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摸着也就几天的时间,妈便匆匆赶回。因为得到通知—公司那边这几天任务会比较多,所以她为了不出什么差错,就早些回来了。那天晚上天气很好,爸便提议我们一家三口去公园散散步,让妈散散这来往的疲乏。
爸妈各牵着我的左右手,一起绕着公园闲逛。那夜很暖,暖的昏沉,睡意十足。击醒我的倦意是公园广场响彻夜空的各种乐声,交流声,和拥挤人群的脚步声。我们穿过了一条又一条广场小路,却没什么打开话头的话题。就那样走着,闲适而又无趣。
突然,妈拉了一下爸的衣领,似笑非笑的说了一句:“给K死了。”爸先是一犹豫,也似笑非笑的回答道:“是吗?我还以为他前几年就去了外地了呢。”他们俩只说了这一个简单的话,却让一旁听着的我若有所思。妈或许认为我忘记了给K是谁,所以并没有和我交流这些。
给K,朝鲜族。是乡里一个身世可怜的残疾人,且这种可怜,让我自幼重重考虑。
谁能记得他的真名呢?只记得这个绰号,只叫他给K。给就是汉字“给”的发音,K则是英文字母K的发音。正因为这两个字没发彻彻底底的写出来,所以我也只能记作他给K。不管怎么说,每每这两个字脱口而出时,一种调侃甚至略带讽刺的感觉便油然而生。而这已成为乡里人对他约定成俗的称呼。
给K的残疾,是先天的智力发育不完全,待我长大后理解这种病为小头症。他知喜怒,懂自理,但是做不了任何别的更繁琐的事情了。他活脱像个烧焦粗松枝,焦黑焦黑的,又不合协调比例的长了一副细长的躯干,这让他打眼便不怎么讨人喜欢。
我若没记错,他今年也许有50多岁了,从未离开乡里。
谁会对他倾注太多感情呢?依稀记得某个长辈说,他父母死的也早,这几十年,都是政府和乡民照料着他。他就像老农无心插在东山上的柳树条子,风风雨雨,转眼便成了棵树了。给K说话极为简单,一般不超过10个字,发音也是含糊不清,让人听了捉急。而且他因为行动力不足,而总是模仿者别人做事。我记得那次我坐在土路旁,村长迎面走来,给K在旁边走来。他看见村长嘴里叼着的香烟,就冲上前去,干哑的喊了一声“来根儿!”。村长只是笑笑,把手里的烟利索的递给他,他咬了两口便扔掉了,然后晃荡的离开。村长爱笑,在确定他还没事后,径直消失在街角上山路中。
而每每到了吃饭的时候,他就张着宽大的嘴,一口一口硬塞。为什么我知道他这么多事情?这还要提及我的外公。外公自供销社退休后,靠着手艺在乡政府的食堂掌勺。每次剩下的饭菜,他都会取些来给“给K”送去,有时也是别人做这件事。吴姥儿是乡中的老好人,也是位虔诚的佛教信徒。她隔三差五便去给K的破旧瓦屋看看,捎带点米面,给她带走脏衣服洗洗。村东头的瓦匠,篾匠也是年关年头都给他做点力所能及的小事儿,那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回到现实,妈妈又对爸说:“发现他没的呀,还是咱吴婶儿。吴婶儿说那天准备了点黄米饭,想给他送去。一进门,都快闷过去了。再看看给K正裹着被躺在炕上,吴婶儿发现了事儿不对,就跑出去叫人。来的朱大夫说,这人都硬了好几天了,赶快入土为安吧。咱爸帮着下了葬。葬在给K爸妈那儿去了,估摸着,以后那一片,也就是孤坟。”
父亲没在多说什么,恐怕他只不过把此当做茶余饭后一个交谈的闲事罢了。但是他也很在意这件事,因为给K代表着一个属于我们乡的时代符号。
我拉起父母,转入了一条更加僻静的林间小路,那时候我的心思是很杂乱的。
走过茫茫,穿过匆匆。人生来的宿命,不尽相同。他离开了,无声无息,没有什么牵挂。像片叶子,来的干净,走的更干净。
便是因为他驻足于一个仅有几百人家的小村中,若是他处于这嘈杂的城镇,必定无人刻意记下他的绰号。
请善待这颗纯洁的灵魂,他让一个怀旧的人在喧闹中沉重的说了一句—“给K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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