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疫情袭来的时候,她比照上一次参加抗击“非典”的情形,最初还考虑着将立功的机会让给其他人。但很快她就发现了疫情形势的严酷和与以往的不同。
她将儿子安置到念卫校时的一个女同学家,向院里递了请战书并按了手印,带着几个护士就进了隔离区。
这个无比美丽的女人决然想不到,那天她与儿子的分手竟会是一次生命的永绝!她更不知道,穿着黑袍的死神正默然站在那里,等待收割她年轻而美丽的生命。
她,已经没有未来了。
那天,当她率先坐过去,并让人给她剃光头发的时候,还没有想到死亡那种遥不可及的事。可拿着电动剃刀的人却失声惊叫起来——
“我下不去手!”
那人看到,肖静琳一头飘逸的秀发开始无风自动,继而发出阵阵深邃的幽芒。一种难以置信的气息扑面而来,它,令人无征兆地伤心,令人无来由地难过,甚至有些喘不上气来。
“你会毁了一切!”那人失声吼道。
可她如同当年对待白马一样任性,仿佛一只天真的小猫不懂得如何捕食面前肥硕的大鱼。她将电动推子取到手里,只几下就割下来一片。
就在第一缕头发掉落到地面的一瞬,整个屋子里的人突然感到,有一种东西须臾间将自己紧紧攫住,眼前飘起无数的蓝光斑点,它们滚出一轮又一轮的耀目波浪,所有物体像纸一样开始飘动,周遭一切变得虚幻不再真实,紧接着,楼体晃动了起来……
那天值班,第一眼看到冷震山时,身穿密闭服的她微微发怔,看过病人床头标注的名字后,她暗自叹气,感到有些事冥冥中的不可思议——仅仅几天前,丈夫冷虎还告诉她,父亲冷震山已经在国外去世了!她略想一下,很快就明白过来,丈夫极有可能不希望自己去参加那种难堪的家庭聚会。毕竟,在这家族的“主动脉”上再揭一次“大血痂”,后果会相当严重!
——冷震山离世后仅仅过去四天,美女肖静琳即被确定为疑似感染者。刚开始的症状比较明显,随后几天却似乎在明显好转。然而两天前,各种指标却突然出现断崖式衰变!
——无论如何,她在当地医疗战线的名气还是蛮大的。所以,当冷氏三兄妹最后来看她的时候,隔离区里的人还是为她开了一些小小的便利:按照她的请求,遮住了光秃秃的头部;摘掉呼吸机后,又用床单将喉管割开的部位盖住。
她仿佛准备好了一样,示意其他人可以了。于是,有人推动这台病床向隔离区内与外面最接近的区域前进。使它能够隔着一条走廊和一道玻璃门,让外面那三个戴口罩的人看到。
她按了一下屏幕上的红键,果断挂掉了外面拔来的微信视频请求,拔出了通话键,她不想让亲人见到自己这种样子而感到伤心。
“儿子,没来么?”她略有失望地问。
此时的冷雪,已在自己撕心裂肺的爱情中,体会到了当年这个痴情女子的种种不易和那种绝望伤情的悲怀,她为这个从未喊过的嫂子感到阵阵心酸,看着这个当年明显比自己漂亮许多的佳人,变成今天这个脸色苍白的落迫样子,她一方面生出许多不忍,另一方面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当年仅仅是出于对她姿色的嫉妒。她取出那只书签一样的东西握在手里,按在玻璃上,向她慢慢展开。一串泪珠扑簌簌落下来,她抽泣着哭出了声,哭得十分伤心。
“我会照顾好儿子的。”冷虎疼心地说。
这时,肖静琳看到了那支书签,她微微昂起了头,一阵咳嗽让她重新仰了回去。她看向冷冰,那个冷漠的人,那个当年令她无比伤心的人——一滴轻盈的泪珠从眼角悄然落下,难以掩饰的悲伤表情下透出浓郁的伤感与凄凉。忽然,她看到上方的那排灯光瞬间明亮了数倍,床前的墙壁像纸一样开始款款地飘动。这时,她听到了冷冰的话——
“静琳,你尽快回来。”
她笑了一下,极其艰难地断续着说:
“我,不能,答应你,是否,会再回来。因为,每一次回头——都很难。”
“你会好起来的!”冷冰喊到。
肖静琳感到墙壁向四周倾圮下去,身边的同事和病床都不见了。自己的身体在无来由地往上飘浮。
宛若杜鹃啼血的生命绝唱,远远近近的,有人听到她遥远的、毫无力气的说话:
“原来——死亡是神,给人们的,一个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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