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前,为了一个工程信息,我专程去了趟他们公司。 当我推开他办公室的房门时,他还在精心地为一棵长势旺盛的发财树修剪着枝叶。见我进来,便忙放下手中的工作,热情地招呼我和他一起就坐沙发,吸烟品茶。
因为来之前,我跟他在电话里把工程的情况简单地说了说,所以没等我开口他便直接问了一句:“你这是哪来的信息呀,靠谱吗?”也许是因为在办公室里,他讲话时还有点端着架子。 “
咋不靠谱! 我同学在甲方做老总。这个工程面积五十多万平米,土建和安装工程加起来,造价大概有二十几个亿,没兴趣?”我一边说,一边期待着他兴奋的眼神。谁知,这一次大出我所料,一向能量很足,工作中经常处于亢奋状态下的“战斗鸡”,听后并没有给予我应有的呼应,仿佛被传染上了鸡瘟,无精打采,一脸的无所谓。
我继续发力补强:“要把这个工程拿下来,你们公司今年承揽任务的规模,在总公司内肯定又是第一!"
沙书记没有马上接我的话,他稍微停顿了一会,然后依旧情绪低落地冒出一句:“第不第一又能咋样?关我啥事?还不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听这话风不对,我一时有点儿晕。隐约感觉到,他好像刚刚受到过心灵伤害。看我有些茫然,他继续说:“我们的小马总,就要到总公司任副总了,看人家每走一步都踏在点儿上,幸运的小马驹!怂心不操,像走过场一样,在分公司当了两年签字的总经理,这说升就升了。还不到四十岁就成了局级领导,真是家里祖坟上冒青烟,他才是我们公司发展的最大受益者。”
我这位仁兄哪都好,就是在这方面有些玻璃心,对仕途看得太重。他可算是逮着个倾诉的对象了,也不管我爱听不爱听,喋喋不休地只是个说 :"我这些年为公司付出得太多了,一年到头都没正经休息过,还经常陪吃陪喝陪打牌,把身体都糟蹋坏了,到头来得到个啥?钱钱没挣多少,病却添很多!又是三高,又是痛风的,马上五十岁了,还是个处级。芝麻大的个官儿,受限可不少。每年要公布个人财产;因私出国要上面批;儿女结婚不能随便办酒席;到庙里烧个香还得偷偷的。" 罗列了一堆处级领导的不易后, 他喝了口茶,又自嘲地拍了拍自己早已发福的肚皮接着说:“也别说,倒是落了挂好下水。”
在我这个官场素人面前抱怨钱少官儿小,就不考虑我的感受?当我是空气呀!我强忍着心里的不悦,趁他换气的当口,用略带反驳的口吻说道:“在体制内当共产党的官,就应该时刻接受组织和群众的监督,你有啥想不通的?牢骚太盛易断肠!再说你每年一百多万的收入也不少了。”
“不少啥?看和谁比。我一个发小连小学都没毕业,这几年就带帮人干劳务,一年下来收入都上千万。就我这点儿收入和我对公司的贡献比极不匹配!”
咋还越劝越醉呀,话也越说越走板儿。想发大财,就不要当官,否则很危险。在一般人看来,能做到他这个位置,足以让人羡慕嫉妒恨了,可他自己却还委屈得不行。看来今天不是一个谈工程问题的好日子,我也不能白来,干脆和他掰饬掰饬,帮他给大脑除除锈、去去污。“腹有诗书气自华”,依仗我近段时间来,接受了很多次党课培训,感觉自己无论是在政治觉悟,还是党的理论水平等方面,都有了很大的提高。我要借此机会来检验一下自己的学习成果。
我轻轻地咳嗽两声,尽量把声音放得很平和:“老兄,向你提个严肃的问题。时下大家都在说不忘初心,你作为一个有着二十几年党龄的,资深的党员领导干部,还记的你要入党的初心吗?”
“这还用说,入党誓言中说得很清楚,为共产主义事业奋斗终身!”老沙答完得意地笑了笑,然后,一边潇洒地弹着烟灰,一边回问我:“想考我?”
“你不要那么宏观地回答 ,我要你回答具体的、写实的。” 我进一步地提着要求
只见他稍加思索,干脆地回答;“共产党执政的国家,不入党怎么进步?”
“也就是说你入党的初心是为了当官了 ,可以这样理解吧?" 我跟进着。
“是呀。” 他回答得很干脆。
"你比我早熟。” 我随口夸了一句。
“想当官有错吗?当官才有权力,官越大权力越大,权力越大就越能为国家为人民做更大的事情。” 脑袋带滚珠的老沙回答得冠冕堂皇、无懈可击。讲话时的状态,仿佛又开启了作报告时的模式。
我一边欣赏着老沙慷慨激昂、巧舌如簧地口吐莲花,也一边在自己的知识库里,快速地检索着优质词条 :“你如果真是这样想的,那还有啥患得患失的。当今社会人才辈出,让更多比我们优秀的年轻人尽快地走上领导岗位,在更大的舞台上施展才华,对党的事业,对企业的发展不是更有利吗!”
接着我顺便调侃一句 :“革命的重担不能都压在你一个人身上,有些事该放下就放下。调整好身体,在你目前的岗位上做好本职工作,才是正道。有道是,成功不必在我,成功必定有我。”
自以为人情练达、世事洞明,而又经常给别人上课的沙书记,不习惯我们的角色错位,他用不屑的目光看着我,肉烂嘴不烂地回一句:“几天不见,你本事见长呵!”
我故意用语重心长的口气说:“做一名合格的共产党员,不要只停留在嘴上,关键在这儿"。我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你的价值取向该矫正了,要与时俱进!”
再说下去,我怕把握不住火候,惹恼了老沙,便连忙起身告辞,谁想老沙又把我按到沙发上说:“急啥,工程的事还没说完呢。”“还谈吗?”我疑惑地望着他。
“当然谈!”
我们俩相互看着对方,会心地笑了。
2017年8月24日于苏州(公司的作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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