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区长屈宝驹在吴家咀呆了一下午,见自己的伤腿已不痛了,又见天色不早了,谢绝了薛振川一家人的挽留,饭没吃一口,酒没唱一杯,回到了兴隆场伊人客栈,刚要去洗澡,却被六弟派人把他叫去了。他到了观音乡乡公所里,见六弟屈宝骅在看他的师爷温增寿写什么。
屈宝骅见五哥来了,像见到了救星似的,急忙说:“哎呀!五哥你可来了,我还以为你吃了饭后回区上去了呢,我派了好几个人四处找你。”
屈宝驹说:“我们吃了饭后,去了一趟吴家咀,他们车水的现场真是壮观,从河底到山顶,水车一架接一架,真像一条巨龙在吐水,可惜你没有去看一看。”
“水,别提这个水字了,就是这个水字快把我逼疯了。你丢下饭碗就跑了,父亲把我留下了,给我布置了一道死任务,要我,哎,温师爷已写好了,你看看吧!”屈宝骅把温师爷的东西递给了五哥,让他看阅。
屈宝驹晃眼一看, 是一张安民告示,只见内容如下:
安民告示
全体田主粮户:
根据天象推测,旱情还会持续蔓延,濑溪河上游已经断滩,已无水源可至。双滩、邓滩、响水滩、柳滩、五里滩、青杠滩的储水也日趋减少。为确保河水不致浪费,人畜顺利渡过旱关,现决定将河水进行统一管理,按量使用。凡车水灌田一亩者,交纳大洋一块,或者折大米一斗。不交水费者不让车水;已灌田者如数补交;抗拒者加倍罚款,直至上交法庭,以破坏抗旱救灾之罪处治。望全体乡民遵办!
特此钦告。
泸县濑溪河水管理委员会宣
委员长:欧阳仲勋
副委员长:屈宝驹 屈宝骅 桃中杰
公历民国十六年四月二十三颁布
屈宝驹看罢,的确吃惊不小,也沉不住气,问道:“啥子时候又成立了这个管理委员会?我一点儿消息都没有听到说过。”
屈宝骅苦愁着一张脸说:“今天下午才成立的,父亲说他和欧阳县长已商量好了,我们只管执行就是了。我一下午都在考虑这件事,总认为不妥当,这河水是天然形成的,人人都有享用权,再说现在老百姓正碰上百年不遇的大旱灾,又是青黄不接,能有这么多的钱来交吗?这个时候出示这个告示,无疑是给乡亲们暑中加热,寒上加霜,困中加难,日子咋个过呀?”
屈宝驹也说:“六弟的看法是对头的,我也有同感,这公堂的河,它既不姓刘,也不姓杨,同时也不姓屈,我们凭啥子理由不让人家使用。父亲怎么想出了这么个主意来了?”
屈宝骅说:“是呀,我也是这样对父亲讲了,可父亲不听,还训斥我是一个木鱼脑壳,只会响不会动脑筋,白掌了一乡之权。濑溪河不姓刘不姓杨可以姓民国,不姓屈不姓梦可以姓公家,以民国公家出面谁敢反抗?反抗国家就是造反,轻者坐牢,重者杀头,谁不骇怕?是命重要还是钱重要,老百姓都是一群怕死鬼,你们去执行就是了。”
屈宝驹沉默了一阵,问道:“那收取的钱粮归谁所有呢?”
屈宝骅说:“三级平分,剩下百分之十作为征收人员的报酬。那欧阳县长毫力不出,坐收渔利,白拿去三分之一,他当然高兴。当然支持。可害苦了我们这些当乡长区长的。”
屈宝驹说:“父亲真不愧为一把铁算盘,珠子比谁都拨得精,咱们嘉门区有三乡一镇靠河边,有水田十万余亩,可以收大洋十万余块,上交县上三万块,还剩七万余块,这笔钱累计起来不少哇!”
屈宝骅问道:“五哥,你也支持父亲的作法吗?”
屈宝驹坚决地说:“这种逼迫伤害老百姓的事情,我是坚决不会干的。我们这些当官的,不论职位高低,都是广大民众的衣食父母官,随时随地都要为民众着想,为民众作主。横征暴敛,乱搜乱刮,把老百姓逼上梁山造反,最后倒楣的却是我们自己,像巴山虎这种人至今还在寻找机会报仇,不是驻军帮助我们镇守,我们的日子好过吗?父亲总把我们当作他算盘上的两颗珠子拔来拔去的,他又不出面,拿炭圆火石儿让我们捧着,真难为我们了。是当孝子还是当清官,这次又面临着一场考验和选择。六弟,你有何打算?”
屈宝骅坦率地说:“五哥,你是咋个想的,我晓不得;但我心中已有主意,实在逼紧了,我就不当这个乡长了,还是去干我的老本行,当烤酒匠,发不了大财,也饿不死人。反正不伸手向父亲要一分钱,自己挣钱养活自己一家人,空闲了坐下来饮饮酒,吟吟诗,饮酒吟诗,其乐无穷。烟笼寒水耳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再不作那千人骂,万人恨的脏官、昏官、糊涂官。”
屈宝驹赞道:“六弟有骨气,选择不错,我支持你。你有技术,又有两个年轻漂亮的兄弟媳妇作伴,干企业比在这官场上混强多了。我没有你这个条件,不然我早弃官为农了。好,我找父亲去,和他好好谈一谈,让他取消这个不得民心的馊主意。”屈宝驹说罢,起身欲走。
“好,你找他谈一谈最好,你的话也许他要听,我是劝过他了,他是四季豆不进油盐,我也没有办法。他在茗香楼听评书,等一会儿再去。走,我们吃饭去,我还没有吃晚饭。”屈宝骅把五哥和温师爷叫到富康饭庄吃饭去了。
屈宝驹吃了晚饭,又回到伊人客栈洗了澡,急忙去了父亲的小别墅颐养宫。到了颐养宫,守门的蹇大爷告诉他,他父亲听评书还未回来,他又去了茗香楼。卢老板告诉他,他父亲听了评书后去袍哥大爷董文甫家打牌去了。他又赶到董文甫家去,董大爷对他说,你父亲刚刚回去了。屈宝驹又急忙去了颐养宫。
屈长鑫正在陪屈贵珠、屈贵芳(冉秀华)吃夜宵,见五儿子来了,指了一下椅子,说:“坐吧!今天中午你丢下碗筷就走了,我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向你交待,你也没有听上。”
屈宝驹说:“六弟已告诉我了,是征收水费的事吧?”
屈长鑫反问道:“你以为呢?我不会再碰上一个木脑壳吧?唉!你们几弟兄越长越不听话了,还不如这些小娃儿乖。贵珠、贵芳你们睡瞌睡去,我要跟你们五叔摆一会儿龙门阵。鲁妈,把八小姐叫去睡了。”
鲁妈把两们小姐叫走了,屋子只剩下屈长鑫父子两人了。父亲对儿子却拉开了家常:“唉!俗话说:‘鸟大各自飞,儿大不由娘。如今我人老了,管不着你们了,把你们派到第一线去,给你们最好的锻炼机会,可惜你们不去珍惜,稀里糊涂地去混日子,官越当越笨蛋。看来非要逼着我来当佘老太君,百岁挂帅,亲自上前线喽。老黄忠虽勇,但毕竟战不过年轻的马超呀。要退回去二十年,咱们四川的天下决不会只是金、木、水、火、土的天下,而是我们屈家的天下了。你父亲想当四川王是没有机会了,担子就全落在你们几弟兄的肩上了,大哥要理料四牌坊庄园,走不出家门,若是把他抽出来当观音乡的乡长,我看比你和六弟都要强好几倍。就是人矮了些,常言道:高人长腿,矮人长心。这个社会人不讲心计,就要吃大亏,当叫化子。你认为是不是?”
屈宝驹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屈长鑫继续说道:“你二哥在省会当了省参议员,很有前途,可惜没有掌握政权、军权。你三哥在云南当了一个副厅长,可惜却管不了四川之事。你四哥年纪轻轻就当了嘉州的税务局长,可惜婆娘太厉害,他成了一个pa耳朵。你嘛,我其它的都不担心,就担心你的个人问题,你离了婚要结婚,如今谈了一个好对象,你应该好好的待她,早一点把她接进来,养儿生女,作一个贤内助,帮你一把。这门亲订得好,第一对我有好处。解除了我和桂旅长之间的旧隙;第二对你有好处,桂旅长、刘司令都可以破格提拔你,今后当一个省里的厅局长是不成问题的。你小子不要再背着老子去泸州和王玉私会了,被桂家的人晓得了对你没有任何好处。感情这东西纯粹是假的,离开的日子久了就一切都丢掉了。唉!你说是不是?你乐意听也好,不乐意听也好,事实就是这样的。你六弟的事情,唉,怎么说呢?麻绳提豆腐——提不起来了,朽木不可雕也。他要弃政从商,也好,这种人心肠太软了,不能当官。你七弟昨天才听说他没有读书了,自己集股搞了一个小火轮,跑泸州到重庆的客运,当起了轮船老板来了,不晓得生意怎么样?也不回家来看他老子一眼,真没有一点孝心。你八弟在上海念书,听说那地方非常繁华,人也繁华,是冒险家的乐园。也不晓得他能不能应付这纷繁的环境。还有九弟,今年也十八有多了,高中也快毕业了。这兄弟几人转眼间已长成大人了,可他们还没有谈对象,也不心慌,他们不着急,可我着急了。有空你去看看他们,让他们寒暑假回来一趟,不回来,我就不再兑钱去了。唉!几个女娃儿都不谈了,反正姑娘长大了都是别人的,长大的女,泼出去的水。只是你幺妹成天泡在街上看戏学戏,连家也不想回,简直快变成一个野女子了……”
屈宝驹好不容易才听完父亲的唠叨之言,忙接上说道:“阿亚,您老人家放心,我们会好好干的,咱屈家的基业只能越来越兴旺发达,越来越灿烂辉煌,像天上的太阳千秋万代放光芒,像地上的江河源远流长,像咱祖先屈子的诗篇一样名闻天下,万古流芳。”
屈长鑫高兴地称赞道:“我五儿不愧在知识界呆过,说话就像作诗一样,听了总叫人高兴,赏心悦目。眼下在我身边的几弟兄,就数你的官儿最大,最有机会往上提拔,你可要把握住自己哟!不要再做糊涂事、倒霉事哟!”
屈宝驹却说:“那些事,我晓得如何去做。阿亚,六弟写的安民告示我已看过了。”
父亲瞪住五儿子,疑心重重地问道:“难道你也不同意?”
屈宝驹答道:“刚开始我是有些想不通,现在我想通了,您老人家做得对,为国积累财富,这是非常正确的。只是有一件工作要做在前头,这收钱之事,是老百姓最为敏感的事情,也是我们最难做的事情,稍有考虑不周,就会出乱子的。我们泸县嘉门区观音乡出告示,用水要收钱,而川东的区乡不出告示,不收钱,这就会一条河出现两种情况,容易被人钻空子,引起矛盾和纠纷。一旦事情闹糟了,收不了场,我们屈家在泸县荣昌与隆昌几个县的地位和声誉就会一落千丈,失去了民心就失去了一切。所以我认为,要把这笔钱又快又好地收到手头,必须要有明智的政治头脑,必须和川东的区乡各镇联合起来收,让沿河的老百姓无空子可钻。”
屈长鑫兴奋地说:“我五儿就是有心计,想得比我们都周到,难怪有人喊你‘五曲子’哟,果然是一个化学脑壳。不过这古桥乡梦家可是一个屁股虫,专门搔人的屁股,弄得你气痒气痛的,难对付呀。这几年他又仗着杨师长、余师长的势力,专门与老子作对,我搞啥子,他跟着老子搞啥子,专门跟我唱对台戏,抢生意,是我在兴隆场的第一个心腹大患。”
屈宝驹说:“他这样做还不是为了捞取一砣金子两个戈——钱字。不管他有多歪多恶,对我们有多大的仇视,但在钱的问题上,我们的想法和行为是能够统一的。梦伟乾与我曾是泸师的同学,平时就爱财如命,吝啬小气,同学们都叫他‘梦为钱’,做梦都想捞钱,这次机会这么好,他会舍得放弃吗?明天上午我亲自去找他好好谈谈。我不信,吝啬鬼见了钱有不心的。”
屈长鑫一言拍板,赞成道:“行!行!这件事你抓紧办,不能迟延。这收费之事我就全权交给你了,你要把各个乡监督好,特别是你六弟,他书生气十足,性格又软弱无能,办事拖拉皮踏,前怕狼,后怕虎。你要把他盯紧一点。明天,我要去趟泸州,是你阿妈的五十岁生日,你工作忙就不用回去了,贵家、贵珠要念书也不能去,我带贵芳去耍几天,千万千万不要出任何漏子哈!”
两个人又谈到用人的问题,屈长鑫主张用蒋贵善、贾忠诚、蒋才芳这样的人,理由是这些人办事有心计,忠于主人,面子拉得下,关键时刻能出得手。
而屈宝驹却主张用薛振川、唐九公、晏炳洲这样的人,理由是这种人威信高,群众基础强,有号召力,关键时刻能化解民众矛盾。最后两人达成共识:两种人同时都用,打铁卖糖各有所长,让他们各显身手去,最后的得利者却是我们,这才是真正的用人之道。
临别时,屈宝驹又提出了要取消雨坛寺捐派这件事,他说:“雨坛寺把化缘变为派捐,这是不合民情的。现在老百姓本来就恨政府的苛捐杂税过多,现在又冒出来一个庙捐,更要引起老百姓的强烈不满。矛盾一激化了,一样都收不成,欲伤十指,不如断其一指。日前应该集中全部力量,把征收水费的工作抓好,这就叫丢芝麻捡西瓜,舍车保帅。”
屈长鑫又把儿子夸奖了一番,称赞儿子越来越成熟了,还亲自把他送出门口,叫蹇大爷提上灯笼把儿子屈宝驹送到了伊人客栈。
屈宝驹回到了伊人客栈,客栈的总管沈元祥还没有睡,见主人回来了,亲自打来洗脸水让主人洗。屈宝驹洗涮完毕,又问了一下客栈的经营情况,才独个儿安睡就寝了。
第二天一早,屈宝驹便起了床,吃了早饭,安排好了祝季二人的工作后,又去了一趟大哥主办的福星大酒楼,预订了三桌酒席,准备后天下午请客。从福星大酒楼出来,便过桥去了东街。他刚一踏进东街不远,只听得一个妇人的声音在大声喊道:“就是他!就是他!牛局长快抓住他!”
屈宝驹还未反应过来,便被冲上来的两个警察抓住了,把胳膊拧得紧紧的,动惮不得。吓得他急忙问道:“你们这是要干啥子,怎么随便抓人?”
“你自己干了啥子好事难道不晓得吗?走!到乡公所去老实交待!”二人不由他分辨,便把他抓进了古桥乡乡公所去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要弄清楚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还得从二官人区大升说起。
只说区大升换了一身中山装衣服,神气十足地来到兴隆场东街子,原来是要去寻找赌场赌钱的,却一眼看见了”温柔之乡”的招牌,他晓得这是兴隆场有名的妓院。他以前曾经来过这里几回,因衣衫破旧不整,袋中无子而被守门的人作为叫化子撵得远远的。看着那些花姑绿女在门口摇来晃去的,心头虽然痒得发慌,也只有在一旁吞口水。如今他袋中有钱了,这下子可以进去随便摔摆她们了,也出一出以往几回被奚落的仇恨与怨气。他双手往后一背,迈着八字步,慢悠慢悠地走进了”温柔之乡”。
今天,守门的是一个大嘴鼓眼的男人,人称王喳口。他见一个官爷模样的人来了,忙客气地迎了上去,说:“先生,现在时间还早,姐姐们还在休息。”
区大升把头一伸,眼一瞪,恶声恶气地说:“还想拦我是不是?我今天有钱,叫他们通通都起来陪我!如若不听,要你温柔之乡的牌子挂不成。”
王喳口没有办法,只好说:“好,你进去坐着喝一会儿茶,我去通知一下姬妈妈,叫姐姐们都起来陪老爷耍。”
王喳口去告诉了院妈娘,院妈娘姬凤仙听说阔老爷到来,高兴地址长嗓子喊道:“老爷,先坐一坐!我赓即就来。”见他虽然衣冠楚楚,却是一脸病态,言谈举止差个自然,不像一个正儿八经的官爷。但又不敢妄加评判,生怕得罪了财神爷。硬着头皮强装一副笑脸,热情地招呼道:“哎哟哟!我的大官爷呀,是哪一股风把你吹来了,把我盼得哟,眼睛都望穿秋水了。快请坐!快请坐!说完,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区大升的衣裳荷包一动不动,见他掏钱大方不大方。”
区大升明白院妈妈的意思,却故作镇静,慌中不乱,掏出一包大刀牌纸烟来,叼在嘴上慢慢地划上一根火柴点上,斜了一下眼睛,瞄准一张椅子坐了下去,跷起二郎腿,觉得不自然,又放了下去。
老板姬凤仙见此人不谙事理,断定是个生手初脚,这种人好诈钱,于是冲着后院喊道:“茶公,端茶来!”
“来了!”一个老茶倌在内答应一声,端来了一只茶碗,放在区大升面前,冲上了开水,说道:“老爷,请喝茶!”说完,却站在一边不走。
区大升虽说是第一次进”温柔之乡”,但妓院的规矩还是听别人讲了一些的,见茶公不走,晓得是想要赏钱,伸手摸出一大把纸币来,扔给了茶公,连正眼都没有瞟一下。
姬老板见他出手大方,是个有钱的角儿,忙问道:“请问大官爷,你要点哪一位姐姐来陪你?”
区大升说:“有多少,统统叫来,我要亲自过目,满意的我才要。”
姬老板一下叫来了七八个女人,区大升不是嫌她们高了就是矮了,不是胖了就是瘦了,不然就是屁股太大,脸上太黑了,一个也未挑上。姬老板无法,只好亲自去了后院,拉来了一个昨前天才买来的一个逃荒女子,让区大升挑选。这女子今年才十七,名叫蒲云真,猛一看,相貌还有些像吴月珍。区大升一拍桌子,喊道:“就是她!我要!我要!”
姬老板笑道:“大官爷,你的眼睛真尖,一眼就挑得准准的,这位姑娘可是还未开过苞哟,官老爷的钱带够来没有?”
区大升说:“要钱好说,这一张够了吧!”他掏出一张兑钱券,往桌子上一放,又说道:“先押在你手上,等我走时再与你结账。”
姬老板见了这张大票子,心头好不高兴,把他们安排在后院一间平房里,又要来了一桌上等的好酒好菜。区大升进得房子后才觉得身上凉冰冰的,一摸背上全是汗渍,脱掉衣裳扔在了床上,看着蒲云真低头不语。说:“吃呀!喝呀!今天怎么成了哑巴的屁股没话说了?平时你们是吆登喝扯,行势昏了,摸一下都不行。从前我没有钱,玩不起你们,今天我有钱了,就该我出出这口恶气了。过来,跟老子斟酒,陪老子高兴。哎,你怎么搞的嘛?你的脸是死麻穴做的吗?连一点笑容都没有?是死了爹还是死了娘?”
蒲云真”哇”地一声哭开了,悲切地说道:“大官爷,我爹前天才死了,我是走投无路才到这烟花楼来的。”
“噢!你卖身葬父,还是一个孝女嘛。不过,我也是掏了钱的,你要我同情你,谁又来同情我呢?你不斟,我自己倒!”他连着喝了三杯酒,头脑有些昏胀了,话也多了起来,指着蒲云真,不满地说:“你们这些臭女人,擦胭打粉,就以为很香了,照样臭。平时把你们多看几眼,都骂我二流兮兮的,活像我身有麻疯病似的,你有啥子了不起,无非是比别人漂亮一点嘛。我今天就要专门来试一试,漂亮的女人是啥子滋味,与丑女人有啥子不同。不要再哭了,死了老爹添了老公,扯平了噻,来!咱们今晚也学一学文化人和有钱人,也喝个夫妻交杯酒!”
蒲云真连忙摆手说:“大官爷,我不会,我从来没有喝过酒!”
“不会也要喝,今天老子高兴,大病不死,必有后福。我还要感谢你的救命之恩嘞,不是你来看我,我也没有今天,阎王老子早把我叫去了,来!喝!”他把蒲云真当成了吴月珍,强迫地灌了蒲云真一杯,高兴得直发笑:“美人喝美酒,好看!好看!”
蒲云真见他说话神经兮兮的,又惊又怕,被迫喝了一杯,又呛又辣,咳了好半天才平息了。
区大升也不去管她了,自个儿大吃大喝起来,待酒醉饭饱,便要去拥抱蒲云真,要她陪他上床睡觉。无奈病体刚刚恢复,加上醉酒后力气丧失,抓扯了几下,没抓着蒲云真,自己却倒在床上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区大升一觉醒来,看看外面一片漆黑,屋子里点了一盏马灯,饭桌已经收拾走了,蒲云真傻呆呆地坐在一旁。区大升爬起来,在外面屙了泡尿,听见前面楼上还传来一阵阵男女间的嘻笑声,划拳声,调情声,才突然想起今天来的目的,想到女人,又自然想到了大美人吴月珍,想到自己前前后后苦苦纠缠她好十几年了,连一张好脸都没有得到过,一股报复的心理顿时占据了整个心灵。他冲进屋去,对蒲云真大吼:“起来,吴月珍,你给我立即把衣裳裤子全部脱光了,像那天晚上一样,光光的,让我看个够,听个够。”
蒲云真迟疑了半天才站起来,但并没有脱衣裳的想法和动作。
“哼!娃儿都生了好几个了,还有啥子不好意思的,你不脱,我来帮你脱!”
区大升抓住蒲云真的衣裳一扯,便扯了下来,又狠劲一拉裤带,裤子也脱掉了,看着赤身裸体的蒲云真,区大升全身血液直往上冲,再也无法控制,抱住她就是一阵乱摸乱捏,又把她抱到床上躺着,脱掉了自己的裤子,迫不及待地扑了上去,口中狂喊道:“吴月珍,你今天终于被我干上了,我要干死你!干死你!”
她扳开了女人的双腿,狠狠地插了进去,听见身下的女人在哭泣,吼道:“你哭你娘的屄呀,应该叫唤呀,像那天晚上你男人干你那样大声的叫唤呀!”他把蒲云真的臀部越搂越紧,恣肆发泄。
蒲云真是初开之蕾,加上这几天丧父失母的悲哀,身体已极度虚弱,哪里经得起这个丧心病狂的男人的恣意摧残,又羞又气,竟一下了背过气去了。
区大升发泄完了,头脑也清醒了许多,一看身下的女人一动不动,气息已无,连呼几声:“喂!说话呀!我心头晓得你不是吴月珍,我是故意报复她的,让你当了替死鬼!不要紧,我……”见女人仍不说话,又说道:“你是不是太安逸了,还在回味?等一会儿再来,今天我要大战三百回合不下马。”再仔细一看,女人已昏死过去了,下身的血迹浸满了半截床单。他慌忙穿好衣裳裤子,看见自己惹下了大祸,趁现在姬老板未发觉,此时不逃走,还等何时?
他跑到大门口,见大门已上了铁锁了,拉了几下没有拉开,又折转身来,撬开了后门跑了出来。走到了濑溪河边,才把手上的血迹洗了一下,顺着河岸,深一脚浅一脚逃回了石坟山蛮子洞。
第二天一早,姬老板发现了人命案子。慌忙去乡公所报了案,正巧,那天荣昌县县长唐子衡带着民团团总和警察局长来兴隆场设防,风闻驻泸州的军阀要来攻打荣昌县城,兴隆场是通往川东荣昌、大足、永川几个县的要地,为防止战火蔓延到荣昌境内,决定在此驻上一个营的兵力。他们听说妓院出了人命案子,甚为奇怪,便都去了现场,一看女人惨遭如此摧残,都骂嫖客禽兽不如,再看看女人还有一息尚存,乃急忙叫来先生抢救。经过半小时的抢救,蒲云真终于苏醒过来了,并把事情发生的原委全告诉了唐县长和警察局长牛剑光。根据这个线索,基本上弄清了凶犯的身份:是从川南过来的一位嫖客,职位可能是区乡一级的政府官员。
这荣昌县县长唐子衡今年大略五十岁年龄,个子不高,身材清瘦,但很精神。他年轻时在泸州川南师范学堂读书,曾加入过余英的袍哥义字公口,后又加入了熊克武的同盟会,曾受到孙中山、廖仲恺等国民党首领的当面教诲。对当今社会的腐败现象极为仇视,总是发现一次,铲除一次,除恶务尽,从不心慈手软。也不管犯事人有何背景,有何靠山,有何臂膀,照整不误。得了一个美名,人称唐公平。
堂堂政府官员搞妓女,而且心黑手毒,手段残忍,这种人应该好好追查,以清除官场之腐败,以洗雪民众之仇冤。他决定和牛剑光、梦伟乾一道,去观音乡找一下屈宝骅,了解一下观音乡有无此人。
屈宝骅听了几个人叙述,大吃一惊,心想昨天见五哥屈宝驹就是这身打扮,莫非昨天晚上他去温柔之乡嫖妓出了问题?又一想,这不对呀,五哥这个人我还是了解他的,他当官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听到过有关他的风流韵事,一定不会是他。于是便来了一个一问三不知,不晓得管得宽,三推两脱手,把几个人打发走了。
唐子衡仍不死心,又四处打听吴月珍是谁?通过她寻找凶犯的线索,这也是一个捷径。很快他们便晓得了吴月珍是观音乡十里冲吴家咀人,是一个普通的家庭妇女。几个人正要从东街出发去吴家咀,却见一个头戴黑呢子礼帽,身穿银灰色中山服的中年人从南边走来。
姬凤仙看见了,大喊一声:“唐县长,牛局长,你们看,就是那个人!”
唐子衡心中一阵欢喜,问道:“你可要看清楚点哟,抓错了人可是不好收场的哟!”
“我走拢去看看!”姬凤仙走近来人,因为区大升与来人高矮胖瘦有些接近,姬凤仙昨天只见了区大升一面,并未记熟,一看来人穿着一致,心中便肯定来人是昨天的那个人,于是便大声呼叫道:“就是他!就是他!牛局长快快抓住他!”
牛剑光一听姬老板叫喊,把手一挥,带了两个警察冲上去,扭住了来人。那来人吓了一跳,喊道:“你们这是干啥子?为啥子随便抓人?我是屈宝驹,嘉门区的区长,你们认不倒人吗?”
唐子衡冷笑了一声,说:“你是区长就了不起哪,你就是皇帝也一样,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次你屈宝驹碰在了我唐某人的手头,这下你可是红豆腐进了坛子——倒了大霉了。把他带进乡公所慢慢审问。”
屈宝驹听出了一点头绪,挣扎了几下,吼叫道:“你们松手,放开我!请你们搞清楚了再动手,瞎着一双狗眼乱指乱抓是脱不了手的。”
牛剑光骂道:“闭住你的狗嘴,你自己干了一件大好事情,难道还不晓得吗?走!到乡公所去老实交待!”
屈宝驹仍然不断挣扎,吼叫道:“你们凭啥子要我老实交待?这是侵犯人权,赶快把我放了,不然,我会告你们的。”
“你自己干了坏事,还强装嘴硬,不给你退退神光,你认不倒我牛大爷是如来佛变的。”牛剑光随手给了屈宝驹两耳光,喊道:“带进乡公所去!”
屈宝驹坚持不进乡公所,仍据理力争,死不承认自己干了什么坏事。说:“牛大鼻子,你身为警察局长,公报私仇,今天打了我两耳光,明天我要把你的两只手掌剁下来。”
牛剑光更生气了,说:“吔,屈宝驹,你这个畜牲,把人家一个小姑娘都快干死了,嘴巴还像茅厕里的石头又臭又硬,看来不给你再来几个杀威棒,你总以为牛大爷只是一个吃素的。”
屈宝驹晓得牛剑光为人凶狠毒辣,杀一个人如拧死一只小鸡一般,也不想跟他硬顶下去了,看见梦伟乾在场,央求道:“老同学,梦乡长,你帮我说上几句公道话吧!”
梦伟乾冷笑一声,说:“老同学,你就受点委屈吧,这次我帮不了你的忙。咱们唐县长是最恨你们这种腐化败坏之人的,你自己挖坑自己跳,碰上了唐县长,你就自认倒霉吧!五曲子,你龟儿子也太霸道了,你们川南的女子还少了吗?叫化子身上的虱子,一摸就是一大把,你留着舍不得搞,却跑到我们的地盘上来嫖妓女,还差点儿把人家搞死了,现在连下床的力气都没有了。你这种人不收拾,天下的女人都怕要遭大殃,受大害,一个都活不下去了。”
屈宝驹直喊冤枉,说:“我没有嫖妓,我从来不会去嫖妓。你们要相信我,若不相信,你们可以去把父亲屈长鑫请来问一问,昨天晚上我到你们东街来过没有?”
唐子衡一听屈长鑫三个字,火气反而更大了,愤怒地说:“哼!你想表白你是屈长鑫的儿子,我就会放了你是不是?呸?打错了算盘。不提你父亲,我还只有一气;提起你父亲,我浑身都来气。你父亲是个啥子货色?我们川东川南,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当着众人的面,我可以数出他千万条罪恶来。他在当兵时,就倒卖枪枝弹药,乱设名目,搜刮民脂民膏,贪污克扣士兵饷粮,还充当满清皇帝的鹰犬和刽子手,屠杀了多少革命党人和农民兄弟。被开除军队后,又贩卖私盐、烟土,勾结贿赂官府,患通土匪恶霸,横行四乡,欺诈百姓,残害黎民……”
屈玉驹喊道:“唐县长,你也是官场之人,应该懂得官场的规矩,不能在大街市上攻击诽谤别人呀。就算是我有啥子过错,也不关我父亲的啥子事,好汉做事好汉当,请你不要再说下去了!要打要罚,你对我说就是了。”
这时,他们周围已围扰了好几十个人,一听是唐县长在揭屈长鑫老底之事,谁不高兴?一起喊道:“不答应!唐县长,讲?这是咱川东的地盘,不怕你屈家几爷子能翻天!”
这下县长唐子衡更来劲了,说:“远的不说,久的不说,就说近的、新的。你们那庄园、田土、商店、工厂,等等一切,是怎么来的?难道是凭你们自己的一双手劳动挣来的吗?不是!难道是靠你们的智慧创造出来的吗?不是!是你们仗自己的权势,巧取豪夺,欺压盘剥,敲诈勒索而来的,多少人家被你们整得家破人亡,逃离他乡。弄得多少丈夫失去了妻子,多少妻子又没了丈夫。是农民的血汗泪水养肥了你们,是贫苦人的白骨砌起了你们一座座庞大的庄园。像你父亲这样五毒俱全,十恶不赦的人,还能教养出一个好儿子来吗?说不定你比你父亲更阴险、更毒辣、更狡猾、更凶残。”
屈宝驹不服气地说:“不允许对我进行人身攻击,好人难当,英雄蒙尘,随便你们说吧!”
牛剑光说:“你的意思是唐县长冤枉你了?你是好人还是歹人,今天就当着众人的面,给你搞归一。姬老板,你来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再认他一认,看他是不是那个摧花之贼。是,就抓他回县城,先公审,后游街,再枪毙,我就不相信,他屈家敢来劫法场。”
这姬老板今年也不过四十来往岁,以前曾是梨园川剧社班主柳絮飞的忠实崇拜者,私交甚厚,见柳絮飞被屈家无故踢出剧社,很为不满,欲打抱不平,又无机会,如今机会来了,岂能放过?又见唐县长、牛局长等人对屈家充满了敌意,有他们撑腰打气,哪里还顾得上你王二麻子姓张不姓张,整倒他一个屈家的人再说。冤屈一个他这种人有什么要紧,难道他屈家冤枉的好人还少吗?于是,坚决而肯定地说:“就是他,没有认错,谁做了丑事肯承认。哦!我想起了,他还押了一张兑银票在我手头。”她转身跑回妓院,拿出一张彩券来,朝大家扬了扬,说:“你们看,这是啥子?这不是屈家的东西吗?还想抵赖,人证物证俱在,看你龟儿子还有啥子话说?”
唐子衡接过兑银票看了又看,然后对屈宝驹说:“屈大区长,这下你还有啥子可以狡辩呀?”
屈宝驹看了那张兑银票,的确是自己家内部使用的,咋个这么巧?今天真是黄泥巴掉进了裤裆,不是死(屎)也是死(屎)了。此时,他反而冷静了,沉默了一会儿,说:“既然是这样,我也无可非议,只是我区里还有一些公务尚未作交待,请你们把我弟弟叫来,我向他们交待一下。”
牛剑光当即否定道:“不行!你想叫他来通风报信,好带人来打我们的埋伏,把你抢回去是不是?”
民团团总崔积成说:“你耍花招耍惯了是不是?在你的臣民那儿可以,在我们面前,就收起你这一套。纵然你们屈家过去是东霸天、南霸天、西霸天、北霸天,但你难逃脱四个字——死在今天。不要打鬼主意了,等着死吧,等着你那恶霸父亲来收尸吧。”
梦伟乾在一旁也火上加油地说:“唐县长、牛局长、崔团总,屈长鑫三番五次的向省里告你们的黑状,特别是唐县长。他们想尽了一切主意,要把你撵出荣昌去,好让他们一家来作正,还在川东川南挑起一次又一次民众的纠纷,打冤家。不晓得死了多少人。今天,他们的人犯在我们的手头,你千万别放过了,弄回去好好整一顿,煞一煞他们的威风。不然,我们这地方清静不下来。”
屈宝驹一见梦伟乾如此翻脸无情,无一点同窗情谊,气得他七窍生烟,不知道如何骂他才好,只是语无伦次地说:“梦为钱,你……你太无同……同学情谊了,想……想当年,我……我借钱给你过难关的事了吗?你不修路补桥就算了,也不该落,落井下石呀。你们乱整就乱整嘛,整拐了没有你们的好处,捉虎容易放虎难。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今天算我屈宝驹祸从天降,自认倒霉了。见我父亲你们不让,见我弟弟你们也不让,但我见一见我的朋友,交待一下双桂花园的情况,总可以吧!这关系到上百工人的工钱问题,我不能因为我倒霉,让工匠们也跟着我倒霉吃亏呀?”
唐子衡见屈宝驹如此狼狈还想着工匠利益,心生同情之感,问道:“你朋友是谁?”
屈宝驹说:“就在前面不远的十里冲吴家咀,他叫薛振川。”
“哦!是他,薛大哥,我认识呀。”梦伟乾说。
“可以,梦乡长,麻烦你跑一趟,把薛振川叫到这儿来,当面交待清楚!”唐子衡害怕屈宝驹耍心眼,玩手段,又说:“噢!顺便再询问一下吴月珍,把情况查实,不能有半点虚假。先把屈区长扣押起来!屈区长,对不起了,先委屈一下。”
梦伟乾急急忙忙来到了吴家咀,见到了薛振川和吴月珍,把情况详细地对他俩说了一遍。
吴月珍还没有听完,已气得两颊绯红,满脸怒气,大声骂道:“这个无耻的畜牲,牛马不如。振川,这种人还理睬他干啥子。鼻子勾勾,害人的篼篼;贼眉贼眼,做事阴险。昨天晚上我考虑了一宿,总觉得与这种人打交道不稳当,你看这不……”
薛振川哈哈大笑道:“瞧你这个人呀,就跟司马懿一个样,过了身的事情啥子都晓得。你早晓得他要出事,昨天就该开销他,把他撵出门去,板斧劈干柴,一刀两断,永不往来。这样,他今天就不会求人叫我去了呀。”
吴月珍望了一眼丈夫,没有与他争辩,心中却不服气,轻声嘀咕道:“他说那些话,这么难听,你也听得惯?还笑得出来!”
薛振川又微微一笑,非常大度地说:“他说的那些话,你又没有亲耳听见,就当耳旁风吹过,身正不怕影子斜,行得端,走得正,还怕别人说三道四吗?”
吴月珍说:“你倒是说得轻巧,吃根灯草,没事一般。拿我的名字去残害一个姑娘,这个气我永远也消不了的。”
“好啰,你先不要乱生气,让我先去看看,真有其事,我就当着他的面黑下脸来,打他一顿臭嘴巴,然后和他一刀两断,断绝一切关系,永不往来。如果事情有出入,我们还得帮人家一把。做了好事好事在,留与儿孙下一代。月珍,你说行不行?”
吴月珍点了点头,说:“去吧,他是冤枉的,你要坚决帮他;他要真是做了坏事,就和他断绝关系,不要再理睬他了。”
梦伟乾见薛振川夫妇俩思想开通,懂理懂节,也说道:“酒肉朋友好交,患难知己难寻,他屈宝驹碰上你们两口子,算他这一生没有白活。我原本是想借这个机会整他一下的,落井下石,把他置于死地,听了你们的一番话,我很受感动,我也要抛弃挟嫌报复之心,公正地处理好这件事。他毕竟货和我有同窗之谊嘛。走吧!薛大哥,我们不能再延误时间了,救人要紧。”
薛振川向唐九公、晏炳洲简单地交待了一下车水之事,便跟着梦伟乾去了兴隆场。
吴月珍见丈夫走了,心中的气忿一时难以消去,她想到那些肉麻的淫语,浑身犹如针刺一般。区大升这个混帐纠缠了她好几年,也从未露过如此狂言乱语伤害她。昨天才认识的屈宝驹,他就无羞无耻,恣情凶残,再与他往来下去,还不晓得要闹出什么事端来哩,抓他去砍了头最好。
想到区大升,吴月珍的心头”咯噔”了一下,昨天在蛮子洞见了他后,一直未见他来吴家咀,她煎了一药罐子草药,叫儿子福娃送去,儿子却没有去送,说区大升去了兴隆场。她当时正在忙碌,也没有在意。他病得那样子,去兴隆场干什么?正巧,福娃刚放学回家来,连忙问道:“福娃,你昨天说区大升去了兴隆场,在哪儿看见他的?”
福娃说:“我昨天中午在古桥桥头耍,看见二官人穿了一身灰色的中山服,戴了一顶黑色博士帽,洋洋歪歪地往东街去了,干啥子我不晓得。”
吴月珍听了,心头一激愣,问道:“福娃,你再说一遍,他穿的啥子衣裳?”
福娃说:“就是纸币上的那种,孙中山总理穿的衣裳,叫啥子中山服。”
“哦!我晓得了。”吴月珍像明白了什么,转身进了灶房,对张丽群说:“群妹子,你照拂一下,我去去就回来。”她提起药罐子匆匆忙忙去了石坟山,来到了蛮子洞,进洞一看,区大升仍然还躺在床上,不过身上却穿了一套银灰色的中山服,一顶黑帽扔在了床头边,颜色、新旧几乎和屈宝驹的穿戴穿一模一样,吴月珍一下子明白了屈宝驹为什么被抓的原委了。
一听到脚步身,区大升翻身爬了起来,一见是吴月珍,脸上由惊转喜,兴奋地喊道:“哎呀,是月珍来啦!请坐!请坐!还给我送药来了,你对我太好了!”
吴月珍站在洞门口没有往里走,试探地问道:“昨天晚上你到啥子地方去了?”
区大升打了一下噔,摸摸脑袋,说:“你昨天晚上找我来了呀?哎呀!我到嘉门镇去了,是我舅舅带信来的,要我明天到泸州城去,这身衣裳还是他老人家买的哩。我是舍不得你才又返回来了。月珍,你跟我走吧,我现在有很多的钱了,你看这是一张兑银券,一张就可以兑一千块大洋呀。有了这些钱就可以到大城市去过好日子。你这么年轻漂亮,进了大城市,就不再日晒雨淋,脸朝黄土背朝天了。穿长旗袍,烫卷卷头,画眉毛,打口红,打扮得比省长的姨太太们还漂亮十倍、百倍。我现在谁都不喜欢,就只喜欢你一个,那些女人像个呆鸡一样,抱个死尸睡觉,谁有兴趣嘛?只有你才是我……”
吴月珍听了,气得真想一药罐子砸下去,让他的脑袋开花。但她强忍住了,她已晓得了区大升才是残害蒲云真的真正的凶犯,必须把他稳住,不能让她逃走了。
区大升见吴月珍不动声色,又走近她几步,接过药罐子,紧紧地拉住她的手,说道:“你今天必须跟我走,现在就走,这地方我不能再呆下去了。”
吴月珍挣脱区大升的手,把药罐提了起来,找了一个破碗,倒上药汤,装着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问道:“为啥子呆不住了,你又做了啥子坏事、亏心事?”
“这个你就不要多问了,哎,我一切都是因为你,因为你,我昨天晚上才惹下了一场大祸。告诉你也不怕了,我现在横下心来了,你要是不同意跟我走,我就把你男人杀了,把你儿子杀了,女儿也杀了,一个不剩。你本来就是属于我的,十八年前我就开始追求你,要讨你当我的婆娘。薛振川是半途中杀出来的程咬金,我和他有夺妻之恨,不杀他我誓不罢休。”
区大升顿了顿,阴险而轻慢的笑了笑,说:“嘻嘻!我再告诉你,那天晚上你在洗澡时,我把你全身上下全都看到了,真漂亮,真过瘾,你现在已是我半个婆娘了。可是你害得我整整病了三天三夜,是你来救了我,我们两个前世肯定有姻缘,这苍蝇都不愿意来的地方,你为啥子偏偏会来?为啥子偏偏又是你来救了我?这不是姻缘又是啥子?俗话说,看到身,一半亲……”
好心救了他一条狗命,却引来了一大堆龌龊,又想起那天晚上洗澡时猫叫的情景来,吴月珍又羞又恼,强忍不住,把药碗一摔,伸手就打了区大升两个耳光,大声骂道:“不要说了!你这个猪狗不如的畜牲!这么无耻下流!”
“打吧!你一打我更痛快了,但打了之后必须跟我走!”区大升干笑了两声,不知羞耻地继续说。
吴月珍也跟着干笑了几声,说:“跟你走,我也不会吃亏,城市头的生活谁不向往和羡慕啊?可是我也该回去准备一下呀。这光天白日的,我们怎么走,走不出两里路恐怕就要被人抓住。到那个时候,你们男人丢了脸皮不要紧,我要是丢了脸皮,丈夫不要我,儿子不认我,我活在世上还有啥子意思,不如自杀了好。这样吧,今天晚上半夜过后,你到吴家咀后山来接我,趁人深夜静时再跑,保证我们一跑就会成功。”
区大升一听高兴的跳了起来,连声问道:“月珍,这是真的吗?你不会骗我吧?我可是真心对你好的哟。”
吴月珍笑笑,严肃的说:“这么大的事情,我会骗你嘛?哎!骗你不是人。你一定要来哈!我该回去了。时间长了,别人会起疑心的,我男人他今天又回来了,我要回去想办法打发他回工地去。”
“我不想让你走,我要这个……”区大升拦住了吴月珍,抓住了她的双手。
“你着啥子急?过了今晚半夜,我就是你的人了,那时你要做啥子,也没有人敢拦你了。我再不回去,一旦被他发觉了,我们就放不了筏子跑了。”吴月珍慢慢挣脱了区大升的双手,努力装出一副笑脸,情绪稳重地匆忙回家去了。
“月珍,慢走哟,我半夜过后一定去等你呦!”区大升追出洞口来,又叮咐了一句。
走到半路上,吴月珍才感到非常的后怕,她一摸身上全是汗水,胸前已浇湿一片。她也顾不上这些了,她现在最要紧的是要赶快去兴隆场向梦乡长报告,叫他赶快派人来抓真正的凶犯区大升。不然,屈区长就会丢一个冤枉命,自己一家人也危在旦夕。她转过了黄桷坪,便快步向兴隆场跑去。
要知吴月珍是否救下了区长屈宝驹?
欲知详情,请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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