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区大升被吴月珍派去兴隆场打酒买肉,在路上,他被贾忠诚的一番话打动,决定从今以后死心塌地地为四牌坊的屈老太爷干事情。他得了屈家的十块大洋后,一方面打扮了一番自己,另一方面又想去点缀一下吴月珍,以此讨得她的欢心,达到自己的两个目的:一、探听到小双身世的底细,找一条新的发财捷径;二、进一步靠拢吴月珍,实现他多年的色欲愿望,这最后一条是他答应为贾忠诚办事的主要因素。
他从懂事那天起,他就觉得他爷爷,他父亲,还有他几个叔叔都是十里冲有头有脸的人物,不仅田多房宽,有吃有穿,几个叔娘还打扮得特别漂亮,是十里外响当当的大户人家。可是到了他这一代,就接二连三出事情,好端端的一个大家庭突然间一下子就垮了。有人对他说,表面上是古佛山上的棒客害的他们家家破人亡,实际上是屈家勾结土匪合伙干的。可自己没有证据来证明这一切,加上自己又好赌,在屈家又借了许多钱还不起,只好把剩余的土地全卖给了四牌坊屈家抵了账。自那以后他没有了立锥之地,只好搬到蛮子洞居住去了。
家族是彻底衰落了,但他从来不甘心,他天天都在做发财梦,希望能讨一个像吴月珍一样漂亮的婆娘。可财神菩萨一直不保佑他,让他贫困潦倒,被人唾弃咒骂。今天机会来了,他岂能轻易放弃,他要竭尽全力,重新夺回被屈家夺走的田土、房屋、也堂堂正正地做一个富豪之人,到时候再想办法把吴大美人弄到手,岂不一举两得,两全其美。
他美滋滋地回到了吴家咀,正巧,张丽群、晏三嫂、甘五娘送幺间饭和茶水去了河边,只有吴月珍一个人在灶房忙碌。便放大了胆子,故作极松快的样子喊道:“禀告夫人,奴才奉旨圆满完成任务凯旋归来啰!”
吴月珍扭头一看,见了区大升这一身打扮,扎实地让她吃了一惊,刚才出门时还像叫化子一般,转眼间从头到脚都换了一身新的,新帽子、新衣裳、新裤子、新布鞋,精神面貌焕然一新,跟从前判若两人,她一时竟看呆了。
区大升轻松而潇洒地放下箩兜,一一地拿出肉来、酒来,说道:“这是三十斤猪肉,这是二十斤酒,这是五斤盐巴,一壶麸醋,一钵胡豆瓣,共计三十一块零八分钱,本人一分钱没有贪污不说,还垫了一块零八分钱。请夫人过目!请夫人过目!哎,月珍妹子你发啥子愣嘛,是不是见我这一身……”
吴月珍这才回过神来,疑虑的语气说:“喔,看见了,等会儿张丽群、晏三嫂她们回来后过秤验收,大家的事情大家管,区大升,你也不要多心哈!”
区大升连忙点头说:“吴三妹你说得对,我绝不会多心的,公事公办,这个我懂。喔!这是一笼猪肝和一斤保肋肉,是我买来孝敬你……你老人家的。真的,你不要用这种奇怪猜忌的眼神看着我,这个钱一不是我偷来的,二不是我抢来的,三不是我骗来的,四不是我赌博赢来的,更不是我从你们的伙食钱里抠……贪污出来的要问是怎么来的?这真还有一段传奇的故事。俗话说的好,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三穷三富不到老,该我发财跑不了。告诉你吧!这是我泸州的舅爷送给我的。你可能都晓和,我有一个舅爷在泸州城里做大生意,刚才我上街,正巧碰上他老辈子到兴隆场来收草席和麻线,他见我可怜,一下子给了我五十块大洋,还非要跟我到我家来一趟不可。你是晓得的,我那个家哪是家嘛,纯粹就是一个狗窝,比起四牌坊的狗窝还差几百倍哩。我不敢叫他老人家来,一怕臊了他的皮,二怕把他吓出病来,我要招人命案,便扯了一个把子,把他老人家支走了。不过他的事情也多,说不定哪天空了要来一趟。月珍,你说,我现在有这么多的钱了,干啥子好呢?”
吴月珍没有心思与他多说,便借口道:“你的钱你自己安排,问我干啥?反正一句话,不要拿去赌掉了。哎!水缸没有水,你辛苦一点,挑上几挑吧!”
区大升爽快地答应一声道:“喳!夫人,奴才马上就去!”你挑起木水桶到房子背后的桃花泉挑水去了。
这桃花泉是一口天然的泉眼,原来只是一个水凼,经吴家几代人的培整,如今又把它修成了一口水井,并在周围栽了许多桃树,其中那棵长在进边的桃树比水桶还要粗,枝叶繁茂,将半边房子遮得严严实实,一到阳春三月桃花盛开,夭夭灼灼,格外夺目。这口水井虽只有半人多深,但泉水却终年不断,清澈甘美,每日可供七八十人饮用。这二百余年来,吴家已出了几代美人了。特别是吴月珍,今年已是三十多岁的中年妇女了,看上去却只像一个二十四五岁的年轻媳妇,稍微一打扮,绝对胜过许多的未婚美女。人们都说她是喝了桃花泉的泉水才长得这般标致漂亮,美丽无比的。
区大升来到井边,见满坡桃花盛开,一朵比一朵鲜艳,煞是叫人春情涌动,心猿意马。他正在胡思乱想,见山坡上树林里钻出来两个小姑娘,原来是闻香和小双姐妹俩。区大升心头想,何不借此机会向两个姑娘口中套出真话来,于是便对两个小姑娘说:“闻香,小双,你们过来,区大爷给你们糖吃。”
闻香断然说:“我才不吃你的东西咧!”
区大升不明白地问:“为啥子,为啥子?”
闻香说:“我看你不像是一个好人。坏蛋的糖是臭的,苦的,有毒的,我们当然不吃。”
区大升听后,吃了一惊,怒问道:“谁跟你说的,我是坏蛋,我不是好人?肯定是你们娘老子教你的!”
闻香说:“那才不是咧,是我自己晓得的,十里冲、兴隆场谁不晓得蛮子洞住了一个区懒王。”
区大升说:“你不吃算了,我给小双吃,小双比你乖。”
小双说:“我姐姐不吃,我更不吃。”
区大升说:“你们都是憨包,这糖又香又甜,好吃极了,看我吃给你们看,”
他嚼了一个糖,又说:“怎么样,没有毒嘛?!棒棒糖,蜜蜜甜,吃一个甜半年。吃一双,香十年,吃三个,中状元。男状元,女状元,中了状元吃不完。你们要是不吃,二天就中不了状元了。”
两个小姑娘见他吃得津津有味,经不信诱惑,放下背上的松枝,走到了区大升跟前。
闻香说:“区大爷,你要我吃你的糖可以,但你必须答应我们一个要求,否则,我们就不吃。”
区大升说:“我请你们吃东西,还倒要答应你们的条件,我这才真是好心无好报,烧香惹鬼叫。说吧!啥子要求?”
闻香将头一扬,一板一眼地说:“我俩个吃了你的糖,你从此以后不准再到我们吴家咀来耍了。”
区大升闻言,又大吃一惊,问道:“为啥子?”
闻香认真的说:“这个问题很简单,第一,你的房子不住在这里;第二,你的田土不在这里;第三,平时你好吃懒做,赌博成性,偷鸡摸狗,是个贼娃子;第四,我们两家无亲无戚,你来多了,别人要说我娘的闲话。”
小双说:“我娘是个美丽善良,充满同情心的好女人,跟你们这些男人打交道不会有有好处,以后你离我娘远一点。”
区大升闻听此言更为吃惊,他看着眼前的这两位孩童,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从她们嘴里说出来的话。这钻心刺骨的话,恐怕连大人也不会说出来的。忍不住大声问道:“这肯定是你娘教你的?”
闻香说:“不是,是我自己明白的。”
区大升说:“大人之间的事,你们小娃儿家不懂,不明白。”
小双严肃地说:“哼!不懂!不明白?不明白的应该是你自己。癞子癞,头长癣。脸不要,不要脸。吃了饭,没事干。打牌九,输得惨。东家瞧,西家看,三只手,贼大胆。又偷鸡,又偷钱。见女人,不转眼。不理他,死纠缠。耍……”
区大升不容小双念完,大吼一声:“不要念了!”随后又苦笑一声,说:“嘿嘿,小双真乖,念得真好听,不愧是屈家的后代,聪明,书礼好!”
小双马上反驳说:“你胡说,我才不姓屈哩,我姓薛,我父亲叫薛振川。母亲叫吴月珍。”
区大升纠正说:“不对,对!你现在的父母是薛振川和吴月珍,可你过去的母亲叫洪玉霞,父亲叫屈宝江,你骗不了我的。”
小双说:“你胡说八道,我过去的母亲叫谢玉环,父亲叫薛振清。不信你问我爹去。”
区大升见问不出一个结果来,只好把糖往小双手里一扔,挑着水桶气鼓鼓地回去了。
吴月珍见区大升回来了,问道:“区大升,刚才你在吼叫啥子?是不是闻香小双惹你生气了?”
区大升把水倒进了水缸,揩了一下汗水,说:“没有!没有!你那两个宝贝姑娘太聪明了,长大了肯定不得了。哎!小双她妈也太心狠了,要是我,就是讨口要饭也要把她养大成人。好死不如赖活着噻。”
吴月珍没有多想,马上反驳说:“女人的事你不懂,一个人若能好端端的生活,谁愿扔下自己的亲骨肉去死嘛。她肯定是被逼到绝境了,才去走那条路的。”她一急,忘了给小双隐瞒身份了。
区大升一听有门,故意用话激她,说:“咳!听别人说,小双她妈临死时给你们留下了好大一笔钱哩,要是没有这笔钱,薛大哥决不会收留一个外乡来的孤儿的。”
吴月珍听了这番话,气得两眼直冒烟,温柔漂亮的脸上显出了少有的愠色,她自己能忍受一切委屈和误解,但决听不得半句有关侮辱和损害丈夫的话。在她心目中,她男人薛振川是一个伟大而高尚,正义而善良,找不出半点缺点的大好人,岂能容别人随意诽谤、诋毁他,往他身上栽脏泼污水。可是,更为重要的一点,吴月珍并不晓得区大升的险恶用心。一气之下,和盘端出:“你不要听别人胡说八道。小双她妈要是有钱,也不会走几百里路来四牌坊投奔她叔爷了,这个人面兽心的老畜牲,连自己的侄儿媳妇也不放过,真正是一个老骚狗,老骚羊!大色狼,小双她妈不遭害,也不会跳河自杀的。我薛大哥仗义收孤,虽不图别人报答,但也不能往他身上乱泼脏水呀!你是听谁说的,我找他讲理去,我吴月珍不是软弱可欺的。”
区大升心头好一阵惊喜,心想大功告成了。屈家办不成的事情,他两句话就套出来了,真是人走运来马走膘,这下该我区大升发大财了。但还是故意叹了一口气,说:“唉!我上街时,听几个过路的人讲的,月珍啊,这世道好人难当呀!屈长鑫这条老狗,真是一个头上生疮,脚下流脓,坏事做绝,恶贯满盈的坏杂种,早该五雷打,六雷轰,今天就立马短阳寿,死了猪拖狗嚼,五马分尸,碎骨万段。不过,小双只是一个小娃儿,她说的话你们也相信吗?”
吴月珍忍不住愤怒之情,却把秘密全说出来了,她说:“她妈自杀前留下了一份血书,上面写得非常清楚,谁听了不伤心,不气忿呀!这屈家的人原来这么坏!”
区大升继续打探道:“薛大哥这个人平时最敢仗义执言,天不怕,地不怕,就像当年的程咬金,连皇帝老子也不怕。这件人命关天的事情,难道薛大哥就这样阴打阴消了吗?”
吴月珍一边做事,一边说:“这血海深仇怎么能阴消了呢?只是小双还小,等她长大了以后再说吧!俗话说得好:‘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一条人命就这样了结了吗?不会的,天理难容。”
区大升鼓动说:“对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月珍,你告诉薛大哥一声,要找屈家报仇,我区某人首先算一个,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进油锅,我姓区的决不含糊,不把屈家弄个人仰马翻,四脚朝天,我区大升就是乌龟儿子变的,不,乌龟孙子变的。”
吴月珍好像有些迷茫,但却没有彻底警觉,对区大升说:“区大升,你行吗?谢谢你的好意。喔,我刚才对你讲的那些话,你千万不要给四牌坊的人讲,让他们晓得了,咱薛大哥就和他们屈家结下了冤家对头,八百斤的锅盖揭不开了,薛大哥这个人你是晓得的,他一辈子就是爱管个闲事,而且管得巴心巴肠,谁都劝不住。他做了好人,肯定要得罪那些恶人。大升哥,我再对你说一句,这件事你千万不要对屈家的人讲哈!”
区大升心里虽然嘲笑吴月珍的心灵单纯,善良可爱,但嘴上却马上赌咒发誓般地说:“月珍,你把我大升哥看成啥子人了?我过去是有些小毛病,对你也有点那个过分了,不过,我现在已经改正了。再说,我区家的人是咋个死的,我哑巴吃汤圆心里头还是有数的,我只是没有力量与他们抗衡。这件事情我要是对屈家的人嘘了半句话,嘴巴长蛾子,舌头长毒疮,讨婆娘被儿卡死,当壮丁遭炮打死,爬大山被,岩石砸死,过河沟被水淹死,吃饭被汤哽死,干活路被那锄头挖死……”
吴月珍被区大升一阵指天划地的动作逗乐了,笑道:“你不要真的把自己咒死了。你若是真的变好了,我二天一定给你介绍一门亲,结了婚,好好过日子,不要再东跑西走地当烂杆儿了。本乡本土的乡邻乡亲,谁也不愿意让谁的日子过不下去的。”
区大升见吴月珍笑了,笑得那么甜,那么美,叫人看了撩魂动魄,百年难忘。今天,他和她讲的话,比过去十年的总合还要多。区大升以为吴月珍对他的看法已经百分之百的改变了,何不趁此机会把银钗木梳及耳环拿出来送给她呢?他掏出三样东西,递给吴月珍,紧张地说:“月珍妹子,这是专门买来送给你的,不值钱,我过去有些地方对不起你,这点东西算是我的赔罪之物,请你无论如何要收下。”
吴月珍一看这些女人之物,吓得连声喊道:“这些东西我不要,快拿回去!快拿回去!”
区大升央求道:“月珍妹子,你一定要收下,不然,我区大升就没有面子了。”他把东西往吴月珍手中塞去。
“我不能要!”吴月珍坚决地推让。
两人正在推让,外面传来了张丽群和晏三嫂的说话声。吴月珍更心慌了,生怕被她们进来撞见,传扬出去,她就丢人显脸了,只好收了下来,顺手放在了碗柜的底脚缝里去了。
张丽群进屋后,兴奋地说:“三姐,咱们的龙越斗越长,今天又有四家人来搭伙了,上午请的几个临时工用不着了,薛大哥见他们都是远处逃荒来的干人,被辞掉了后找不上活干,生活没有着落,便带他们去了嘉门镇,顺便再向屈区长延长几天假。他要我告诉你,今天晚上要回来晚一点,吃饭时不要等他了。”
吴月珍嗔道:“像个三脚猫一样,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跑了。”
晏三嫂说:“薛大哥是个热心热肠之人,见不得别人唱苦戏。我们十里冲幸好有他这么个人,不然谁能有这么大的号召力?没人出来承头干,大家还不是一盘散沙,真正成了守着河边没有水喝,端着金碗讨饭吃。”
张丽群指着区大升说:“都像二官人这种男人,这世界就变成另一个样子了。车水骇怕吃雷公肉,挑水又怕闪了腰,去给别人舔脚指拇,舌头又长粗了点。”她瞅了一下区大升,连打了几个啧啧,讥笑道:“哟!哟!哟!今天二官人开了天光了,换了一身新狗皮,是不是拿了买肉的钱买衣裳去了?”
晏三嫂、甘五娘也一齐发问:“是呀,老抠,你是不是抠钱用了?”
区大升气得直翻白眼,但又惹不起这几个女流之辈。要骂街,人家可以骂你三天三夜不翻豆杆儿,从你祖宗八代一直骂到你孙子下面的五代六代,花的、麻的、腥的、臊的,专拣你的痛心处骂,气短者,活活会被气死。特别是张丽群,别看她今年只有二十四五岁,却天生有一副泼辣相,人标致漂亮,在十里冲也是数一数二的,但巧嘴利舌也是数一数二的。不管是什么人,什么事,只要是她看不惯的,就敢说敢为,从不饶人。乡亲们给她取了一个外号叫‘六轮炮’。这六轮炮一轰,二官人便招架不住了,只好把憋了半边的话简略成一句话:“我,我贪污?你们问月珍,我,我贪污你们的钱没、没有?”
吴月珍见区大升的脸急成了猪肝色,半天说不出话来,也不好一起起哄,只好老实地说:“区大升说,他的衣裳是他舅爷给钱买的。酒、肉都够份量。喔,你们回来了,正好过一下秤,马上要烙来煮了。”
张丽群过完秤,说:“今天老抠还算是一个人,老实了一次了,你既然墨蚊子巴上了马鸡巴,找到了大棚杆,为啥子不跟着你舅爷去呀?呆在这十里冲,吃没吃的,住没住的,像个叫化子似的,成天被人骂得瓜兮兮的,伸不了皮。”
晏三嫂说:“二官人留着不走,是不是癞疙宝想吃天鹅肉?咱十里冲的美女多呀!不然,成天就在咱女人堆里钻来钻去,图个啥子?月珍嫂子,他这么喜欢女人,你就放几个臭屁给他闻一闻,把他熏走算了。”
甘五娘开玩笑说:“他这种人,就是闻月珍的臭屁也认为是香的,他的鼻子跟人不一样!”
一席话说得大家哈哈大笑起来,区大升哪里还有招架之力、还嘴之功?被羞臊得满脸通红,十分狼狈地离开了吴家咀,回到了那又脏又乱又臭气熏天的蛮子洞去了。他虽然窘态百出,心头却乐滋滋的。因为有人把他和吴月珍的名字扯到了一起,这是他心理上最大的满足。还有一个最大的收获是:他在吴月珍口里套出了小双的真实身份,敲开了通往天堂四牌坊的大门。有了这块敲门砖,他从此就有了发财的机会。这个年辰,有了钱就有了一切。有钱的人说话语气都要大些,脸色都要神奇些,腰板骨都要硬些。如果把小双献给屈长鑫,有三大好处:一可以和屈家攀上关系,有钱有势;二可以借刀杀人,让屈家除掉情敌薛振川;三可以实现多年的宿愿,把吴月珍弄到手做堂客。真是一箭射下三只鸟,善哉!善哉!妙哉!妙哉!
正在他胡思乱想之际,贾忠诚急匆匆地走来了,他一跨进洞子里,便高声问道:“区大升,我叫你办的事情办好没有?你快说呀!”
区大升心中有数,却不慌不忙起来,慢腾腾地说:“好事不在忙上,你慌个啥子毬噻。老子刚刚才迈进屋,让我歇一口气再说嘛。对了,关于小双的事,你带我去见屈老太爷,我要亲口告诉他。常言说得好,阎王好见,小鬼难缠,我晓得你们这些当差口儿比当老爷的心还狠,还……”
贾忠诚见区大升跟他卖起了关子,心头非常生气,说:“不用,用不着,有啥子直接告诉我就可以了。咱屈老太爷从不轻易接见外人,也从不听外人说七道八,大小事情都是由我们下人来操办的。你有啥子话直接对我说就行了,我晓得对老太爷转达。再说,你是我一手提拔的,要我抽合你,去见老太爷,也要选个好日子,准备点票子,绷一点面子。不然,老太爷不依教,我也给你扎不起墙子了,弄得我也成了猪八戒照镜子——两面不是人了。要想一步登天,还得像我一样,缩着脑壳当几年龟儿子龟孙子才行。”
“这条老狐狸!”区大升心头骂道,但也无可奈何,只好把吴月珍说的话全部告诉了贾忠诚。
贾忠诚听了,心头别提有多高兴了,心中暗喜道:这下老子有了这块王牌,不信把你蒋贵善扳不下水。只要屈老太爷一句话,蒋贵善就该滚下台去了,我就该龙出平湖直腾九霄了。但他在区大升面前却不动声色,淡淡地说:“女人的话,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你能把那张血书弄到手,亲手交给我,才算真正完成了任务,有了那份血书,我就可以把蒋贵善那条老狗撵下台去,我作了总管家,就可以提拔你当管家,管钱、管粮、管人随你挑选。”
区大升说:“给人家当狗腿子,受人家使唤,这种差事我才不干呢。要我去拿血书,这件事我可以帮你,但你也必须答应替我做一件事情!”
贾忠诚见有门道可钻,满口应承说:“你龟儿子有啥子事情就干脆点说,我贾忠诚如今也是个人物了,能够办到绝不推辞。”
区大升迟疑了一阵,终于说了出来:“我帮你偷血书,你替我收拾他!”他做了一个砍头的动作。又补充说:“有他在,我们你我两个的事情都难办!”
贾忠诚明白他说话的意思,但故意装着不明白地问:“你说的他是指谁?”
区大升知道贾忠诚故意弯酸他,说:“算了,算了,你龟儿子装糊涂,就算我没有说。”他停了停,又说道:“有啥子不明白?你不要耍奸心,光让我给你哈起做事情!这世道,没有回报的事情憨巴儿都不会去做。俗话说的好,潘金莲偷西门庆,各有所图嘛。”
贾忠诚在原地走了一圈,说:“老抠,区大升,难怪别人喊你二官人,你真还有点有了楼梯想天梯,要一步登天是不是?我们之间如今已是一根绳子套的两只蚱蜢——你飞不了,我也跑不脱。我们只能合拢一股劲,一心帮屈老太爷,才能有前途。你说的那件事,小事一桩,我一定替老哥子办好,让你顺顺畅畅去当吴大美人的新郎。”
“天大地大,不如人命官司大。你老弟答应得这么爽快,是不是给我乱绷劲仗,胡弄人哟!”区大升做出一副根本不相信的样子说。
贾忠诚说:“我说多了,你说我吹牛皮扯把子,我两个先打上赌,你啥子时候把血书拿来了,我啥子时候叫他的人头落地。我本人是斗不过他,可我有几个朋友,武艺十分了得,是峨眉派的高师,对付他这个人还是绰绰有余的。我们两人谁要先违约,三刀六个眼,吹灯砍丫枝,自绑自杀,不得喊黄。”
区大升果然相信,一拍胸脯道:“你贾老弟有心,我区某人有意,你给我三天时间,我一定把那血书弄到手,我亲自到四牌坊送到你手里。”
贾忠诚嗤嗤一笑一笑,说:“不,还是我亲自到这里来取,四牌坊的门你眼下这身份你是进不去的。现在还是姓蒋的在管事,他看人总是狗眼看人低。特别是你,你认为自己是个金包卵,人家却把你当作卵包筋,在他眼里,你就是一个废物、废柴、废渣,庸碌无为之辈,一辈子干不成一件大事,一?狗屎都不如。你不要生气,这是蒋贵善过去骂你的话。你明明晓得你区家是啷个灭族的,你却活得像那茅厕的蛆虫一样,除了吃屎,就是爬到边边晒晒屁股,一辈子翻不起身。你不要生气,气死的牛更爬不起来了。如今我们两个只有冰糖拌黄莲——同甘共苦了,我对你还是很相信的。我希望你马到成功。等两天,还是我自己来取吧。”
区大升听了那些钻心刺肺的话,尽管心头极不舒服,但也无可奈何,装出一副笑脸道:“好,一言为定!诗曰: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没有这般寒刺骨,哪来梅花扑鼻香。待到功行圆满时,我们一起去泸州喝它几瓶老窖酒。”
“那是小意思啦!”贾忠诚兴奋地说:“好的,我们都带上美人!葡萄美酒夜光杯,醉卧美人膝。”
两人一唱一和,敲定了一桩肮脏而可怕的交易。
再说蒋贵善奉老太太殷金玉的旨意,带了一帮人把粮食和钱送到了雨坛寺,并把建立功德牌坊的事情向住持智聪大师说了一通。
智聪大师一听,异常气愤,一口拒绝道:“施舍可以,立功德牌坊不行。施舍了一点钱粮就要让人们世世代代记住他们的恩德,真是青天之大,不及他的贪心大;大地之厚,不及他的脸皮厚。无耻之极!无耻之极!拿走!拿走!吾寺固然穷困,很需要各方施主的大力赞助,但决不允许别人借本寺的名义为自己涂脂抹粉,捞取名誉。带着私欲的施舍,我们坚决不接受。天地广褒无边,苍生万千姓氏,岂容一家半姓掌握,我们可以化遍天下来接济穷人。阿弥陀佛!”说完,便闭目念起了《大方广佛华严经》来。
蒋贵善被冷落在一旁,很不是滋味,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难堪了一阵之后,又劝说道:“智聪大师,你还是先把粮收下吧!至于修功德牌坊之事,可以以后再谈嘛。不然,我回去不好向老太太交差呀!”
智聪大师连眼皮都没有眨动一下,断然说:“不洁之物,我们决然不收,去吧!去吧!阿弥陀佛!”
蒋贵善晓得智聪大师的脾气,再说下去也是废话一通。只好退出了雨王殿,去找广智和尚商议去了。
广智和尚听了蒋贵善的诉说后,也以同样的口吻说:“既然住持说不要,你们就挑回去嘛,这里是他说了算,就算我白跑了一趟路,不要紧的。”
蒋贵善:“你不要紧,我可要紧,我回去后咋个向老太爷、老太太作交待?广智大师,你先把东西收下,我不能挑来后再挑回去。这样,就把老太爷、老太太的面子全扫尽了。这个后果你想过没有?”
广智和尚说:“屈家一施千金,功德无量,立一块牌坊是完全应该的。住持把施主拒之门外,这太不近人情了。我看他是挟私报复,让这样的人主持本寺工作,我看雨坛寺的香火……哎,他是住持,我咋个好说他呢?再说,他毕竟是老太爷的同胞亲兄弟呀,我是一个外人奈之不何,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蒋贵善说:“你们这些人呀,踩死一只蚂蚁也要念一声阿弥陀佛,喊我一声大罪过。真是嘴善心不善。啥子叫罪过?你懂不懂?跟咱四牌坊的屈老太爷作对才是真正的罪过。他智聪恶秃是屈老太爷的同胞兄弟,这一点是不错,但不跟老太爷一条心,是屈家的叛逆之徒、逆臣贰子。老太爷他心中是就没有他这个亲兄弟了,早就要想改换住持,另请高明了。对于这一点你广智大师不是不晓得呀”
广智和尚说:“这是他们屈家兄弟间的事情,与贫僧无关,休谈!休谈!”
蒋贵善故意用话激他说:“广智大师,你休在我面前弄乖卖巧,装憨得宝,你是啥子人,我还不晓得吗?我跟了老太爷几十年了,你的什么事情他不跟讲,过去的事情,现在的事情,我哪一件不晓得。你莅临此寺已有二十年了吧?蛰伏蜷卧不敢抬头是为啥子?还不是在寻找机会嘛!你以为屈老太爷这几年少来惊动你,是把你忘了是不是?我明确地告诉你,老太爷早有心超拔你,是在等时机,好钢要用在刀刃上,看你本人还是不是从前的那个小铁头,是,老太爷就要用你来砸烂一切,砸碎一切。广智大师,你明白吧?”
广智心中一阵惊喜,问道:“老标统还记得我是小铁头?”
蒋贵善说:“岂止记得,他还一次又一次的对我说,你才是一个真正的人物,有了你作雨坛的住持,贵寺的香火会更加旺盛,香客会更加众多,生财聚宝,僧俗两发。”
广智和尚明白屈傲是想通过控制寺庙发神财,让自己当帮凶。自己原本就是他的手下干将,现在又出来替他办事也是应该的。但他仍然心有余悸,不愿马上表态。一方面他梦寐以求渴望当雨坛寺的住持,另一方面他又捉襟见肘,骇怕屈长鑫把他作为替罪羊处置。让他蛰伏了二十年的功夫功亏一篑,付之东流。
蒋贵善见广智和尚迟疑不决,继续怂恿道:“广智大师,我劝你三思而行,当机立断,不要再优柔寡决,错失良机。今年是大灾之年,兵荒马乱,社会动荡,正是你出头之日哟!古人曰 ,乱世出英雄。”
广智和尚仍然故作推辞说:“愚僧生性怯懦,资历浅薄,接任住持,难孚众望。罪过!罪过!阿弥陀佛!”
蒋贵善不耐烦了,指斥道:“又是罪过!又是罪过!你真正的罪过我晓得。少年时为了争夺一只野兔,同里长对打起来,三扁担砍死了里长。在家乡呆不住了,便出去当了兵,在老太爷手下当了排首,后来娶了一个貌若天仙的玉萱小姐做妻子,夫妻俩本来你敬我爱,腹心相照。只是后来怀疑妻子与队官桂胤钦有不白之染,把妻子逼得活活的自杀了,又去刺杀桂胤钦不成,被老太爷救下离伍当了马帮的镖师,后来又犯了禁令被追杀,才出家做和尚。可凡心不改,总眷恋红尘,想做出一番龙腾虎跃的大事来,对不对?啥子生性怯懦?其实是一个心狠手毒之人,对住持这一要职已觊觎好久了,只是碍老太爷的面子不敢轻易下手罢了。如今,老太爷已下了口令,你还犹豫啥子?”
广智和尚终于被说动了心,睁大了双眼,毕露凶光,恶狠狠地说:“蟠龙不腾则已,一腾必上九天;卧虎不跃则已,一跃必使群山震动;我小铁头不干则已,一干就要让天地崩坼,日月翻覆,为老标统争来千顷良田、万贯家财、永世英名。”
蒋贵善称赞道:“这才像个军人嘛,难怪老太爷说你是个能砸死人的闷铁锤,名不虚传!名不虚传!常言说得好:‘咬人的狗不作声,不咬人的狗汪汪叫’。”
广智和尚讪笑道:“总管家口误啦!应该这样说才对,此鸟不飞则已,一飞冲天;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这才是英雄豪气,气壮冲天。”
蒋贵善嘿嘿笑道:“两种说话,一个意思,只是大师讲究文雅罢了。这个社会需要文明,但更需要强横。没有铁一般的手腕是无法生存的。有钱有势,有枪有炮就可以充大爷。你看这几年,他们几爷子打来打去,还不是仗着他们手中有权势、枪炮、钱粮吗?谁要是弱了一点,谁就该一败涂地当龟孙子了。自从咱四川独立以来,袁大总统气毙了命,四川就没清静过,先是罗督军、戴省长、唐总司令想控制咱四川,与刘存厚争战几年;刘存厚胜利之后,又与熊督军争几年;熊督军胜利之后,又与杨司令争来夺去。现在好了,四大巨头,五虎大将都杀上了沙场,一个比一个凶,一个比一个狠,啥子同窗、师生、兄弟、父子、叔侄、上司、下属全都不认黄了,能抓则抓,能打则打,反正不让你胜者为王。要是文文雅雅,屁事干不成。广智大师,你说对不对?”
广智大师赞许说:“历史是一面最好的境子,老衲也有同感。我做乌龟做了二十年了,时时处处小心谨慎,仍提心吊胆,还不如古佛山上的‘巴山虎’痛快,憋死我了。蒋总管,啥子时候让我站在前台?我要念念正儿八经。”
蒋贵善指了一下斜对门,小声说:“得先把那个智聪和尚打发走了才行呀。”
广智大师不明白地问:“打发?怎么打发?要毛要杀你就直说嘛!”
蒋贵善神秘的笑笑,说:“该啷个办,何须要我来点醒,斩草不除根,来年乃发生。大师,你比我懂的。哈哈哈!”
广智和尚说:“他的武功十分高强,我也不是他的对手呀。”
蒋贵善说:“四牌坊最近来了两个高手,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广智和尚说:“等天黑了就把他们叫来,我们要好好摆划摆划。”
蒋贵善说:“好!不过老太爷有叮咐,你们的手脚要利索,安排要周密,不要留下任何痕迹,给老太爷留下麻烦。千万不要蛇没打着,反被蛇咬一口。”
广智和尚说:“我明白!干这一行是我的拿手好戏,我要趁他没有防备时下手,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对,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广智”蒋贵善见一切都交代好了,便告辞了广智和尚,回四牌坊去了。
刚走到雨坛寺山脚下,正巧碰上薛振川领了四个人到嘉门镇去。想起屈贵芳之事,忙把他客气招呼到一旁,对他说:“薛师呀,有一件事我正要去找你哩,正巧碰上你了,耽误你一会儿时间。哎,薛师呀,出大事啰!”
薛振川本不想理睬他的,见他说话一本正经的样子,不像故弄玄虚,只好问道:“出了啥子大事?”
蒋贵善开门见山地说:“唉!薛师啊,你是个直爽人,平时眼里容不下半颗沙子,做事也不捏着握着。我也是个鹅儿变的,一根肠子通屁股,有啥子屁就放啥子屁。我今天就斗量的直言快语地说了,你家收养的那个小姑娘屈贵芳被人认出来啦。”
薛振川听蒋贵善一针见血地说话,心头不禁惊了一下,心想:谁这么快就把消息通到四牌坊去了呢?屈贵芳的事只有他一家人才晓得,不会有人去告诉他们的呀,奇怪?是不是姓蒋的在诈我呀?一定是!想到此,便镇静地说:“我家并没有收留屈家的任何人。小双本是我的亲生女儿,过继给兄弟薛振清作女儿,最近因父母双亡,无家可归,我才派人把她接回到我家来的。不信,你可以问问她本人去!”
蒋贵善干笑了两声,无可奈何地说:“薛师呀,不是我要逼问你,你也不要瞒哄我了!我实话给你说吧。昨天,你们背着屈贵芳回家去,路过四牌坊的时候,被在东楼站岗的家丁贾麻哥看见了。这狗日的吃了饭没事干,成天拿着一个洋镜子到处乱望。他说他看清楚了,你家小双就是洪玉霞的女儿屈贵芳。并且告诉了屈老太爷,老太爷晓得后,又惊又怕,叫贾千那小子作认真追查。本来,我上午就要去告诉你的,无奈给雨坛寺送钱粮耽误了。真要被姓贾的那龟儿子抢了先,把事情搞乱了,不仅你不好做人,我也不好做人了。你想……”
薛振川打断蒋贵善的话,问道:“屈贵芳母女俩不是跳河自杀了吗?十里冲、兴隆场谁不知道。”
在这种情况下,蒋贵善也不好隐瞒事情的真相了,说:“薛师,你也不是外人了,我就把根根底底告诉你也没有来头的。贵芳她妈洪大娘子长得特别的漂亮,老太爷偏偏看上了她,要娶她做五姨太,洪大娘子死活不同意。老太爷怕她逃走了,就来了个生米煮成熟饭,占了她的欺头。没想到这洪大娘子是个刚烈之人,遭了害也不屈从,扳死扳活要出去,我看她可怜,便把她母女俩放出了四牌坊。又没想到母女俩出了四牌坊后,没有回家去,却四处去告状。洪大娘子告不准,便跳河自杀了。当时不见她女儿的尸体,我便叫了贾千找了一个死娃儿冒充屈贵芳把她们安葬了。我也是起个好心,给屈宝江大爷留一个根。本来这件事情的风波已经平息了,如今又被那姓贾的杂种重新掀了出来,想给我栽一个欺哄老太爷的罪名,将我撵下台去,让他好干我这个角色。另外再给你加一个与老太爷作对的罪名,挑起屈薛两家的矛盾,他好坐山观虎斗,渔翁好得利。这龟儿子的心肠太黑了,我们坚决不能让他装我们的桶子。不把他龟儿子的搁平,我们俩今后的日子更难过呀。”
薛振川听了,认为蒋贵善并没有撒谎,但也不能为此承认,态度鲜明地说:“你和贾千之间有啥子狗扯牛皮的事情,我管不着。但是我可以明确告诉你,咱小双永远是咱薛家的小双,她过去不姓屈,现在也不姓屈,将来也不会姓屈的。别说姓贾的来问我,我要这样讲,就是屈老太爷亲自来问我,我也照样这样讲。要凭这一件事情找我的岔子,我薛振川也不是泥巴砣,想咋个捏就咋个捏?我只要在世上活一天,就要当好一天小双的父亲。”
蒋贵善苦口婆心地说:“薛师呀,你就听我一句劝吧!你的大智大勇,大仁大义,侠肝义胆,我蒋贵善是十分钦佩的。但是,唉,薛师啊,还是那句话,听我最后一句劝,把小双送走算了,走得越远越好。或者把她交给我处理也行,你放心,我决不会加害她的。不然,小娃儿的性命保不住不说,还牵连你一家与屈家结下冤仇。屈家有权有势,方圆几百里谁惹得起他们呀!与他们家结下冤仇,是啥子结果,你是十分明白的。你虽然到兴隆场的时间不长,但你经常走村串户,啥子话没有听见过,我也晓得你恨我,恨我为屈家干了许多坏事,缺德事。”
薛振川听了,没有为蒋贵善的善意和唬人之言所动,理直气壮地说:“你蒋总管害怕,不等于我薛振川害怕。屈家虽然权势通天,但与我薛某人没有啥子瓜葛。我靠自己的一身手艺挣钱,靠自己的几亩薄田瘦土养活一家人。一不去偷,二不去抢,三不搞乱党。纳税交粮不在人前,也不在人后,他们能找啥子借口,安啥子罪名来加害于我?”
蒋贵善说:“薛师,他也是一个识字断文之人,懂得许多历史故事。中国古代有句名言叫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当年岳飞一心精忠报国,结果被安了一个‘莫须有’的罪名,惨死在风波亭。还有咱四川这几年被人诬陷,进了大狱,掉了人头的能人还少了吗?远的不说,就说十里冲区家几弟兄,当时多强硬,结果一个个成了冤魂野鬼,几房人仅留下一个没有出息的烂龙。再有曾家……”
薛振川说:“蒋总管你说这些话,是不是在威胁我呀?你们做的这些坏事、丑事,今天不是从你嘴里亲口说出来,打死我也不会相信,你们堂堂的书礼之家会干这种伤风败俗、寡廉鲜耻的丑恶之事。既然这样,我就准备作个区家第二,让你们铲除好了。”
蒋贵善说:“薛师,你误会我了,我说的话没有半句威胁吓唬你的意思。我之所以要告诉你这些,是为我好,也是为你好。我的确是很看重你的,才巴心巴肠对你说出这些不该说的话。在你们眼里,我们这些当管家的,一个比一个坏,不是看家狗,就是哈巴狗,否则就是癞皮狗。要是从前,我的确帮了屈家许多的忙,咬了许多的人,但从未伤负你一回半次。你们车水要过长坳田、幺姑田,我二话没说,自作主张让你们借道过水,也没有收你们一分钱的好处费。要是跟屈老太爷说了。他还不一定会同意的。前天,方家的人也是要斗龙车水,要过沱田,老太爷就没有同意,他们到今天也没有车成。”
响鼓不用重锤。薛振川已听明白了蒋贵善的弦外之音,再要坚持下去,就不要你在长坳田车水过路了。一旦这样,你姓薛的在乡亲们面前的威信就会一落千丈,丢失脸面。再抬不起头来了。为了一个小娃儿,而影响几十家人一年的生活大计,这肯定是你薛某人最不愿看到的惨景。究竟该怎么办呢?薛振川略一沉思,斩钉截铁地说:“蒋总管,你回去告诉屈家老太爷,就说小双是我兄弟之女,贾千之言纯粹是一派胡言,错认了人。必要时,我亲自找老太爷说清楚。今天时间不早了,我要赶路去嘉门镇,告辞了!”说完,转身大踏步走了。
蒋贵善无可奈何,望着薛振川远去的背影,突然想起了什么,高声喊道:“薛师你等一等,我还有两句话要对你讲一下。”他跑拢薛振川跟前,神秘而小声地说:“薛师,从今天开始,你就坚持说小双不是屈贵芳,刀架在脖子上也不要改变。只要你这样坚持了,贾麻子就是一条疯狗,我晓得如何去收拾这条疯狗的。”
“好!我晓得了,我的女儿谁也休想抢去。”薛振川答应一声,又走了。
蒋贵善叮咐完了,仍然不放心。回家的路上,一边走,一边寻思道:“这件事情对屈长鑫来说是一桩大事,不可能这么简单就放过去了。抽个空还是亲自去一趟吴家咀,看看小双究竟是不是屈贵芳?孰是孰非,一过目便了然了。如果那小双是屈贵芳,再作薛振川的工作,将小女孩带走,离开十里冲,离开兴隆场。如果小双不是屈贵芳,他便要反过来收拾那个贾千贾麻子贾忠诚,让这个想出风头,威胁自己地位的人落一身臭名,把他撵出四牌坊,早早剪出这个心腹大患。”
蒋贵善回到四牌坊,径直进了白鹿园,把送钱粮的事向屈长鑫作了汇报。屈长鑫还未听完,便打断蒋贵善的话说:“这种人已是一个死顽固,留着有何用?你派人把他那个了就是了,没必要再告诉我,但退路要想好,不要蛇没有打着,反被蛇一口。”说罢,屈长鑫做了一个杀人的动作。
对自己的亲兄弟都这样无情无义,这般狠毒,蒋贵善听得惊心胆颤,但见主人却说得那么轻松,表情那么自然,好像随手扯掉路边一棵野草一般,也不好再说什么,答应一声后就想离开。
“等等!”屈长鑫又叫住了他,说:“还有一件事,关天屈贵芳之事,你还是亲自去过问一下,姜还是老的辣,不要因为一个小娃儿,得罪了薛振川。薛振川今后还是一个用得着的人。结上了冤家,对我们是不利的。”
“是!我一定抓紧时间去办!” 蒋贵善再次答应后,转身退出了白鹿园,心中暗喜道:“看来屈老太爷还是相信我的嘛,我一定要把两件事情办妥办好,天衣无缝,让姓贾的别说吃不上肉,喝不上汤,连骨头都不让他啃上一口。”
欲知蒋贵善如何去处理这两件事情的,详情请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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