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余雪红听康策主任准许女子特训班学员可以出去寻杀一个仇人,作为实习训练的内容之一。余雪红无比的兴奋,她首先想到的第一个仇人便是兴隆场十里冲四牌坊的屈长鑫,她想报仇已经想了整整十余年了。如今有了这个难得的机会,她岂能放过。可上司却要她去保护她的仇人,而去捕杀自己的老师与恩人,她本不愿意接受这个任务的,但想到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到了荣昌泸县的兴隆场再说吧。于是和康强等人秘密商量好了办法,一行人满怀信心向目的地奔去。
这时里暂且放下余雪红的事不提,只说岳雪红履约来到四牌坊,欲尽六年的卖身协约义务。为了不引起屈家父子的特别注意,故意将自己打扮成农家小女子,穿得破破旧旧,还是母亲留下来的老妇人衣衫,脸上手上故意弄得脏兮兮的,头上还裹了一块白孝帕。她先来到兴隆场老太爷屈长鑫的住处,听候他的发落。
屈长鑫自从上次见了岳雪红之后,就觉得这位姑娘相貌特别的美丽,浑身充满了令男人们倾心欲爱的秀气,虽然当时她还处于万般悲痛之中,但掩盖不住她那绝美佳人才具有的天然气质。他一见钟情,梦萦难忘,一天到晚就盼望小雪能早一天回来,见上一面也可心满意足。所以史朝中来说情时,他一口拒绝了。现在的屈长鑫,已经不是少年时代的他了,家境贫寒,心有余而力不足;也不是青年时代的他了,当兵艰苦,在刀尖锋口与尔虞我诈中创业。而今眼目下的他有的是钱,钱对于他来说已不是十分稀罕的东西了,他也没有自己年轻时那样把钱看得那么重了。他现在需要的是感情交流,物质享受,精神满足。他以前播下的种子,现在已果实累累,他以前撒下的渔网,现在已年年有鱼(余)。物资上他是满足了,可精神上却越来越空虚了。有时甚至觉得无聊。
白天,他靠喝茶摆龙门阵打发日子,听一听别人对他说上许多的恭维话,羡慕他这一生天堂般的生活。可到了晚上,日子就十分难熬了,八孙女屈贵珠虽然几乎是天天来看看他,但她是个大姑娘了,不像小时候还可以陪他睡觉,天南地北说些开心话。现在一到夜深了,她就要回到自己的房间去睡觉了,便扔下他一个人伴灯而眠了。
他先后正式娶了五个老婆,私养了三四个姘妇,可一个也没有正正经经陪他守到老,真的令人感到很悲哀。前段时间,赉凤楼的陶君凤第一次怀孕,因年龄太大,难产剖腹而死,留下一个女婴也送给了一个不知姓名的富商。如今赉凤楼楼下成了珠宝店,楼上成了福膏楼。
屈长鑫的财富越积越多,可精神却越来越空虚,且脾气也变得也特别的古里古怪的。爱你如命,恨你也如命,严重地走向了两个极端。
老中医伍登科私下说他是患了老年综合厌世症,是一种疯狂的变态症,心理不平衡,与他有宿怨的人最好躲他远一点。但又悄悄地对他的好朋友们说,是屈长鑫平时玩多了女人,玩花了性,一天没女人陪宿就要发病,古代医学上称为花颠症。最明显的病状是性欲要求强烈,无人与他性交时则夜寐难眠,寐则遗精,醒后恶心烦热,面红耳赤,口干舌燥,心神异常兴奋,给人一种永不衰老的感觉。他不吃我的降火药,害怕那软下去后,失去了人生的快乐。
又有人则说他是吃得太好了,营养过剩,只有通过大量排泄精液才能排除、消耗和调节其体内的狂躁及积聚。这样,女人,当然是漂亮的女人便成了他寻觅发泄的目标。
屈长鑫的确是这般状况,目前他多么希望有一个温柔体贴的女人陪伴他过夜呀。他想到妓院去找一个妓女来消遣,又怕惹上花病,因为这里的妓女都是好吃懒做,不思进取的女人,或者是一些走投无路的贫苦女子,没有文化,无法交流,这些人等级太低了,什么人都在接待,又不太讲究卫生,基本上人人都有性病,啥子疳疮,圆癣,阴痒,麻浊,鼠乳,疥疮,热疮等病普遍存在。
他们有钱人从来是不去这些低档场合的,当然也有偶尔去逛的时候,有一次他去泸州城里,被过去的老部下热情邀请去了一趟花楼梦蝴蝶山庄,找了一个名叫留兰香的妓女陪宿,惹上了杨梅疮,幸亏发现得早,治疗及时,没传播几个人。他认为是院妈娘和留兰香故意害他,叫欧阳忠勋找了一个借口,罚了妓院一千块大洋,将留兰香赶出了泸州,许多年后,留兰香无钱治病,病死在回老家的路上。被一位好心人做了一副薄棺材安埋在一片乱坟岗里,这就是当地有名的“花姑坟。”
此时的这晚他突然想到了一个身体娇小,一头秀发,容颜美丽的一个女人来,这个女人他曾经占有过,后来见她年龄日益增大,不好再留用,只好将她许配给同族侄孙屈贵和作了妻子。后来俩口子又在兴隆场写了一间店子,专门做泡粑卖,生意挺红火的,因为没有晒太阳,天天受蒸气熏陶,女老板的肤色越来越白净,越来越俊俏,别人都叫她泡粑西施。这泡粑西施就是过去四牌坊的四姨太太罗丹茹的近身丫环来凤,自从来凤结婚后,已超过五年多时间没有与她往来了。
来凤嫁给之后,与丈夫屈贵和相亲相爱,又生了一男一女,活泼可爱,一家人日子过得虽然平淡却非常舒心幸福。来凤暗自发誓,这一辈子再不与屈长鑫往来,生朝满日,她和丈夫也要去走一走,但吃完饭就走了,从没有私会过四牌坊屈家的任何男人。以免生出什么是非来。
这一天晚上,她刚刚收拾完家务,哄睡了三岁的儿子和刚刚一岁的女儿,见蹇大爷急急忙忙地走来了,对她说:“来凤,老太爷有急事要找你去呢。”
来凤一听是老太爷屈长鑫叫她去,知道不是什么好事情,还是言不由衷地问道:“蹇大爷,老太爷啥子事嘛?这么晚了,我们要睡觉了。”
蹇大爷忧虑地说:“他好像是得了啥子重病,又拍桌子又摔东西,心躁不安,两只眼睛红红的可吓人了,我问他,他不说,问急了,他说只有来凤晓得我的病,叫我赶快来叫你立即去。”
来凤急忙说:“我也不晓得老太爷他得了啥子病呀,再说贵西回去照顾生病的母亲去了,要明天一早才能回来,这两个小娃儿要人管呀。”
蹇大爷说:“你去看一眼便回来嘛,老太爷的脾气你比我更清楚,喊不到你去,他要骂我打我。你若不去,他二天又要来报复你的,想想你这一双可爱的儿女吧,不要因为一点小事而惹下了大祸,走吧!再不去,等会儿屈老太爷他亲自跑来了,闹得满城风雨也不好嘛。”
凶残的男人对女人只是一种占有欲,事过之后犹如一个解手的夜壶,随手踢开。来凤明白是屈长鑫的性欲发作了,急切地说:“我晓得他要干啥子了,我不去,坚决不去。”
蹇大爷劝解道:“你不去,他会亲自来的,生拉活扯把你弄去,大家看见了也不好呀。”
“好吧,我跟你去看一看他。”来凤想了一阵,为了孩子,为了丈夫的脸面,最后做出了决定,跟着蹇大爷去了。
蹇大爷高兴地说:“这就好了,没关系,我保证你的安全,凭你在四牌坊的十年辛劳,他也不会害你的。”
到了搜心宫,蹇大爷把来凤直接引进了屈长鑫的卧室,然后自己退了出去。
来凤是第一次来这里,她打量了一下屋子,一排书架,一张大书桌,一乘很大的花板床,床上躺着一个老人,正在看一本线装的旧书籍,四只红烛又大又亮,将屋子照得一片通明,打破了他平时节吃省用的习惯。
屈长鑫见来凤来了,一招手,说:“来凤来啦,快过来坐!快!我等你等的心焦。”
来凤说:“老太爷,有啥子事需要我办啊?”
“先坐下吧,我心头的话很多,慢慢对你讲。”
“不,小娃儿还在家里面睡起的。”
“你男人呢?”
“不在家。”
“那就更好了。快上来!好几年你没有陪我睡了,把我忘了是不是?”想得心焦泼烦的屈长鑫一揭被子,露出了全部裸露的身子。
来凤惊吓了一跳,急得脸红心跳的,说:“不,不,老太爷,大阿公,这,这,我已经有了男人了,不能再来了。”边说边往外退去。
“噫哎!你也嫌我老了是不是?有了男人就忘了旧情,没有我的关照,你能有今天的好生活吗?”屈长鑫跳下床,一把抓住身体娇小的来凤,将她抱在了床上,又重重地骑在她身上,扯开了她的衣裳,迫不急待地咬住了她的乳房,尔后扯掉她的裤子,强行与她性交起来。
来凤原来还有些逆来顺受,那是羊羔进了虎口无可奈何,现在自嫁了男人以后,有了自己的家庭,岂能容他人随意凌辱。她一反常态,一下子把趴在身上的屈长鑫猛然掀开了,翻身爬了起来,抓起衣裤子便要奔跑出门去。
屈长鑫正在性欲兴头上,被来凤一掀,险些跌落床下,兴趣顿时消失了大半,变成了恼羞成怒,随手从枕头上抓起一把短剑来,手一扬,短剑直直飞向了来凤,刺进了她的后背,来凤惨叫一声,倒在地上,永远失去了自己美好的青春,永远地离别了心爱的丈夫和儿女。
屈长鑫见来凤已经死了,静静地躺在地上,周围流满了鲜血。他没有一点惊吓感,反而把她抱在床上放好,玉体横陈,慢慢欣赏起来。在屈长鑫眼里,此时的来凤似乎比她活着时还妩媚漂亮,令他得到了某种心理满足。也许他是思念冷妍红的那种冷峻所致吧。他奸尸时还喊着冷妍红的名字。
鲜血染红了草席,染红了来凤,也染红了屈长鑫,最后两个人都变成了一个血人,只是一个的身体渐渐冰凉,另一个的身体却火烧一般发狂。
蹇大爷进来看见了,吓得话都说不出来了,浑身一个劲儿的发抖,眼睛睁得大大的,却是一副惶恐无神的目光。
屈长鑫却惨笑了一声,说:“真是少见多怪,怕啥子呀,死个把子人就吓得这个样子,喊你上战场去和敌人拼刺刀,怕要把你屎尿都吓出来。把帐子、席子、被子和这个女人一起裹起来,一起背到河里扔了。不,背到,背到四牌坊侧边的砖瓦厂去,对,总合我们的瓦厂烧的瓦总烧不好,烧一个人镇一镇邪。要得,这个办法好,太好了。快背去烧了,任何人不能告诉,你要亲眼看见他的尸体化了灰才回来,听见没有?”
“听见了!听见了。”蹇大爷费尽了力也张不开嘴,说不出话来,只是木讷地点了点头。他战战兢兢的将来凤的尸体裹在了被子帐子草席之中,然后扛在肩上,一步一步地走出了搜心宫,然后又一步一步地朝三里外的屈家瓦厂走去。来凤的尸体不过九十来斤,而蹇大爷犹如扛上了千斤重担,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挪不动脚步。刚才还是一个活鲜鲜好端端的漂亮女子,一个时辰不到,便香消玉殒了,成了一个冤魂。自己是传信之人,一样有不可饶恕的罪过。自己帮了屈家二十多年了,老主人屈长鑫干了多少丧尽天良的坏事丑事,他记不清楚了,因为他纯粹是一条只会说话的马犬,干活、跑腿、吃饭、睡觉,手脚是勤快的,脑子是麻木的。
他将来凤的尸体好不容易背到了瓦厂,见烧窑的房师傅正在窑口打盹,没敢惊动他,悄悄爬上了窑顶,在出烟口站立了一阵,便将尸体扔进了炉膛,熊熊的烈焰立即吞噬了整个尸体,并爆发出一阵沉闷的巨响,似乎是来凤在向苍天大声呼喊:“苍天不公啊!屈长鑫,还我命来!蹇大发,还我命来!”
蹇大爷再也承受不了这种打击了,也突然清醒了:来凤的死,他是第一个凶手。他大喊一声:“我该死!”喊罢,也纵身跳进了熊熊燃烧的炉膛之中。
房师傅正在打盹,突然被一声怪响惊醒了,又见守门的蹇大爷纵身跳进了炉膛,吓昏了,忙喊醒了睡在草棚里的瓦匠们。要把蹇大爷从炉膛中救出来,可火太大,靠不拢,不晓得是谁喊了一声:“快用水灭火。”
瓦窑边正好是一个关满水的大堰塘,马上便有人去提来了水,往窑里一泼,冷热一相碰,顿时发出了一声轰隆巨响,砖瓦窑一下子爆炸了,尔后便坍塌了。这响声惊动了整个四牌坊,不一阵,大老爷屈宝骏赶来了,问清了情况后,只交待了此事不许外传的警告之后,便和屈忠诚一起去了兴隆场,向父亲汇报去了。
屈长鑫见蹇大爷扛着来凤的尸体走了,见自己身上血迹斑斑,已经不能穿了,全部脱掉扔在院子里,点一把火烧了,又去澡堂洗了澡,见自己的床铺上空空的,还有些血腥味,只好到八小姐屈贵珠的房间睡去了。想起刚才杀死来凤的情景,不觉有些后怕,自言自语道:“这些女人也真怪,嫁了男人就不认老子了,是不是嫌我老了,过去的皇帝六七十岁了,讨的妃子也只有十七八岁呀。来凤,你也不要怪我手重,只怪你命太薄了,其实我也不想杀死你,你在我家做不了许多的好事,给了我许多的快乐。哎,到了阴间,你可不要向阎王老爷告我的恶状哟。”他一个人边想着一边又自言自语说着,正要迷迷糊糊睡去,只见来凤满身血污的走了进来。伸手要抓他,口里喊道:“屈长鑫,还我命来!”
屈长鑫吓了一跳,翻身爬了起来,语无伦次地说:“你不是死了吗?”
“我没有死,我要报仇,我要你死!”来凤说着便伸手掐住了他的脖子。
屈长鑫吓得大喊大叫:“救命呀!救命呀。”
“阿亚,你醒一醒。”屈宝骏见父亲睡在床上满头大汗,手脚乱登乱踢,嘴里大喊大叫,忙把他叫醒了。
屈长鑫被人叫醒了,一看是大儿子屈宝骏站在床前,忙喊道:“快给我把来凤抓出去。”
屈宝骏感到莫名其妙,问道:“这房子里没有来凤呀。”
屈长鑫心有余悸的说:“刚才她还在装鬼要杀我嘞。你们快四处找找。”
屈忠诚说:“老太爷,不用找了,这院子里真的没有来凤。你刚才是在做梦。”
屈长鑫这才彻底清醒了,看见大儿子屈宝骏和管家屈忠诚站在面前,揉揉双眼,又四周看看,看见窗外已经大亮了,这才说:“哦,我刚才是在做梦。哎,蹇大发回来没有?”
屈宝骏回答道:“他死了,跳进咱们家的瓦窑子烧死的,砖窑子也塌了,我们就是为了这件事来的,想问问蹇大发为啥子要跳窑自焚?”
“她死了,他为啥子也要死!”屈长鑫惊了一跳问道:“你们说啥子,蹇大发死了?他为啥子要死?”
“我们也不晓得,我想是不是他和谁角孽了。他死了不要紧,咱们家的瓦窑也坍塌了,损失可不少呀,新开一个窑子没有一千多块钱是弄不下来的。哎,真是人在屋中坐,祸从天上来。倒霉。”屈宝骏说罢,叹了一口气,做出一副心中愤愤不平的样子。
屈长鑫听了,心头反倒高兴了,劝儿子说:“人不死都死了,有啥子办法呢。是我叫,哎,蹇大发他没有带啥子去吧?”
“房师傅只看见蹇大爷一个人往炉膛里跳,他也是,活得好好的,为啥子要去寻短见嘛。你要死,我们也没有办法,可你也不该偏偏到那个地方去死呀。濑溪河的水可以淹死人。观音山的岩可以摔死人,就是拿一把菜刀割了脖子,也要得噻。咳,这老把子也真会选地方。老太爷,你别生气,窑子垮了可以重新垒一个,身体垮下去了,可叫我们担心不完呀。”屈忠诚责备完了蹇大爷,又赶快安慰屈长鑫说。
屈长鑫说:“好了,你们别劝我了,蹇大发跟了我二十多年,对人还是很忠诚的。这次他无缘无故的自杀了,我是很悲痛的。那个窑子也不要去修复了,就作一个坟墓吧,这可比咱先人的坟墓都要大呀。忠诚,你查一下,看看他家还有啥子人没有,如果有,就给他们五百块钱,以示我们的关怀,人嘛,要仁善待人,仁义礼智信一样不能少,千万不能以德报怨。”
“老太爷真是大慈大悲,胜过观音菩萨,我一定将这件事办好。”屈忠诚答应后,又说:“明天,我再找一个忠厚老实的人来守门。老太爷,时间不早了,你休息吧,我们也该回去了。”
“不,今天晚上,你们都不要走,陪我睡!蹇大爷死了,我一个人感到有些孤独和骇怕。”
屈宝骏和屈忠诚相互对视了一下,无话可说,只好留了下来,陪屈长鑫度过了这惊心动魄的一夜。
就在来凤惨死的第二天,岳雪红带着一身的疲倦回到了兴隆场,先要到搜心宫去拜见屈长鑫。正巧,屈长鑫在家,正在接待从重庆及县上来的抗战募捐服务团的几位负责人。这次带路的正巧是县后援会会长郑天翔,他受冯玉祥将军的指派及应县人之邀,已从永川县调来了泸县。据众多的县民反映,屈长鑫现仍有家财万贯,却不愿为抗战募捐多出一分钱,多出一颗粮,每拨募捐队伍去了都是满怀希望而去,却无获而返。
这一次,郑天翔下决心要从他的虎口里拔下几颗虎牙。他完全明白,四牌坊屈家的财产有多少,其中又有多少是不义之财?平时土匪抢不去,官府要不去,穷人借不去,官司打不去,唯一的办法就是通过这次抗战募捐从他身上多拔几根牛毛,以充抗战军费的严重不足。
正巧,国民党中央赴川南募捐团的人来了,分团团长却是向天佩,她从朱家场调到重庆后,先在巴县女子中学任教,抗日战争爆发不久,便积极参加了大后方抗日宣传活动,组织学生为抗战募捐,市府见她成绩卓越,推荐他担任了国民党中央赴川东南抗战募捐服务团分团团长,负责从巴县到泸州一线的募捐活动,她将募捐服务团分为三个小队,分别奔赴纳溪、合江、赤水、永川、江津、巴县、荣昌等县城、区镇,她自己则带了三十几个人乘轮船直赴泸州,具体抓泸州、泸县等地的募捐工作,当他们来到泸县时,碰到了郑天翔,了解到屈长鑫对抗战募捐活动阳奉阴违,口是心非,不但不积极,反而指使儿孙们扣压抗战募捐款和物资。便决定亲自去一趟兴隆场,好好挤一挤这个设有千道难关的牙膏筒。
当岳雪红进来时,向天佩正在对屈长鑫讲道理。她坐在屈长鑫侧边,将身子正面对着他说话,“据我所知,屈老伯年青时曾经是一个了不起的爱国英雄,曾带领军队打过英国和法国殖民主义者,火烧洋教堂,活捉洋教士,威名震四方。为了抗击外来的侵略势力,你叫父母献出了全部的家产,还组织乡勇参军参战。现在日本鬼子打来了,你又积极行动,不仅送儿子上战场杀敌,还支援了大量的抗战物资,走在了全乡全县民众的前面,可赞可敬,有口皆碑。”向天佩说到此,喝了一口茶,话锋一转,接着说:“可是前方打仗,伤亡太大,消耗太大,我们的战士一批批倒下去了,我们送去的物资一车车耗去了,可日本鬼子并没有撤退,反而更加疯狂在向我们进攻。如今除东北早沦陷了之外,华北也沦落了,华东、华南许多地方也沦陷了,眼看日本鬼子就要打到咱西南来了。现在全国人民都在节衣缩食,支援抗战。特别是咱四川人民,又特别是那些贫苦人民,从一日三餐变成了一日两餐,又从吃干饭变成了吃稀饭,为支援抗战做出了极大的牺牲。可仅凭这些还不够,车水杯薪,解决不了根本问题。由于这几年战乱不息,灾荒不断,经济十分萧条,富裕人家寥寥无几。像屈老伯这样的人家更是屈指可数。我们自然募捐团便要成为老前辈的常客了,也可能是您最不欢迎的客人吧。”
向天佩说话时,屈长鑫端坐一旁,一言不发,脸上没有任何一点喜怒哀乐的表情,好像一个蜡塑人一般。
直到向天佩把话说完了好一阵,才慢条斯理的说:“向团长刚才说了那么多的客气话,把我夸得那么伟大,英雄,令鄙人实感羞愧。愚人其实没有那么了不起,战功平平,解甲归田之后,还处处惹人仇恨,在他们的眼里,我简直成了一个十恶不赦的大土豪、大恶霸、大奸臣,恨不得群起而攻之,众起而灭之。至于我家的财富嘛,许多人只看到了一些表面现象。其实我是金玉在外,败絮其中,马屎外面光,里面一包糠,骆驼的架子,公鸡的肫子,徒有虚名。房子是有几间,田土也有几块,可我家人口多,还养了一大批无家可归的佣人,摊下来也并不多。再说一下子也卖不出去,变不成现钱呀。至于那些工厂、矿山、商店全都是亏着本在做买卖,自己生产的产品卖不出去,需要的原料又买不回来,我正为这些事急得焦头烂额呀。我和你们一样,也万分仇恨那狗日的小日本鬼子,为啥子偏偏要来侵犯咱中国。听老辈人说,小日本和咱中国还是同一个祖宗,跑到东边几个小岛上去搞了一个国家,小得来只有咱们中国一个县那么大。却忘了他们的祖宗是谁了,总想把我们中国当唐僧肉吃掉。如今也是我的岁数大了,骑马骑不上了,打枪打不准了,若是不然,我一定会像当年的余老太君那样,百岁挂帅,请缨出征,上前线去杀日本小倭寇。我是不行了,但我的心还是热的,抗战刚一爆发,我便将我四儿子屈宝骖送上了战场,如今他率领全团官兵正在前线同日本鬼子拼杀。最近我九孙子屈贵家,外面的人叫他屈黎民,也弃文从戎上前线去了。前几天,还有几个孙子侄子要弃商从戎,弃学从戎,我全都答应了,支持他们去了前线。至于物资方面的贡献嘛,前年我一次性捐了一万块钱,去年我又捐了六千块钱,还有几百石黄谷,几千套军衣,几万顶斗笠和几万双草鞋。全县全省能有几家像我这样的慷慨之人。这些钱物是我们一家人勒紧了裤腰带才挤出来的。刚才我说了,我们家现在是出得多,进得少,叫花子过夏天——只有一身穷骨头架架,又好比是癞子脑壳上的毛——拨一根就少一根,不能再生长了。”
向天佩听后,知道并领教了什么叫为富不仁,老奸巨猾,老谋深算。但她没有生气,笑了笑,说:“屈老伯的家底有多少,我们还是知道一些的,你前两次的义捐与你的万贯家财相比,也只是九牛一毛,根本没有伤着老伯的一点皮肉。据说这些钱粮你后来又全摊在了佃户身上,前天听桃县长介绍说,凭你家一个月的收入,就能让全县的人吃上半年饱饭,你还曾在第一次募捐会上表示过决心,说如果抗战还要继续打下去,你将倾家支援抗战,哪怕卖掉所有的庄园、商店、工厂也在所不惜。”
屈长鑫惨然一笑,说:“那是桃县长夸大事实了,我哪有那个本事哟,如今我们家也是到了二三五的中间——缺衣(一)少食(四),艰难过日子了。不信,你可以带人去查一查我家的仓库,帐目便一目了然了。”
向天佩说:“屈老伯言重了,你是本党一位优秀的党员,虽然解甲归田,隐没村野,但仍忧国忧民,以国家利益为已任,这样的忠义之士,我们岂有不相信之理。再说,我们是奉蒋委员长和国民政府之令来募捐的,一分一厘全部用于抗战,打走了外国侵略势力,国家土地才能完整,民族才能统一。有了国家,才能有大家,有了大家,才能有小家。国家国家,有国才有家呀!屈老伯是坚信蒋委员长的,当然也会支持我们的工作的。屈老伯真的是无钱无粮支援了,也不要紧的,只希望你站出来吆喝一声,让大家勒紧裤腰带再省出一粒腹中之粮,支援我们的前方将士。这个功劳大得很呀。屈老伯,这个工作总不会为难你吧?”
屈长鑫见向天佩一步步紧逼自己,气得他真想臭骂这个女人一顿,但又不敢发火,只好推辞说:“这个嘛,老夫本来是不该推辞的,古人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我们现代人在大敌当前,更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可我隐居山野多年了,对于社会上的各种政治活动参加很少了,别人不一定听我的。这样吧,我对我大儿子屈宝骏讲一下,让他明天召开一个保甲会议,专讲募捐之事,向团长,郑会长可以亲自去对他们作动员报告,有钱之人毕竟还是有嘛。不然,别人也不会说川东川南,富甲一方这个话啦。”
郑天翔见屈长鑫舍不得捐一分一厘,心头十分气恼,暗自骂道:“这家伙真可恨,在国难当头,仍然为富不仁,爱钱如命,这和那些卖国投降的汉奸有啥子两样?他想如果继续说下去,也是白费口舌,还不如先回旅店去,商量出一个好的办法,再来找屈长鑫交谈。于是便说:“向团长,今天太晚了,我们也不打挠屈老太爷休息了,我们明天再来吧。”
“好吧。”向天佩见屈长鑫死猪不怕开水烫,也不想与他穷费口舌,随之起身告辞走了。走到门口,一眼瞧见了岳雪红,愣了一下,惊讶地喊道:“小雪!嗨!你为啥子到这儿来了?。”
岳雪红在门口站了很久了,已听见了向天佩在屋里的讲话,本想出去避一避,无奈跟随的人拦着不让她走,只好候在门外,听向天佩这么问她,又惊喜又难过,一时没有话说,眼泪却禁不住滚了出来。
郑天翔则看见岳雪红身穿素衣,头裹白帕,关切地问道:“小雪,你家中出了啥子事吗?”
范毛杆替她回答说:“岳姑娘的母亲自己得病死了,无钱安葬,是老太爷发善心,出钱给她把母亲安葬了。这件事本来就可以了结了的,可岳姑娘有志气,非要来干活抵债,老太爷不同意,她还有意见。各位,时间不早了,你们都回去休息吧,这是屈家内部的家事,你们不要乱操心了。”
向天佩了听出了个大概,转身对屈长鑫说:“小雪犹如我的亲生女儿一般,她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为啥子不操心。屈老太爷,我和小雪好久没有见面了,我要带她去栈房,我母女俩要好好摆摆龙门阵,这点面子不会不给吧。”
屈长鑫左右为难,迟疑了片刻,说:“这,这,哎,范管家已对你说了,是岳雪红自愿要到我家来干活抵债的,并不是我存心要盘剥她,有意让她作下人。这样吧,你们要我出多少钱,我明天想办法捐给你们。岳姑娘就不跟你们去了。”
向天佩笑道:“屈老太爷是怕我把小雪作为人质向你索取募捐吧,你太多心了,我们只是回栈房去叙叙家常,明天就给你送回来。”
屈长鑫也不好再坚持下去,只好同意让岳雪红跟向天佩走了。
到了旅社,刚一坐下,向在佩便急不可待地细问起岳雪红这一年多时间的情况来,岳雪红声泪俱下向众人倾诉了自己一家人的悲惨遭遇,说到伤心处,在座的人无不唏嘘落泪,捶胸顿脚叹息。
向天佩更是悲愤交加,一拍桌子,骂道:“这些暴发户的心,似虎狼一般狠,蝎蛇一般毒,他们不是救穷苦人民于水火之中,而是借别人在危难之时投井下石,苦中添难,从而大发国难财,民难财、灾难财。但美名其曰是他们救了穷人,养活了大家。富人的宫殿是建筑在穷人的白骨堆上的。这话一点不假。小雪,你是一个宣传抗战的最佳人才,不能冤屈在这个昏浊的天地里呀,跟我出去干事情吧!眼下我们最需要你这种人才。”
岳雪红苦笑了一声,说:“也许我这九九八十一难还未受完吧,我要早一点碰上你们就好了,我自己心甘情愿订的契约又怎么好去违反呢?”
郑天翔说:“这是啥子契约,这是卖身契,是不合理的反动制度,不要管它,借了多少钱,还多少钱,你没有,我们大家为你凑,但愿你能勇敢地跳出这个火坑,投身到抗战运动中去。”
“对,小雪出来吧。”众人众口一词,支持岳雪红,向天佩当即检查了一下自己身上带的钱数。
岳雪红热泪盈眶,心中无限感激大家对她的援助,可想一想前面的情景,又叹了一口气说:“屈家是不会让我出来的,史家的人已经试过了,还是史区长亲自来交涉的,都被屈长鑫一口拒绝了。向老师,郑老师,请你们不要我的事情分散精力了,抗日才是头等大事。”
“真是一个懂事的孩子!人言此是海门关,海眼无涯骇众观。天地偶然留砥柱,江山有此障狂澜。坚如猛士敌场立,危似孤臣末世难。明日登峰须造极,渺观宇宙我心宽。小雪,你就是那个大忠大义的女汉子啊!不愧为忠义之后。”向天佩赞佩后又提醒说:“这屈长鑫说他是一条狼,他又是一条狐狸,你小小年纪,涉世不深,你可要时时提防着他呀!”
郑天翔说:“向老师提醒得对,这屈长鑫过去是个小军阀,老恶霸,啥子主意都敢想,啥子坏事都敢做,十恶不赦,罄竹难书。庆父不死,鲁难未已。可却成为了国民政府依靠的中坚力量,树大成山,盘根错节,历朝历代拿着这种人都没有办法。”
向天佩问:“哎,那史德灿也是一个有名的混世魔鬼,他为啥子不来帮助你呢?”
岳雪红说:“他到前线打仗去了?”
向天佩叹道:“不枉自他做了一个中国人。真要脱胎换骨做好人,他敢舍弃自己亲爱的人上前线去,也许能为国家做一番贡献吧,你和他还有往来吗?”
小雪点了点头,说:“他说他是为了我才去当兵的,只要他对得起国家,我也舍得牺牲自己,临走时,我向他许过愿,要等他回来,以后真心真意做他的妻子。”
郑天翔说:“对喽,你既然是抗日将士的未婚妻子,屈长鑫就不应该让你卖身抵债呀。小雪,我总觉得你进四牌坊不妥。”他见众人不作声,又继续说:“我跟你们说实话吧,十年前,我在这里教过好几年书,对四牌坊屈家的根根底底我非常清楚,被他害死的人整死的人谁也说不清有多少,特别是那些女子被强暴诱骗后,还无处伸冤。十里冲有一家姓薛的,一家人加上她的舅舅共八口人,竟被屈家害得家破人亡,剩下一个哥哥,两个小姐妹还流离失所,天各一方。我原准备为他们打官司鸣不平的,可抗战爆发了,暂时饶了他屈长鑫一条狗命。哎,小雪,说到这里,我倒发现你很像一个人,就是小双的姐姐闻香姑娘,真的很像。”
其实,岳雪红早在永川县汇演时就认出了郑天翔,因为害怕暴露了自己不敢乱去相认,现在回到了兴隆场,更不敢随便暴露自己了。听郑天翔这么一说,急忙否认说:“我一直姓岳,不姓薛,像貌相同的人多,你一定认错了。”
“太像了,太像了,你要真是闻香,我就是拼着不要屈家一文钱募捐也要把你带走。我要把她亲自交给她的哥哥和妹妹。”
岳雪红脱口而问道:“你是说的福娃和小双?”
“你也认识?”郑天翔有些奇怪,问道。
“我,我不认识,我只是听四牌坊的人常常提起他们,他们还在,这就好,这就好!向校长,我还听他们的管家讲过,屈家的仓库有几万石谷子。可以动员他拿些出来支持前线嘛。”岳雪红害怕郑天翔深究自己,忙岔开了话题。
一个工人募捐志愿者说:“在抗战最紧迫的时期,全国人民都在积极捐款捐粮,他却囤积居奇,高价倒卖,这是在发国难财,是在犯罪,应该查办,让他无条件交出来。”
一个老者志愿者嘲讽道:“哈哈!对他讲法律,简直是对牛弹琴,他做了那么多的坏事,明明早就犯了罪,违了法,坐牢都该坐几十年,砍头都该砍几十次了,可每次都没有事。最好的办法就是希望多出几个张献忠、石达开、白莲教那样的人,杀富杀他个片甲不留,斩草除根。”
向天佩摆摆手,说:“哎,你们把话扯远了。其实我们明明就晓得屈家有钱有粮,但我们搞募捐是靠自觉自愿,不能搞强迫,强抢是土匪干的,法办是法院干的,我们的职权就是说服,现在的问题是要他自己心甘情愿拿出钱来。”
一个学生却突发奇想,说:“向校长,我倒有一个好主意,听说屈家父子都是好色之徒,在女人面前最舍得花钱,花钱如流水。我们不仿搞它一个美人计,让他把钱毫不吝啬的拿出来。不过,这个姑娘就不好找了。”
人们听了,哭笑不得。岳雪红却赞赏道:“这位大哥哥的主意好,我倒发现了有一个姑娘能行。屈老太爷肯定舍得为她出钱,十万八万肯定不成问题。”
那个学生担心地问道:“你说的这姑娘是谁?不会是你自己吧?你千万别为了抗战而……”
岳雪红说:“不,我说的姑娘不是我,是屈贵珠,屈八小姐,屈长鑫的八孙女。”
郑天翔不明白的问:“小雪,这个话怎么说?屈长鑫再好色也不会……”
岳雪红打断郑天翔的话说:“郑老师,你想到哪儿去了。听别人讲,屈长鑫有四件宝贝,其中有个最喜欢的宝贝就是他的一对双胞胎孙儿孙女,就是屈八小姐和屈九少爷,最舍得在他俩身上花钱。通过八小姐去向屈长鑫要这钱,保证收效要大得多,快得多。”
向天佩说:“我们不认识八小姐呀,她肯协助我们吗?”
小雪说:“我找她谈,可以谈得拢。”
向天佩担心地问,”你和她好吗?听说她的脾气非常古怪,一般人难以和她沟通。听有人说他是疯子、癫子、高兴起来可以吧狗叫爹,生气起来,他爹就是狗。蛮横无理,六亲不认。”
郑天翔笑了,尔后又纠正说:“哈哈哈,你们说得太玄了。屈贵珠以前是我的学生,我了解,虽然脾气古怪,但为人豪爽大方,敢作敢为,与她的父亲、祖父是截然不同的。但小雪能不能和她谈拢,我就没有把握了。”
小雪说:“可以试一试嘛,不行我们就绑架她,听说她曾被土匪绑过票,屈老太爷花了十万块大洋才把八小姐渎回来的。”
向天佩坚决否认说:“不行,不行,我们不能走黑道。动员全国人民当兵抗战、为抗战募捐,这是我们必须做的,但不能强迫,更不能绑架。”
郑天翔说:“为啥子不可以,特殊情况特殊处理。以黑制黑,以暴制暴,我们也是为了国家的生死存亡嘛,根据小雪这个情况,完全可以试一试……”
向天佩想了想,只好说:“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举,那就交给你去做吧,但一定要注意政策,不要好心办成坏事。”
郑天翔很有把握的说:“请向团长放心,这事我不会办砸的。”
第二天一早,人们还未起床,屈长鑫就来了,还没等向天佩洗漱完毕,就直向向天佩认错道歉,说他人老记性孬,昨天晚上翻了一夜的旧帐本,天没亮就催管家收了几家老帐回来,加上他和老太太做棺材的钱一共一千块大洋,全部带来了,说着叫管家屈忠诚把钱呈了上来,又说,吃过早饭还要捐献二百石谷子。
向天佩见状,只得夸赞他几句:“屈老伯真心抗战,我们表示感谢,不过这棺材钱还是留下来吧。”
“不用,不用,古人曰:‘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前方将士用生命和鲜血来捍卫我们的国土,我们这点钱又算得上啥子呢,我也是人老了,不然我也要披甲上马,驰骋疆场,马革裹尸,尽一个匹夫之责呀。哎,时间不早了,我想把小雪姑娘接回去吃早饭了,向团总不会再留她了吧。”
屈长鑫这么一做,弄得向天佩真不好再说什么了。
郑天翔却说:“屈老太爷,小雪姑娘是个宣传人才,我们要把她带出去搞募捐活动。”
“这,这个,你问问她本人同意不同意吧。”屈长鑫的笑脸马上阴沉下来,带着一种不用抗拒的目光扫了岳雪红一眼。
岳雪红心中明白屈长鑫为什么一夜之间改变了主意,变得如此慷慨大方了,完全是为了能留住自己而痛改初衷的,如果自己执意要跟募捐团走,屈长鑫又会马上改变主意,收回募捐。为了不影响募捐团的工作,她难过地对向天佩和郑天翔说:“向校长、郑老师,你们二位别为我担心,我会照料好自己的。屈家是个懂礼守节的大户人家,是能够善待我们下人的。有时间我一定去看望你们。”说罢,含着泪水,扭头冲出门去了,快步跑出了客栈,回搜心宫去了。
向天佩心中十分难受,只好向屈长鑫摊牌,打了几句硬梆梆的招呼之言,警示他不要欺凌虐待小雪,屈长鑫自然满口答应,并再三作了保证。
岳雪红进了搜心宫,看见厨娘在弄早饭,正想去帮忙,却被屈长鑫叫住了,说:“小雪,你是上等佣人,不用干这种粗活脏活,等会儿坐上饭桌等着吃饭就是了。”
岳雪红刚来乍到,弄不清他们的规矩,只好照吩咐而做。不一会儿,厨娘端上饭菜来了,岳雪红看了一下,桌上共有六个小瓷碟,一盘花生米、一盘卤牛肉、一盘红豆腐、一盘咸鸭蛋、一盘黑豆、一盘泡咸菜,主食是绿豆稀饭,桌上只放了两双象牙筷子,除餐具贵重外,饭菜并不很高档,并不是人们说的那样,屈家主人的生活顿顿山珍海味,大鱼大肉,奢侈豪华,而是在讲究营养。
岳雪红在路上听范毛杆向她交待过,四牌坊的主人和仆人是分席而餐的,仆人必须待主人吃过之后才能就餐,而且是在厨房里吃剩菜剩饭。
“哎!小雪,来!吃饭呀!”屈长鑫站起身来,摆摆手,主动热情地招呼道。
小雪顿感不安,低声地说:“不,老太爷,等会儿我还是到厨房去吃吧。”
屈长鑫连忙说:“唉!那怎么要得,那是下人、佣人吃饭的地方,你今天和我一起吃。小雪,向团长喜欢你,我也照样喜欢你。吃吧,别紧张,二天住久了你就习惯了,也了解我了,我并不是一只老虎,也不是一个阎王,而是一个有血有肉的十分重感情重义气的老人,说我老,其实我并不老,有句话叫老颜童心,老蚌生珠,老当益壮。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当然,你在外面也许听了许多关于我的龙门阵,不好听的龙门阵,把我说得一无是处,我也不怪他们。人嘛,手捆得住,嘴却封不住。让他们说三道四去吧,我一点也不在乎。人要生存,逼着你总要动许多脑筋,打许多主意,这就叫事在人为,逼上梁山。你年纪小,还不完全懂这些深奥的生活哲理。吃吧,二天有机会再慢慢对你讲,做一个人真正的不容易,特别像做我们这种人更不容易。”
岳雪红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勉强吃了一碗饭,吃完饭想收拾碗筷,屈长鑫又招呼道:“别动,这不是你的工作,我们庄园的人各有各的任务,各司其职,各负其责,不能越俎代庖,也不能光吃粮食不生蛋和偷奸耍滑。”
“那我的工作是该做啥子呢?”岳雪红听得云里雾里,忍不住小声地问道。
屈长鑫和善地说:“先不要慌,耍两天再说,等哈哈儿回四牌坊去把衣裳换了,我们有专门的衣裳给你们穿,和咱们家的小姐一样打扮,出了门,免得别人说我们对仆人有二心,不平等待人。跟你说吧,我还是省县的妇女解放的先进人物咧。”
这时大儿子屈宝骏进来了,先向父亲问了安,一眼看见了岳雪红,急忙招呼道:“哎呀,小雪你终于回来啦!你可让我背了好大一口黑锅哟。”
岳雪红不明白地问:“大老爷,你替我背了啥子黑锅?”
屈宝骏说:“自你走后,你姐姐,就是十小姐贵兰她一直埋怨我,说我见死不救,你跟我去一趟四牌坊,向她解释一下,我并没有见死不救呀,是你母亲病入膏肓,不可救药了嘛。这责任不在我们呀!”
屈长鑫可能有些疲倦,懒洋洋地说:“不用啦,一会儿我便要回去,我向贵兰说一下便是了,这姑娘在大人面前说话太不懂规矩了,该挨骂了。小雪她母亲成大嫂子的死与我们毫无相干呀,我们又费钱,又出力,帮助小雪渡过了这道难关了呀。哦。还有一件事情,重庆募捐服务团的事我已办妥了,你就不要管了。至于乡里面怎么打发他们,你自己把握好就是了。好吧!你走吧!我们要回庄园去了!”
儿子屈宝骏又说:“阿亚,还有一件伤脑筋的事,哎,叫我都开不出口来了,总合你要回去,就麻烦你老人家出面讲一下吧!我拿倒她硬是没有办法了。”
父亲屈长鑫问:“又是啥子事这么恼火?”
屈宝骏说:“贵香她非要去当戏子,怎么劝都劝不听。”
屈长鑫生气地吼道:“不行!坚决不行!这个疯丫头该挨板子了,哪有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去唱戏的嘛。如今的戏班子没一个好的,全是大染缸,白净净的进去,黑秋秋的出来,我们的戏班子都解散了,主要还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么。当初还不是怪你自己,放水流舟,让顾艳霞染上了戏瘾,不然贵香也不会去走这一条路呀。好了,如今我怪你怪她也没有啥子用了,走吧,我晓得回去谈。好好的家庭净出些怪魔鬼事来,真叫人揪心、烦心。”
屈宝骏答应一声,又特意地招呼了岳雪红一下,才极不情愿地离开搜心宫,回乡公所去了。
待儿子屈宝骏一走,屈长鑫又进一步开导起岳雪红来,“我要你来我这里,并不是非要你来下苦力,干活挣钱抵债,我们也不缺少一二个丫环。现在的劳动力很好找,只要我在门口喊一声,要来干长年、打短工的人就像苍蝇一样多,蜂子一样凶。可这些人只长了一个脑壳,一个木脑壳,只配干一些粗活脏活笨重活。你则不同,你是一颗晶莹闪亮的珍珠,又是一只超群拨众的凤凰,只能做那些常人不能做的工作,你有文化,悟性又好,我要请你给我作书侍,我从小就喜欢看书,收藏书,现在书堆了一大屋子,可却找不上一个恰当的人来管理它。让它们在那里变黄生蛀虫,多可惜呀!”
岳雪红听了,心中一阵惊喜,她也是从小喜欢读书的人。正要表示接受,屈长鑫又说开了,“你呀,我各方各面都瞧得起,就是目光太短浅了,那个史大少爷有啥子好嘛,你也想得出哟,竟然想嫁给他作妻子,这不是自己葬送自己吗?我也想不通,史家的人耍了啥子鬼花招,能让你这样一位秀丽端庄、聪明绝伦的人动了心。为了不让你坠入那苦难的深渊,我拒绝了史家的要求,这并不是我的心狠,是我在真心挽救你,帮助你。”
岳雪红听他没完没了的开导,实在忍不住了,说:“那是我个人的私事,老太爷,你说得也太远了,不谈这些事好吗?我不想别人插手我的私事。”
屈长鑫也不生气,抽了一口烟,把大烟筒往茶几上轻轻一放,打了一哈哈,自我嘲笑道:“哎,也许是阿公操心太多了。不过你也到了这个地方了,既来之,则安之,我会好好待你的。我决不会分亲疏,论贵贱,把你同我的儿孙同样对待,衣食同样,地位同等,决不偏心。不信,你到了庄园就晓得了。”说完朝外喊了一声:王驼子,来两乘轿子。”
“老太爷,准备好了。”外面立即接话道。
屈长鑫站起身来,拍了拍衣衫,出门去了,很自然地钻进了轿子,拍了一下轿壁,轿子便起身走了。
岳雪红也跟着走出门去,被一个轿夫拦住了,很有礼貌地说:“大姐,请上轿。”
岳雪红面对轿夫,感到十分惊讶,束手无策地说:“啥子,让我坐轿?不不不,我走路!你们搞错了吧?我和你们一样,也是一个下人,让我自己走吧!”
轿夫头说:“不行,大姐,我们没有搞错,这是老太爷早吩咐好了的,请进去吧!你要不坐,我们就要丢掉饭碗了。”
岳雪红是极不情愿坐轿子的,本想对屈长鑫讲,可他的轿子已经出门走远了。看看轿夫们可怜的样子,无可奈何,只好坐进了轿子,由轿夫们抬去了四牌坊。
那么,岳雪红进了四牌坊之后的情况又如何呢?
欲知详情,请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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