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吴月珍吃过早饭,帮助段七婆洗碗刷盘,收拾停当,便闲了下来。要屈宝驹为她扯一丈二尺布回来,她要自己缝一身衣裤穿,这裙子旗袍她实在不敢也不愿穿出门去。屈宝驹再三劝她去一趟嫦娥山庄看看,她根本不愿意去,这是其中一个最重要的原因。第二个原因,嫦娥山庄是她前夫薛振川设计修建的,睹物思人,难免要引起许多伤感。连出几起事情后,她不敢再哀念前夫了,怕神灵报应孩子们。第三个原因,嫦娥山庄是为桂小姐修建的,自己如今顶她的名义,住进去也觉得内心不安。
无奈屈宝驹好说歹说,非要拉她去参谋一下房屋布置的意见,无奈之下,她只好去了。
两人走在街上,引起了好多人的停驻观看,都夸区长找了一个大美人儿。弄得吴月珍心慌意乱,应接不暇。她心头在想:同样的是我,跟薛振川当妻子时,没有这么多人夸赞她;如今只是换了一身衣裳,或者说是换了一个”丈夫”,身份一下子高了几十倍,就成了人们放肆夸赞的对象了。真的像古人说的花有几样红,人有几不同。嘴有两张皮,说话由你移。
她急急忙忙来到嫦娥山庄。见整个庄园已基本竣工,大门的上端有四个醒目的白色大理石雕刻的朱红大字:嫦娥山庄。手书者是新当权的省长赖心辉。大门两侧是一副红色对联:
江山聚秀归桂屋,日月增辉照新堂。
进得大门来,吴月珍第一眼瞧见了大梁上自己送的那幅幛子,又自然想到丈夫薛振川上梁时那英姿勃勃的情景。正在这时,突然间太阳被一片黑云吞没,天空中突然间刮起了一阵旋风,飞沙走石,天昏地暗,双眼难以睁开。只听得屋顶上一片拉瓦之声,房子都在摇晃一般。又是刺拉一声响后,一块嶂子从梁上飘了下来,正巧落在吴月珍头上,吴月珍接在手中,睁眼一看,正是自己送的那幅幛子,惋惜地说:“宝驹,你看!正是我送的那一块,多可惜了!”
“不可惜,不可惜!因为嫦娥已归宗,她是特地飘下来迎接你这位嫦娥仙子的。”其实屈宝驹此时心中也十分紧张、害怕,这事情发生得太诡状异形,莫名其妙了。但为了安慰吴月珍,只得装着平静,轻描淡写地说。
话声刚落,突然又从屋顶上掉下来十几匹青瓦,不偏不斜,正好落在屈宝驹的脚前,不是吴月珍把他往后拽了一下,那瓦块正好落在他头顶上,非打他一个头破血流不可。
屈宝驹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对吴月珍说:“哎!今天天气不好,风沙太大,明天我们再来吧!”
两个人只好退出了嫦娥山庄,回珍玉阁去了。他(她)俩一出来,风却骤然停了,黑云也没有了,太阳明亮亮的悬挂在蓝空之中,仍然还是刚才那天高云淡,风和日丽的天气。
回到珍玉阁,吴月珍想起刚才发生的怪事,甚是蹊跷,心头十分恐惧。她暗想道:“刚才莫非是亡夫在显灵,见我和新夫在一起,心中不满,故意撕幛掉瓦来吓唬、警告我们。莫非他不愿意我嫁给屈宝驹?可我生米已煮成了熟饭,和他已睡了两觉了,已是他的人了。为了孩子们,不仅委屈了我,也要委屈你了。我现在惟一能做到的,就是推迟婚期,为你当一年的名义哀妻……”
屈宝驹却闷闷不乐地躺在床上,睁大双眼,也在想刚才发生的那一幕怪事。虽然他有文化,对神怪之类的事情是不大相信的,更不相信神佛能显灵,人死了会变成厉鬼找活人算账。但刚才出现的奇怪现象,却叫他百思不得其解,而且令人心惊胆寒。难道真是薛振川显灵了,不该我夺了他的爱妻,故意闹鬼来警告我?他越想越怕,自言自语道:“这房子还未竣工就闹鬼,二天还敢住吗?”
吴月珍见屈宝驹的精神紧张,面带恐惧,本想安慰他几句,却找不出恰当的话来讲,加上自己也心事重重,就无语可说了。她听屈宝驹自言自语说话,便接上说道:“唉!你们也是钱多,几个人能住这么宽的房子吗?修起来也是一种摆设,显一显富豪而已。要是我,就不修什么公馆、庄园,而是多买田土,佃给别人,自己光收租,房子修在大街上,出路也好得多嘛。”
屈宝驹说:“这屋基是阿亚选的,他说这地方好,前傍水,后靠山,大冲兜财有吃穿,坐北朝南风水好,代代都做州府官。问我相信不相信?我是一点不相信的。我今年都三十五岁了,连儿女都没有一个,哪里有后人去做官嘛?别人骂我是孤人心肠,当官做了坏事,该被咒骂,可你是一个大好人呀,好心有好报呀,为什么也要吓唬你呀?珍,你不要怕!不要怕!有我保护你咧。”
吴月珍见屈宝驹说话语无伦次,以为他吓坏了,安慰他道:“宝驹,我没有关系,刚才那只是偶然现象,你不要害怕,你也是个好人,菩萨是不会害你的。你吓坏了,休息一会儿就好了。到了晚上,我要为福娃喊魂,然后再为你送一个花盘,保证你会平安无事的。”
“多谢夫人处处关心我!你真是我心中的活观音!”屈宝驹一把把吴月珍拉到床上。
吴月珍推让道:“宝驹,大白天的,段七婆闯进来看见不好。”
屈宝驹突然恳求起吴月珍来,说:“你放心!段七婆是不会乱进这个房子的,有事她要敲门。珍,你为我生一个儿子吧!免得别人骂我是黑心萝卜,孤人心肠,断子绝孙。到时候你听见了心头也难受。”
吴月珍挣扎着爬起来,说:“这种事,结了婚再说吧!我看你今天是被吓出毛病来了,我去给你捡一服药回来吃!”
屈宝驹紧紧的拉住吴月珍的手,说:“你,不,你不能单独出门,我怕失去你!叫段七婆去吧!不!谁也不去,我没有病,要死就死在一起,珍,我是真心爱你的呀!我们永远不要分开。”
吴月珍只好躺下来,安慰说:“我晓得了,快睡吧!睡一觉就好了!”
屈宝驹像个孩子一般,把头埋在吴月珍胸前,不一会儿便睡着了,刚才受了惊吓,昨天晚上后半夜又未曾合眼,所以睡得又快又香。吴月珍也是一样,闭着眼很快睡着了。
两人正睡得香,突然段七婆闯了进来,喊道:“区长,五老爷,快!大老爷来了!老太爷也来了!快,正在堂屋等你!”
屈宝驹一听吓坏了,翻身下床朝堂屋跑去。进了堂屋,见父亲屈长鑫、大哥屈宝骏,二哥屈宝驿已坐在八仙桌前在喝茶了。
屈长鑫见五儿子睡眼惺忪的样子,当即斥责道:“大白天,不去区公所上班,却躲在家时瞌睡,岂有此理!没有出息的东西。”
屈宝驹急忙解释说:“昨天晚上家中来了病人,一夜未曾合眼,刚刚才睡了一会儿,不晓得父亲和两位哥哥要来,多请包涵!”
屈长鑫摆了摆手,说:“原来是这样,那就算了。今天我们来,不为别的事,前次的事情你得罪了桂小姐,她父亲发了怒,找了你二哥一个借口,往省里把黑状一告,就将你二哥排斥了下来。他在成都立不住脚了,只有先回来。我看这社会是越来越巫教了,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咪,有本事的人反正不吃香,乌二麻麻一团糟。幸好我们没有把这块地盘丢掉,不然真的没有立锥之地了。五儿,你对政治经商理财都不感兴趣,我给你换一个工作吧!你来负责全区的文化教育工作。仍兼嘉门镇的镇长。你二哥来作区长。欧阳县长已经同意了。”
屈宝驹听了,先是一楞,随后高兴起来,说:“什么都不干更好,无官一身轻,多谢父亲大人想得周到。那嫦娥山庄我也不要了,人们说,那庄园自从五月端阳后,一直发现有鬼,上午我差点儿被那瓦块砸死了。我不做官了,就害不了人,我也该做一个好人了,哈哈哈!”
屈宝骏见五弟神情不对,问道:“五弟,你这是为什么?是不是生病了?”
屈宝驹又是一阵狂笑,毫无顾忌地说:“我没病,我神经正常得很。告诉你们,我早就不想当这贪官污官狗屎官了,不是月珍劝我克己尽职,我早罢了官了。我虽然不做官了,但我比你们幸福、自豪,我拥有世界上最漂亮的女人作妻子,你们有吗?没有!我们八月十五就结婚,她要为我生九男二女,不比你们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是放狗屁的话。养儿不教父之过。你不要以为自己妻妾多,儿女多,就自以为了不起了,尾巴翘到天上去了。你就像秋天的海椒树——结得多,活得少,秋风一吹,全都要死光。我没有儿女,但你们不能欺负我呀!福娃虽然不是我的亲儿子,但吴月珍嫁给我了,她的儿子就是我的儿子。大哥,你家八小姐凭什么要叫狗把他咬成那个样子?你们去看看!去看看呀!他都伤成啥子样子了!养儿不教父之过,你懂吗?”
屈宝骏听五弟前言不搭后语的话,知道他在借机发泄心中的怒气,只好应道:“好,我一会儿要去看的,这件事我原先晓不得,在路上才听别人讲起,我回去一定要好好教训她。”
屈长鑫却说:“哎呀!小娃儿互相顽皮,这也是正常的嘛,手板手心都是肉,怪谁都不好。这件事由我来捡稿,给福娃五百块作医治费,另给三百块营养费。珠珠那里就不要去吓唬她了,抽时间由我来开导她,你们只晓得打骂。黄荆棍子出状元,都是没有教养的家庭才这样干。走,我们进去看一看!以表示我对任何儿孙都是一样,不偏心眼。”
屈宝驹说:“今天就不去了。他还在昏睡状态,吵醒了他,怕要把我们几个骂得抬不起头来,算了!阿亚,只要您老人家公平公正处理好这件事,当儿子的不会有意见的。”
屈长鑫点了点头,说:“也好!宝骏,就给五弟一千块钱吧,让他自己支配去!五儿,听说李团长调泸州当师长去了,又来了一个团长,也叫李毛牛是不是?”
屈宝驹不屑一顾地说:“嗯!不一样,一个是李牦牛,一个是李毛牛。这个李毛牛他以前在兴隆场驻过防,抓过土匪,是个杀人魔鬼。这个人平时野蛮粗鲁,我不想和他打交道。”。
“你这样做,要不得!几十个要不得!对驻军也好,川军也好,我们都要好好抟住他们,让他们听从我们的指挥。这个社会,离不开枪杆子。远的不说,就说咱四川吧,从民国五年就开始的军阀混战,到现在已经打了十年了,他们几爷子靠什么去打?还不是靠他们手中有几杆破枪。谁的枪炮多,谁就是大爷,谁就是大哥。所以他们宁肯丢失金银珠宝、爱妻美妾,也不愿丢掉手中的破枪烂炮。再说近一点,古佛山上的巴山虎为什么敢与我们作对,也是因为他手中有几杆烧火棒扎起。而我们也不虚他,还不是因为我们自已也有枪,而且枪比他们的硬火?要不是这一点,我们四牌坊守得住吗?我们其它的庄园守得住吗?”屈长鑫慢条斯理地分析道。
屈宝驿说:“五弟跟我一样,也是个文弱书生,爱犯自我清高的毛病。”
屈长鑫批评说:“自命清高是自我毁灭。这个社会,官场上都是互相利用,官官相喂,喂狗的喂。你们晓得不,我们这地方连续打了十几年仗了,我们为什么没受损失?是我私下把他们喂饱了,不管是滇军来执政也好,是川军来执政也好,还是国民革命起义军来执政也好,我首先和他们先拉上关系。俗话说:‘吃了人的家口软,拿了人家的手软。’这一招真灵,所以,他们的炮弹从不在我们头上飞过,飞过也不会落下来。老二,你如今是这里的父母官了,应该和他们搞好关系,为我所用。”
“是!我一定不辜负父亲对我的希望!”屈宝驿站了起来,严肃地说。
“好!今天中午我请客,请李团长,你们几位去陪一陪,看看我是怎么对付这种人的。不然,我二天双眼一闭,两腿一伸,你们硬是抓不倒缰了。我辛辛苦苦创下的这份家业,恐怕也要败在你们手里。创业难,守业更难,超过前人难上难。”屈长鑫说到这里,看了一下五儿屈宝驹,又说:“给他打一个电话,请他马上来,我亲自接待他。”
屈宝驹只好去打电话给李团长,请他中午赴宴。李团长的值星官回话说:“对不起,李团长到泸州开军务会去了,要好几天以后才回来!”
客没请成,父子四人吃了饭,各个地方转了一转,便是下午申时正了,除了屈宝驹,三个人都回四牌坊去了。
屈宝驹回到珍玉阁,见吴月珍和段七婆在为他烧蛋。只见吴月珍一边在烧火,一边在祈祷:“观音菩萨,土地菩萨,灶王菩萨,财神菩萨,胎神菩萨,请你们保祐我五哥有灾消灾,有难去难,一生平安,百事大吉,大富大贵……”
吴月珍见屈宝驹进屋来,说:“宝驹,你先别进来!冲撞了菩萨就不灵验了!”
屈宝驹只好退出了房间,站在门口等候。不一会儿,只听火堆里”砰”的一声响,那鸡蛋炸成了几大块。吴月珍看了非常兴奋,喊道:“太好了!鸡蛋开花,福到我家:蛋炸四方,一切吉祥。五哥,你没有灾难了。福娃的这个也好,纹丝不动,石头一般,说明了魂魄没有外游,伤口告口快!”
屈宝驹见吴月珍满脸兴奋的样子,也没有更好的语言来安慰她,只是说:“珍,只要大家平安我就高兴了,你要的布我给你扯回来了。你要做什么样式,由你自己安排吧,我也不强迫你非穿旗袍、高跟鞋不可,不过你这长发最好不要剪了,你适应一种古式的美。王玉把头发剪得短短的,是一种现代的美。她的思想很现代,可仍成了封建的牺牲品,一个人孤苦伶仃的住在泸州城。俗话说:‘穷居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我一想起王玉的遭遇,就想起了我父亲的霸道,他简直就是一个封建皇帝,金口玉牙,说的话就是圣旨,不论对与错,都要听,不听就不行。哼!他在诅咒这社会不公平,我也要诅咒他的不公平。他和这社会一个样,腐朽、肮脏、黑暗!是个大毒瘤。”
吴月珍听了,心头感到不安,说道:“宝驹,你今天的牢骚话最多,是不是因为我母子俩来这里打扰你了?”
“哎呀!珍,你这话说到哪里去了?我发牢骚只是对父亲不满,对你和儿子没有半点怨言。好了,我什么都不讲了,装哑巴,不,当书呆子,看书!”他抓起一本《官场现形记》的小说,往床上一躺,胡乱地翻看起来。
吴月珍想到屈宝驹今天肯定是受了父亲莫大的气,因为自己还是一个未过门的媳妇,也不好劝说他,只好退出房间,帮段七婆做饭去了。
饭做好了,吴月珍便去叫屈宝驹吃饭,却不见人在房间里,以为进厕所去了。又去厕所门口叫了两声,不见回音,推门一看,没有人影。正在纳闷,听见段七婆的房间里传出一阵欢快的笑语之声。她急忙走进段七婆的房间,只见屈宝驹正在给福娃摆龙门阵。屈宝驹兴趣正浓,他说道:“好,我再讲一个,这个故事叫《屠夫与狼》,有一个屠夫卖完肉回家,半途上碰着两只恶狼跟着他。屠夫十分害怕,一看自己的担子里只有两根骨头,怎么办?他急忙丢了一根骨头在地上,一只狼抢上了,在原地啃起来。另一只却仍然紧紧跟着他,他又把另一根骨头丢在地上,第二只狼得了骨头,也在原地啃起来。屠夫刚松了一口气,却见第一只狼啃完了骨头又跟了上来。这下屠夫更心慌了,加快脚步走了起来,两只狼也同样加快了脚步追了上来,两只狼一前一后呲牙咧嘴,两只眼闪着绿色的凶光,恶凶凶地逼了上来。屠夫走投无路,见附近有一个草堆,便跑到草堆前,背靠着草堆,面朝着两只狼,拿出砍刀来,在手中挥了一挥,吓唬两只狼不敢靠近。两只狼果然害怕了,远远地趴在地上望着屠夫。这样相持了许久,一只狼终于起来走了,另一只狼却闭上了眼睛,慢慢地睡着了。屠夫觉得奇怪,但马上想到了这是狼两面夹击的诡计。趁着狼装睡的功夫,挥起砍肉的刀,几刀便把那装睡的狼砍死了。回头一看,另一只狼正在草堆背后打洞,准备从背后袭击屠夫。屠夫冲过去,举起刀来,一刀便把狼的屁股砍了下来。这两只狼绞尽了脑汁,顷刻间便成了刀下之鬼。福娃,你说狼狡猾不狡猾?”
福娃立即答道:“狡猾!”
屈宝驹又问道:“为什么要被人砍死呢?”
福娃兴奋地答道:“因为人更狡猾……”
“对,我福娃儿子好聪明!”屈宝驹伸出手抚摸了一下福娃的额头,高兴的夸赞道。
福娃用手推开了屈宝驹的手,说:“不,我是薛振川的儿子!”
屈宝驹很是尴尬,连忙改变语气说:“对对,你爹是英雄,英雄的儿子,好好!”
“嗨!可惜当初我没有把我家那把铡刀拿去,不然的话,我一刀也会砍死那条黑狗的。”福娃还想着刚才的故事,说着往身上拍了一下,正拍在他的伤口上,痛得他”哎哟”地喊了一声,随后又笑道:“屈五爷,你真会摆龙门阵,这一点,我爹不如你有水平,哎,再摆一个嘛!”
屈宝驹听了福娃的夸赞,心中的确高兴的了不得,只要这块石头被软化了,闻香、小双的工作就好做多了。于是十分兴奋的对福娃说:“好,只要你开心,我可以天天给你讲……”
吴月珍见福娃和屈宝驹二人的关系融洽了,喜笑颜开的。自己心中的愁云也一扫而尽,过去的种种担心,忧愁也随之冰释了。
吃过晚饭,待福娃睡着了,吴月珍和屈宝驹又进了卧室。吴月珍笑道:“白天你的举止言谈真把我吓坏了!”
屈宝驹笑了笑,说:“哈哈!这有什么关系!你要记住!一个伟大的人物,他的言谈举止都是超常的,反常的,不正常的。只有平庸之人才唯唯喏喏,浑浑噩噩,沉瀣一气。”
“我为你担惊受怕,倒还成了平庸无用之人了吗?”吴月珍白了屈宝驹一眼,故作生气地说。
“我不是指你而言,你又多心了?莫非你成了小圣子娘——一点说不得!”屈宝驹说着欲去搂抱吴月珍。
“我是小圣子娘娘,你当初为啥子不选好,现在后悔了是不是?”吴月珍躲开了屈宝驹的亲怩动作。
“你就是成天生我的气,我也不后悔。珍!好了,我错了,向你赔礼!道歉!三鞠躬!一鞠躬,二……”屈宝驹说罢,对着吴月珍深深地鞠了三个躬。
吴月珍被逗笑了。屈宝驹乘势将她搂上了床,抱着亲吻起来。
屈宝驹搂着、亲着,不禁性欲大发,忍不住又要去解吴月珍的裤带。
吴月珍说:“五哥,别来,你大病初愈,不可贪色,我大哥说过,古人云:‘欲不可纵,纵必成灾。’忍一忍,便过去了。”
“我的病已经全好了,你不必担心我。现在我们犹如新婚燕尔,情投意合,只有琴瑟之好,方可为腹心相照。四时秋独好,今夕更何如?明月银河渡,灯花乡阁舒。蓝田种玉液,嘉门画眉初。人镜都如玉,相将挽车鹿。珍,明白我的意思吗?”屈宝驹吟完诗问道。
吴月珍故作生气地说:“别讥诮我了,明明晓得我是一个大老粗,非要搬弄些诗文来捉弄我。”
屈宝驹玩笑道:“夫人,其实我也是一个大老粗,非常大,非常粗,不信,你捏一捏,保证又大又粗,把你肌撬得舒舒服服!”
吴月珍一下子醒悟了屈宝驹的话意,气得她又打又骂道:“你,讨厌鬼,你真下流。你不叫屈正,叫屈歪歪。”
“不下流,我们的儿子从哪里来,歪歪歪歪就歪歪,只要快活赶快来!”屈宝驹继续打诮,双手却拉掉了吴月珍的裤子,伸手抚摩起她的下体来。
吴月珍被屈宝驹逗得魂不守舍,也无法控制自己,只好随对方宽衣解带,行巫山云雨之事了。
这一夜,他们又玩得十分快活,如胶似漆,妙不可言。
第二天一早,吴月珍起来收拾房间,打扫庭院。屈宝驹在读书写字,他补写了前天晚上和昨天晚上与吴月珍在一起的情景。他写完之后,走到门口,对吴月珍说:“珍,进来,我念一段文章给你听!”
“好!你等一会儿,我把渣子撮了就来!”吴月珍撮了垃圾,又打来了洗脸水,说:“什么文章?非要我听,我听不懂,你又好讥诮……不,你不要说我笨哈!”
屈宝驹先是笑着,随后严肃地说:“算了,我这文章是赞美你的,你听了又会说我花言巧语迷惑你,干脆不念了。珍,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情,不晓得你同意不同意?”
吴月珍回答道:“有什么事情你就讲嘛!”
屈宝驹认真地说:“我想去泸州看一下王玉,她已病入膏肓,离死期不远了。她在咱屈家并没有多大的过错。只是没有生育,地位比别人要低一些。我想叫你一起去。她前次对我说,她死了没有什么遗憾,只是担心我找不到一个知冷知热的贤慧妻子。如今我找上了,她死也会闭目了!”
吴月珍一点没有犹豫,说:“她有这份心,也是天下的好女人哪。好吧!我陪你走一趟。不过,福娃怎么办?”
屈宝驹说:“段七婆能够照顾好他的。这一点你尽管放心。”
吴月珍说:“我再跟他说一下,不然他一倔起来,谁的话都不会听的。”
屈宝驹点头说:“好吧!”
吃过早饭,一切安排停当,屈宝驹和吴月珍便出发了。屈宝驹自己骑马,为吴月珍请了一乘轿子。吴月珍却说:“五哥,我也骑马吧!坐轿子,人家轿夫还是挺累的。这么多人进城,住宿吃饭都不方便,兴师动众的不好。”
屈宝驹想了想:“好!听你的,我们都骑马,不过,你害怕不害怕?”
吴月珍说:“我已骑过马,怕什么!”
于是,屈宝驹去区公所马厩房牵来了一黑一白两匹马,他自己骑黑骏马,让吴月珍骑白龙马。吴月珍虽说愿意骑马,但一见白龙马那么高大、神气,不免有些心虚,不敢爬上去了。
屈宝驹鼓励她说:“别怕,这马温驯!”又对白马说:“老白,这是我最心爱的太太,你要好好待她,不许调皮捣蛋!愿意就点一下头!”
那马非常通人性,果然点了两下头,咴咴叫了两声。吴月珍在屈宝驹的扶持下,爬上了白龙马,那白龙马昂起头,叫了几声,迈开了四蹄,哒哒地向前跑了。吴月珍刚开始还有些害怕,跑了一段路后,慢慢地静下心来了,也不紧张,恐怕了。
屈宝驹说:“珍,你真胆大而聪明,这么短的时间就会骑了。王玉就不行,我教了她好多回,总学不会,至今也不敢单独自己骑。”
“王小姐是个知识分子,长得秀气,是个坐轿子的好命,学不会骑马也难怪。我告诉你,我是第一次到泸州,也是第一次进大城市,我是一个乡下妇女,一没文化,二不懂礼节,哪些地方做拐了,你要多指教哈!可不许挖苦,讥……不,讽刺我哈!”
屈宝驹高声而得意地说:“不,你的美丽可以征服一切,掩盖一切。瑕不掩瑜,一美遮百丑,你放心!”
吴月珍说:“我才不信哩,美的力量有那么大。”
屈宝驹说:“有!观音菩萨有没有缺点,有!人们说不说她的缺点,不!你就是观音菩萨,所以……”
两个人一会儿并肩而行,一会儿前后而驰,一路上问问答答,指指点点,说说笑笑,几个小时后便到了小市渡口。二人下了马,上了渡,碰上一对敲锣要钱的父女,把吴月珍大肆地夸赞了一番,唱词唱道:
人人都说那西施美, 是真是假后人吹。
眼前的太太亲眼见, 硬比那西施美百倍。
你看她身材多苗条, 好像那杨柳摇一摇。
你看那头发黑又长, 好像那瀑布从天降。
你看那脸蛋放异彩, 好像那芙蓉出水来。
你看她眉毛长又细, 将后定有好福气。
你看她双目明又亮, 待人和善好心肠。
你看她鼻梁高又直, 儿孙满堂出人地。
你看她嘴巴薄又巧, 丈夫的福气肯定好。
一身穿戴是细缎绸, 夫妻恩爱家庭大和睦。
…………
屈宝驹被父女俩的说词逗乐了,摸出一块钱来递给他们。两个人连声道谢欲要退去。
吴月珍也摸出一块钱来,欲递给他们。屈宝驹正要打招呼,那唱戏的小姑娘迅速接过钱走了。
屈宝驹小声嘀咕道:“这些人都是喂不饱的狗,你给他再多,他都敢要。我都给了,你就不应该再给了,我们当差的一天的薪水才几个钱嘛。”
吴月珍见屈宝驹脸上不高兴,说:“我又不晓得,在十里冲不管做什么都是我给钱,薛大哥从来不管,你是不是钱拿出去了心痛嘛,我二天挣了钱还你。”
“哎呀,我不是这个意思,船上人多,你少说两句好不好?”屈宝驹显得有些急躁。
吴月珍却不买他的账,继续说:“我上船后拢共才说了几句话,怎么就嫌我话多了。我说了我是个文盲,没知识,不会说话,你说一美遮百丑,我看一丑也遮不住。”
“好了,我的宝贝,回去再说吧!”屈宝驹丢下马,一个人到船头去了。
“哼!大城市有什么好,说话都不自由,我还是回十里冲去……”吴月珍不满地嘀咕起来。
一个中年妇女接上话说:“哎,你也算幸运之人了,男人还带你出去走一走。像我命就太苦了,嫁了个男人不争气,成天出去打牌喝酒,输了醉了就回来打我。我好不容易找了机会,回家去向父母哭述,却被父亲骂了回来,说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男人不好,是我没有本事调教好他,挨打受气是活该。我真不想回去,宁愿去帮别人当佣人都心甘情愿。太太,你的福气真的好,嫁了一个好男人,可要珍惜哟!”
屈宝驹从船头走了回来,听见中年妇女这么说,接上话茬说:“珍,你听听,这是来自真正受苦受难的人的心声,这些苦难你并没有受过。俗话说:‘男怕娶错妻,女怕嫁错郎。’你如今找了一个好夫君,应该生在福中知福喽!”
吴月珍白了屈宝驹一眼,没有说话,一个人转身看对岸去了。她一眼瞥见码头上有一个人像屈宝骏的大儿子屈贵祖,后臂上缠着一块纱布,找上另一个人后,匆匆走了。她忙招呼屈宝驹说:“喂!宝驹,你看那个人好你是你侄儿屈贵祖,他也在泸州呀?”
屈宝驹生气地说:“就是他,他在泸州已鬼混了好多年了。你看他手上的伤,肯定又是去惹了什么祸,被人打了。”
吴月珍叹惜道:“你大哥这么有本事,可对子女管教却不大好,一个比一个歪恶。”
屈宝驹气愤地说:“养子不教如猪。有其父便有其子,他们的事情我懒得谈。”
船靠了码头,二人下了船,一看屈贵祖早不见了,只好去了玉妩公馆。
到了玉妩公馆,见大门紧闭,屈宝驹上前去拍了三下,许久没有动静,又拍了三下。听见院子里传来跫然的脚步声,一个微弱的声音在问:“谁在敲门?”
“我,屈宝驹!”屈宝驹已听出是王玉的声音,便大声地自我介绍道。
“你来干什么,我已不是你屈家的人了,走吧!以后再也不要来了!”里面的人说话虽然有气无力,但语气却很坚决。
屈宝驹说:“王玉,你开开门,我给你带来一个人,想让你见一见,你纵然死了,也会放心去的。”
“我现在什么人都不想见,我也不会为你而死,我现在已经想通了,我不值得你留念,你也不值得我牵挂。”王玉说罢,吟了屈宝驹同王玉结婚时写的一首《王芙蓉》的词来:
泸州结爱情,今日成新人。天作证,山盟海誓不改。不作梁祝两离,只作鸳鸯连理枝。同生死患难相依,山可移,海可平,永远不变心。
吟罢,她长叹一声,返身转回屋子里去了。
屈宝驹再去敲门,里面根本不理睬了。没有办法,只好去了母亲的住处。
陈真菊见儿子领着新儿媳妇吴月珍来了,欢喜得了不得,忙吩咐家人杀鸡宰鱼,隆重招待。待饭菜都好了,陈真菊又改变了主意,对儿子和吴月珍说:“今天是月珍第一次上门,应该到泸州最好的望江饭店去,我要让全泸州的人都晓得,我有一个天下最漂亮的儿媳妇。月珍,你这身衣裳虽然很合体,但我看了很眼熟,一定是王玉穿过的,把它换下来,我前次回来就给你买了三套、正准备给你送去哩。月珍,你猜我为什么要给你买衣裳?”
吴月珍很老实地回答说:“猜不着!”
陈二老姨太太笑道:“其实,我俩第一次见面时,我就非常喜欢你,认定了你会成为我的儿媳妇的。因为你这样的美丽无双的人必须配一个奇男伟夫,否则,一辈子就活得冤枉了。”
吴月珍说:“陈妈,你这样胡吹我,我简直接受不了。我和宝驹相识,只是前世姻缘的撮合和命运的安排,其实我已经非常满足了,我曾经嫁过人一个奇男伟夫。我现在作你的儿媳妇,虽然很幸运,但不一定很幸福。”
“为什么?”陈真菊惊讶地问。
吴月珍如实说:“因为我地位低下,祖辈都是普通百姓,这是第一;第二,我没有文化知识,帮不了宝驹多大的忙,就是陪他去见见客人,也只是一个相爷,花瓶子,和那些聋子哑巴强不了多少。时间长了,宝驹说不定会嫌弃我,冷嘲热讽我,使我难受,难堪,难过日子。”
屈宝驹心中着急,急忙表白说:“不会的,不会的,我向你发过誓,你怎么不相信我呢?”
吴月珍淡淡一笑,说:“你和王玉不是发过誓吗?不是照样离婚了吗?”
屈宝驹恨恨地说:“那,那是我父亲强迫我的,我是不情愿的。”
吴月珍仍然说:“如果你父亲二天又强迫你抛弃我呢?就算你是不情愿的,但你必须要听从父亲的话呀。”
“月珍呀,你说的话有一定的道理,但王玉情况特殊!”陈真菊劝解道:“常言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那是她自己不会生育。你不同,你会为咱屈家五房生儿养女。只要你为咱生一群聪明又可爱的乖孙子,就是我娘俩的大功臣,我就是拼着老命也要护着你。好了!今天不讲这些了,吃饭要紧。月珍,走!我替你换衣裳去!”
二人进屋去了一会儿,吴月珍便穿了一套崭新的玫瑰红旗袍出来,更加显得妩媚动人,仪态万方,如出水芙蓉。她面带羞色地说:“陈妈,这个太花哨了,我从来没有穿过,好别扭哟!”
“没穿过穿起才新鲜。等会儿到街上一走,保证压倒群芳,成为泸州的花魁第一名。宝驹,又看呆了,走呀!”陈真菊拉了一下儿子的衣角,说。
屈宝驹搭讪道:“嘿!我还以为是杨贵妃复活了呢!”
陈真菊说:“只有你才有这样的好福气,以后对她可要专心专意,不许再朝三暮四,脚踏两只船了。王玉那儿我去说,你也不再去了。人,一不要学你父亲,二不要学你大哥,妻妾成群吵架角孽,弄得女人都成了他们手中的玩物了。男人也伤神费力,结果后院起火,弄得他声败名裂,威信扫地,成了一个男人讽、女人恨的家伙。哎哟!你瞧我这个婆婆嘴,一说起就没有完,现在我宣布,谁也不许再说话,上路!”
三个人坐轿来到望江饭店,门倌满面笑容,热情接待,唱喏之后,却说:“今天是罗四爷主任包席,招待陈师长、李师长,请三位客官另找饭馆吧,实在对不起。”
屈宝驹却说:“他罗四爷可以包,难道我屈宝驹屈五爷就不可以包了吗?”
门倌说:“他招呼在先。”
屈宝驹又问:“他多少人,能包这么多张桌子?”
门倌说:“人不多,但不准其他人进去。”
屈宝驹一听来了气,说:“这个老东西,豪强霸道,仗势欺人,我今天偏要进去,看他能把我怎么办!”
“老爷,你给我一条活路吧,你一进去,老板就要开销我呀。”门倌慌忙拦住,苦苦哀求。
屈宝驹说:“他不要你干,可以帮我,怕什么!我需要的人比他多几十倍,工钱还高,生活还好。”
吴月珍对屈宝驹劝说道:“宝驹,算了,他也是下人,不要为难他了,我们回家去吃吧!”
莫看屈宝驹平时文质彬彬的,这下却来了牛劲,不愿再妻子母亲面前丢面子,坚持说:“不,今天我偏要进去不可,看是罗四爷厉害还是我屈宝驹屈五爷厉害!你一个奸商有什么了不起,他在咱屈家面前还是一个龟孙子哩。”
正在这时,从身后走来了两个军人,其中一个是现在嘉门的驻军李毛牛李团长。他见了屈宝驹,招呼道:“哎哟!屈区长你到泸州来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我好派卫兵来接你嘛。走走走!今天罗主任请客,我借花献佛。”
屈宝驹没好气的说:“不啦!罗主任财大气粗,我们连房子都进不去,还敢去作客吗?”
团长李毛牛扬起手来就给了门倌两耳光,骂道:“瞎了你的狗眼,竟敢拦屈区长的大驾,你称四两棉花去访(纺)一访(纺),他是什么人,他们家才是川东南最大的财神,他罗四爷算个?。你给我爬开!”
这时饭店老板走了出来,一见这阵仗,晓得自己伙计惹上祸事了。连忙道歉说:“哎呀!几位客官,这伙计今天才来上班,懵懂不晓事,有什么事对我说吧!哎哟!这不是屈二奶奶吗?原来是你们来了,有失远迎!失敬!失敬!”随后扭头对门倌吼道:“你真他妈的狗胆包天,敢挡我的贵客,滚回去!看今天晚上我咋个收拾你!”
那门倌哭丧着脸,争辩道:“这不是你……”
店老板怒斥道:“还犟嘴,你,你不想活了是不是?”
那门倌再不说话了,含着眼泪进去了。
老板把几位客人让进了包间,吩咐招待上茶上水果,还一个劲地请众人多加原谅!
团长李毛牛本该去罗四爷的包间的,可他却迟迟不去,两眼不断地向吴月珍瞟来瞟去,他一生还没见过这么美丽的少妇,真羡慕屈宝驹好艳福。心想:屈家这女人我不敢动手,可多看几眼,饱饱眼福总可以的嘛。
他这种色迷兮兮的举动,不仅引起的屈宝驹的不满,陈真菊心里也老大不痛快。心里头骂道:哼!这些当兵的,一个个全都是色中饿鬼。见了一个漂亮的女人,魂都掉了,眼都定了,真像有人形容的那样:当兵三年,母猪当貂婵。不把他早点打发走,今天晚上怕清静不了。一旦喝醉了酒,闹出事端来非同小可,那时候,更难收场,不如趁早将他支走。于是对李毛牛说:“李团长,今天罗主任请你,你不去,他会有意见的,不要说是我们故意与他作对,拉走他的客人,你还是先去……”
李毛牛把眼一瞪,说:“我理他姓罗的屌,他再有钱,看我买不买他的账。我一生最佩服屈老太爷,最看重屈区长,我们才是情深意重,不,情投意合的朋友。今天我请客,不要小看我是一个穷当兵的,这点钱还是掏得起。郁老板,有什么好吃的,你尽管安排来,我要借此机会,感谢屈区长对我们驻军的大力支持。陈二老太太,吴夫人,你们说对不对?”
郁老板急忙跑来了,点头哈腰的说:“李团长,你太客气,这个客不用你请。既然到我店子来,就是我的客人,我是主人,应该尽地主之谊。你们请稍坐片刻,菜马上就上来了。你们在这里就心情舒畅地吃,外面有客人来了,我就不相陪了。”
李毛牛说:“郁老板,你去吧,有我咧,保证让他们一个个醉如八仙,饱如罗汉。吴夫人,你怕不怕?咱当兵的没文化,按你们四川人说的一根肠子通屁股——直来直去。”
吴月珍是有生以来第一次与这样粗俗鲁莽的军人打交道,虽说这一片是各个军阀争夺的宝肋肉,兵连祸结,一日三主,但在十里冲,兴隆场,乃至嘉门镇,出于对屈长鑫的尊从畏惧,兵匪祸及尚不十分严重,所以见到的军人也少。她见李毛牛老是盯着自己看,心中已有些恐惧,羞涩,反感。听李毛牛单单发问自己,一时竟不知道如何回答,怔了一会儿,才答非所问地说:“其实这种场合并不好,还不如去家里吃饭自由。宝驹,我们回去吧!”
“对对对!我早就想去贵府拜望你们了,听说玉妩公馆是泸州最现代的公馆,比杨公馆、刘公馆、李公馆、赖公馆还要讲究。”李毛牛说。
“不,我已经没在玉妩公馆住了。”屈宝驹说。
“既然是朋友,你到哪儿我就到哪儿,反正今天我有雅兴,要与你同君一夜话,胜读十年书。不然就到我公馆去,这是昨天大牦牛给我的,我还没有搬进去住哩。说走就走!”李毛牛站起身来,戴上军帽,系好佩刀,就要出去。
屈宝驹忙推辞道:“不啦!今天不去!我有急事要办,真的,有急事要办!”
李毛牛马上脸露悻色,心头不高兴,问道:“不去,是不是瞧不起我们当兵的哟?人家吴夫人都……”
李毛牛话未说完,王玉的姨妈秋黄氏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了进来,喊道:“哎呀!总算找到你们了,害得我跑了好多地方!宝驹,大事不好了,出了大祸了!哎呀,她短命的怎么就想不开嘛,一会儿没看见就上吊死了,哇——好可怜的姨侄女呀!”秋姨妈说着便放声大哭起来。
屈宝驹一听,已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还故意问道:“姨妈,究竟出了什么事嘛?你说呀!”
秋黄氏哽咽道:“哎呀!王玉她,她上吊自杀了!年纪轻轻的咋个就想不开嘛,呜呜呜……”
“走!”屈宝驹朝吴月珍一挥手,自己先出去了,吴月珍随后也走了。
陈真菊对李毛牛说:“李团长,不奉陪了,我也去看看!”说完,也走了。
最后只剩下李毛牛一个人了,不无尴尬地说:“真他妈的倒楣,我偏偏就不走桃花运,连多看几眼的机会都不给我!”
屈宝驹一行人到了玉妩公馆,见王玉的尸体已停放在门板上了,形体枯瘦,脸色苍白。屈宝驹带头哭了起来。原来俯在尸体旁哭泣的几个亲友见状,哭得更伤心了。
这时,佣娘拿来一封信,递给屈宝驹说:“屈区长,这是王玉临死前写的信,她说了让我一定要亲手交给你。我前脚一出门,她后脚就……唉!年纪轻轻为什么要走这条路嘛?!”佣娘边说边伤心地哭了起来。
屈宝驹接过信,走到一旁看了起来,不看则罢,一看之后,大叫一声,竟吐出一口鲜血来,顿时昏了过去。
吴月珍眼明手快,忙冲上去扶住了他,喊道:“宝驹,宝驹!你醒一醒!”
呼唤许久,屈宝驹才苏醒了,咬牙切齿地骂道:“这个禽兽不如的东西,我非要一刀宰了他!”
要问屈宝驹为什么见信后气得昏倒,醒来后又为什么咬牙切齿地骂人?
欲知详情,请看下回分解。
赞(1)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