是死是活,至今也不清楚。想起了舅舅,不由又联想起父亲来,父亲武艺高强,是不容易被人害死的,一定是广智和尚请了高手。莫陈二人既然一直在四牌坊当秘密杀手,肯定知道父亲惨死的一些内幕。何不利用这个机会搞清楚父亲被害死的内幕呢?她决定去参加他们的宴会。

  在郑超去玫瑰园的同时,莫飞也去了自己的住处怀玉洞,他以为乔银屏经过这几天的考虑,可能已经妥协了,不会再使倔脾气了。他来到住地,见竹子门关着的,一推,里面抵得紧紧的,喊道:“银屏,开门,我回来啦!”

  里面无人作声,莫飞又喊了一句:“我是莫飞,给你买好东西回来了!”

  “滚!”里面突然爆发出一声怒吼。

  莫飞吓了一跳,随即又笑道:“哟,这么多天了,还没有想通吗?唉!人长大了,反正是要嫁人的,我就喜欢你这种性格,便宜无好货。你越刚烈,我越喜欢你!”

  莫飞边说边动手,使劲一推把门推开了,见乔银屏手中拿了一根木棒子,厉声对他喝道:“莫飞,你敢过来,打死了你我不负责。”

  莫飞毫不迟疑地走过去,一挥手便把棒子夺在了手中,轻轻一用力,木棒断为两节,冷笑道:“你这根木棍对我来说,还不如一根灯草,不过,你是我的夫人,我是不会对你动武的。”

  乔银屏气愤地骂道:“不要脸,谁是你的夫人?”

  莫飞嬉皮笑脸地说道:“哦,对对!暂时不是!今天大哥为我接风洗尘,要打牙祭,你也去参加一下嘛!”

  “不去,不去!你快走!”乔银屏咆哮起来。

  “好好!不去就不去,想通了再去也可以的。过年的猪——早晚得杀,我就等到你过年。”莫飞说着退出了屋子,怏怏不乐地走了。

  乔银屏恨恨地回应了一句:“我一辈子也想不通!土匪!棒客!”

  莫飞回到同心堂,一脸忧愁,闷闷不乐,连声叹气。

  邬云龙问道:“三弟,又碰钉子啦?!”

  莫飞叹气道:“唉!那女子的巴儿太犟了,三刀都砍不进去,这么多天了,连一点气气都没有改变,外侄打灯笼——照旧(舅)。样子凶惨了,一个字,倔!”

  邬云龙感叹地说:“还是那句老话,这种女人才好哩,一旦征服了,就是你一辈子的幸福,倔女人对男人忠诚。”

  这时,郑超回来了。莫飞向他问道:“三弟,你究竟有啥子道衡,同样是女人,人家到了你的手上,就是一块石头也成了一团糍粑了,随你揉来揉去,要方就方,要圆就圆,可我为啥子就不行嘛?”

  郑超笑道:“嗨嗨!二哥回来就想打牙祭呀,心急吃不得热豆腐,还是要象大哥那样,绿豆煨稀饭,要慢慢地熬,着急不得。对付女人就象打拳一样,不同的人要有不同的招数。你用猴拳去打太极拳肯定不行。那卢晓芳是个孝女,害怕自己死了苦了年迈的父母,答应的条件就是要好好赡养她山下的父母,尽儿女孝道。我当即就满口答应了,同意派人下山去,给她家送钱送粮,弄得她无法挑剔,只有乖乖地听我摆布了。”

  “可乔银屏不一样,啥子条件都不提,只有一句话,叫我不要碰她,碰她就要和我拼命。唉!只要她肯提出条件,就是让我上天给她把星星摘下来做成项链我都要干。”莫飞跳起来,在地上来回走动,赌咒发誓般地说。

  郑超劝慰道:“你不要慌嘛,前几天她不吃不喝,现在又要吃喝了,又要打扮了,这也是一个进步嘛,我叫晓芳一直在开通她,这样吧,你也不要去了,就挑一个好日子拜了堂,生米煮成了熟饭,就随便你怎么子干,她也没有办法了。七月初七,牛郎织女相会,就是个好日子,你们就把喜事办了吧!”

  “好,这件事情就交给三弟具体去操办吧!”邬云龙一拍椅子扶手,大声说道。

  “干脆,大哥也一起办了吧!”莫飞劝说道。

  “不,我晚几天也无所谓,我要让她心服口服,心甘情愿。捆绑的夫妻长不了。哎,她们来了,大家别说这些了。”邬云龙听见外面有人说话,忙起身迎接去了。

  薛天红在山雀、苟三娘的陪同下,来到了同心堂,见山寨的大小头目都来了,而且都将自己的夫人也带来了,心头立即想到了这可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因为这些人嗜酒如命,一喝上了就会一个个醉如烂泥,人事不醒。

  邬云龙见薛天红来了,非常开心,忙把她请到首桌,高兴地说:“薛姑娘,你能来,我非常的高兴,你请坐!各位弟兄们,这位就是女英雄薛天红,了不起呀,一个人敢跟狗日的黑狗子斗,一点不畏惧,真是好样的。”

  薛天红小声干涉道:“不要扯我谈,再说我就要走了!”

  “好好,我不讲了,”邬云龙接着继续说:“哎,哎,自从我们劫船以后,一直没有举行庆功大会,今天二寨主从山下回来了,人也齐了,就开一个晚到的庆功大会吧,还有许多兄弟已讨了婆娘,未举行婚礼,今天借此机会,也向大家补一个婚礼吧!我纵然有千言万语,万语千言,但都化作杯中的酒,为我们的胜利干杯,为我们各位弟兄们的美满婚姻干杯!干杯!”

  “干!干呀!”人们一阵欢呼,举起酒碗,首先干了一大口。

  紧接着郑超,莫飞也讲了一通话,吹嘘了一番忠义军无比的力量和山寨将来的无限美好的前程,说得大家心花怒放,喜笑颜开,又大干了几口。

  邬云龙见薛天红不动筷子,问道:“小雪,弄得不好吃吗?为啥子不动筷子?”

  薛天红冷冷地说:“不要叫我小雪,从前的小雪已经不存在了,以后就叫薛天红吧。”

  邬云龙答应道:“哎,要得!这山上的条件不好,不像在屈家大庄园,金盆银碗,铜瓢玉碟,吃的是山珍海味,我们这里只有这几个菜,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实实在在,吃饱吃好为原则。小……天红姑娘,吃吧!”

  薛天红经邬云龙一说,也不好再不动手了,只好毫不客气地吃了起来,以此证明她不是一个富家小姐。

  邬云龙端起一大碗酒,对薛天红说:“天红,不,薛天红姑娘,你上山这么长时间了,我现在才搞清楚你原来是我邬云龙的救命恩人的女儿,今天这碗酒,就算是我敬你父亲的,没有他老人家救我,我早就成了阎罗爷的小鬼了。他老人家不在了,你就代表他喝了吧!”

  “要得,请薛姑娘喝吧!”众人吆喝道。

  “不,大寨主也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也要敬你一杯,我俩各喝各的吧!”薛天红难抗众人之意,只好端起酒碗欲喝。

  “要得!”邬云龙答应一声,将碗送到嘴边稍稍一斜,咕噜咕噜,一口气便喝干了。立即赢得了一阵掌声。尔后,又朝薛天红呼喊,要她也和邬云龙一样,将碗中的酒一口气喝干。

  薛天红早就料到众人有这一招,在大家注意邬云龙喝酒的时候,将碗里的酒全泼到地上去了。听人们一吆喝,便端起空酒碗,不慌不忙,一声不吭地一口气喝了下去,然后将酒碗朝下一扬,示意自己喝完了,顿时赢来了一阵更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

  薛天红喝完了酒,故意装着似醉欲倒的样子,坐立不稳。邬云龙对山雀吩咐道:“山雀,把薛姑娘扶回去休息!路上小心点,不要摔倒了!”

  薛天红走了,人们继续大吃大喝,最后一个个全喝醉了,同心堂倒了一大片醉人。

  山雀对薛天红说:“天红,他们一个个全喝醉了。你赶快走吧!”

  薛天红说:“走,我们把乔银屏叫上一起走!”

  山雀说:“人多事多,你还是一个人走吧!”

  薛天红坚持说“不,答应了的事情不能放黄。”

  山雀只好答应了:“好吧!快走!”

  二人简单收拾了一下,来到了乔银屏住处,看守的人也喝酒去了。

  山雀扭开门锁,对乔银屏说:“乔姑娘,天红姐叫你来了。快走吧!”

  乔银屏早作好了准备的,一听说走,拿起一个小包便跑了出来,对二人说:“哎,把晓芳也叫上吧!”

  “不叫她,她是个软骨头。”山雀说。

  “不,她有她的难处,你们等着,我去叫她。”乔银屏来到卢晓芳的住处,见卢晓芳刚从同心堂回来,也喝了几口酒,晕呼呼的,听乔银屏要她一起逃走,吓了一跳,说:“万一被他们抓住了怎么办?”

  乔银屏安慰她说:“抓不住的,天红姐把路线都找好了。”

  卢晓芳却心有另情,为难的说“郑超对咱不错,就这样走了也对不起人噻,还是告诉他一声吧!”

  乔银屏一听这话就来气了,大声地吵道:“你疯了是不是?你一说就走不脱啦,快走吧!你真要想当一辈子土匪婆娘是不是?不走就算啦,我回去后对你父母讲,说你当土匪婆娘当上瘾了,让他们再来看你找你的土匪女婿,好把两个老人气死。”

  卢晓芳最后哭泣道:“不,不要再说了,我跟你们走就是了。”

  于是,四个人趁着天黑,钻进了茫茫丛林中的山路里,东一脚西一脚一直朝南奔逃而去。

  四个人艰难地走过了一段山路,来到了一处悬崖边,卢晓芳差点儿摔了下去,吓得哭了起来:“哎!吓死我了,我不走了,要死就死在这山上算了。”

  “呸,小贱货,当土匪婆娘还真当出感情来了,你不走拉倒,你一个人回去吧,被豹子野狼吃掉了活该!”乔银屏狠狠地骂道。

  “我生来就胆小,你不是不晓得,要走大家一起走,千万别丢下我一个人。”卢晓芳一听更害怕了,一边哭,一边说:“我究竟是啥子命嘛,这么苦!”

  “好了,别争吵了,卢晓芳,来,我扶着你走!不会有事的。”薛天红说。

  平息了两个人的争吵,四个人又赶路了,正行走间,突然从树丛中站起来两个人,用手电筒照着她们,大声说道:“果不出三寨主预料,你们硬是要逃走!走,跟我回去!”

  山雀一看二人是警卫队队长张太富和探子邵光华,难怪刚才在同心堂吃饭时不见他俩哟,原来却在这里打埋伏。她气忿地说:“张队长,请你们不要狗咬耗子——多管闲事。我们是到江边赏夜景去。”

  张太富说:“山雀姑娘,请你说话不要牛头不对马嘴的,到江边去赏夜景?江边明明在北边,你们却往南边走,扯谎都扯不像。”

  山雀恶汹汹地说:“我走哪里还要对你请示吗?我愿意从南走到北,古人还有南辕北辙哩。出门望赚(转),哪个不晓得。”

  张太富哀求般地说:“山雀,你就别为难我们了,我们只是奉命来保护你们。如果你们不听话,我们就要执行山寨的寨规。你是晓得的,山寨有规矩,私自逃走是要挖目剁脚的。况且,三寨……”

  山雀大声反问道:“谁私自逃走了,我们是出来转山玩的。”

  “哪里有晚上出来转山的,就是出来转山,也不该带包裹呀。”邵光华说。

  山雀见二人将一切都识破了,干脆说:“人家山上住不惯,也该走呀,你总不能强迫人家的自由嘛。天红姐,你们快走,别怕他们。”

  张太富吼叫道:“三寨主有令,谁要强行私逃,打死了不负责任。有胆量的就跑嘛。”

  卢晓芳说:“我们还是回去吧!”

  乔银屏说:“胆小鬼,我死也不回去。”

  薛天红却趁张邵二人不注意,用糍粑功将他俩推倒,喊了一声:“山雀,你们快走!”

  山雀领着乔卢二人往前跑走了。张邵二人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爬起来,慌忙去追赶,又被薛天红拦住对打了一阵,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她将二人再次打倒在地,乘机跑进了茂密魆黑的森林去了。

  薛天红追赶了一阵,不见山雀等人,树林却越来越密,最后连路也没有了。她只好又折了回去,沿着一条小路朝前边走去,她又不敢喊叫,只是一个人拼命地走,不晓得走了多久,听得远处有鸡鸣之声,心中一喜,暗想到:看来不远处一定有人家了。她又走了一阵,看看天已渐渐发亮,山上却又升了一阵白茫茫的晨雾。薛天红听见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猜想可能是追兵来了,忙躲进一片丛林之中,不一会儿,果见十几个人骑马追来,为首者正是邬云龙,他对着众人大声吩咐道:“各位兄弟,请你们再辛苦一下,再四处找找,务必找上薛天红女士,我担心她一个人迷了路,碰上野兽,伤了性命。两个人一组,分头寻找,有了消息,马上鸣枪报信,一定不要伤害她,要绝对保证她的安全。关教官,你带两个,不,四个弟兄把守着狼窝掌,不要让薛天红误闯进去,要寸步不离,没有我的命令不许撤走。墨老四,你带三个弟兄守住断魂崖,不要让薛姑娘靠近,我怕她迷路,摔下岩去,同样的,没有我的命令不准撤离。大家分头行动,快!”

  十几个人立即分组行动,钻进了茫茫的林海,仔细搜寻着要寻找的目标。

  薛天红正要躲避,却迎头碰上了郑超,她正准备与他打斗一番,郑超慌忙摆手叫她不要出声,走近薛天红身边,小声说:“你不要说话,顺着这条山路下去,可以直通重庆,你下去后再也不要回来了,那两个已经逃走了。别动!等我们走后你再走!”

  树丛外面的邬云龙在大声问道:“哎!三弟,发现她没有?”

  郑超大声回答:“没有,可能跑到其他地方去了。”

  邬云龙大声而着急地说:“哎!不要磨磨蹭蹭的,你赶快到其他地方去找呀!”

  “好!”陈超塞了一叠纸币给薛天红,快步走了。

  薛天红舒了一口气,也没有多想,立即钻出丛林,沿着陈超指的那条山道拼命朝山下奔去。渴了喝上几口山泉水,饿了摘上一些野果子充饥,乏了靠在石头上休息一阵,这样紧走慢赶,天黑之前,来到了一处山寨之地,她不敢进寨去,就在路旁等候路人问路。

  这时正巧来了一个拾狗屎的老汉,薛天红上前问道:“老大爷,这是啥子地方?”

  老汉睃了薛天红一眼,说:“这是九凤山夜郎寨。姑娘,看样子你是从四面山逃出来的,你找谁呀?”

  薛天红见老汉相貌和善,不像坏人,问道:“我不找谁,这里不是四面山的地盘了吧?”

  老汉说:“是,也不是。不过,这是贵州省管辖的地盘了,但是,四面山的人却经常来,今天中午,有几个逃难的女娃子还被莫寨主逮了回去。其实,四面山的邬大爷人还是不错的,对周围几十里的老百姓他是从不来抢劫的,可这次抢了川江轮船,我看他是自己给自己制造了一个天大的麻烦,招来了灭顶之灾,真是失策呀,怎么能去抢官府呢?又弄这么多的女娃子上山来当堂客,这就更是错上加错了,常言道:女人是福也是祸呀。”

  薛天红见老汉说得有趣,便大胆问道:“老大爷,你看邬云龙这次抢了女人是福呢还是祸?”

  老汉放下鸳兜,裹了一支旱烟抽了起来,慢条斯理地说:“我看是祸多福少,听说邬大爷抢了一个女杀人犯上山,跟官方直接唱上了对台戏,肯定要遭殃的哟。再说现在全国都在闹抗战,你在后方捣蛋,政府肯定要先安内后攘外,平定了内乱才好去打东洋鬼子。邬大爷打的旗帜是工农忠义团,跟共产党搞的武装游击队差不多,但又不是真正的共产党的队伍,肯定要遭围剿的。哎,他这次搞拐了,我看他八成是要捱在莫郑二人的手头。唉!着人们也脑壳呀!看过水浒的人都晓得,宋江招安投降,害了一大群英雄好汉。”

  薛天红见老汉谈吐不凡,心想此人不是一般的庄稼人,问道:“老大爷,你对时事看得这么透彻,又那么深远,我看你不是一个普通的山民,是真正的共产党吧?”

  老汉摇了摇头,说:“我呀,差远了,可有人却偏要把我往共产党上面扯,硬说我是共产党的人,弄得我走投无路,才逃到这老山来了,其实我还没有沾到共产党任何一点光,倒惹上了不少的麻烦,不过我并没有啥子怨言,共产党毕竟是一个得民心,能坐大的政党啊。”

  薛天红说:“大爷,实话对你说吧,我也相信共产党,我未婚夫可能还是一个共产党员哩,只是他嘴巴稳。不说出来。我跟他到重庆去,路上走散了。那个被邬云龙弄上四面山的女杀人犯就是我,邬云龙救了我,但他却想要我长久地留下来,我不愿意,便逃了出来,我要去重庆找我未婚夫,和他一起去前线打日本鬼子。”

  老汉左右看看无人,淡淡一笑,说:“其实我第一眼便把你看出来了,你也不是一个平凡的女子,捉拿你的布告我们村里也贴了好几张,你不说,我也认出你来了。”

  薛天红见状,干脆全部说了实话:“大爷,我看你是一个好人,救人救到底,请您给我指一条近道,我要尽快赶到重庆去,与我的亲人们会面。”

  老汉叹口气说:“唉,你这样走,离重庆越走越远,前面是南方,重庆在东北方,应该返回身走,从这里出发,经温水,过綦江,穿渔洞,越南坪,渡黄葛渡口,一个礼拜便可以到达重庆市区了。重庆很大哟,你男人住在哪个地方晓得不?”

  薛天红不想隐瞒,如实地说。“不晓得,但经常听他说起曾家岩、红岩咀,周恩来和八路军办事处,只要到了那里便可以找到他。”

  “哦,我明白了,那是红色领地,很难接近的。特务盯得很严。”老人又高兴地问道:“姑娘,你叫啥名字?”

  薛天红没有犹豫,答道:“薛天红!”

  老汉又问:“尊父大名?”

  薛天红答道:“生父薛振川,养父岳云山。”

  老汉惊喜万分,急切地问道:“薛振川?!那你一定认识薛小双薛明红哟?”

  薛天红又惊又喜,高兴地说道:“哎呀!她是我妹妹,大爷,你认识我妹妹吗?”

  老汉高兴了,激动地问道:“认识,认识,我是十年前认识她的,她现在人呢?”

  薛天红说:“听说她现在也在重庆,究竟在干啥子我不清楚。你是?!”

  老汉说:“哦,我姓任,叫任光赞,曾经当过泸县师范学校的校长,因掩护郑天翔老师逃走,被他们撤职查办,定罪坐牢,我一气之下,便率家南迁,逃到了这荒僻之地作了一介农夫。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酒酣逢甘露,他乡遇故知,这是人生的四大喜事,今天在这里遇上了家乡人,还是小双姑娘的姐姐,真是令人高兴,走,到我家去坐一坐,休息好了,我亲自送你去重庆。”

  薛天红一阵欢喜,当即答应了,她随任光赞来到一处用茅草搭起来的土房,见门口站着一个老妇人和两个小男孩。任光赞对薛天红说:“这是师母,那两个小孩是我大孙子和二孙子,他父亲到前线打东洋鬼子去了,母亲被强征去了川黔公路工地,大半年没有回家啦,现在家里就剩下我们老少四个人了。”他又对任师母招呼道:“燕玉梅,家里来客人了,你猜她是谁?她就是小双的姐姐闻香,你还记得十年前那位为父告状的小姑娘吗?”

  任师母燕玉梅惊喜地问:“怎么不记得,我们还保存着她的那封信哩。闻香妹子,你咋个到这里来了?”

  “进房子再谈吧,哎,跑了一天一夜的路,饿极了吧?先吃饭!”任光赞说。

  任师母忙进屋端出两碗咸菜,一土钵玉米稀饭,盛好,请薛天红吃饭,说:“天红姑娘,山区生活贫寒,日子不好过,没有好吃的招待你,好妹子,请多见谅。”

  “日子穷点,心情好点,比我一天到晚提心吊胆的生活好嘛。”薛天红说罢,也不客气,端起碗来一口气吃了三大碗,她的确饿极了,弄得任光赞夫妻俩都未吃饱。

  吃了饭,双方又详细摆谈了一下自己过去的情况和目前的处境。他们谈到了小双,郑天翔和十里冲,四牌坊的许多人和事,任光赞用了一首唐诗概之:“江雨霏霏江草齐,六朝如梦鸟空啼。无情最是台城柳,依旧烟笼十里堤。哎,多少事犹如过眼烟云,屈长鑫一辈子整人害人,最后自己也死得可怜,这就是俗话说的,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人收拾不了他,天老爷也会收拾他。现在他的儿子、孙子要步其后尘,也一样决无好下场。天红,我倒认识一个人,他曾经是我教初中时的一个女学生,后来又在重庆读书,听说还当过红军。现在在巴县渔洞教书。从她的人品人格、为人处事来看,肯定是共产党里面的人。几年前曾在这一带活动过,领导过夜郎起义,红军经过这里时,她本要跟红军走的,可突然大腿负了重伤才未去成。我们明天便去找她,你看行不行?通过她去找屈黎民肯定得行。”

  薛天红警觉地问:“你说的这位老师她叫啥子名字?不会是向天佩校长吧?”

  任光赞说:“不是,向校长是我的同学,可不是学生,再说向校长已不在巴县了,她正在四处奔波,为抗战募捐筹集军粮军饷。我说的是万霞,以前叫严红梅,真名叫欧阳文君,她是原泸县县长欧阳仲勋的女儿,后来背叛了家庭,参加了革命,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人,我叫你找她不会有错的。”

  薛天红气忿地说:“不,我不要她帮忙,她哥哥欧阳文彬害死了我明兰姐姐。”

  任光赞劝解道:“哎,各是各嘛,屈家的人这么坏,你不是还喜欢九少爷屈黎民吗?龙生龙,凤生凤,耗子生儿打地洞的想法是要不得的。天红,我说得对吧?”

  薛天红被说得哑口无言,沉默了一下,说:“好,我相信你,那我们马上就走!”

  任光赞说:“路上要走三四天,也要作一下准备嘛,别忙,今天好好睡一觉,四面山的人不会再来了,放心睡吧,我叫任师母给你放哨。”

  薛天红谈了自己的想法,说:“不一定吧,那邬云龙对人很耿直,也很痴情,他如果找不上我,一定会再次返回来找的,我们还是趁早走吧!”

  任光赞想了一阵,在妻子的催促下,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出发了。刚走不久,邬云龙果然亲自带人又返回了夜郎寨,家家户户询问搜查,不见薛天红的人影,才又到别的寨子寻找去了。

  薛天红在任光赞的指引下,抄近路,走小道,风餐露宿,日夜兼行,在第四天傍晚时,来到了渔洞溪。打听了好多人后,才找到了临江寺小学,见到了女校长万霞老师。

  万霞听了任光赞的介绍,热情地将薛天红带回了家中,吃过了晚饭,听薛天红详细地介绍了自己的真实经历。

  万霞听完了之后,本来很兴奋而热情的脸上却慢慢布满了阴云,沉思了一阵后才冷静地说道:“哦,你原来就是吴月珍女士的女儿闻香妹妹?”

  薛天红见万霞脸上的表情变化,不明白万霞的意思,问道:“万校长,你认识我娘?”

  万霞轻轻笑道:“不认识,但听别人常提起,你是不是有个妹妹叫小双?还有一个哥哥叫福娃?”

  薛天红惊奇地问:“对呀!你怎么也知道?”

  万霞又说:“我再问你,你是不是有个姐姐叫兰花?她有个对象叫袁永泉,被国民党军抓了壮丁,后来又当了红军,你知道吗?”

  薛天红惊喜地反问道:“是呀,万霞大姐,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啥子都晓得?”

  万霞说:“我当然清楚哟,因为我认识你袁永泉袁哥哥,是他告诉我的。”

  薛天红沉痛地说:“我姐姐她被欧阳文彬和屈贵祖这两个混蛋害死了?喔,对!欧阳文彬不是你兄长吗?”

  万霞气愤地说:“我没有这样的兄长,我这辈子也不会去认这样的兄长的,你放心,龙生九子,各有所好。”

  任光赞说:“万霞,你做得对,大是大非面前,不徇私情,大义灭亲,不能为虎谋皮,沆瀣一气,同流合污。”

  “请老师放心,我一定不会与豺狼为伍的。”万霞回答了老师的话后,顿了顿,迟疑了一下,变换了语气,说:“闻香,我还听别人说你娘为了能嫁给四牌坊的五老爷作富太太,勾结屈宝驹害死了你亲爹,有这事吗?”

  薛天红一下子生气了,大声嚷道:“这纯粹是胡说八道,无耻造谣,我娘不是那种人,我亲爹薛振川是被雨坛寺的广智和尚勾结坏人害死的。因为那时我年龄小,其中的细节我们不很清楚,但主要凶手是广智和尚这一点是肯定的。”

  万霞肯定地说:“屈家的人如果不参与,广智和尚有这个胆量吗?屈宝驹其实就是杀害你父亲的第一凶手,你不要不信,我手中有证据。你现在又要步你娘的后尘,跟一个地主阶级的贤子孝孙谈恋爱,这是十分可怕的呀!天红姑娘,你是一个苦大仇深的农民的女儿,不能嫁给地主阶级的少爷公子呀,我现在是以一个剥削家庭的叛逆者的身份劝告你呀,请相信我吧!我是为你好。”

  薛天红着急地说:“万老师,屈黎民的为人我很清楚,他不是一个纨绔子弟,真的。我要嫁给他,一不是看中他家的权势有多大,二不是看中他家的财产有多少,三不是看中了他家的地位有多高,而是看中了他本人对穷苦人的一片赤诚之心,对理想的热爱和追求。在这之前,就曾经有许多人劝过我,说四牌坊屈家的儿孙们不可能有好人,耗子生的儿孙仍然是耗子,乌龟生的儿孙仍然是乌龟,蛇就是是蛇,永远不会变成龙。我也曾经犹豫过,彷徨过,后来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我才真正了解了他,他与他祖父屈长鑫、父亲屈宝骏、大哥屈贵祖有根本的不同。”

  任光赞也说:“屈黎民在外生活这么多年,受的影响和教育是不一样的,乌鸦群里出凤凰的事也是常有的,革命前辈愚生先生的家庭背景不错吧,他却一心一意投身革命。还有比如你,也不是从官僚家庭里挣脱出来的革命者吗?”

  万霞说:“谢谢任老师对我的评介。我是为天红的个人大事担心,如果屈黎民不是我想象的那样的人,我当然放心,我是怕悲剧重演,因为我和永泉分别时,他曾叮咐过我,如果有机会,一定要找到闻香,小双和福娃。要我好好照顾你们兄妹几个。我也去过十里冲两次,没有找到你们,听当地人说你们几姊妹全都死了,我也就没有再去找你们了,没想到你和你妹妹还活着,太令我高兴了。”

  薛天红兴奋地问:“你也认识我永泉哥哥?你晓得他现在在啥子地方吗?”

  万霞痛苦地说:“唉,听说他在长征中打仗牺牲了。”

  薛天红大声说道:“不,没有,我袁哥哥他现在还活着,正在山西的抗日前线同日本鬼子打仗哩。”

  万霞十分激动,猛地站立起来,一把抓住薛天红的手,急切地问道:“你怎么知道?你听谁说的?快告诉我!”

  薛天红说:“我们家乡的人都知道呀。”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没有死?”万霞说着竟呜咽起来。

  “是的,的确没有死。万老师,是谁告诉你的我们都死了?”薛天红问。

  “吴有清,他也是你们十里冲的人。”万霞好不容易控制住自己的情感,回答说。

  “吴有清?我们十里冲可没有这么一个人呀,十年前我虽然很小,但周围几里路的乡亲们我还是认识的。你说的吴有清他人在哪儿?我要亲自见见他!”薛天红听了十分奇怪,急切地问道。

  “他是我们学校的校工,昨天护送一位同志到外地去了,要一个星期之后才能回来。他也是一个苦大仇深的贫苦之人呀……!”万霞简单介绍了一下吴有清的外貌特征和年龄。

  薛天红听完之后,几乎是在吼叫,打断万霞的话说道:“不,我们十里冲没有这么一个人,你说的这个人。他最大可能就是杀害我亲娘的真正凶手区大升。”

  万霞听后,十分的惊讶,但又不敢不相信,又不敢全相信,对薛天红反复说,反复道:“你娘已死了十余年了,你怎么敢断定是这个吴有清就是杀害你亲娘的凶手,他现在是我们的同志,你可不要认错了人,真的,你千万别把这件事搞错了呀?!”

  薛天红坚决肯定地说:“不会的,万霞大姐,我不会说错的,他杀死我娘时,我就在现场,我自己也被他打昏死了,不是我家的义犬黄豹救了我,我早就被烧死了。”

  万霞安慰般劝说道:“小妹妹,你別着急,十年时间了,你还记得吗?那时你才六岁呀?”

  薛天红把当时的情景重新说了一遍。最后要求道:“万老师,你一定要帮助我,将凶手区大升交给我,我要为我娘报仇雪恨,这是我埋藏了十年之久的深仇大恨。我一刻也未忘记过。”薛天红紧紧地抓住了万霞的双手,久久地不愿放松,等着万霞回答。

  万霞沉思了一阵,觉得这件事情不能盲动处理。说:“你说的情况与吴有清说的出入很大,等他回来后,我一定替你问清楚,这可不是一件小事啊!任老师,你们今天就在这里休息,等我回来。我立即叫人去打听一下屈黎民的情况,如果找上了,再叫他来这里与你们会面。你们不能随便去八路军办事处,会给上级组织带来许多不必要的麻烦。天红妹妹,你看这样安排行不行?”

  薛天红想了一下,说:“好吧!就听万老师的安排。”她说后又追问起吴有清的事情来了。

  万霞只好将十年前如何认识吴有清的情景简单地向二人诉说了一遍。

  说者伤心,听者动容。

  那么万霞在这之前究竟发生了一段什么不寻常的事情呢?

  欲知详情,请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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