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八小姐屈贵珠到桃花塬向桃家报告喜讯,在参观罗教寺的时候,偶然发现了丈夫福娃薛明亮的行踪,顿时又喜又急,当即离开了桃花塬,回到了四牌坊,连饭也未顾上吃,换了衣服,抓了一点钱,跑到马房去牵马不见马,又跑到河滩去找,见那群马正在河滩上吃草,她也不向门来福打个招呼,牵过一白一红两匹骏马便走,待门来福从河边走来时,二人已经走远了,只好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说:“上午才骑走了两匹马,现在又骑走两匹,连马鞍也不备,像吃了猴尿一样,有啥子事这么急嘛。”
八小姐骑上马后,就想让马猛跑起来,快速到达目的地。小雪劝说道:“八小姐,你刚学会骑马,速度应该慢一点,万一摔下来受了伤就走不成了,再说撞上了别人就更麻烦了。”
八小姐发火道:“你这个小娼妇,老子刚出门就说些不吉利的话,我没有你那么娇气,摔到了我爬也要爬到罗汉寺去,非把那个怪物东西弄回来不可。”她话是这么说,却放松了马缰绳,让奔马慢下来。正巧一个老太婆从对面走来,见八小姐的马飞奔而来,竟吓呆了,不晓得该退还是该让哪,八小姐也慌得束手无策,眼看人与马就要撞上,只见岳雪红从后面的马背飞身而下,抓住老太婆快步朝后退去,在一个宽地方让过了奔马,老太婆无事,八小姐也无事。
八小姐舒了一口气,心头由衷地感激小雪的舍身相救,但嘴上却没有一句感谢之言,反而指责道:“只有你爱逞能,我晓不得让她么,我的马已经停下来了。”
岳雪红晓得她的脾气,也不同她争论,策马往前去了,屈贵珠在后面紧紧追赶,本该放开缰绳,那马才跑得快,她一心急,却拉紧了缰绳,那马猛一刹脚,前蹄腾空而起,把屈贵珠一下子摔了下来,痛得她在地上直叫,好半天爬不起来。岳雪红已跑出了二百米之外,见八小姐摔倒在地,又跑了回来,扶起了八小姐,屈贵珠满腔的怒气正无法发泄,把岳雪红好好地臭骂了一顿:“你这个小娼妇,跑这么快干啥子,是不是去抢水饭吃?你明晓得老子才学会骑马没几天,是不是故意想摔死我嘛?哎哟!这个砍脑壳的臭靴子,回到兴隆场了也不来看我,究竟安得啥子心嘛,老姑婆还没有死。就给我塑起像来了,想咒死我,办不到,抓住了你,我要……”
岳雪红故意说:“八小姐,你这么恨他,何必又去找他呢?我们还不如干脆回去,免得你受罪。”
“谁说我恨他了,我骂他是爱他。我是要去告诉他,他要当阿爸了。世界上的男人没几个好的,福娃是最好的一个,我就是死了,也要找到他,把他的小福娃给他生下来。走!”屈贵珠等腰腿疼痛一过,骑上马又上路了。
经过一个时辰的奔走,二人来到了离罗汉寺三华里外的火烧店街上。这火烧店街面不大也不长,站在街头可以看见街尾,一条直直的大街的两旁是一座连一座的穿斗式构架的商铺,饭馆、茶馆、旅馆一应俱全。
饥肠噜噜的八小姐完全可以或者应该停下来吃顿饭才赶路的。再说,她不管走进这里的任何一家店子,都会受到最热情的款待,吃住不要钱不说,恐怕还要让她收到大包小包的礼物。为什么?因为这火烧店几千亩土地九成以上都是她四牌坊屈家的,转租给了几家彭姓人家。八斗丘、骑龙坳、合家湾、白鹤林彭氏四兄弟还成了当地的大户人家。对屈家当然会感恩戴德的,随时准备报答。
八小姐哪里有心思想这些,她在场口已经看见了天台山上恢宏的罗汉寺庙宇了,于是对小雪说:“走,我们拢了才吃饭哈!”
走到场口的老油坊时,八小姐吆喝住马,然后策转马头往回走去,岳雪红问道:“八小姐,你要回去吗?”
屈贵珠脸头都没有扭一下,说:“我回去干啥子,我去买点吃的。”
岳雪红说:“刚才路过街上的时候为啥子不买?”
屈贵珠说:“刚才忘了。”
岳雪红只好跟她回去。
二人来到一个糕点铺面前停了下来,双双跳下马来,来到摊子跟前。一个半百年龄的老板正准备收拾摊子,见来了两位年轻漂亮的女子,一看那打扮便知道是有钱人的千金小姐。急忙而又热情地招呼说:“两位姑娘要买些啥子?”
屈贵珠用手指了一下摊子,说:“有多少品种,一样来五斤。”
岳雪红不明白地问:“八小姐,你买这么多干啥子?”
屈贵珠说:“吃呀!”
“能吃这么多呀?”
“还要喂狗,黄眼狗。”
老板见来了大买主,兴致勃勃地介绍道:“我一看你们的穿戴就晓得你们是有钱人。这是三顔糕,三种颜色;这是筷头糕,样子像筷子;这是大方糕,这是小斗糕,形状像斗;这是软糕、这是冬瓜片,都是咱火烧店的祖传特产,还是湖广填川时带进来的,都好吃……”
八小姐说:“不用你介绍了,我都晓得。”
老板乐呵呵的又大方地说:“晓得就好,你们稍等一哈哈儿,马上就称好。哎,你们随便吃哈,我不计较。这是我祖传的技术,比哪家都好吃,买我家的,你们真走对了地方。”
八小姐说:“我看得出来,你们这里是正宗产品,我阿妈也会做,我阿婆特别喜欢吃这些东西了。我的吃完了,常常去偷吃她们的。”
老板说:“老年人都喜欢吃,特别是女的更喜欢吃了。你阿妈是谁呀,说不定我还认识呢。”
八小姐见老板很和善,也客气地说:“你肯定不认识,我阿妈很少出门来,成天就跍在家里料理家务。她姓黄,叫黄富玉,是四牌坊屈……”
老板一听吓呆了,把秤砣都掉落于地,愣了许久才说:“你,啥子,你是四牌坊的?你就是屈家八小姐?这不用称了,真的,你们要多少随便拿去吃就是了,真的!真的!拿呀!拿呀!”
八小姐却不高兴地说:“那怎么行呢?我阿妈晓得了,会骂我不懂规矩的。再说了,我屈八小姐也不是一个土匪,不,也不是一个抓拿骗吃的地痞流氓,赶快称,我还要赶路咧。”
老板说:“八小姐,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能收你的钱,因为我也是你们屈家的佃户,这门面也是你们屈家的,除了我手上的技术,啥子都是你们屈家的。八小姐随便拿,真的,真的!”
八小姐有些生气了,说:“蒸的,蒸的,我看你是煮的。你把我八小姐看成啥子人了,就是棒客抢人也要讲点规矩嘛。桥了桥,路了路,我才不占你们的这点小便宜咧。”
老板知道八小姐的脾气,一边赞扬八小姐为人好,一边快速的称秤,很快便包了五大包。
岳雪红付了钱,把糕点放在了马背上,告别了糕点老板,继续往罗汉寺走去。
路上,岳雪红说:“八小姐,我晓得你这糕点是买给谁吃了?”
“你晓得个鬼。”
“不是鬼,是薛福大师。”
八小姐冷笑道:“给他吃,笑话,我就是喂了狗,也不给他吃的,他算啥子!”
岳雪红暗暗骂道:“哼!鸭嘴壳,装硬!”
可到了罗汉寺,时间已晚,寺门已关。只好先到了山门外的茅店子,把马交给了店老板喂料。在店老板的劝说下,二人勉强吃了一碗只有下苦力的人才吃的冒儿头。二人心情一样,吃了饭,便想去夜打山门,寻找福娃。于是又急忙忙去了寺里。绕过了一个水塘,来到了西来第一禅林牌坊下,望了一阵高大的牌坊,来到了第一殿四大天王殿,见大门虽然关着,但里面却传出了诵经之声。岳雪红上前拍打着门板,大声喊开门。
这时,一个小和尚出来了,行了一个佛礼,问道:“阿弥陀佛!请二位施主先回吧,天色已晚,我们已不接待香客了。”
岳雪红说:“不,我们是来找人的。”
小和尚问:“找哪一位?”
屈贵珠说:“从桃花塬来的薛福,人们叫他疯癫和尚。”
小和尚说:“哎呀,你们来得不巧,今天一大早,他和我师父法云大师一起到大足的宝顶山去了。”
“他啥子时候能回来?”屈贵珠和岳雪红几乎是同时问道。
小和尚说:“不一定,十天半月都有可能。你们是他啥子人?阿弥陀佛!”
“这个用不着你问,走!我们赶快追他去。”屈贵珠说罢,转身离开了罗汉寺,回客栈去了。
回到客栈后便要店老板牵出马来,说自己马上要走。店老板劝她们住一晚上,说天黑了,路上不好走,现在是战乱时期,路上贼匪很多,不安全,特别是对年轻女子就更不安全了。
屈贵珠执意要走,店老板只好又说:“你们实在要走,我也没有办法了,我有两只手电棒你们带上吧,从这里到荣昌县城,大约有三十里路,沿途虽说没有啥子大山大河,但是过通远河时要小心点,那里有一个杨家大院子,杨家有兄弟五人,龙虎豹熊彪,个个五大三粗,能打会道,仗着这一点,横行乡里,欺压邻人。特别是对那些路过家门口的人,想尽了一切花样整人害人,让多少人受尽了屈辱,花尽了财产,硬是拿他们没办法。因为这杨家有人在县区乡当官,打又打不过,告又告不准,只有打掉牙齿往肚子里吞。不过,天黑了,也许不会发生啥子问题吧,反正路过杨家房子时要小心点,看到你们是两个年轻姑娘我才哆嗦这么多话。好,你们走吧!有啥子事回来传个信,我彭老公还是肯帮的。”
屈贵珠耐着性子待店老板说完,骑上马朝荣昌县城快速奔去。屈家养的都是名贵好马,夜间走路又稳又快,加上路上行人很少,很快便到了通远河,过了通远桥便是杨家大院子。远远望去,杨家大院处在一个半坡之下,依山傍水,一条石板大路正通过房子侧边。屈贵珠生活在大户人家庭,在众星捧月中长大,平时还没有怕过谁,所以一点没把杨家几弟兄放在心头。二人来到杨家大院时,见大门紧闭,人已睡了,心头还充满了遗憾——没有碰上杨氏五兄弟,没能够收拾掉这伙歹人。
姐妹二人来到奇宝岩时,时间正好十点钟,一个老庙祝出来打钟,见山下来了一群人,闹闹嚷嚷,好像在争吵一件什么事情,近了才听清楚了说话声。
“你们究竟要把我们往哪里弄哟?”一个女子的声音。
“快了,到了岩上就到了。”
“太远了,我们不去。”
“上了奇宝岩,阎王不敢来,既然出了荣昌城,就由不得你们了。弟兄们,焦五妹、焦六妹不想走了,就背着她们走嘛!”
“要得,我来背五妹!”
“要得,我来背六妹!”
“你们这群流氓!”
老庙祝已明白了眼前发生了什么事情,急忙走到大路拐弯处,拦住了那群人,说道:“杨队副,你们就发发善心嘛,把二位姑娘放了。”
“发善心是你们和尚的事情,杨打滚,你让开,闲事少管,走路伸展,请你不要给我当讨人嫌,啷个,耳朵聋了听不见是不是?让呀!”
“你们做这些伤天害理的事情,死了不得好报,我是你们的堂叔,有权力管教你们。”
“你滚一边去吧,你有啥子资格管我们,穷倒来都当和尚了,简直给我们杨家的族人丢尽了脸,告诉你,杨氏族谱把你的名字都勾掉了,滚一边吧!”
这些话全被刚走到岩上的屈贵珠和岳雪红听见了,二人跳下马来,快步冲了下去。屈贵珠大声吼道:“哎哎哎!你们是啥子人,这么不听上咐,叫你们放人为啥子不放?”
“你又是啥子人,敢来管咱杨家五兄弟的事?”
屈贵珠高声说:“哼,你们就是杨氏狗兄弟,我正要寻找你们咧,你们却自己送上门来了。”
“敢骂我们杨氏兄弟,除非你是阎王老子。”
屈贵珠冷笑一声,说道:“嗨嗨!今天阎王老子偏偏来了,而且是个女阎王,怕不怕?”
“你是个啥子女人,说话这么狂妄。”
屈贵珠说“说出我的名,吓掉你们的魂,本姑娘便是四牌坊的八小姐,怎么样,这下该放人了吧?”
“你就是四牌坊的女魔王,哼,过去我们老汉儿怕你们屈家,今天我们几弟兄都长大了,谁也不怕了。”
“大哥,你不是说女子烈干起越有味吗?跟母老虎迁窝那才更有刺激哟。”
“对头,干母老虎去。”
说着便有两个人冲上来了,八小姐屈贵珠伸手打了前面一人一个耳光,骂道:“狗日的杂种些,把老姑婆惹毛了,让你们一个都活不成。”
岳雪红晓得八小姐有多大本事,怕斗下去她要吃亏,便冲到前面,对八小姐说:“八小姐你上去,杀鸡何须宰牛刀,这几个小毛贼就交给我来收拾吧!你们大家听着,为了不让你们跌于岩下摔断腿脚,撇断筋骨。留下健全的身子好上前线去打日本鬼子,请你们到岩上的平坝上比试如何?”
“嘿,又钻出来一个美仙女,今天我们兄弟的艳福真好,大哥,这个女子我包了。喂,小娘子,我们弟兄五人,人人武功高强,真要动起手来,会把你打成肉酱的,算了吧,只要你老老实实跟我走,我保证让你今晚舒舒服服,满满意意的过幸福日子。”
“来吧,我会让你们更满意的,”岳雪红极为气忿,一拳打了过去,把来人打得鼻流鲜血,眼冒金花,一下跌出七八尺远,不是弟兄伙接得快,若跌在石梯下,不晓得要摔成什么样子。
“噫哎,真的来了一只母老虎哇!”有人惊呼了一声。
岳雪红冷笑道:“鬼不听上咐遭令牌,人不听上咐招罪来,好言相劝你们不听,非要落上一个养老疾就安逸了。还来不来,我要求你们五个人一起上,打不赢你们,我随便你们如何处治,若打败了就老老实实当龟儿子,二天不许再横行乡里,称王称霸,如若不改,见一次就打一次,打到你们服服帖帖为止。”
“哼,你不要偶然得逞,就行势昏了,我不信我们五个男人打不赢你一个黄毛丫头。我们杨家拳、杨家枪不是吃素的,还是当年杨老令公传下来的。弟兄们,走,上岩去打。”
五弟兄闹闹嚷嚷来到了岩坪上,把岳雪红围在了中间。老庙祝劝道:“姑娘,你千万不要和他们交手,这几个报应心狠手毒,没一点仁慈之心,你打不过他们的,还是让菩萨显灵来收拾他们吧,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五弟兄果然心黑手毒,大哥一使眼色,便一起扑了上去。只见岳雪红一个弹跳,跃出了众人的包围圈子,用脚一踢,踢翻了两人,刚一落地,又挥动双手,一拳一个,又打倒两人,这前后不及半分钟,大哥一看,吓呆了,喊道:“弟兄们,今天我们碰上女煞星、女阎王了,快跑!快跑!”
五个人从地上爬起来,拼命朝回家的路上跑去。岳雪红又捡起一块石子朝大哥打去,说:“让他也尝一尝我的厉害。”说罢,轻轻一挥,那石子竟像一个子弹,直直飞了过去,正打中大哥的后脑勺,痛得他”哎呀”一声,跌倒在地,被众兄弟扶起,继续逃奔。
五弟兄回家后,骨头像散了架一样难受,挨打的部位整整痛了两个多月时间,从此收了心,不敢再去行凶作恶了。后来杨三杨四杨五果真报名参军,上了前线,打日本鬼子还立了大功,受到当地人的绝口称赞。诗曰:
杨师兄弟虎狼师,御侮碑前留誓词。
在家愧对乡亲恨,前线立功猛杀敌。
只说岳雪红打跑了杨氏五弟兄,救下了焦家二位姐妹。这一番打闹,早惊动了寺里的和尚们,见岳雪红如此神勇,都非常佩服,要挽留她们吃夜宵。八小姐说自己急着要追人,说罢便走了。走了不远,又返回来,叫上焦家二姐妹,一人搭一匹马,回县城去了。
在路上,岳雪红问清了姐妹遭劫的原因,原来焦家二姐妹是荣昌城里有名的四川清音艺人,色艺双全。大姐叫焦德芹,二妹叫焦德萍,是一双同胞姊妹,今年才过碧玉年华。杨氏五兄弟对二姐妹早垂诞三尺,一直找不上机会下手。今天,杨氏五兄弟又来听唱,完后对姐妹说城边有一大户人家的老太太满八十,要她们去唱夜场,场费十块大洋。当时姐妹二人正在凑钱为母亲治病,也没多考虑便跟着走了,出了城才晓得上了当,不是碰上屈岳二人相救,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进了荣昌城,焦家姐妹硬要二人到家去歇息一会儿,八小姐的确也走累了,便答应去了。焦家住在县城罗汉洞顶端,与县衙门围墙毗邻,住屋又窄又潮,除了床、桌,几乎没有空余之地。
焦母正躺在床上咳嗽,病情越来越严重,听了两个女儿的诉说,十分感激地对二位姑娘说:“你们真是观音菩萨降世,等我病好了,一定到贵府去感谢你们,别人都说你们屈家为人奸诈,打不得堆。看你们长得如此秀气,咳,咳,不像恶人嘛。”
“啥子恶人善人,随他们嚼牙根去。”八小姐见焦母病得厉害,对岳雪红说:“小雪,把钱都拿出来,给焦伯母治病。明天天亮了,我们向葛家公要去。他要是不给,我回去后就骂那葛二婆娘。”
“哎哟,八小姐这可不行,不要因为我影响你们家庭团结。葛半城的钱是不好要的,我加高息向他借都未借上。”焦母叹了一口气,说:“我们穷呀,他怕我们借了还不起。”
“这个你不用管,我八小姐有办法要倒钱,他不敢不给。好,我疲劳了,想睡瞌睡了。”说罢,来到焦家姐妹的床上,和身倒下便睡着了。
岳雪红服侍八小姐睡下,又同大家讲了一阵话,俯在八小姐的床沿边也很快睡着了。
第二天,屈贵珠醒来了,吃了饭,到葛半城家去了,怕直接开口要钱他不给,便扯了一个谎,说自己来荣昌城办嫁妆差一点钱,借三五天就叫阿公还来。葛富城知道八小姐的底细,不敢拒绝,忍痛拿了一千块钱给八小姐,说:“这个钱你也不要还了,就算家公送给你的陪嫁钱吧,等你正式办喜事那天,我还要多几十倍地送给你的。你也是我的乖外孙女嘛。”
八小姐接过钱,也没道一声谢,骑上马便走了。气得葛富城拍胸骂道:“没家教,没教养,跟我借钱就像讨债一样,就是讨债也要说一声对不起嘛,难怪我女儿说四牌坊的日子不好过哟,大婆子的夹夹货都这么厉害。”
屈贵珠拿了钱后,给了焦母二百块,其它的全交给了岳雪红保管。
吃了早饭,便沿着成渝马路直奔大足,因为路宽,马跑起就特别快。路上的行人很少,军车却特别的多,多数装载的是军需物资,还有一些上前线的军人,见了二位姑娘,难免要说些俏皮话,引起车上的军人一阵阵哄笑,气得屈贵珠指着他们骂道:“你们这些搅棒,到了前线第一个吃枪子,死了让你眼睛都闭不拢。”
岳雪红却不想骂他们,看着这些军人,她自然想到了史德灿,不知道他近况如何?立功没有,杀死了多少个日本鬼子?想到史德灿又很快想到了史玉霞,想到史玉霞,心头就格外的难受,恨不得立即回朱家场去看她,恨不得立即把她接到自己身边来。
屈贵珠问道:“喂,小雪,你这个小东西在想啥子哟?邮亭铺到了,大足县城该啷个走,宝顶山又该啷个走?”
岳雪红回过神来,看了看,指着北方说:“向北,走这条路,过了龙水镇,双桥场,离龙岗便不远了。不过,没有大马路了。”
屈贵珠显得疲劳,有气无力地说:“我觉得这段时间肚子饿得特别快,去买一点吃的吧,我想吃肉,去买一只卤鸡吧。”
岳雪红提醒说:“我们身上不是有很多糕点吗,你怎么不拿处来吃呀?”
屈贵珠生硬地说:“那糕点谁也不准吃,我有自己的安排。别啰嗦,快去买点其它的来吃。”
岳雪红说:“很贵哟。”
八小姐不屑一顾地说:“贵怕啥子,你身上不是还有八百块钱吗,够我花好久了。我阿公说了,只要我肯嫁人,他就把嘉门镇那座嫦娥山庄送给我作陪嫁,我今天有钱,不要心疼,买两只,你一只我一只,公平合理。”
岳雪红只好下马去了。找到一个饭店,买了两只卤鸡,刚跨出门来,迎头碰上一个穿着褴褛的老妇人牵着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向她乞讨,她毫不犹豫地将一只鸡递给了老人,尔后来到了八小姐跟前,撒谎说:“饭店只有这一只了,我不吃,你吃吧!”
“哼,小小年纪,倒会扯谎拈白,你倒我没看见你是不是,拿人家的屁股去当脸,算了,看倒你一片好心的份上,这一次我就饶了你,但有一条,罚你必须把这鸡头,脖子、鸡爪吃掉,一点不准剩,把骨头一起吃下去。”
“是。”岳雪红一阵高兴,她本身就喜欢吃这些东西,而且练就了一副吃肉不吐骨头的本领,无论是鸡鸭鹅兔的骨头都能咬碎吞下,这可能跟她练成糍粑功有关。这算什么体罚呢?但她故意装着愁眉苦脸的样子接受了。
八小姐见状一阵兴奋,吃了鸡肉,又上路了。
下午两点钟,二人到了龙岗的北山上,向主持和尚打听,回答薛明亮没有到这里来,又急忙赶往宝顶山,一问也没有来,心想,自己骑马快,他们步行慢,也许他们还没有赶到吧,于是又返回来到了邮亭的路口,这是从荣昌到龙岗的必经之道,必能等到。二人来到邮亭路口时,天已黑了,在月色之中,岳雪红一眼憋见了那座小山包,想起了那次和史德灿相会的情景,不禁脸红心跳起来,再想想八小姐对福娃哥的真情爱意,心中暗自叹道:爱情的力量怎么这么大哟!也这么难哟!
小雪不由自主地哼起了那首《川军哥哥大胆冲》的山歌来:
哎!川军哥哥(你)大胆冲,冲锋在前建奇功。
大刀砍掉日寇头,刺刀戳穿鬼子胸。
哎!川军哥哥(你)大胆冲,打仗要学赵子龙。
早日赶走日本兵,我盼哥哥当英雄。
哎!川军哥哥(你)大胆冲,精忠报国最光荣。
赶跑日本侵略者,中华民族求大同。
哎!川军哥哥(你)大胆冲,冲到前线当英雄。
同心同德来抗战,妹妹花开格外红。
岳雪红正想得入神,忽听八小姐大声嚷道:“这个臭靴子为啥子还不来,气死我了,看见他非给他两鞭子不可,到了家门口都不来找我,反而让我四处找他,真气死人!”
岳雪红安慰说:“八小姐,等人不能太着急。”
屈贵珠说:“滚,我不要你劝我。你和他无亲无缘当然不着急,饱汉不知饿汉饥,我们结婚五六年了,宝宝在我的肚子也等了他爸爸五六年了,再见不上他,宝宝会在肚子里喊阿亚了。”
岳雪红禁不住大笑起来,说:“八小姐,你干脆生下来吧,我也该当一回姑娘了。”
屈贵珠说:“没找上他阿爸,我才不生哩,不然别人会骂我作风不正,骂我娃儿是野杂种。”
两位姑娘边说边等,直等到十点钟了仍不见薛明亮的人影,只好到街上找了一家客栈住下了。
第二天一早又在路口等了一个时辰,仍不见人来,岳雪红提醒道:“福娃哥会不会走另一条路去宝顶呢?”
于是她向一位过路的老人打听了一下路径。
老人说:“从荣昌到龙岗有两条路,一条是经邮亭,再经龙水到龙岗,还有一条路是经荣昌的路孔场再经珠溪,走小路到龙岗,你找的人是一位出家之人,应该走路孔场才对,因为沿途有许多寺庙、石刻可参观。”
经老人一点拨,二人又立即又返回了龙岗,先在北山、石篆山、宝顶找了一遍,又来到了南山圣母洞,屈贵珠买了好多的香烛,岳雪红问:“八小姐,你怎么买这么多哟?”
屈贵珠没好气地说:“我要烧把把香,让菩萨保佑我早一点找到那个臭男人、臭靴子。”
主持告诉二人,说薛福和尚刚刚才来过这里,还捐了一百块钱,现在可能去了石门山山寺庙了。
屈贵珠一听,十分兴奋,立即奔往石门山,到了石门山山寺庙一打听,薛明亮并没有到这里来,气得八小姐又是一顿呼天吼地的怒骂。
岳雪红听八小姐如此口无遮拦的骂她哥哥,心头十分生气,但晓得八小姐是个有口无心之人,也不去跟她计较了。她见八小姐身体明显清瘦了,若不好好休息一阵,务必会酿成大病,于是劝说道:“八小姐,俗话说,心急吃不了热汤圆,你也不要太心急了。这两天,你一下子就瘦了许多,这是没有休息好呀,今天就不去找了吧,找一个地方住下来,好好休息一下,养足了精神再去找人也可以嘛。”
屈贵珠发狠说:“不行,我找不着他誓不为人,不管他怎么躲我,就是走遍天涯海角我也要把他抓住,抓住。”
屈贵珠就是这个倔脾气,她骑马都感到很难受了,但仍不肯住下来休息,坚持向前走,四处打听薛明亮的去向,有一种踏破铁鞋的决心。
屈贵珠一走好几天,可把她阿公屈长鑫急坏了。他为孙女请来了戏班子,却不见孙女回来,又派人去桃花塬叫人,可派去的人回来说,八孙女到罗汉寺去了。屈长鑫一听更着急了,他晓得罗汉寺在川东地界,而川东许多大户人家对自己有很深的成见,报复自己的家人是很有可能的。于是,立即打电话给屈忠诚,叫他带上十几个人,带上短枪,马上去罗汉寺,把八小姐接回来。
屈忠诚哪敢怠慢,当即选了十四名身强力壮的家丁,带上清一色的二十响驳壳枪,一人一支手电筒,一阵小跑去了罗汉寺,到了罗汉寺一打听,店老板说八小姐已去了大足宝顶山,众人又连夜三更赶往大足县,因屈忠诚腿疾走不快,便雇了一乘滑杆,连催带喊,跑得飞快。他们到了宝顶山,寺里寺外找了遍,不见八小姐的影子,屈忠诚心头不免慌乱起来,对众人说:“这大足县境内,自古山高林密,匪贼甚多,八小姐和岳姑娘都长得如花似玉般的美貌,会不会被山上的土匪抢去了呢?”
众人都附合说有可能。
屈忠诚更着急了,带着哭腔说:“有可能,有可能!你们千万别说有可能,如果真的有可能,我们的饭碗,别说饭碗,恐怕连这肩膀上的这个斗碗也是搁不稳的哟。”
众人一听,吓得不得了,连声说:“菩萨保佑,八小姐千万不是被山匪抢去了。”
刁金才提醒道:“哎,大家别忘了十年前的事了,八小姐第一次失踪时,我们多少人搭倒烧蓑衣,吃的苦头还少吗?蒋总管就是在那次事件中死的,不仅四牌坊死了咱们的兄弟,十里冲的乡邻也遭了大难,死的死,抓的抓,还有好多人在弄到外头去坐牢,至今一个也没有放回来,那次八小姐走了五六年,我们就挨了主人五六年的打骂,我还好,只捱了老太爷一次骂,有几个弟兄不仅挨了骂,挨了打,还被一脚踢出了四牌坊,到处帮人都没人要,只好去当兵,结果都被打死了,所以八小姐不能再失踪了。”
屈忠诚说:“事到如今,我们只有求警察局帮忙了,靠我们几个人是跑不过这几百里的东山和西山的,这样吧,我去报案,你们分头找人,谁要找上了八小姐,奖励银元十块,不,二十块,这个钱我自己掏腰包,大家赶快行动吧。”
其实,这时的屈贵珠和岳雪红通过种种努力,已寻到了薛明亮的行踪,随之去了潼南的马龙山、大佛寺,待二人追到潼南,薛明亮又去了安岳,二人又紧追不舍,去了安岳的卧佛寺,千佛寨、三仙洞,狮子岩,但都落后一步,没能见上薛明亮。
原来,薛明亮这次出游并不全是为了拜佛求经,而是为一些抗战阵亡的家属募捐送款,这一趟,他一共走了十家人,家家生活都极端贫困,他将化缘来的钱全部捐了出来,尔后又返回桃花塬。通过这次活动,他看到了战争的残酷,看到了战后工作的重要性,决心立佛学法,做一个真正的出家和尚,竭尽全力募捐,支援前线将士,救助那些阵亡的家属们。因为和尚代表了佛教文化,佛教文化则又代表了当时绝大多数中国人的信仰,只要是和尚的活动与行动,都能得到人们的支持。有了这个想法后,他一方面打消了报复屈宝驹的各种念头,另一方面决心淡化与屈贵珠的那份情谊。虽然,他和屈贵珠是拜了堂,进了洞房,完了婚礼的,但那是在巴山虎的撮合下进行的,屈家肯定是不会同意的,再说,他俩虽说是夫妻,却没有过过夫妻生活,珠藏玉隐,屈贵珠还是一个完美的处女,还可以嫁一个门当户对,有权有势的富贵人家过日子。自己内心留有的这一份思念,而把这份思念却变成他立身佛法的动力,他便感到一生足矣。
桃中仁见薛福和尚回来了,急忙派人去报告了亲家屈宝骏,屈宝骏不敢怠慢,又急忙去报告了父亲屈长鑫。
屈长鑫听后,想不明白,茫然地说:“这是个啥子高人哟,对我孙女有这么大的吸引力,害得她在外面找了他半月之久,至今还没有任何消息。”
屈宝骏满腹牢骚地说:“阿亚,我看都是您平常太惯势她了,不然她也没有这么大的豹子胆的。你看她这段时间干了些啥子好事?一匹好马白龙驹被她弄丢了,又跑到葛家那儿去借了一千块钱,连声谢都不会说,说起来都丢人。要依我的脾气呀,估倒把她嫁出去算了。老姑娘,老姑娘,嫁不出去成祸殃,古人说得硬是有道理耶。”
屈长鑫听了,把手掌往桌上一拍,生气地骂道:“有毬的格道理,我说过你多少次了,我喜欢贵珠贵家两姐妹是有原因的,八字先生早说过,姐弟俩是咱屈家的两颗明珠,没有了他俩,就像地下的鳌鱼走了一样,地就要往下沉,咱屈家的根基就不稳,屈家就不会发达了。那才是真正要遭祸殃,遭大大的祸殃。”
屈宝骏见父亲生气了,若是平时,他早就认错或者默不作声了。这次却不以为然地说:“我才不信这些鬼话,咱四牌坊是怎么发达的,你和我最清楚,是我们动了多少脑筋,流了多少血汗,费了多少钱财才换来的,照你一说,反倒是两个小娃儿的功劳了。”
屈长鑫教训说:“你枉自念那么多的书,一点道理都没有学到弄懂。你说的那是创业,还有一个守业的问题,俗话说,创业难,守业更难,我看了曾文公家信之后,才晓得了培养后人的重要性,后人不努力,就是守住一座金山银山也是会变成一座荒山野山的呀。”
屈宝骏驳斥父亲说:“对呀,八姑娘从出世以来,花掉了我们多少钱,你算过没有?再说她长到今年二十五六岁了,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花钱如流水,就像一条寄生虫。就是养一头猪,也不至于这个样子嘛,肉吃不上,也能积点肥料肥庄稼嘛。她既没有给我们创业,更没有给我们守业,再被她任意胡闹下去花掉的钱可不是目前这个数了,那是真正的败业。现在又是战乱期间,政府天天催捐要税,名目多得吓人,不交就说你破坏抗战,抓去坐牢砍头,交嘛又交不出,这两年老天爷一会儿闹旱灾,一会儿又闹水灾,收成孬得很,只有开源节流才能应付过去。”
屈长鑫听了,心头很不高心,说:“好了,好了,你别再说了,珠子用了你的钱你心痛,那从今天起,我拿钱给她用总可以嘛。当年你们嫌你妹妹宝鸽在家吃闲饭,不挣一分钱,唾沫口水把人都快淹死了,现在怎么样,一年回来几次,就带几次金银财宝回来,你们就没意见了。你这样的眼光呀,不行。好了,我不想跟你再哆嗦了,我到桃花塬去一趟,看看那个和尚究竟是个啥子人有这么大的魅力。你继续派人出去,一定要把珠儿尽快找回来,她吃得苦够多的了。”
屈长鑫说完,坐轿去了桃花塬,先去了桃家,闲谈了一阵,尔后一个人悄悄去了罗教寺。他径直来到第三殿,果真见到了七个女神的塑像,不觉大吃一惊,这七个人他竟一下子认出了五个人来:吴月珍、兰花、盖玉秀、冷妍红、屈贵珠,还有两个女神像,他端详了半天,也认出来了一个,原来是吴月珍的小女儿闻香,还有一个无双女神,他想了许久才想了起来,原来是薛振川收养的女儿小双,这七个女人为啥子会塑在一起呢?塑像者又是谁呢?他沉思了许久,终于悟出了一个道理,得到了一个结论:八孙女屈贵珠与这塑像之人肯定有一种特殊关系,难道他就是八孙女常说的她的那个“丈夫”薛福娃么?
正在沉思之即,一个年轻的和尚提了一桶油漆进来,准备给七位神像上彩。
屈长鑫问道:“请问师父,这七位女菩萨塑得如此神似,是你的杰作吧。”
年轻和尚便是薛明亮,他见是屈长鑫,心头便顿时产生一种厌恶之感,他现在可以得出结论,十年前,他家发生的一切悲剧,以及十里冲发生的一切悲剧,恐怕都与这位道貌岸然的绅士有关,但自己既然已跳出了五界之外,对他的罪恶也就没有了憎怒仇恨打杀的念头了,于是坦然答道:“杰作说不上,只是我一种心灵上的感应罢了。”
屈长鑫首先指着吴月珍问道:“请问小师父这位女菩萨是你啥子人?”
年轻和尚不带任何表情,答道:“她么,至高无尚的头颅。”
“这一位呢?”屈长鑫指着薛明兰的塑像问。
“永远不能分离的手足。”
“那么,这一位呢?”屈屈长鑫指着屈贵珠的塑像问道。
“能给人新生命的心藏。”
“那这两位呢?”屈长鑫指着盖玉秀与冷妍红的塑像问。
“一位是我珍贵的眼睛,一位是我锋利的牙齿。”年轻和尚都以人体的部分作答。
屈长鑫听得似乎明白,又似乎不明白,懵懵懂懂,糊糊涂涂,又指着闻香和小双的塑像问:“还有这两位又是你啥子人呢?”
年轻和尚声音洪亮,一字一顿地说道:“至于这两位嘛,一位是巨手,一位是大足,巨手可以扭转乾坤,大足可以踢翻一切绊脚石,中华民族自古崇拜女神,但这七个人却是一个完美的身躯,赛过天神,至高至大、至善至美,无人比拟。”
屈长鑫听他说话虽然头头是道,但人却疯疯癫癫,心头有些不快,说:“你是一个出家之人,应该避色,远色,绝色,为啥子反而把这些美女塑成泥像,岂不是亵渎了佛法之圣名吗?”
年轻和尚脸上仍然毫无表情,却滔滔不绝地答道:“阿弥陀佛,施主问得甚为离谱,自盘古伏羲开天地,三皇五帝到如今,便有一男一女,各占半个天地。无论何种宗派,何种教流,都离不开女人,而且都在极力宣传女人。佛教中的观世音,道教中的女娲,儒教中的孟母,佛教、道教、儒教合一的妈祖,还有基督教、天主教中的圣母马利亚,无不都是女人,她们为啥子能传到今天,还不是靠人的宣传,美化。古人对女人都那么尊崇,难道今天女人多了,作用大了,反而要排斥她们吗?我在这个时候塑造她们,就是要让后人晓得,在这一片土地上曾经产生过像观音菩萨、圣母一样的女人,让以后的女人与今天的女人一样美丽、善良、聪明、勤劳、勇敢、充满正义、不怕压迫、不怕邪恶、无私为人,光明为人。施主,难道你不喜欢这种女人吗,难道让我去供那些心存不善,作恶多端的丑恶的男人吗?”
“这个,当然喜欢,应该应该。”屈长鑫被问得不好回答,同时见他并非是一个癫子,且头脑清醒,语言犀利,再说下去,恐怕只有招架之力,无还架之功,只好含糊应付了几句便走了,他要等八孙女回来后,问清楚了再作处理。
再说八小姐屈贵珠在几个县境内来回奔波,又急又气,又苦又累,加上饮食不周,休息不好,到了安岳县石羊场时终于病倒了,又吐又泻,浑身发烧,尽说胡话了:“臭靴子,你敢与我捉迷藏,我恨死你了!我要杀你,放狗咬你,杀死你,咬死你!”
岳雪红听见八小姐一直不停的骂哥哥,心头很不舒服,但想想她也是有口无心,随意骂骂,也就不跟她计较了。她见八小姐病越来越重,也心慌了,急忙去请太医,可这里并没有专门的医院,只有几个游医,钱要去了不少,可八小姐的病并不见好,岳雪红于是自己上山采药,按照父亲岳云山教的配方,熬了一大罐汤水,又吃又洗,三天后终于制止了高烧和呕吐。屈贵珠病稍微一好转,便嚷着要出去找人。
岳雪红劝道:“八小姐,你的病还没有好归一,等两天再走吧,如果再发病就不会像这次这么简单了。”
屈贵珠倔强地说:“我不等,等一天,他就离我远一天。别说一天,我半个时辰都等不得了。”
岳雪红宽慰道:“古人说,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也许功夫不费有心人,下一次出门就会碰上的。”
“你不要给我吃宽心药,臭靴子是啥子人我还不晓得吗?我这辈子算倒了大霉了,碰上这么一个死木脑壳。我不想作孟姜女,更不想作王宝钏,我也是一个真真实实的富家小姐,凭啥子要受这个折磨?我父母骂我憨,我阿公骂我犟,四牌坊的大人娃儿都骂我是疯子,现在想起来,我硬是一个憨巴、犟牛、疯子。我凭啥子要去等这个又穷又疯的癫和尚,现在再不去找他了,不,我要去找他,找上他,将他千刀万剐下油锅……”屈贵珠越说越伤心,竟放声大哭起来。
岳雪红不但不同情八小姐,反而大声指斥道:“你既然要将他千刀万剐下油锅,为啥子还要假惺惺的哭呀闹呀的呢?这点苦都吃不了,还算啥子夫妻感情。”
屈贵珠气得双手乱指,命令道:“你,呸!你胆大包天,竟敢教训我,给我跪下,跪下!”
岳雪红态度坚决地说:“我不跪,穷人富人的人格都是平等的,你如果真正要绝情于福娃哥,我会恨你一辈子的。”
屈贵珠听了,伸手欲打岳雪红,骂道:“你这个小娼妇,短命丫头,也敢干涉我的婚姻,我父母,阿公都干涉不了我,你算啥子?看我打死你。”
岳雪红轻轻地接住了八小姐的手腕,说:“要打,你十个八小姐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对手,我稍稍用点力,马上叫你粉身碎骨,变成一堆渣渣。”
屈贵珠痛得不行,生气地吼道”你,哎哟!你给我松手!滚!我不要你了。”
岳雪红赌气地说:“滚就滚,离开你你照样有饭吃,我可不像你,找不上人,就怨天怨地的,又哭又闹,猴子彪尿。我一个人去找福,不,我也来个千里寻夫,到前线去寻找玉霞他爸爸。”
屈贵珠骂道:“你这个小狐狸精,小骚货,从小就想着嫁男人,不是一个好东西。行势的要走马上就滚,我希望路上那些土匪棒老二把你抢上山去,千人日,万人干,也把你肚子搞大,看你还美不美,酸不酸,能不能。”
“不看到你是我,我嫂,我早把你打一个四脚朝天了,”岳雪红说罢,真的冲出门走了。
“滚!回来!回来。”屈贵珠在屋子里大声喊起来。岳雪红也不理睬,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客栈,刚走不远,听得背后”咚”地一声响,扭头一看,只见八小姐追出门来,又倒在了地上,只好跑了回去,将八小姐扶进了客房。
屈贵珠躺在床上,对岳雪红央求道:“小雪,你就承认自己错了吧,二天再不要赌气走了。”
岳雪红坚持说:“我有啥子错,有错的是你,你应该向我认错才对,二天请你不要再乱骂人了。”
八小姐倔强地说:“自从我记事以来,我可是从来没有向别人认过错的。包括我父亲母亲,他们越逼我,我月不认错。”
岳雪红回敬道:“我也一样,天生就是有理不让人的脾气,你哥哥把我打得这么凶,我就没有服软,你……”
屈贵珠指着岳雪红的鼻子,吼道:“你——”
岳雪红也指着屈贵珠的鼻子回敬道:“你——”
“你——”
“你——”
两个姑娘都是犟人,谁也不愿意第一个认错。
“你不分主仆,不讲贵贱,想与我平起平坐,这是……”
“这是不可能的,是不是?”
“谁说不可能,我偏说可能,绝对可能,莫看你现在是一个丫环,说不定将来的不久将成为主母,与我阿婆、阿妈一样。”
岳雪红把主母听成了祖母,吃惊而生气地反问道:“啥子,你说的啥子呢?要我成为祖母,谁的祖母?八小姐,你不要胡说八道。你阿公多大岁数,我多大岁数,怎么会扯到一起呢?你阿公的心眼坏,你的心眼也一样的坏,告诉你,我是有夫家的人,再要胡说八道。我可不会再忍让你的。”
八小姐屈贵珠讥讽道:“你听清楚点,我说的是主母,不是祖母,你不要大白天做黄梁梦,尽想美事。你别以为自己长了一副好身材好嘴脸,别人都会把你争得来死去活来的,我阿公是啥子人,你根本不了解他,他喜欢是那种温柔可亲,秀色可餐,情趣相投的女人,像你这种人表情淡漠,对人冷淡,望而生畏的女子,他一辈子都是不会喜欢的。”
岳雪红冷峻地说:“哼,我管他喜不喜欢,他敢对我非礼,你大哥就是一个例子。”
八小姐屈贵珠呵斥道:“你敢动我阿公一根毫毛,我会和你拼命,拼个你死我活。”
岳雪红冷笑道:“与我拼命,你那是飞蛾扑火,自取灭亡。我的本事如何,远的不说,过去的不说,一路上你是亲眼看见的,过五关斩六将,所向披靡。虽说抵不上古代的花木兰、穆桂英,但对付你这样的娇气无能的小姐十个八个是不成啥子问题的哟。不信,我们现在就交手试试。”
屈贵珠反唇相讥,说:“哼,别自吹自擂了,你这点花架子对付几个二不夹五的破响杆是可以的,但要对付我阿公,你这点本事恐怕就差远了。他的武功盖过川东南好几个县,抓你还不是像老鹰抓小鸡一般。告诉你,我这一辈子最崇拜的人就是我阿公,还有巴山虎,他们都是大英雄,战无不胜的大英雄。有本事,你去和他们试试。”
岳雪红讥讽道:“吹吧,吹吧,再吹一吹,你的病就全好了,可以自己走回家去了。”
屈贵珠发狠道:“哼,不信,骑毛驴看书——走着瞧吧,看把你那两大块撕成八大块。”
两个人争论到天黑,屈贵珠要洗澡,岳雪红给她去舀了水,又提到了澡堂。屈贵珠平时是不让任何人看她洗澡的,今天她病重,没有力气,只有让小雪给她脱衣洗澡了。待屈贵珠脱去上衣,见她肚子裹了几层摆布,待白布解开,小雪才发现屈贵珠的肚子真的又圆又大,的确像一个快要临盆的孕妇。
岳雪红吃惊不小,惊异地问道:“八小姐,你的肚子这么大,真的要生小宝宝吗?”
屈贵珠说:“你以为别个在骗你是不是?我为啥子要拼命找到薛明亮,就是想要告诉他,我要当妈了,他要当爹了,我这孩子怀了五六年了,没有哪一个龟儿子晓得,就是我阿婆、阿妈也没有告诉她们,你要撈起嘴巴出去乱讲,我要割掉你的舌头。”
岳雪红觉得八小姐说话十分好笑,世上哪有怀胎五六年的。提醒说:“这个事情很怪,你应该回去跟你阿妈讲,这种事情是瞒不住的。”
屈贵珠恨恨地说:“她们这些老顽固根本不相信我已嫁了男了。哎,这肚子这几个月长得飞快,我用布使劲缠也缠不住,你说该哪个办?不想给你说这些,你还是一个小姑娘,根本不懂啥子叫恋爱、结婚、生字、当母亲。”
“我……”岳雪红不想跟她斗嘴了,倒十分担心,不安地说:“听老人讲,女人怀胎一般是七个月、八个月、九个月,最长也超不过十个月,哪会怀上五年六年的。哎,八小姐你是不是怀了一个鬼胎,怪胎?”
八小姐恼怒地说:“你才怀的鬼胎,心怀鬼胎,告诉你,我这娃儿来路正得很,我只和福娃拜过堂,进个洞房,其他男人一个也没有靠近过我。哪个不晓得我八小姐又歪又恶,敢惹我的人还没有生出来咧。在山上,巴山虎是个正人君子,他在我面前都是恭恭敬敬的,他手下人的没有一个敢惹我。就是‘朝天椒’这个混蛋,也拿到老姑婆没有办法,他要是动了我一根指头,我会砍下他一双手。你信不信?”
岳雪红想想也是,只好说:“这就奇怪了,八小姐,明天我们回去吧!请太医看好了病,再出来找福娃哥。”
屈贵珠想了想目前的处境,终于妥协了,答应了先回家去。说:“好吧,就依你龟儿子的,可我骑不上马呀。”。
岳雪红说:“请一乘轿子吧。”
八小姐说:“你不是说钱不多了吗?”
岳雪红说:“我找他们协商去,先欠着,拢了兴隆场才给。”
第二天,岳雪红找来了一乘轿子四个人,对他们说:“我们现在的钱用光了,到了兴隆场再付轿钱给你们,如果兑不上现,你们可以把这两匹好马牵走。”
轿夫们早听别人说过兴隆场四牌坊的传闻,这庄园修得又高又大,待人之心又狠又黑。害怕轿子抬拢后拿不上工钱,说:“算了,算了,到兴隆场太远了,我们不去,屈家的马我们也不敢要,要了脑壳就不想吃漭漭(饭)了,你们另外找人吧。”
“这样吧,我把这些手镯、耳环、项链全放在你们手头,这全是纯金的,价值比你们的工钱要多好几百倍,总放心了吧。”岳雪红取下所有的首饰说。
四个轿夫商量了一阵,件这是一笔大买卖舍不得丢了,便同意了,他们收下了金银首饰后,又讲好了工钱,路上的伙食标准,便轮流抬着八小姐回兴隆场去了。
一行人晓行夜宿,从青羊场出发,第一天经过毗卢洞、虎头山、李家场、黄昏时分到了荣昌县境内的吴家铺,在那里吃了晚饭,住了一晚上。
第二天一早又继续赶路,经过铜鼓、观圣、仁义、檬梓桥,在烧酒坊吃了午饭,下午未时许,一路颠簸的桥子终于来到了兴隆场的街上。
路过乡公所门口时,正巧碰上屈宝骏在训斥总管家屈忠诚,那声音又尖又大,格外刺耳:“你这个管家是啷个当的,四牌坊的干饭就那么好吃吗?再限定你两天时间,如果再找不到八小姐,你就给我滚蛋……”
屈忠诚正急得焦头烂额之时,猛然看见了岳雪红骑着马从东街走来,顿时兴奋地狂喊道:“大老爷,你看,八小姐她们回来了,回来了,大老爷,你不要生气了。菩萨保佑,菩萨保佑!八小姐平安回来了。”
“这个害人虫,我恨不得一刀宰了她,去把她拦住,带到我乡公所来,我要好好地教训她一顿。”屈宝骏说罢,爬上石梯,先进乡公所的办公室去了。
欲知屈宝骏是如何教训女儿屈贵珠的?
欲知详情,请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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